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與婦人皆已回艙歇息,此刻甲板上唯余少年一人。他端坐于船頭,目光凝滯地望著那片漆黑如墨的海面,思緒飄遠,怔怔出神。
艙室內,平穩的呼吸聲清晰可聞,陳昊心知父母已然睡下,可自己卻毫無睡意,腦海中思緒如潮,不知不覺陷入了回憶。
自十歲起,他便隨父親陳北山、母親軒轅靖羽踏上游歷天下的征程。他們從大泉國啟程,一路行至大霜國;從神秘的西域佛國,輾轉來到南疆妖國,甚至涉足了許多人跡罕至、甚至從未有人涉足的未知之地。
一路上,他們見識了諸多隱世宗門,更有幾次遭遇了傳說中的上古兇獸。這些經歷讓他們堅信,許多傳說并非虛構,而是真實存在于這世間。也正因如此,他們才有了這趟東海之行。
傳說在東海之上,有一座浮空島懸浮于青天之上。島上有一座仙山,山中藏著一方仙池。池中之水由天地靈氣凝聚而成,乃是極為珍貴的天材地寶。練武之人只需飲用少許,便能洗筋伐髓、脫胎換骨;若能在其中修煉,更能最大限度地挖掘修行者的潛力,在武道之途上再無阻礙。
武道修煉大致可分為兩大脈絡,即煉體一脈與煉氣一脈。
煉體一脈入門相對容易,只需付出時間與毅力,日復一日地打熬筋骨,便能在煉體之路上有所精進。然而,這一脈的修煉越往后越艱難,想要更進一步往往需要大量天材地寶的輔助。因此,絕大多數煉體者都止步于圣人境之前,終生困于凡人境。這也使得煉體一脈極少出現頂尖強者,逐漸走向沒落。不過,正因如此,煉體受到了軍中以及大多數江湖人的青睞,成為修煉人數最多的體系。
煉氣一脈則不同,修煉之初往往需要他人引導來開辟氣海。若無人引導,開辟氣海時極易走火入魔,或者根本不得其法、難以入門,連氣海都難以開辟,更別提后續修煉了,這無形中為這一脈的修行設置了高門檻。開辟氣海后,修煉相對輕松許多,無需像煉體者那樣日日打熬筋骨,但卻極為枯燥,需長年打坐運功,積攢真氣,壯大氣海。對于邁入圣人境,煉氣一脈相較于煉體一脈要容易得多,講究厚積薄發。
在武道方面,陳昊天賦異稟。六歲那年,他開始修習家傳功法《鳳梧九天》,不到三個月便修煉至一重大圓滿。離家游歷之前,更是將功法修煉至五重大圓滿,小小年紀便在氣海之中蘊養出一股純正沛然的浩然正氣。
游歷途中,他的修煉也未曾落下。僅用一年時間,他便再次突破,隨后在三年時間里將功法修煉至第六重大成。只需繼續積攢功力修煉至大圓滿,再等待一個契機,便可突破凡人境,踏入圣人境。
也正是在這段時期,他跟隨父母找到一處秘境,并在其中獲得一門煉體心法。這門心法更像是對煉體一道的心得感悟,雖僅有短短三篇,內容卻博大精深,將煉體闡述得細致入微,直指大道真諦。美中不足的是,三篇心法中只有前兩篇寫有具體的修煉法門。
能教出陳昊這樣的兒子,陳北山和軒轅靖羽自然不是普通修行之人。兩人研讀過后,便知這門心法非同尋常。真正的煉體功法雖只有兩篇,卻能直達圣人境之巔,這是何等恐怖。
面對如此機遇,陳昊豈會錯過,于是開始修煉這門煉體功法,且進步神速,修為一日千里。短短三年,他便將第一篇中的功法修煉至圓滿之境。然而,在修煉第二篇中記載的功法時,卻遭遇重重阻力,修為增長漸漸停滯。此次來東海,目的便是尋找那傳說中的仙池,以破除修行上的桎梏。
在海上漂泊了兩個多月,卻一無所獲。對于明天是否會有轉機,陳昊已不抱幻想,但也沒有過多失落。他晃了晃腦袋,將紛雜的思緒拉回,望著黑漆漆的海面,突然期待起明天的返航。
“終于要回家了嗎?這一走,便是七年,爺爺想必會很生氣吧。”
“唉,等回去之后,他老人家必定會考校我的修行。他總說家傳的功法《鳳梧九天》關乎家族傳承,極為看重。若是知道我為了修習那本無名功法,荒廢了煉氣修煉,恐怕會更加生氣,說不定會揍我一頓。”
“不過嘛,估計他也揍不到我,憑我現在的身手,逃跑應該問題不大。”
陳昊越想越開心,眼睛瞇成一條縫,嘴角上揚。
在這些紛亂的思緒中,少年面帶笑意,漸漸睡去。
翌日清晨,天才蒙蒙亮,陳昊從睡夢中醒來,只見父親正在掌著船舵,漁船不知何時已揚帆起航。
強勁的風力帶著小船飛速前行,到正午時分,已航行數百里。
天空依舊陰沉,黑壓壓一片,看不到一絲陽光;海面上巨浪翻滾,千篇一律的景象讓人看不到一絲希望。
見此情景,陳北山與軒轅靖羽難免胸中煩悶,有些煩躁,唯有陳昊神色淡然。他看向父親,猶豫道:“爹,怎么辦,還要繼續前行嗎?”
陳北山也拿不定主意,轉頭望向妻子,苦笑道:“離天黑還有幾個時辰,我們不妨再前行看看?”
軒轅靖羽看了他們父子一眼,搖搖頭,笑道:“還未到天黑,就要打道回府了?沒準浮空島就在前方,就這樣錯過,實在可惜。”她頓了頓又道:“風高浪急,天色又昏暗,我們在船上根本看不了多遠。北山,你去空中看看,說不定能發現一些線索。”
陳北山趕忙點頭應道:“夫人所言極是。”
說罷,他右手一掐劍指,對著船艙內一挑,只聽“鏗”的一聲,一道劍光從艙室內飛出,轉瞬即至,在他胸前堪堪停住。劍光消散,現出一把寒光流轉的寶劍。他一揮劍指,指向東面,身前飛劍仿佛感受到主人的心意,再次化作劍光,貼著海面向東飛去。
陳北山身子略一下沉,腿上驟然發力,人便如離弦之箭般激射而出,身形如流星趕月,向著劍光追去,轉瞬間便立在了飛劍之上。飛劍先是向下一沉,貼著海面飛行數十丈,隨后猛然向上抬升,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載著他向著云層飛去。
靠近云層時,飛劍去勢不減,陳北山踏劍一頭扎入云層,瞬間隱沒在漆黑的云層中。云層實在太厚,其中還不時閃過雷電,他花費了十數息才穿破云層。
云層之上,陽光格外明媚。陳北山踏劍而立,朝著東面極目遠眺,入眼處卻只有白茫茫一片,到處都是白色的云朵。他搜尋良久,仍毫無收獲,只好御劍飛回到云層下。
云層下方,陳北山雙目半瞇,運轉目力,極力尋找浮空島的蹤跡。
漁船上,陳昊仰頭望著父親的身影,猜到必定是毫無所獲。他雖對能否找到浮空島已不抱希望,但內心深處仍有一絲小小的不甘,便可憐巴巴地望著軒轅靖羽道:“娘,爹的目力還不如我呢,你看都這么久了,肯定是沒找到任何蹤跡。要不你把青兒借我,我也飛上去幫著找找,說不定就讓我找到了。”
望著那道御劍踏空的瀟灑身影,陳昊艷羨不已。
“御虛境,真是讓人羨慕。若是一直好好修煉《鳳梧九天》,或許這會我也能御劍飛行了吧。”
“你這是在做白日夢呢,想邁入御虛境,哪有那么容易。你爹的資質和悟性都極好,已是難得一見的修行天才,再加上修煉的是你們家傳的《鳳梧九天》這門頂級功法,也被攔在第六重大圓滿境界整整七年,最終才入了踏虛境,之后又苦修了五年,直到三十三歲才踏入御虛境。你的資質雖比你爹強,但你要知道,武道一途,最難的就是超凡入圣這道關隘,有多少武者被攔在這一關,終其一生都無緣圣人境?你現在才多大,就想著一步登天?”軒轅靖羽嘲諷道。
陳昊心中羞愧,嘴上卻仍不服氣,訕笑道:“娘,你可別忘了,從得到這部煉體功法開始,到現在才過去三年,我便已踏入了金剛境,那可是等同于煉氣一道的御虛境啊,這也算是入了圣人境了。你算算,跟爹比起來,我的資質和悟性是不是強他太多了?嘿嘿嘿。”
“就算無法踏入御虛境,進入踏虛境總沒問題吧,至少也能踏空而行了。”
“呵呵,若不是有那枚神元果為你洗精伐髓、溫養體魄,讓你在煉體一道上的修煉能夠一日千里,你能有這般修為?”軒轅靖羽嗤笑道,滿臉嘲諷,“還有,你可別忘了我們這趟出海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