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頂苑的空氣里,永遠飄著一股金錢和綠植精心調(diào)和過的昂貴氣味。趙晴牽著兒子樂樂的手,
站在7號別墅前,那點好不容易攢下的、對新生活的微弱期待,
被眼前這棟冷冰冰的白色建筑壓得幾乎喘不過氣。剛結(jié)束一段耗盡心力的婚姻,
銀行卡里堪堪夠付半年租金,帶著六歲的孩子一頭扎進這全市聞名的頂級社區(qū),
每一步都像踩在薄冰上。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喉嚨里的酸澀,告訴自己:為了樂樂,
必須站穩(wěn)。“媽媽,好大的房子呀!”樂樂仰著小臉,圓溜溜的眼睛里滿是新奇,
小手緊緊攥著她的食指,那份依賴是她此刻唯一的暖源。鑰匙剛插進鎖孔,
隔壁8號別墅的門開了。“是新鄰居嗎?歡迎歡迎!”聲音溫和清朗,帶著恰到好處的熱情。
趙晴回頭。男人站在門廊的陰影邊緣,午后的陽光斜切下來,
照亮他輪廓分明的下頜線和熨帖得一絲不茍的淺灰色襯衫。他很高,身形挺拔,
像雜志廣告里走出來的精英模特。是顧言。搬來前,
中介就帶著幾分炫耀提過這位業(yè)主——云頂苑的招牌人物,年輕有為的建筑師,
作品獲過國際大獎。“您好,顧先生。”趙晴擠出笑容,盡量顯得得體,“我是趙晴,
這是我兒子樂樂。”“趙女士,幸會。叫我顧言就好。”他向前走了兩步,
完全沐浴在陽光里,笑容溫煦,眼神專注地看著她,又微微彎腰對樂樂點點頭,
“樂樂小朋友,你好啊。”他的目光在樂樂身上停留了一瞬,
那眼神深處似乎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難以捕捉的東西,快得像錯覺。是審視?
還是別的什么?趙晴的心莫名地緊了一下。“以后就是鄰居了,有什么需要幫忙的,
千萬別客氣。”顧言的態(tài)度無可挑剔,熱情又保持著恰當?shù)木嚯x,
“我太太林晚身體不太舒服,在休息,不然一定出來歡迎你們。她一直很喜歡小孩子。
”他側(cè)了側(cè)身,仿佛不經(jīng)意地擋住了望向8號別墅深處的視線。“謝謝顧先生。
”趙晴忙道謝。就在這時,她眼角的余光捕捉到8號別墅二樓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后,
似乎有個影子極快地一閃而過。她下意識地抬眼望去。窗內(nèi)光線略顯昏暗,
垂著厚重的米白色紗簾。紗簾的縫隙里,一張女人的臉,像一幅被精心裝裱在畫框里的肖像,
安靜地懸在那里。那張臉極美。烏黑的長發(fā)柔順地披在肩頭,皮膚白皙得近乎透明,
五官精致得無可挑剔,尤其是那雙眼睛,很大,很黑,像浸在水里的墨玉。是林晚。
趙晴在網(wǎng)上見過她的照片,這位年輕的畫家在藝術(shù)圈小有名氣,畫風以空靈飄渺著稱。
真人比照片更美,但那種美……帶著一種不真實的僵硬感。她只是靜靜地看著樓下,
眼神空洞,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像櫥窗里陳列的昂貴人偶。
趙晴本能地想揚起一個友好的微笑,但窗后的女人毫無反應(yīng),視線似乎穿透了她,
落在虛空中的某一點。一股寒意順著趙晴的脊背悄然爬升。她趕緊收回目光。
“那就不打擾你們收拾了。”顧言的聲音適時響起,溫和依舊,
仿佛剛才那幾秒鐘的詭異凝視從未發(fā)生。他朝趙晴和樂樂點點頭,轉(zhuǎn)身退回了門內(nèi)。
厚重的雕花木門在他身后無聲地合攏,隔絕了內(nèi)外兩個世界。趙晴站在原地,陽光照在身上,
卻驅(qū)不散心頭那點突兀的寒意。完美的丈夫,驚鴻一瞥卻如同幽魂般的美貌妻子。
云頂苑的完美鄰居,以一種令人不安的方式,撞進了她本就動蕩不安的新生活。
---日子在瑣碎中鋪開。
打掃、整理、送樂樂去社區(qū)配套的幼兒園、投簡歷……趙晴像一個被設(shè)定好程序的陀螺,
努力旋轉(zhuǎn)著,試圖在生活的廢墟上重建秩序。然而,
8號別墅像一塊巨大的、散發(fā)著無形磁場的磁石,總是不由自主地將她的注意力吸過去。
那晚的“林晚”仿佛只是一個幻影。此后的日子里,趙晴再也沒有在別墅外面見到過她。
顧言倒是時常出現(xiàn)。修剪前院那幾棵名貴的羅漢松,給車庫那輛線條流暢的黑色跑車做保養(yǎng),
或者拎著設(shè)計圖紙步履匆匆地出門。每次遇到趙晴,他必定會停下腳步,
展露出那無懈可擊的溫和笑容,關(guān)切地問候幾句。“趙女士,樂樂上幼兒園還習(xí)慣嗎?
”“天氣轉(zhuǎn)涼了,注意給孩子添衣。”“我看你窗臺那盆綠蘿有點蔫,是不是澆水太勤了?
這種植物耐旱。”他的關(guān)心細致入微,語氣真誠,眼神專注。在旁人看來,
這簡直是模范鄰居的典范。但趙晴卻越來越覺得別扭。他的目光,那溫和表象下的目光,
總讓她感覺像被某種精密儀器掃描過,帶著一種隱晦的掌控欲。尤其是有一次,
她不過是站在自家院子的柵欄邊,朝8號別墅的方向多看了幾秒,顧言恰好從車庫出來,
立刻迎了上來,不動聲色地詢問:“趙女士,有什么問題嗎?我看你好像在看我家房子?
”那溫和的笑容依舊掛在嘴角,但眼神深處,卻沉淀著一絲冰冷的審視,
像深潭底部不易察覺的暗流。趙晴心頭一跳,連忙找了個借口搪塞過去。那一刻,
她清晰地感覺到,
這個男人對他領(lǐng)地內(nèi)的一切——包括鄰居無意間的目光——都保持著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警惕。
真正的林晚,似乎只存在于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后。趙晴偶爾會看到“她”。有時是在清晨,
紗簾拉開一半,“她”穿著質(zhì)地精良的絲質(zhì)睡袍,捧著一杯咖啡(或別的什么),
一動不動地站著,眺望著遠方的山巒輪廓,像一個被擺放好的精致擺件。有時是在傍晚,
夕陽的金輝染紅窗玻璃,“她”的身影映在上面,依然沉默,依然遙遠。
趙晴嘗試過在樓下隔著草坪揮手示意,或者樂樂大聲喊著“阿姨好”,
窗后的女人最多只是極其輕微地偏一下頭,視線掃過,沒有任何表情,更遑論回應(yīng)。
那張畫著精致妝容的臉,完美得像面具,隔絕了所有活人的氣息。
更讓趙晴感到毛骨悚然的是深夜的異響。云頂苑的夜晚靜得可怕,針落可聞。
搬進來大約一周后的某個深夜,趙晴被一陣細微卻持續(xù)的聲音驚醒。咚…咚…咚…聲音沉悶,
帶著一種固執(zhí)的節(jié)奏,像是有人在用指關(guān)節(jié),或者別的什么不太硬的東西,
一下下敲擊著墻壁。聲音的來源很近,似乎就在隔壁——8號別墅的方向!
中間還夾雜著另一種聲音,極其壓抑、破碎,斷斷續(xù)續(xù),
像是被捂住嘴后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嗚咽,是女人的哭泣。那聲音鉆進耳朵,
帶著徹骨的寒意,瞬間攫住了趙晴的心臟。她屏住呼吸,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樂樂在隔壁小臥室睡得正香。她僵在床上,一動不敢動,
耳朵極力捕捉著黑暗中的每一點動靜。過了仿佛一個世紀那么久,
那敲擊聲和嗚咽才漸漸低下去,最終消失在死寂里。那一夜,趙晴睜眼到天亮。第二天,
她頂著濃重的黑眼圈送樂樂去幼兒園,
在社區(qū)小路上遇到了那個嗓門洪亮、眼神里總閃爍著過分好奇光芒的物業(yè)管家——王嬸。
“哎喲,趙小姐,昨晚沒睡好啊?”王嬸湊過來,壓低了聲音,帶著一股八卦的氣息,
“是不是也聽見動靜了?”趙晴心里咯噔一下:“什么動靜?”“就隔壁啊!”王嬸努努嘴,
指向8號別墅,“顧先生家唄!隔三差五的,大半夜,咚咚咚的,有時候還有女人哭,
聽著怪瘆人的!我巡夜路過好幾次都聽見了!
”趙晴的心跳得更快了:“那……您問過顧先生嗎?”“問?怎么沒問!”王嬸撇撇嘴,
臉上露出一種混合著不滿和忌憚的神色,“頭兩次,我白天特意去問了。顧先生那態(tài)度,
嘖嘖,表面客氣得很,說什么可能是工作室做模型不小心碰倒了東西,
或者是他太太林晚睡眠淺,做噩夢驚著了。但那雙眼睛啊,就那么看著我,冷冰冰的,
帶著笑也讓人心里發(fā)毛!話里話外的意思,就是讓我別多管閑事,管好自己巡查的本分就行。
”她湊得更近,聲音壓得幾乎只剩氣音:“趙小姐,你是新來的,我跟你透個底,這顧家啊,
邪性!表面看著光鮮亮麗,模范夫妻,可背地里……嘖嘖,不對勁!那林晚,
跟個畫片兒人似的,不沾地氣兒。顧言呢,護他老婆護得跟眼珠子似的,誰多看一眼都不行!
我看哪,這家里頭……”她意味深長地拖長了調(diào)子,沒再說下去,
但那眼神里的暗示已經(jīng)足夠驚悚。趙晴聽得手心冒汗。王嬸的話像一根冰冷的針,
刺破了她連日來的懷疑,將其坐實。那深夜的異響不是她的幻覺!
連物業(yè)都覺得顧家“不對勁”!她剛想再問點什么,王嬸卻像突然想起什么,
警覺地左右看了看,擺擺手:“哎喲,不說了不說了,我還得去9棟收物業(yè)費呢!
你自己多留點心眼兒就行!”說完,她快步走開了,那急匆匆的背影,
仿佛在逃離什么可怕的東西。趙晴站在原地,清晨微涼的空氣鉆進肺里,
卻帶著鐵銹般的寒意。
的話在她耳邊嗡嗡作響:“不對勁……護得跟眼珠子似的……家里頭……”她下意識地抬頭,
望向8號別墅二樓那扇熟悉的落地窗。厚重的窗簾嚴絲合縫地拉著,
像一塊巨大的、密不透風的裹尸布。陽光照在昂貴的玻璃上,
反射出刺目的、毫無溫度的白光。那棟漂亮的白色別墅,在她眼中,
驟然變成了一個沉默而巨大的白色棺槨。---王嬸的失蹤,
像一塊巨石投入看似平靜的云頂苑湖面,激起了恐慌的漣漪。消息是兩天后傳開的。
物業(yè)辦公室找不到人,電話關(guān)機,家里也無人應(yīng)門。報警后,
警察在社區(qū)里進行了簡單的走訪。趙晴作為最后一個與王嬸有過較長時間交談的人,
自然被詢問了。“她當時……就是跟我抱怨了一下鄰居家半夜有些奇怪的聲響,
覺得顧先生家有點……‘不對勁’。”趙晴坐在自家客廳的沙發(fā)上,
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wěn),面對的是社區(qū)派出所一位姓李的中年警官。李警官身材敦實,
臉膛微黑,眉頭習(xí)慣性地擰著,透著一股職業(yè)性的疲憊和不易察覺的疏離。
他拿著筆在本子上記錄著,聽到“顧先生”三個字時,筆尖微微一頓。“顧言先生?
”李警官抬眼,目光銳利地掃過趙晴的臉,“他跟王嬸有過矛盾?”“具體不清楚,
”趙晴斟酌著詞句,“王嬸說顧先生……不太喜歡她多管閑事的樣子。
”她隱去了王嬸那些更驚悚的暗示。李警官點點頭,合上本子:“好的,謝謝趙女士的配合。
我們會調(diào)查的。不過……”他頓了頓,語氣帶著點安撫,也帶著點不以為然,
“社區(qū)里人多嘴雜,有些風言風語也很正常。顧先生是市里有名的企業(yè)家、藝術(shù)家,
社會形象一直很好。王嬸的失蹤,我們會查,你也別太緊張,
可能只是她家里突然有事回老家了,沒來得及打招呼。
”趙晴聽出了他話里的意思——別自己嚇自己,也別把矛頭指向不該指的人。她張了張嘴,
最終沒再說什么。看著李警官離開的背影,一股無力感攫住了她。她知道顧言的社會地位,
那份“完美”的光環(huán),本身就是一道難以撼動的屏障。王嬸的消失,
讓8號別墅的陰影在趙晴心中急劇膨脹。深夜的異響并未停止,反而變本加厲。
敲擊聲越來越清晰,有時甚至能分辨出是指關(guān)節(jié)用力撞擊木板的“篤篤”聲,
帶著一種絕望的節(jié)奏感。那壓抑的哭泣和嗚咽也越發(fā)頻繁,像鈍刀子割在神經(jīng)上。
趙晴開始失眠。她躺在床上,黑暗中聽覺變得異常敏銳,
隔壁傳來的每一點細微聲響都像被放大了無數(shù)倍。她睜大眼睛望著天花板,
王嬸那張帶著八卦和驚恐的臉在腦海里揮之不去。那個愛打聽、嗓門大的女人,
真的只是回老家了嗎?恐懼像藤蔓,悄然纏繞上來,勒緊了她的心臟。
樂樂成了她唯一的慰藉,也是她恐懼的最大來源。她必須保護他。
這個念頭像磐石一樣壓在她的意識深處。白天,她強迫自己振作,接送樂樂,投簡歷,
努力維持表面的正常。但她的眼睛,總是不受控制地飄向隔壁。她開始有意識地收集信息。
利用自己前記者對信息的敏感度,她在網(wǎng)上詳細搜索了“林晚”的資料。
公開的報道和訪談不多,主要集中在她的畫作上。趙晴找到幾篇早期的藝術(shù)評論,
配圖是林晚幾年前的畫作照片。那些畫,色彩奔放熱烈,筆觸大膽恣意,
充滿了蓬勃的生命力和某種野性的張力,畫風抽象而富有沖擊力。
趙晴的目光死死盯住屏幕上那些色彩斑斕的畫。然后,她猛地起身,沖到窗邊,
望向8號別墅。就在昨天下午,天氣晴好,顧言推著輪椅出現(xiàn)在別墅后院的草坪上!
輪椅上坐著的,正是“林晚”。她穿著一件素雅的米白色長裙,膝上蓋著薄毯。
顧言體貼地為她調(diào)整著遮陽傘的角度,不時低頭溫柔地和她說話。而“林晚”的手中,
捧著一個速寫本,正對著院中的一叢月季,安靜地描畫著什么。
當時趙晴只覺得那畫面“完美”得虛假。此刻,那些色彩狂放、筆觸飛揚的早期畫作,
輪椅上那個安靜、優(yōu)雅、如同易碎瓷器般被呵護的“林晚”手中那本速寫本可能呈現(xiàn)的內(nèi)容,
形成了驚心動魄的對比!一個曾經(jīng)畫風如此狂野不羈的藝術(shù)家,怎么可能在短短幾年內(nèi),
風格突變到如此內(nèi)斂、甚至……死氣沉沉?除非……畫畫的根本不是同一個人!
這個念頭像一道冰冷的閃電劈進腦海,趙晴渾身發(fā)冷,指尖都在微微顫抖。
窗后那個沉默的、被嚴密保護的“林晚”,真的是畫家林晚嗎?如果她不是,那她是誰?
真正的林晚,又在哪里?那深夜的敲擊和哭泣……她不敢再想下去。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
讓她幾乎窒息。她猛地轉(zhuǎn)身,沖進臥室,反鎖上門,背靠著冰冷的門板滑坐到地上,
大口地喘著氣。樂樂在客廳看動畫片的聲音隱約傳來,像另一個世界的聲音。
她必須做點什么!為了樂樂,也為了那個可能正在黑暗中絕望敲擊墻壁的人!
幾天后的一個深夜,趙晴再次被那清晰的敲擊聲驚醒。這一次,
聲音里似乎夾雜著一種更急促的、指甲刮擦硬物的刺耳聲響。她再也無法忍受。
等聲音漸漸平息,整個社區(qū)陷入死寂,她像幽靈一樣從床上爬起,套上深色的外套,
戴上帽子,悄無聲息地溜出了家門。云頂苑的路燈散發(fā)著冷白的光暈,
將她的影子拉得細長扭曲。她避開主路,像壁虎一樣貼著別墅外墻的陰影移動,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
她目標明確——8號別墅后巷的社區(qū)大型分類垃圾箱。這是每周清運前夜,
垃圾箱通常堆得很滿。濃烈的混合臭味撲面而來。趙晴強忍著惡心,屏住呼吸,
借著遠處路燈微弱的光線,開始翻找屬于8號別墅的那個垃圾箱。
廚余垃圾、廢棄包裝盒、碎紙……她的手指在冰冷黏膩的污物中快速翻動,
神經(jīng)繃緊到了極限。突然,她的指尖觸到一團異常的東西。她猛地縮回手,
借著光看去——那是一團被揉得很緊的、沾染著大片深褐色污漬的紗布!
那污漬的顏色……在慘白的燈光下,透著不祥的鐵銹紅!趙晴的胃一陣翻滾。她強壓下去,
用指尖小心地將紗布撥開。紗布下面,壓著幾片被撕得粉碎的紙屑。她顫抖著,
將那些紙屑盡可能多地撿拾出來,也顧不上臟污,迅速塞進口袋。回到家里,反鎖上門,
她沖進洗手間,打開刺眼的白光燈,將那些染血的紗布和紙屑碎片攤在洗手臺上。
她像拼圖一樣,用鑷子小心翼翼地將那些濕漉漉、沾著污跡的碎紙片拼湊起來。紙片很薄,
像是從某個筆記本上撕下來的。隨著拼湊,
的林…”“…他…在…看…著…”“…替…身…”“…殺…了…王…”字跡到這里戛然而止,
后面顯然還有內(nèi)容,但碎片缺失了。
“真的林…”、“替身”、“殺了王”……每一個破碎的詞,都像一把冰冷的鑿子,
狠狠鑿在趙晴早已搖搖欲墜的理智防線上!巨大的恐懼如同冰水當頭澆下,
瞬間凍結(jié)了她的四肢百骸!血書!求救!真的林晚!替身!殺了王……王嬸?!
她癱坐在冰冷的地磚上,背靠著浴缸,渾身抑制不住地劇烈顫抖。洗手臺刺眼的白光下,
那些染血的碎片和斷續(xù)的詞語,構(gòu)成了一幅來自地獄的拼圖。敲擊聲是真的!哭泣是真的!
王嬸的失蹤……也極有可能與那個“完美”的鄰居有關(guān)!那個被囚禁在黑暗中的女人,
正在用血和絕望,發(fā)出最后的呼救!恐懼如同實質(zhì)的冰水,瞬間浸透了趙晴的四肢百骸,
讓她癱坐在冰冷的地磚上,動彈不得。洗手臺刺眼的白光下,
些染血的紗布和拼湊出的字跡——“真的林…”、“替身”、“殺了王”——像燒紅的烙鐵,
在她腦海里燙下無法磨滅的印記。隔壁住著的不是模范夫妻,
而是一個囚禁著真正妻子的惡魔,甚至……可能是一個殺人兇手!“媽媽?”樂樂揉著眼睛,
光著腳丫站在洗手間門口,被里面的燈光和媽媽煞白的臉色嚇到了,聲音帶著哭腔。
兒子的聲音像一道閃電劈開了趙晴被恐懼凍結(jié)的思維。她猛地驚醒,
幾乎是撲過去一把抱住樂樂,將他緊緊摟在懷里,用力之大仿佛要將他揉進自己的骨血里。
“不怕,寶貝不怕,”她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努力壓抑著喉嚨里的哽咽,“媽媽在,
媽媽在呢。做…做噩夢了,沒事了,沒事了……”她抱著樂樂回到兒童房,
哼著不成調(diào)的搖籃曲,輕輕拍著他的背,直到孩子在她懷里重新沉沉睡去。黑暗中,
她凝視著兒子稚嫩安詳?shù)乃仯謶秩缤彼阃巳ィ?/p>
被一種更為堅硬、更為決絕的東西取代——母獸保護幼崽的本能。樂樂的安全,
是她絕對不能觸碰的底線。顧言的陰影已經(jīng)籠罩過來,她不能再被動地等待恐懼降臨。
為了樂樂,也為了那個在地獄中掙扎的女人,她必須主動出擊!接下來的日子,
趙晴像一頭在黑暗中潛伏、繃緊了每一根神經(jīng)的母豹。她強迫自己保持表面的平靜,
接送樂樂,做飯,甚至開始去社區(qū)中心參加了一次無關(guān)痛癢的手工活動,
刻意在人群中制造與顧言的“偶遇”,用最自然的態(tài)度打招呼,
觀察他每一個細微的表情和動作。顧言依舊溫文爾雅,笑容無懈可擊,
但趙晴捕捉到了更多他極力掩飾的裂痕——他整理袖口和領(lǐng)帶的頻率明顯增高,
那動作看似優(yōu)雅,實則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他看向“林晚”出現(xiàn)在窗后的身影時,
眼神深處不再是純粹的呵護,而是混合著一種冰冷的審視和掌控,
失的昂貴收藏品;當有鄰居(尤其是男性鄰居)試圖隔著草坪向窗后的“林晚”揮手致意時,
顧言總是能“恰好”出現(xiàn),不動聲色地轉(zhuǎn)移話題,
或者用一種溫和卻不容置疑的姿態(tài)引導(dǎo)對方離開,那瞬間他眼底掠過的陰鷙,
快如毒蛇的信子。真正的突破口,來自一次看似平常的社區(qū)活動。
云頂苑物業(yè)組織了一次“親子環(huán)保小衛(wèi)士”活動,
讓小朋友們在家長陪同下?lián)焓吧鐓^(qū)綠化帶里的零星垃圾。樂樂和其他幾個孩子玩得很開心,
在5棟別墅附近的花圃里跑來跑去。“媽媽!媽媽!
”樂樂突然舉著一個亮晶晶的東西跑回來,小臉興奮得通紅,“你看!
我撿到一顆好漂亮的扣子!像星星!”趙晴接過那顆紐扣。質(zhì)地堅硬,邊緣打磨得極其光滑,
呈現(xiàn)出一種低調(diào)奢華的深藍色琺瑯光澤,上面鑲嵌著一圈細小的、切割完美的碎鉆,
在陽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芒。這絕非普通衣物上的紐扣,
更像是高級定制西裝袖口上那種價值不菲的裝飾扣。而整個云頂苑,趙晴所知道的,
日常穿著考究到袖扣都如此精致的人,只有一個——顧言!更關(guān)鍵的是,5棟別墅!
趙晴的心臟猛地一縮。她記得非常清楚,就在王嬸失蹤前幾天,
她偶然聽王嬸用那種八卦又帶著點抱怨的語氣提起過,5棟那位姓陳的年輕男業(yè)主,
似乎對“林晚”頗為傾慕,有兩次試圖給顧家送花,都被顧言“客氣”地擋了回去。
一個可怕的聯(lián)想瞬間攫住了趙晴!她蹲下身,緊緊握住樂樂的小肩膀,
聲音盡量放得平緩:“寶貝真棒!告訴媽媽,在哪里撿到的?除了扣子,還看到什么了嗎?
”“就在那個大花盆后面!”樂樂指向5棟別墅前一個巨大的陶瓷花盆,
“那里還有……嗯……”他皺著小鼻子,努力回憶著,“還有怪怪的味道!
像……像醫(yī)院里打針時聞到的味道!臭臭的!”孩子對消毒水氣味的描述雖然稚嫩,
卻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趙晴的心上!
棟(失蹤的陳先生住處)、王嬸的失蹤……這些碎片被一條無形的、染血的線索串聯(lián)了起來!
她不動聲色地將那顆昂貴的袖扣緊緊攥在手心,堅硬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顧言!
她幾乎能確定,王嬸和陳先生的失蹤,絕非偶然!那個優(yōu)雅的惡魔,
為了掩蓋他囚禁妻子的秘密,為了鏟除任何可能接近“替身”林晚的威脅,
正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清理!下一個會是誰?恐懼再次攫住她,但這一次,
恐懼中燃燒著熊熊的怒火。她需要一個決定性的證據(jù)!
一個能撕開顧言完美假面、讓警方無法忽視的鐵證!深夜的潛入風險太高,
顧言的警覺性超乎想象。趙晴的目光,落在了樂樂生日時朋友送的那架小型航拍無人機上。
一個大膽而危險的計劃在她心中迅速成型。行動選在了一個工作日的下午。
顧言的車剛駛離云頂苑不久,
這是趙晴幾天觀察確認的規(guī)律——他每周三下午會去市中心的設(shè)計事務(wù)所開會,
通常需要兩到三個小時。樂樂在幼兒園,這是絕佳的窗口期。趙晴的心跳得像擂鼓。
她反鎖好家門,拉上所有窗簾,只留下一條縫隙用于觀察。
她快速組裝好那架銀灰色的無人機,調(diào)試好攝像頭和圖傳。指尖因為緊張而冰涼顫抖,
幾乎握不住遙控器。深吸一口氣,她操控著無人機從自家后院悄無聲息地升空。
小小的機器像一只沉默的金屬蜻蜓,輕盈地越過兩家之間低矮的景觀灌木叢,
懸停在8號別墅后院的上空。后院很安靜,陽光正好。趙晴通過手機屏幕上的實時圖傳畫面,
緊張地搜尋著。一樓客廳的落地窗拉著紗簾,看不到里面。她的目標,
靠近車庫位置的一個小小的、半埋在地下的氣窗——那是顧言工作室唯一開在地面上的窗戶,
位置隱蔽,通常被茂密的常春藤覆蓋大半。無人機緩緩下降,小心翼翼地避開藤蔓枝葉,
將攝像頭對準了那扇蒙著灰塵、從外面看進去一片昏暗的氣窗。屏幕上的畫面有些模糊,
光線很差。趙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指細微地調(diào)整著無人機的姿態(tài)和焦距。突然!
一張人臉毫無征兆地、猛地貼到了布滿灰塵的氣窗玻璃內(nèi)側(cè)!“啊!
”趙晴嚇得差點失聲叫出來,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心臟狂跳得幾乎要從喉嚨里蹦出來!
那張臉!慘白!瘦得顴骨高高凸起,眼窩深陷,像骷髏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皮!頭發(fā)油膩板結(jié),
凌亂地貼在額角和臉頰。但最讓趙晴魂飛魄散的,是那雙眼睛!巨大,深黑,
布滿了蛛網(wǎng)般的紅血絲,瞳孔因為長期處于黑暗和對突然光線的極度不適應(yīng)而劇烈收縮著,
里面盛滿了無法言喻的、如同實質(zhì)般的恐懼、絕望和一種瀕臨瘋狂的求救!這雙眼睛,
趙晴在畫作照片上見過無數(shù)次,那是屬于林晚的眼睛!真正的林晚!這張臉,
雖然被折磨得形銷骨立,雖然被極度的恐懼扭曲,但那五官的輪廓,
那眉眼的形狀……與二樓窗后那個妝容精致、表情空洞的“林晚”,幾乎一模一樣!
但又截然不同!這張臉是活的,是痛苦的,是掙扎的!是真正屬于靈魂的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