城市的霓虹像一塊被打翻的調色盤，將夜晚涂抹得光怪陸離。林墨站在公寓的落地窗前，
俯瞰著腳下川流不息的車河。車燈劃出的光帶如同流動的星河，短暫地照亮了他疲憊的臉龐。
墻上的時鐘指針無情地指向了凌晨一點，電腦屏幕上的設計圖依舊空白一片，
靈感仿佛被這濃稠的夜色吞噬得無影無蹤。作為一名小有名氣的室內設計師，
林墨曾以為自己早已習慣了這種與 deadline 賽跑的生活。可最近，
一種莫名的倦怠感像藤蔓一樣纏繞著他，讓他喘不過氣。三天前，
那個房地產開發商客戶第三次推翻了他熬夜做出來的樣板間方案，
理由是 “感覺不夠奢華”，
而所謂的奢華在林墨看來不過是堆砌水晶吊燈和鍍金線條；上周，
同行公司用更低的報價搶走了他跟進半年的項目，
主管在例會上不點名地批評他 “不夠進取”；還有電腦里躺著的二十幾封未回復的郵件，
每一封都像催命符一樣壓在他心頭。他曾在大學畢業設計展上，
指著自己設計的 “城市綠洲” 模型對導師說：“我想讓每個住在格子間里的人，
都能在家里找到自然的呼吸感。” 那時導師眼里的贊賞，如今回想起來卻像隔著毛玻璃，
模糊又遙遠。現在的他，每天對著 CAD 圖紙計算著材料成本，
對著 3D 模型調整著沙發角度，靈魂像被封存在打印機吐出的 A3 圖紙里，
失去了鮮活的溫度。“叮 ——” 手機的提示音打破了深夜的寂靜。林墨拿起手機，
是母親發來的微信。“小墨，最近工作忙嗎？注意身體，別太累了。你爸爸的老毛病又犯了，
這幾天在醫院住著，我怕影響你工作，就沒告訴你…… 醫生說要住院觀察一陣，你別擔心，
我在這兒陪著呢。”看著屏幕上的文字，林墨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上來，
瞬間浸透了四肢百骸。父親的冠心病他是知道的，
但母親總是在電話里說 “吃了藥好多了”“出去遛彎兒呢”。
能清晰地想象出母親在醫院走廊里徘徊的身影 —— 她總是穿著那件洗得發白的藍布褂子，
頭發用一根舊皮筋隨意束著，眉頭緊鎖時，額頭上的皺紋會像水波紋一樣漾開。而父親，
那個曾經能把他扛在肩上逛公園的男人，現在連說話都要喘著氣，
卻還在每次視頻時強裝輕松地說：“我好著呢，你忙你的。
”一股強烈的愧疚感像潮水般涌來，幾乎將他淹沒。上個月母親生日，他答應了視頻通話，
卻因為陪客戶喝酒醉倒在 KTV；去年父親七十大壽，他買了昂貴的保健品寄回家，
自己卻因為項目驗收沒能回去。那些被他用 “工作忙”“走不開” 搪塞過去的日子，
如今都變成了尖銳的針，扎在他心上。他一直以為自己在為家人創造更好的生活，
卻在追逐所謂成功的路上，把最珍貴的親情丟在了身后，任其像遙遠的星辰，
在記憶里微弱地閃爍。他猛地站起身，膝蓋撞在桌角發出 “咚” 的一聲悶響，
卻感覺不到疼痛。他走到衣柜前，胡亂地往行李箱里塞了幾件衣服，
動作因為急切而顯得有些笨拙。電腦還亮著，屏幕上那個空白的設計圖仿佛在無聲地嘲笑他。
他走過去，狠狠地按下了關機鍵，仿佛要關掉那個迷失的自己。“或許，
我需要逃離這個鋼筋水泥的牢籠，回去看看父母，也看看那個快要迷失的自己。
” 他在心里對自己說，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第二天清晨五點，
林墨拖著簡單的行李箱站在了熟悉的火車站。
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的煙草味、廉價快餐的油香味，
還有候車室里特有的、混合著汗水和疲憊的氣息。
這是他童年記憶中最深刻的味道 —— 小時候跟著父母回老家，總是天不亮就到車站，
母親會用保溫桶給他裝著熱乎的小米粥，父親則扛著沉重的行李，
在擁擠的人群中為他們開辟出一條路。看著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林墨靠在冰冷的柱子上，
忽然覺得有些恍惚。有人拖著巨大的行李箱，腳步匆匆地趕向檢票口，
臉上寫滿歸心似箭的急切；有人坐在長椅上，頭靠在同伴的肩上沉沉睡去，
眼角還掛著旅途的疲憊；還有年輕的情侶依偎在一起，小聲地規劃著回家后的行程，
眼里閃爍著對未來的憧憬。這些陌生的面孔，構成了一幅鮮活的生活畫卷，讓他忽然意識到，
自己在那個鋼筋水泥的城市里，活得太像一個孤島了，只看得見自己的焦慮和壓力，
卻從未真正留意過身邊這些平凡而真實的人生。火車啟動的轟鳴聲如同一記重錘，
敲碎了他紛亂的思緒。窗外的高樓大廈逐漸被低矮的紅磚房取代，
車水馬龍的街道變成了綠油油的田野。林墨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
童年的畫面卻不受控制地涌了上來。那是一個夏天的傍晚，父親騎著二八自行車帶他去公園。
他坐在后座上，雙手緊緊摟著父親的腰，感受著父親后背的溫暖和堅實。
路邊的梧桐樹沙沙作響，夕陽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父親一邊騎車一邊給他講 “武松打虎” 的故事，講到精彩處，還會故意把聲音壓低，
逗得他咯咯直笑。還有每個睡前，母親坐在他的小床邊，手里拿著一本破舊的童話書，
用溫柔的聲音給他講《灰姑娘》。講到灰姑娘穿上水晶鞋時，母親的眼睛會像星星一樣發亮，
而他總是聽得入了迷，直到在母親的故事里沉沉睡去。那時的生活多簡單啊，
一塊麥芽糖就能甜一整天，一場雨后的彩虹就能帶來無限驚喜。可什么時候起，
這些簡單的幸福被無休止的會議、堆積如山的文件、酒桌上的虛與委蛇取代了呢？
他努力回想最后一次純粹地感到快樂是什么時候，卻發現記憶已經模糊不清，
只剩下滿腦子的 KPI 和項目節點。四個小時后，火車抵達了那個他闊別已久的小城。
走出站臺，一股熟悉的、帶著泥土和青草氣息的空氣撲面而來，讓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
陽光透過街道兩旁枝繁葉茂的梧桐樹，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像一幅印象派的油畫。
街邊的店鋪還是記憶中的樣子 —— 那家賣豆腐腦的老店，
門口依舊擺著一口冒著熱氣的大缸；修鞋匠坐在小馬扎上，
專注地敲打著手里的皮鞋；還有理發店的旋轉燈箱，發出熟悉的 “嗡嗡” 聲。
一切似乎都沒有改變，又似乎都變了 —— 豆腐腦店的老板頭發全白了，
修鞋匠的攤位旁多了一個玩手機的年輕人，理發店的玻璃門上貼著 “招聘學徒” 的啟事。
他叫了一輛出租車，報出了醫院的地址。司機是個中年男人，看到他拖著行李箱，
操著一口熟悉的方言問道：“小伙子，從外地回來的吧？看你面生。”“嗯，回來看看父母。
” 林墨笑了笑，努力讓自己的語氣顯得輕松。“現在的年輕人啊，都往大城市跑，
像你這樣還想著回來的不多了。” 司機感慨道，“我家那小子也在上海打工，
一年到頭就過年回來幾天，每次回來都嫌家里這不好那不好，待不了幾天就走了。
”林墨聽著司機的絮叨，心里卻生出一種莫名的親切感。在大城市里，人們總是行色匆匆，
人與人之間隔著一層無形的壁壘，很少有人會這樣毫無顧忌地分享自己的生活。在這里，
一句簡單的問候，一次隨意的攀談，都透著濃濃的人情味，像冬日里的一杯熱酒，
暖到了心底。醫院的消毒水味讓林墨的心情瞬間沉重起來。他按照母親發的定位，
找到了父親所在的內科病房。推開門，一股混合著藥水和老人氣息的味道撲面而來。
母親正坐在床邊，小心翼翼地用勺子給父親喂著粥。父親躺在病床上，身上插著幾根管子，
連接著旁邊的監護儀，屏幕上的曲線有規律地跳動著。他看起來比上次視頻時消瘦了不少，
原本烏黑的頭發如今已花白了大半，臉上布滿了深深的皺紋，此刻正閉著眼睛，眉頭微蹙，
像是在承受著痛苦。聽到門響，母親抬起頭，看到林墨，眼中先是閃過一絲驚喜，
隨即又被擔憂取代。她連忙放下勺子，站起身，快步走到他面前，
聲音里帶著一絲慌亂：“小墨，你怎么回來了？工作不忙嗎？我不是讓你別擔心嗎？”“媽，
我請了幾天假，回來看看你們。” 林墨把行李箱放在墻角，走到床邊，
輕輕握住了父親粗糙的手。父親的手冰涼而無力，讓他心頭一緊。他俯下身，
輕聲問道：“爸，感覺怎么樣？”父親緩緩睜開眼睛，看到是林墨，
渾濁的眼中頓時泛起了一絲光亮，像是沉寂的湖面投進了一顆石子。“小墨，你來了。
” 他的聲音有些虛弱，卻帶著掩飾不住的喜悅，“工作要緊，不用特意跑回來，
我這老毛病，歇幾天就好了。”“爸，在我心里，你們最重要。” 林墨的聲音有些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