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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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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1)暴雨像失控的鼓點,瘋狂捶打著海市。雨水在狹窄的窗臺上匯成渾濁的溪流,

爭先恐后地漫過生銹的窗框,洇濕了墻角剛拆封的紙箱。

一股混合著陳年霉味、劣質(zhì)油漆和潮濕水泥的刺鼻氣味,頑固地鉆進(jìn)鼻腔,壓得人喘不過氣。

陳鋒抹了把糊住視線的汗水和雨水,

重重地將最后一個沉甸甸的紙箱摜在凹凸不平的水泥地上。紙箱發(fā)出一聲悶響,

里面裝著的是他視若珍寶的幾大盒“光華一小”歷年真題和模擬卷。

箱角撞在裸露的、布滿銹跡的水管上,蹭掉一塊紙皮,

露出里面印刷精美的“狀元秘籍”字樣,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格外諷刺。“小心點!

陽陽的東西在里面!”林薇的聲音從逼仄的廚房門口傳來,

帶著一絲壓抑的疲憊和不易察覺的尖利。她正費力地用一塊半濕的抹布擦拭著油膩的灶臺,

那上面覆蓋著一層經(jīng)年累月的頑固污垢,仿佛在嘲笑著他們試圖在這里建立新生活的徒勞。

這間位于“光華里”筒子樓三樓、不足六十平米的“老破小”,

就是他們傾盡所有——掏空了六個錢包,背上了三十年沉重如山的貸款,換來的“金鑰匙”,

一把能打開全市頂尖小學(xué)“光華一小”大門的鑰匙。此刻,這鑰匙卻像一塊燒紅的烙鐵,

燙得他們坐立不安。(2)“哇——!”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嚎驟然響起,

蓋過了窗外的雨聲和廚房里林薇弄出的聲響。是陽陽。

五歲半的男孩蜷縮在唯一一張勉強(qiáng)收拾出來的舊沙發(fā)上,

小小的身體因為劇烈的嘔吐而不停地抽搐。沙發(fā)套是上一任租客留下的,

印著模糊褪色的卡通圖案,散發(fā)著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了汗味和灰塵的味道。

剛喝下去的半盒牛奶混合著胃液,吐在了他的小恐龍睡衣前襟和沙發(fā)扶手上,一片狼藉。

“怎么了陽陽?怎么又吐了?”林薇慌忙扔下抹布沖過來,聲音帶著哭腔。

她手忙腳亂地想抱起兒子,卻被孩子抗拒地推開。陽陽哭得滿臉通紅,上氣不接下氣,

小小的手指緊緊揪著自己胸口的衣服,仿佛那里堵著一塊讓他無法呼吸的大石頭。“臭!

媽媽…好臭…我要回家!回我們自己的家!”陽陽哭喊著,小腳胡亂地蹬著沙發(fā),

“這里好黑…好吵…我不要在這里!

”他的哭聲里充滿了對這個陌生、昏暗、散發(fā)著怪味的環(huán)境最本能的恐懼和排斥。

(3)“閉嘴!”陳鋒猛地吼了出來。聲音不大,卻像一道冰冷的鞭子,

瞬間抽斷了陽陽的哭嚎。男孩像受驚的小獸,猛地噤聲,

只剩下身體還在無法控制地一抽一抽,驚恐的大眼睛盈滿淚水,

茫然又恐懼地看著突然變得陌生的爸爸。陳鋒只覺得一股邪火直沖頭頂。

連日來的疲憊、搬家的混亂、環(huán)境的落差、經(jīng)濟(jì)的重壓,還有對未來那懸而未決的恐懼,

被兒子的哭鬧徹底點燃。

污漬的沙發(fā)、地上散亂的行李、墻角滲水的痕跡、還有妻子臉上那混合著心疼和絕望的疲憊,

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哭什么哭!花了那么多錢,費了那么大勁才進(jìn)來的地方!

你知道這房子值多少錢嗎?多少人想進(jìn)還進(jìn)不來!”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低吼,

每一個字都像從牙縫里擠出來,帶著沉甸甸的壓力和無處發(fā)泄的煩躁。

他指著地上那個被撞破的紙箱,“看看這些!這都是為了誰?!為了你能上好學(xué)校!

你懂不懂?!”陽陽被嚇壞了,小嘴扁著,眼淚無聲地洶涌而出,

卻死死咬著嘴唇不敢再哭出聲,身體抖得更厲害了。

(4)林薇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她猛地抬頭看向陳鋒,

眼神里第一次清晰地浮現(xiàn)出憤怒和難以置信。她緊緊摟住瑟瑟發(fā)抖的兒子,像護(hù)崽的母獸。

“陳鋒!你沖孩子吼什么?!”她的聲音也在發(fā)抖,卻異常清晰,“他才多大?

他懂什么學(xué)區(qū)房值多少錢?!他只知道這里又黑又臭他不喜歡!我們買的不是房子,

是枷鎖嗎?!” 最后一句,幾乎是喊出來的,帶著壓抑已久的委屈和質(zhì)問,

在狹窄潮濕的空間里回蕩,撞在斑駁的墻壁上。陳鋒被噎住了。他看著妻子通紅的眼眶,

看著兒子驚恐無助的眼神,看著這間如同牢籠般的新“家”,

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和窒息感排山倒海般將他淹沒。那燙金的購房合同,

此刻正靜靜地躺在他貼身的公文包里,像一塊沉重的墓碑,壓在他的心口。他張了張嘴,

想說什么,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窗外的暴雨聲似乎更大了,

無情地沖刷著這座光鮮亮麗的城市,

也沖刷著他們這個剛剛搬進(jìn)“金線”編織的囚籠里的小家。

只有陽陽壓抑的、斷斷續(xù)續(xù)的抽泣聲,

和角落里那個被蹭破的紙箱里露出的“狀元秘籍”一角,在昏黃的燈光下,

無聲地訴說著一個關(guān)于希望與絕望的、冰冷而殘酷的開端。(5)混亂中,誰也沒注意到,

陽陽那只緊攥著的小手,不知何時松開,滑落在地板上。他小小的手指旁邊,

靜靜地躺著一本巴掌大的涂鴉本。本子被摔開了,翻到最新一頁。那上面,

沒有他平時愛畫的太陽、小花和小汽車,

只有一團(tuán)團(tuán)用黑色蠟筆瘋狂涂抹、用力到幾乎劃破紙面的漩渦。混亂、壓抑、深不見底,

像一個無聲的、來自孩子心底的吶喊。二(1)暴雨終于停了,但筒子樓的夜晚才剛剛開始。

林薇用溫水給陽陽擦干凈臉和手,換上一套干凈的睡衣——這是她特意準(zhǔn)備的,

印著小恐龍的柔軟棉質(zhì)睡衣,帶著家里洗衣液淡淡的薰衣草香。

她希望這一點點熟悉的氣味能讓兒子稍微安心些。陽陽已經(jīng)哭累了,眼皮沉重地耷拉著,

但小手仍緊緊攥著她的衣角,仿佛怕一松手,媽媽也會被這間陌生的房子吞掉。“睡吧,

媽媽在這兒。”她輕聲說,手指輕輕梳理著孩子汗?jié)竦念~發(fā)。陽陽蜷縮在臨時鋪好的小床上,

像只受驚的幼獸,呼吸終于漸漸平穩(wěn)。林薇坐在床邊,借著窗外路燈昏黃的光,

看著兒子微微顫動的睫毛。她忽然想起搬家前的那天晚上,

陽陽興奮地在他們寬敞的客廳里跑來跑去,喊著“新家!新家!”,而她和陳鋒相視一笑,

眼里全是期待。現(xiàn)在,那期待像被雨水泡爛的紙箱,皺皺巴巴地堆在墻角。

(2)廚房里傳來水龍頭的嘩啦聲,接著是陳鋒壓抑的咳嗽。林薇輕輕帶上門,

走進(jìn)狹小的廚房。陳鋒正彎腰在洗碗池前搓洗著什么——是陽陽吐臟的沙發(fā)套。

他的動作很用力,指節(jié)泛白,仿佛要把什么看不見的東西狠狠揉碎。林薇沒說話,

只是從行李里翻出抹布,開始擦拭油膩的櫥柜。兩人沉默地忙碌著,

只有水聲和抹布摩擦的沙沙聲在狹小的空間里回蕩。“我不是故意吼他的。”陳鋒突然開口,

聲音低啞。林薇的手頓了頓,但沒抬頭。“我知道。”又一陣沉默。(3)“咚咚咚!

”突如其來的敲門聲打破了寂靜。林薇和陳鋒對視一眼,這么晚了,會是誰?

陳鋒擦了擦手去開門。門外站著一位六十多歲的女人,燙著卷發(fā),穿著鮮艷的碎花睡衣,

手里端著一盤水果。“哎呀,新鄰居是吧?我是住你們對門的王阿姨。”女人笑瞇瞇地說,

眼睛卻飛快地往屋里掃了一圈,“聽說你們是為了孩子上學(xué)買的房?哎喲,這房子可搶手了,

多少人盯著呢……”林薇走過來,勉強(qiáng)笑了笑:“謝謝您,這么晚了還……”“不晚不晚!

”王阿姨擺擺手,自來熟地擠進(jìn)門,“我孫子以前就是讀光華一小的,現(xiàn)在都上初中啦!

你們家孩子幾歲啦?哪年上學(xué)啊?戶口轉(zhuǎn)過來了嗎?”問題像連珠炮一樣砸過來,

林薇下意識地?fù)踉陉栮柕姆块T前。陳鋒接過水果盤,語氣禮貌但疏離:“謝謝關(guān)心,

孩子睡了,改天再聊吧。”王阿姨撇撇嘴,又瞥了眼堆滿雜物的客廳,

壓低聲音:“這棟樓啊,有些人家是租戶,你們可得小心,

別讓他們占了公共面積……”終于送走這位“熱心”鄰居,陳鋒關(guān)上門,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林薇看著那盤水果——鮮艷的蘋果上泛著可疑的光澤,像是打了蠟。(4)夜深了。

林薇躺在臨時鋪好的地鋪上,聽著頭頂水管里傳來的嘩啦聲,隔壁夫妻壓低嗓音的爭吵聲,

還有遠(yuǎn)處不知哪戶人家的嬰兒啼哭聲。筒子樓的隔音比她想象的還要差。她側(cè)過頭,

看到陳鋒坐在窗邊的小板凳上,手機(jī)屏幕的藍(lán)光映在他疲憊的臉上。

他正在看“光華一小家長群”,群里不斷彈出新消息:【最新消息:明年可能多校劃片!

】【內(nèi)部人士透露:教師輪崗勢在必行!】【緊急!所有業(yè)主必須聯(lián)名反對政策變動!

】林薇閉上眼睛。(5)陽陽的房間里,月光透過薄薄的窗簾,

在地板上投下一小片朦朧的光。熟睡的孩子翻了個身,小手無意識地摸索著,

碰到了掉在地上的涂鴉本。本子攤開的那頁上,黑色漩渦的旁邊,

不知何時多了一顆歪歪扭扭的小星星。很小,很淡,但確實在那里。三(1)清晨六點,

筒子樓的公共水管開始發(fā)出刺耳的嗡嗡聲,像是整棟樓的腸道在艱難蠕動。林薇睜開眼,

發(fā)現(xiàn)自己蜷縮在地鋪上,后背被堅硬的地板硌得生疼。陽陽的房間里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

她輕手輕腳推開門,看見兒子正跪在地上,把恐龍玩具一個個塞進(jìn)書包里。“寶貝,

你在干什么?”“裝好玩具……回家。”陽陽頭也不抬,聲音小小的,但很堅決。

林薇的喉嚨突然發(fā)緊。(2)廚房里,陳鋒正在和煎鍋搏斗。老舊的煤氣灶火苗忽大忽小,

鍋里的雞蛋粘成了一團(tuán)焦黑的糊狀物。他煩躁地關(guān)上火,一抬頭看見林薇站在門口。

“陽陽想回家。”她輕聲說。陳鋒的手頓了頓,然后更用力地擦著灶臺:“這里就是家。

”“我是說我們原來的……”“賣了!”他突然提高音量,鍋鏟咣當(dāng)一聲砸在灶臺上,

“為了買這破房子,我們賣了那邊的,你爸媽出了二十萬,我爸媽把養(yǎng)老錢都掏空了,

現(xiàn)在你說回去?回哪去?!”他的聲音在狹小的廚房里炸開,震得窗玻璃嗡嗡作響。

林薇沒說話,只是轉(zhuǎn)身從行李里翻出一盒牛奶,放進(jìn)溫水里加熱。

(3)——三個月前——房產(chǎn)中介小劉的皮鞋亮得能照出人臉。

他站在他們寬敞明亮的客廳里,手指在平板電腦上劃出一道優(yōu)美的弧線:“光華里這套房,

雖然舊了點,但單價可比周邊低15%,就因為業(yè)主急售!

”陳鋒盯著屏幕上那張昏暗的室內(nèi)照片:開裂的墻皮,發(fā)黃的馬桶,

還有陽臺上密密麻麻的晾衣桿。“這……也太破了吧?”林薇皺眉。小劉笑了,

露出兩顆虎牙:“嫂子,買學(xué)區(qū)房不是買裝修,是買資格!光華一小去年96%的升學(xué)率,

進(jìn)了這學(xué)校,等于一只腳踩進(jìn)985!”他的手機(jī)適時響起,外放音量恰到好處:“王哥!

您問的那套房剛成交!對,全款!現(xiàn)在只剩頂樓和那套兇……啊不是,那套性價比超高的了!

”(4)林薇的父母坐在沙發(fā)上,眉頭緊鎖。“六十平,八百萬?

”林父的茶杯重重擱在茶幾上,“我們當(dāng)年分的福利房才……”“爸,現(xiàn)在不一樣了。

”陳鋒打斷他,“光華區(qū)隨便一套老破小都這個價,這還是因為業(yè)主孩子今年剛畢業(yè),

名額空出來了。”林母憂心忡忡地拉過女兒的手:“薇薇,你們現(xiàn)在住的不是挺好的嗎?

陽陽才五歲……”“媽,您不懂。”林薇不自覺地提高音量,“現(xiàn)在幼升小競爭多激烈!

隔壁小區(qū)張姐家的孩子,為了進(jìn)光華一小,提前三年落戶,還報了六個輔導(dǎo)班!

”她的手機(jī)屏幕亮起來,家長群里正在刷屏:【最新內(nèi)部消息:明年起可能要求戶口滿五年!

】(5)陳鋒的父母從老家趕來時,帶來了一個褪色的鐵皮盒子。“這里有三十萬。

”陳父布滿老繭的手按在盒子上,“我跟你媽商量好了,養(yǎng)老金取出來,先緊著孩子上學(xué)用。

”陳鋒的喉結(jié)動了動:“爸,這錢……”“拿著!”老人把盒子推過來,

“咱家就指著陽陽出息了。你當(dāng)年要是能上個好小學(xué),也不至于……”話沒說完,

但陳鋒覺得有把鈍刀在胃里攪。他想起小學(xué)班主任那句“你這樣的,撐死考個二本”,

想起校招會上HR掃過他簡歷時微微撇下的嘴角。(6)簽約那天,業(yè)主臨時加價二十萬。

“沒辦法呀,今天上午又有三組客戶看房。”業(yè)主搓著手,眼睛卻盯著天花板,

“其中一組說可以全款……”陳鋒攥著鋼筆的手指發(fā)顫。小劉悄悄把他拉到一邊:“哥,

要不……問問家里?這房子下周至少再漲五十萬。”林薇站在窗前,給母親打電話。

她聽見電話那頭長久的沉默,然后是父親沉重的嘆息:“……把定期存款取出來吧。

”(7)回到現(xiàn)在——陽陽坐在小桌前,固執(zhí)地把牛奶推到一邊。“我要回家喝。

”他盯著恐龍水杯,那是原來家里專用的。陳鋒突然一把抓過杯子,

砰地砸進(jìn)垃圾桶:“從現(xiàn)在起,這里就是家!你要習(xí)慣!”牛奶濺在墻上,

像一道蒼白的淚痕。(8)林薇的手機(jī)震動起來。家長群最新消息:【震驚!

光華一小校長換人!新校長主張教育公平化!】她抬頭看向窗外。

筒子樓的天空被電線分割成碎片,一群麻雀撲棱棱飛過,像撒了一把灰撲撲的紙屑。

在某個瞬間,她恍惚聽見了三個月前那個下午,簽完購房合同后,小劉笑著說:“恭喜啊,

你們這步棋走得太值了!”當(dāng)時陽光刺眼,照得人睜不開眼。四(1)清晨七點十五分,

筒子樓的公共盥洗室已經(jīng)排起了隊。林薇牽著陽陽站在隊伍末尾,

前面是三個邊刷牙邊交換情報的中年女人。泡沫從她們嘴角噴出來,

…昨天教育局來人視察……”“……房價又漲了……”陽陽突然拽了拽林薇的衣角:“媽媽,

地上有螞蟻。”潮濕的水泥地上,一隊黑色螞蟻正蜿蜒爬過,

搬運著一粒比它們身體還大的白糖。最前面的女人突然轉(zhuǎn)身,拖鞋準(zhǔn)確碾在蟻群中央。

“臟死了!”她嘟囔著,留下一道黏糊糊的痕跡。(2)王阿姨像座燈塔似的矗立在樓道口,

碎花睡衣外套了件褪色的紅馬甲——那是“業(yè)主自治小組”的標(biāo)志。“小林啊!

”她一把抓住林薇的手腕,“你們家陽臺是不是沒封?這可不行,

萬一孩子掉下去……”林薇勉強(qiáng)笑笑:“我們打算下周……”“哎呀現(xiàn)在工人可難約!

”王阿姨湊近,帶著一股濃重的雪花膏味,“我外甥就是做這個的,給你們內(nèi)部價,

一平米380!”陳鋒從后面擠過來,把牛奶塞給陽陽:“不用了,我們自己找。

”王阿姨的笑容僵在臉上。等他們走遠(yuǎn),林薇聽見她對著手機(jī)說:“……新來的那家外地人,

摳門得很……”(3)張超和李莉的出場像一場精心策劃的偶遇。

當(dāng)林薇帶著陽陽在樓下唯一一棵歪脖子樹下玩時,那對夫婦“恰好”路過。

李莉的香奈兒包包在陽光下閃著刺眼的光,張超的手腕上,綠水鬼手表晃來晃去。

“你們也是光華一小的家長吧?”李莉笑得像糖精,“我們家諾諾今年也上學(xué),

說不定是同班呢!”她的目光掃過陽陽簡單的棉T恤和有些開膠的運動鞋,

嘴角微妙地翹了翹。張超掏出手機(jī):“加個群吧,都是這屆家長,有內(nèi)部消息。

”林薇掃碼進(jìn)群的瞬間,手機(jī)瘋狂震動起來:【緊急!所有家長本周必須參加學(xué)校開放日!

到場率影響分班!】(4)回家路上,陽陽忽然蹲下不走了。“怎么了寶貝?

”孩子指著墻角:“媽媽看,小花。”在裂縫縱橫的水泥墻根,

真的有一株指甲蓋大小的野花,嫩黃色的,在風(fēng)里輕輕搖晃。林薇剛想彎腰,

身后突然傳來尖利的喇叭聲。一輛寶馬X5擠進(jìn)本就不寬的通道,

張超從車窗探出頭:“麻煩讓讓!”輪胎碾過路沿,那朵小黃花不見了。(5)當(dāng)晚,

陳鋒加班回來時,發(fā)現(xiàn)家門把手上掛了個塑料袋。

兩本嶄新的習(xí)題冊:《光華一小入學(xué)沖刺800題》《幼小銜接每日一練(名師精編版)》。

附著的紙條龍飛鳳舞:“鄰居的一點心意!——302李莉”林薇拿起習(xí)題冊,

扉頁上赫然印著:“僅限內(nèi)部使用,未經(jīng)許可不得外傳”。陳鋒盯著那行字看了很久,

突然說:“明天開始,每天帶陽陽做十頁。”(6)夜深了。林薇躺在床上,

聽見頭頂傳來規(guī)律的、有節(jié)奏的敲擊聲。咚、咚、咚。像是有人在用晾衣桿戳地板。

她想起下午取快遞時,王阿姨神秘兮兮的話:“樓上那家住著個怪老頭,

據(jù)說兒子當(dāng)年沒考上初中,瘋了……”咚、咚、咚。聲音持續(xù)到凌晨。(7)第二天清晨,

林薇在公共垃圾桶里看到了那兩本習(xí)題冊。封面被撕得粉碎,但內(nèi)頁完好無損。

陽陽的小恐龍水杯倒扣在旁邊,里面的牛奶已經(jīng)凝固成塊。

五(1)陳鋒的手機(jī)在凌晨五點十七分亮起。

郵件標(biāo)題像一把刀刺進(jìn)視網(wǎng)膜:【關(guān)于公司組織架構(gòu)調(diào)整的通知】。

他盯著那行字看了足足三分鐘,直到屏幕自動熄滅。窗外,筒子樓的天際線開始泛青,

晾衣桿的影子斜斜地切過斑駁的墻面,像一道丑陋的疤痕。林薇在睡夢中翻了個身,

被子滑落肩頭。陳鋒下意識伸手想替她拉好,

卻在半空停住——他看見自己指甲縫里有一小塊黑色的污垢,怎么洗都洗不掉。

那是昨天修漏水馬桶時留下的。(2)早餐桌上,陽陽用勺子攪著碗里的牛奶麥片,

一圈又一圈。“快點吃,要遲到了。”陳鋒的聲音比平時硬。孩子抬起頭:“爸爸,

今天可以不去幼小銜接班嗎?”“不行。”“可是王小明說……”“砰!

”陳鋒的拳頭砸在桌上,碗里的牛奶濺出來,灑在那套《光華一小入學(xué)沖刺800題》上。

陽陽的肩膀猛地一縮。林薇放下筷子:“你沖孩子發(fā)什么火?”陳鋒抓起公文包往外走,

甩下一句:“晚上加班,不回來吃飯。”(3)地鐵像一條擁擠的腸道,

把陳鋒吞進(jìn)去又吐出來。公司前臺的花瓶里換了新鮮的百合,香氣甜得發(fā)膩。

HR總監(jiān)的辦公室門虛掩著,

話聲:“……賠償金按N+3算……部門整體優(yōu)化……”他的工位上放著一份未拆封的快遞,

寄件人欄印著“光華區(qū)教育局”。手指碰到信封的瞬間,

隔壁工位的劉磊突然湊過來:“聽說你們買了光華里的學(xué)區(qū)房?牛逼啊!

”陳鋒僵硬地笑了笑,把信封塞進(jìn)抽屜。劉磊壓低聲音:“我侄女去年進(jìn)的附小,

光贊助費就這個數(shù)。”他比了個手勢,“你們路子硬啊!”信封在抽屜里像一塊燒紅的炭。

(4)幼兒園老師的電話在下午三點零八分打來。“陽陽媽媽,您能來一趟嗎?

陽陽把同學(xué)的臉抓傷了。”林薇趕到時,陽陽正蜷在教室角落的懲罰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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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6-23 01:39: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