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牢籠第一節:04:34的死亡空氣里混雜著劣質清潔劑的刺鼻味道、隔夜食物的酸腐氣,
還有一種更為深沉、粘稠的、屬于絕望的金屬銹蝕氣息。這里是低維區“蜂巢”的C-7層,
城市巨大機體最底層的褶皺深處,光線是奢侈品,永遠處于一種病懨懨的昏暗狀態,
只有墻壁上那些巨大的全息廣告屏永不疲倦地閃爍著廉價而狂躁的光芒,
將“填滿一生全是數字,誰會真正知是何用意?
”的巨幅標語投射在斑駁的墻壁和一張張麻木的臉上。陸言穿過狹窄、堆滿雜物的過道,
腳下濕滑。他一身深灰色的數界局標準制服,在蜂巢污濁的空氣里顯得格格不入,
像一滴不慎落入墨水的銀屑。身后跟著一個懸浮的球形記錄儀,閃爍著冰冷的藍光。
目標地點:單元C-7-438。門開著一條縫,里面沒有燈光。陸言推門而入,
一股濃烈的、類似腐爛水果的甜腥味撲面而來。房間狹小逼仄,幾乎沒有落腳之地,
只有一張金屬板床、一個歪斜的柜子和一張布滿油污的折疊桌。
桌上一臺老式的、屏幕布滿裂紋的終端機,閃爍著幽幽的綠光。床上躺著一個人,或者說,
曾經是一個人。一位身形枯槁的老者,穿著洗得發白的舊衣,眼睛圓睜著,
渾濁的眼珠凝固地瞪著低矮的天花板,嘴巴微張,像是被瞬間凍結在一個無聲的吶喊之中。
時間,凝固在04:34。墻壁上廉價的電子鐘,紅色的數字清晰無比地跳動著,
現在是04:37。死亡的氣息與終端的熒光交織在一起。陸言面無表情地掃視現場。
他右眼的視網膜上瞬間覆蓋了一層淡藍色的數據流,輔助視界啟動。
02(標準時區) 數界碼(死亡前瞬時掃描):30624700 初步判定:自然衰竭,
非介入性事件。待歸檔至“無效數據”區。“又一個‘無效數據’。”陸言的聲音平淡無波,
像是在念一份枯燥的報告。他走到床邊,俯身。記錄儀懸浮在尸體上方,發出輕微的嗡鳴,
開始進行更細致的掃描和全息記錄。陸言的目光落在老人微張的嘴唇上,
那殘留的、極其微弱的氣流痕跡,似乎構成了一種特定的口型。記錄儀捕捉到了聲波殘留,
經過快速解析,
為……何……彈出……41……” 情感指數:恐懼/困惑(峰值) 語義分析:邏輯混亂,
無法關聯有效指令或行為模式。 系統判定:無效數據片段。予以清除。“無效數據。
”陸言低聲重復了一遍,像是對系統判定的確認。這聲音在寂靜的小屋里顯得格外清晰。
他伸出手,準備合上老人那雙不可瞑目的眼睛。指尖即將觸碰到那冰冷皮膚的瞬間,
他眼角的余光掃過視界邊緣剛剛更新的數界碼瞬時歷史記錄流。
那串熟悉的數字——30624700——如同活物般在記錄流中輕微地跳動了一下。
陸言的指尖驟然停在半空,距離眼瞼不足一厘米。就在老人生命體征徹底消失前的0.1秒,
他的數解碼末尾發生了極其短暫、近乎不可察覺的波動:30624770。
這個“70”只存在了不到0.01秒,隨后又瞬間回滾到“00”,
緊接著生命信號便徹底斷絕,記錄流也穩定在最后的“30624700”。波動幅度極小,
時間極短,若非陸言習慣性地多看了半秒歷史流,
幾乎會被淹沒在系統后臺的常規數據擾動中。但這異常的“70”像一枚微小的冰針,
刺入了陸言執行任務時慣有的那層程序化冷漠。在數界局嚴格的編碼體系里,
個人數界碼是唯一的、終生的、絕對穩定的身份標識,
由基因、行為、消費、社會貢獻等無數維度數據經過“智神”核心算法加密生成,
從出生到死亡,絕不可能自行改變。除非……外力介入?系統錯誤?
還是某種未知的“噪音”?陸言的目光從老人凝固的驚恐面孔,
緩緩移向墻壁上那個巨大的、不斷循環播放著“填滿一生全是數字,誰會真正知是何用意?
”的全息標語。紅藍交織的光影在他深褐色的瞳孔里跳躍、閃爍,映不出任何情緒,
只有一種冰冷的審視。記錄儀發出“嘀”的一聲輕響,表示掃描完成。“報告已生成,
調查員陸言。”系統冰冷的合成音在陸言的耳蝸內響起,
“案件編號:LN-438-04-34。狀態:已關閉。
歸檔路徑:低維區/自然死亡/無效數據。請確認。”陸言沉默地看著視界中彈出的確認框。
那串異常的“70”沒有出現在記錄儀生成的正式報告里,仿佛從未存在過。
它是被系統過濾了?還是被刻意抹除了?他抬起手指,沒有落在“確認”上,
而是點開了報告的歷史記錄回溯功能。他要再看一次,死亡前的那0.1秒。
數據流飛速滾動,時間軸精準定位。然而,
本該顯示“30624770”的那0.01秒的記錄,變成了空白。
一絲微弱的、屬于系統內部數據傳輸的底噪痕跡,覆蓋了那個本該出現異常數字的位置。
痕跡處理得極其巧妙,如同用最細的砂紙抹去畫布上的一點瑕疵,若非事先知曉并刻意尋找,
絕難發現。不是過濾,是抹除。陸言的指尖在冰冷的空氣中懸停了片刻。
蜂巢深處不知何處傳來水管破裂的嘩啦聲,以及幾聲壓抑的、絕望的咳嗽。
墻壁上的標語正好滾動到“煩惱一生全為數字”,
刺眼的紅光籠罩著狹小的房間和冰冷的尸體。他最終落下了手指,按在“確認”鍵上。
“確認。歸檔。”他的聲音依舊平穩。記錄儀藍光熄滅,收攏懸臂,飄回陸言身邊。
他最后看了一眼床上那具被系統判定為“無效”的軀殼,轉身離開。
狹窄的過道依舊昏暗污濁,墻壁上巨大的數字標語閃爍著“圓滿的掌握問誰可以?”,
那紅色的問號像一個巨大的嘲諷,烙印在每一個低維區居民疲憊不堪的背影上。
陸言的身影融入蜂巢通道晦暗的陰影里,視網膜視界上,
屬于李國棟的檔案圖標正緩緩移向一個名為“無效數據”的灰色文件夾,最終消失。
但在關閉視界前,他調出一個極小的、幾乎透明的便簽窗口,
飛快地輸入了一行數字:30624770然后,將這張無形的便簽,
釘在了自己思維深處某個不起眼的角落。一個冰冷的、微小的異常信號,像一粒沉默的種子,
悄然埋下。門外,低維區的喧囂包裹上來,
混合著廉價能量棒的氣味和遠方懸浮車引擎的轟鳴。而那句循環播放的歌詞,
如同這座鋼鐵巨獸沉重的呼吸,
生全是數字……”第一章:數界牢籠第二節:數界規則電梯轎廂帶著輕微的失重感向上爬升,
蜂巢底層那股混合著絕望與汗水的污濁氣息被徹底隔絕在外。厚重的合金門無聲滑開,
空氣瞬間變得清新、干燥,帶著一種近乎無菌的潔凈感。光線柔和而均勻地灑落,
取代了低維區那些刺眼、廉價的廣告屏光。
這里是數界局——這城市無形卻又無處不在的真正心臟。陸言走出電梯,
踏上光潔得能映出人影的合成石英地面。深灰色的制服在這里不再突兀,
反而融入了穿梭在寬闊回廊中、同樣裝束的男男女女構成的冰冷洪流。
每個人胸前都佩戴著閃爍微光的個人數界碼徽章,像一枚枚烙印在靈魂上的條形碼。
空氣里彌漫著高效運轉的細微嗡鳴,以及某種無形的壓力。“權限驗證通過:陸言調查員。
數界碼:30624700。權限等級:Delta-Gamma-7。
” 冰冷的系統提示音在耳蝸內響起,
145 綜合段位:Delta-Gamma-7 (準精英級) 近期波動:無異常數字。
無處不在的數字。它們量化著每一個腳步的輕重緩急,每一次呼吸的深淺長短。
陸言步履平穩地穿過回廊,兩側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墻外,
是懸浮車流編織的、被精準規劃的光河,下方則是低維區那一片灰暗、擁擠的“蜂巢”,
如同寄生在光鮮機體下的潰瘍。
2,500 ↑ (最優) **‘智神’核心穩定率:99.999%**“4314”。
陸言的目光在那段位標識上停留了一瞬。那是真正的云端。
他們的數界碼大多以“4314”開頭,
代表著基因優化、資源占有和社會影響力的絕對高位。他們的生命,如同歌詞里唱的那樣,
“圓滿的掌握”似乎唾手可得。相比之下,
他“30624700”的段位Delta-Gamma-7,
不過是站在通往云端的階梯中段,一個執行者,一個系統齒輪。
而蜂巢里那些以“5”甚至“6”開頭的數界碼,則是維系這座大廈運轉最底層的燃料。
推開調查七部厚重的磨砂玻璃門,內部的氛圍與外部的肅穆略有不同,多了些無形的緊繃。
一排排半透明的數據操作臺前,調查員們如同人形的終端,指尖在虛擬光屏上飛舞,
處理著來自城市各個角落的“異常”和“事件”。
空氣中懸浮著無數只有佩戴專用目鏡才能看見的虛擬標簽和數據流,
像一片由信息構成的海洋。陸言走向自己的隔間。還沒坐下,
一個略顯沙啞、帶著不容置疑權威感的聲音便從身后傳來。“陸言,
LN-438-04-34處理完了?”陸言轉身。是他的直屬上司,陳默。
一個五十歲上下的男人,身形精悍,眼神銳利得像手術刀,
數界碼徽章在他胸前閃著冷硬的銀光:43140624。
一個標準的“4314”段位精英。“是的,陳主任。”陸言站直身體,語氣平板,
“低維區C-7層,李國棟,自然衰竭死亡。系統歸檔,無效數據。
”“無效數據……”陳默重復了一遍,嘴角似乎扯動了一下,不知是笑還是別的什么情緒,
“很好。效率不錯。低維區每天這樣的‘自然衰竭’很多,
我們的職責是甄別出其中可能對系統穩定性造成擾動的‘噪音’,及時清除。”他走近一步,
目光掃過陸言胸前的徽章,“30624700,你的段位很穩定,貢獻值增長也很可觀。
Delta-Gamma-7晉升Beta段位的機會,就在眼前。
別讓一些……無謂的‘細節’,影響了你的路徑。”他的話很平靜,卻像冰冷的合金針,
精準地刺向陸言在蜂巢里看到的那0.01秒的異常——“30624770”。
陳默似乎并不知道具體細節,但他精準地嗅到了陸言那一瞬間的猶疑,
那微不足道的“停頓”。陸言垂下眼瞼,避開陳默那仿佛能穿透數據的視線:“明白,主任。
只是例行核實。”“記住,陸言,”陳默的聲音壓低了些,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警告,
“質疑數字,就是質疑秩序本身。 秩序是基石。沒有它,這座城,包括你現在擁有的一切,
瞬間就會崩塌成低維區那樣的垃圾堆。”他抬起手,拍了拍陸言的肩膀,力道不輕不重,
帶著一種上位者的掌控感,“‘圓滿的掌握’只屬于恪守規則的人。別去想那些‘為何’,
執行就好。這是我對你的忠告。”說完,他不再看陸言,轉身走向自己的獨立辦公室,
步履沉穩,那串“43140624”的數字在他背后微微反光,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權威。
陸言回到自己的操作臺前坐下。冰涼的合成材料椅面貼合著身體。視網膜視界上,
陳默最后的話語像一行冰冷的系統提示般閃過:警告:偏離預設路徑風險上升 5%。
建議:清除干擾源,回歸任務核心。 關聯提示:圓滿的掌握問誰可以?
他沉默地調出李國棟的檔案。它已經安靜地躺在“無效數據”區的深處,
除了基礎信息和死亡記錄,其他所有細節,包括那個可能的早期測試員身份,
都顯示為“訪問權限不足”。
當他嘗試以Delta-Gamma-7的權限進行深一層查詢時,
視界中心猛地彈出一個鮮紅的警告框:錯誤! 訪問請求被拒絕!
高密) 拒絕原因:權限不足 (錯誤碼:41) 錯誤詳情:請求參數溢出預期邏輯范圍。
建議操作:終止當前非必要查詢。41!
老人臨終前那恐懼而困惑的呢喃——“明明刨正23為何彈出41”——如同冰冷的電流,
瞬間穿透了陸言的脊椎。這不是巧合!系統拒絕訪問,并且明確給出了一個錯誤代碼:41!
這與李國棟的遺言完全對應!為什么?一個被系統判定為“無效數據”、低維區底層的老人,
他的檔案為什么會被設定為高密級?為什么訪問它會彈出“41”?這個錯誤碼代表什么?
是系統邏輯錯誤?還是……某種人為設置的屏障?
“圓滿的掌握問誰可以……”墻壁上某個不易察覺的信息窗格里,這句歌詞再次悄然滑過。
陸言盯著那刺眼的“錯誤碼:41”,感覺它像一只充滿嘲弄的眼睛,
從數據深淵的底部凝視著他。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指尖在虛擬鍵盤上快速敲擊,
輸入了另一組指令——一個極其隱蔽的、屬于他個人習慣的搜索指令,
目標指向“數界1.0測試員”。沒有具體人名,只有模糊的關鍵詞。
結果幾乎是瞬間刷新的。搜索結果:0。 提示:您搜索的關鍵詞過于模糊或不存在匹配項。
一片空白。仿佛“數界1.0”這個項目,連同它所有的參與者,
都從未在這座城市的數字地基上留下過任何痕跡。它們被更徹底地抹去了,
比李國棟檔案的加密等級更高,高到連搜索的觸角都無法觸及。陸言面無表情,
手指停頓在確認刪除搜索記錄的按鍵上方。視網膜視界邊緣,
代表他個人狀態的數值在輕微波動:情緒穩定指數下降到了92%。一絲幾乎不可見的裂紋,
在“Delta-Gamma-7”那看似穩固的數字壁壘上悄然蔓延。
陳默的警告言猶在耳,而“41”這個冰冷的錯誤碼,連同老人凝固的驚恐眼神,
卻像幽靈般纏繞不去。質疑數字,就是質疑秩序。他刪除了搜索記錄,關掉了所有界面。
操作臺光潔的表面倒映著他平靜無波的臉。
他重新投入到下一份待處理的低維區“噪音”報告中去。就在這時,
一陣極其微弱、幾乎被完全屏蔽的喧囂聲,仿佛隔著厚重的隔音玻璃和無數數據層,
隱隱約約地滲透進來。陸言下意識地抬眼,透過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墻,
望向城市深處某個低維區的方向。太遠了,肉眼什么也看不清。但視網膜視界的邊緣,
城市公共信息流的某個次要頻道,
其短暫地彈出了一條被迅速標記為“低優先級噪音”的滾動信息:低維區F-9層公共廣場,
發生小范圍聚集事件。 主題:情感無法被編碼!
發起者:未知(數界碼信號模糊) 狀態:秩序維護小隊已介入處理。 風險評估:低。
預計3分鐘內清除。“情感無法被編碼!”——這六個字像一枚生銹的釘子,
在陸言一片冰冷的數字視界里,突兀地釘了一下。隨即,這條信息被刷新覆蓋,消失無蹤。
公共頻道再次被各種效率指標、資源配額和“填滿一生全是數字”的標語占滿。
陸言收回目光,重新聚焦在眼前的報告上,指尖在光屏上平穩滑動。
仿佛剛才那瞬間的異響和那條被標記為“噪音”的標語,從未出現過。
只有他視網膜視界角落里,那輕微波動著、下降到了91%的情緒穩定指數,
無聲地記錄著某種無法被完全編碼的漣漪。
第一章:數界牢籠第三節:異常檔案低維區夜晚的喧囂如同永不愈合的傷口,
持續向這座鋼鐵巨獸的深處滲入沉悶的噪音。陸言坐在個人隔間里,
操作臺發出的冷光是他唯一的光源。外面公共辦公區的燈光已經調暗,
只剩下少數幾個值班終端閃爍著幽藍的微光。空氣中彌漫著系統待機的低沉嗡鳴,
規律得如同催眠。他眼前懸浮著數界局內部檔案庫的登錄界面,簡潔、高效、壁壘森嚴。
李國棟的基本信息頁面停留在那里,像一塊冰冷的墓碑。
除了名字、編號、死亡時間和那個刺眼的“無效數據”標簽,
其余部分都被厚重的加密鎖覆蓋著,鎖鏈的圖案在虛擬空間里緩緩旋轉,
發出微弱的數據流熒光。陳默的警告如同合金框架,
冰冷地框住了他思維的邊界:“質疑數字,就是質疑秩序本身。
” 晉升Beta段位的機會,更優渥的資源,
14”的云端生活……這些清晰可見的路徑在視界邊緣的貢獻值統計圖中閃爍著誘人的微光。
他伸出手指,點在確認退出的虛擬按鍵上。指尖懸停,距離觸碰只有毫厘。視網膜視界上,
那0.01秒的“30624770”幽靈般閃過。李國棟凝固的驚恐眼神,
與“錯誤碼:41”猩紅的警告框重疊。
效數據”的臨終呢喃——“明明刨正23為何彈出41”——像一顆被強行按進水底的石子,
固執地要浮上來呼吸。秩序?圓滿的掌握?陸言的手指猛地收了回來。他深吸一口氣,
仿佛要將那無處不在的“填滿一生全是數字”的標語從肺葉里擠壓出去。取而代之的,
是一種冰冷的、近乎自毀的決斷。他需要知道那堵墻后面是什么,哪怕只是看一眼。
他雙手在虛擬鍵盤上快速移動,輸入的并非官方授權的查詢指令,
而是一串極其復雜、不斷變形的動態密鑰。
這是他多年來在系統漏洞和灰色地帶摸索出的私人工具,
一個在數界局龐大數字壁壘下鑿出的、僅容意識通過的隱秘鼠道。它不直接對抗系統,
而是利用系統自身的冗余和延時,在數據傳輸的縫隙中制造短暫的、不被記錄的“盲區”。
屏幕上,代表數據流的灰色瀑布驟然變得湍急、混亂。
無數代表權限驗證和數據包轉發的虛擬光點瘋狂閃爍、碰撞、湮滅。
陸言的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視網膜視界上,
個人情緒穩定指數無聲地跌破了90%的警戒線,穩定在89%。
系統內部監控模塊的微光在他視界邊緣危險地閃爍起來,像一個被驚動的守衛。
警告提示如同冰冷的毒蛇,在視界中悄然滑行:警告:非標準數據通道占用率上升。
警告:Delta-Gamma-7級個人防火墻負載異常。 建議:終止高風險操作,
優化資源分配。陸言置若罔聞。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破解那最后一道“Beta-Eta-3”級加密鎖上。
動態密鑰如同無數細小的銼刀,在無形的壁壘上高速摩擦,發出只有他能感知到的刺耳尖嘯。
時間在數據風暴中扭曲、拉長。每一毫秒都像一個世紀。突然,湍急的灰色數據流中,
猛地刺入一道極其微弱的金色裂痕!裂縫瞬間擴大,如同一面虛擬的鏡子被打碎。
那沉重的加密鎖鏈圖案,在無聲的爆發中化為飛散的數據塵埃。成了!
短暫的數據盲區被撕開。李國棟被層層包裹的檔案核心,如同被強行撬開的蚌殼,
暴露在陸言的眼前。沒有照片,沒有生平敘述。呈現在他面前的,是幾行冰冷的核心信息,
-Eta-3 (歷史斷層協議) 檔案核心編號:[53420213942]“23”!
陸言的瞳孔驟然收縮。老人臨終那句混亂的呢喃中,“23”竟然真實存在!
他就是“數界1.0” Alpha測試組的成員!編號23!
而那個巨大的檔案核心編號—— [53420213942] ——像一道無聲的驚雷,
狠狠劈在他的意識里!這串數字!它如此熟悉!它像幽靈一樣,
在低維區那個狹小的死亡現場就反復出現過!它被刻在老人那臺布滿裂紋的破舊終端外殼上!
它就那么不起眼地烙印在金屬表面,仿佛只是隨意的磨損痕跡,
又像是某種絕望的、反復描摹的烙印!原來那不是巧合,不是無意義的劃痕!
那是他身份的最終錨點!是系統試圖徹底抹去,卻未能完全消除的印記!
“歷史斷層協議”……陸言咀嚼著這個冰冷的詞匯。
這就是抹殺“數界1.0”所有痕跡的指令名稱?一個項目的失敗,
需要用如此徹底的信息湮滅來掩蓋?李國棟,編號23,他參與過什么?他看到了什么?
是什么讓他從可能的早期功臣,最終淪落為低維區蜂巢里一個被判定為“無效數據”的枯骨?
他那驚恐凝固的表情,是否就源于這段被強行“斷層”的歷史?疑問如同沸騰的巖漿,
瞬間沖垮了陸言刻意維持的冷靜堤壩。就在他試圖進一步解析“歷史斷層協議”的具體內容,
尋找“數界1.0” Alpha測試組的其他蛛絲馬跡時——刺耳的警報聲如同無數鋼針,
猛地刺穿了他耳蝸內的通訊器!整個隔間的燈光瞬間由冷白轉為刺目的猩紅!
巨大的、流淌著鮮血般色彩的全息警告框,帶著毀滅性的壓迫感,
轟然占據了他全部的視野:最高級警報! 檢測到非法核心數據訪問!
問源:Delta-Gamma-7 陸言 (30624700) 安全等級:臨界突破!
反制措施已啟動: 1. 強制切斷非法輸據通道。
2. 啟動意識干擾脈沖(低烈度)。 3. 標記訪問源為‘潛在威脅 - 觀察級’。
4. 相關檔案深度加密(等級:Omega級)。
警告:重復違規將觸發意識剝離程序!
一股強烈的、如同高壓電擊般的麻痹感和眩暈感瞬間席卷了陸言的全身!
他的視野劇烈晃動、模糊,操作臺的光屏在他眼中扭曲變形,數據流如同被打散的墨跡。
耳中的警報聲與尖銳的耳鳴混合在一起,幾乎要撕裂他的鼓膜。他猛地扶住操作臺邊緣,
才勉強支撐住身體沒有摔倒。猩紅的警告框如同烙印,
灼燒著他的視網膜:“潛在威脅 - 觀察級”!他被標記了!不是直接清除,而是觀察。
這意味著他的一舉一動,他的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呼吸、每一次思維波動產生的數據漣漪,
都將被系統以更高的優先級監控、分析。
他不再是那個穩定的“Delta-Gamma-7”,
而是一個需要被嚴密注視的“異常源”。就在這極度的眩暈和刺眼的猩紅中,
陸言的意識深處,一個冰冷的認知如同浮出水面的冰山般清晰起來:歷史斷層協議。
這不是簡單的檔案加密。這是一場系統的自我凈化。任何試圖窺探“斷層”之下真相的行為,
都將被視為對系統根基的攻擊。視野中的猩紅開始緩緩褪去,
意識干擾脈沖的低烈度沖擊也逐漸平息。操作臺恢復了冷白的光線,
但空氣中仿佛還殘留著警報的硝煙味。視網膜視界角落,他的個人狀態數值一片混亂,
情緒穩定指數在78%的位置劇烈波動著。他關閉了所有界面。檔案庫的登錄入口消失了,
國棟的名字、編號23、以及那串如同詛咒般的核心編號 [53420213942] ,
都被重新拖回了“歷史斷層”那深不見底的黑暗深淵。陸言坐在冰冷的椅子上,
手指無意識地收緊,指節泛白。他望向窗外,低維區那片灰暗的蜂巢在城市的霓虹映襯下,
更像一個巨大的、由無數“無效數據”堆砌而成的墳場。
“‘圓滿的掌握問誰可以’……” 他低聲念出這句循環播放的標語,聲音干澀,
帶著一絲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諷刺。掌握?掌握在誰手中?是那些“4314”段位的精英?
還是那個高高在上、冷酷地執行著“歷史斷層協議”的“智神”?
一個被標記的“潛在威脅”,在一個由冰冷數字構筑的牢籠里。他剛剛在壁壘上鑿開的鼠道,
已被徹底封死,還留下了刺眼的警示標記。前路,
似乎只剩下一片被嚴密監控的、名為“秩序”的荊棘之地。然而,
在陸言眼底那片混亂的數據風暴之下,一點被強行壓抑的星火,卻在那句歌詞的冰冷映照下,
悄然點燃。
第一章:數界牢籠第四節:葉琳的演講視網膜視界邊緣殘留的猩紅警報光暈尚未完全褪去,
那冰冷的“潛在威脅 - 觀察級”標簽如同一個隱形的烙印,灼燒著陸言的意識。
他強迫自己離開操作臺,走向那面巨大的、仿佛連接著兩個世界的落地玻璃幕墻。窗外,
城市的夜景璀璨如星河,懸浮車流編織著精準規劃的霓虹光軌,而下方,
低維區的蜂巢則沉沒在一片巨大的、仿佛被遺忘的灰暗里。那里是“無效數據”的溫床,
是“歷史斷層”吞噬的殘骸。就在剛才,他試圖觸碰那斷層下的真相,
代價是成為系統雷達上一個閃爍的紅點。
晉升Beta段位的路徑圖在視界中似乎蒙上了一層陰影,
陳默那句“質疑數字就是質疑秩序”的警告,此刻聽起來更像是一種冰冷的預言。
“圓滿的掌握問誰可以……” 他低聲念著窗外滑過的標語,指尖無意識地劃過冰涼的玻璃,
留下模糊的霧痕。掌握?它像高維區那些懸浮在云端、不可觸及的燈火,
又像蜂巢深處掙扎的喘息,永遠隔著一層無法逾越的屏障。突然,
一陣極其微弱、卻與城市日常噪音頻率迥異的震動,
透過厚重的玻璃幕墻和數界局強大的隔音屏障,傳了過來。不是機械的轟鳴,
不是懸浮車的引擎,更像是一種……被壓抑到極致后爆發的、屬于人潮的聲浪。
視網膜視界角落,那個被他下意識開啟的、過濾等級調到最低的“城市噪音監測”副窗,
猛地爆發出急促的黃色閃光!檢測到高強度聲波異常! 位置:低維區 F-9 層,
公共廣場“齒輪之心” 振幅:超出閾值 172%!
頻譜特征:人聲吶喊、非結構性碰撞。 風險評估:由“低”躍升為“中高”!
關聯信息片段捕捉: 關鍵詞:“情感無法被編碼!” 關鍵詞:“數字不是枷鎖!
” 關鍵詞:“煩惱一生全為數字!”最后那句被捕捉到的關鍵詞,
像一道強光刺破陸言腦海中的迷霧——“煩惱一生全為數字!”這不是標語!是人群的吶喊!
是低維區蜂巢深處爆發的、將歌詞化為武器的怒吼!陸言的身體瞬間繃緊。幾乎同時,
主通訊頻道里響起緊急調度指令,聲音冰冷而高效:所有待命秩序維護小隊注意!
低維區F-9‘齒輪之心’廣場發生未經許可群體聚集事件!
初步判定為‘非數值情緒煽動’型騷亂。 核心煽動者已鎖定:女性,
數界碼信號高度模糊(疑似使用‘數據迷霧’干擾器),特征代碼分析:高頻情緒溢出模式。
目標代號:清道夫A級(情緒污染源)。 指令:立即出動!清除噪音源,恢復秩序!
行動授權等級:Gamma-7(必要時可使用非致命神經抑制) 重復:清除噪音源!
“清道夫A級”……“情緒污染源”……系統對反抗者的定義冰冷而高效,
如同處理一段冗余代碼。陸言猛地轉身,幾乎是沖向電梯區。他需要一個制高點,
一個能看清下面究竟發生了什么的地方。他的個人權限剛剛被標記為“觀察級”,
系統對他行動的寬容度或許更低,
但他無法抑制那種強烈的沖動——他想看看那被系統斥為“噪音”的吶喊,究竟是什么樣子。
通往頂層觀景平臺的電梯急速下降。門開的瞬間,
低維區夜晚特有的渾濁熱浪和更清晰的聲浪撲面而來。這里并非官方指定的觀察點,
只是一個設備維護平臺,位置偏僻,
視野卻正對著下方巨大的F-9層公共廣場——“齒輪之心”。
巨大的、生銹的齒輪雕塑在廣場中心矗立,曾是工業時代的象征,如今早已廢棄,
只留下冰冷龐大的骨架。此刻,它周圍卻涌動著令人心悸的黑色潮水——那是低維區的人們。
他們衣衫陳舊,面容疲憊,眼神卻燃燒著一種在蜂巢日常中幾乎絕跡的火焰。他們擠在一起,
仰頭望著廣場高處一個臨時搭建的金屬廢料堆。就在那堆銹跡斑斑、搖搖欲墜的鋼鐵高臺上,
站著一個身影。距離很遠,但陸言的目光瞬間就被她攫住。那是一個年輕女人。
穿著和低維區其他人一樣洗得發白的工裝,身形單薄,卻站得筆直,
像一株在鋼鐵廢墟里倔強生長的野草。她的短發被氣流吹得有些凌亂,看不清具體面容,
但那種近乎燃燒的、純粹到刺痛的存在感,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她手中沒有擴音設備,
聲音卻清晰地穿透了嘈雜的人聲和遠處懸浮車的噪音,
如同利劍般刺向壓抑的天空:“他們告訴我們!填滿一生全是數字!” 她的聲音清亮,
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直接引用了那無處不在的標語,卻賦予它截然相反的意味,
“社會貢獻值!消費指數!情緒穩定度!IQ評分!體魄參數!” 她每念出一個詞,
廣場上的人群就爆發出一陣更大的聲浪回應。“可這串串數字!
”她猛地指向廣場上方閃爍的巨大標語牌,那上面正播放著“圓滿的掌握問誰可以?
”的光影,“真的能定義我們是誰嗎?!定義我們的愛恨?!定義我們失去親人時的痛苦?!
定義我們仰望星空時的渴望嗎?!”人群爆發出震耳欲聾的回應:“不能!
”“他們用數字給我們劃分階層!4314段位的高維精英!5開頭的蜂巢燃料!
6開頭的邊緣渣滓!”她的聲音帶著尖銳的諷刺,“他們用數字預測我們的行為,
安排我們的命運!他們說這是秩序!這是效率!可這秩序,是用什么堆砌的?!
是用我們被剝奪的情感!使用我們被磨滅的個性!
是用我們被編碼成‘無效數據’就隨意丟棄的生命!”“看看你身邊!”她張開雙臂,
仿佛要擁抱整個蜂巢,“看看那些被系統判定為‘低貢獻值’就得不到醫療配額的人!
看看那些因為情緒指數‘異常’就被強制送去‘神經優化’的人!
看看那些無聲無息消失在‘歷史斷層’里的名字!” 陸言的心猛地一抽,
李國棟凝固的驚恐眼神在腦中閃過。“煩惱一生全為數字!”她再次吶喊,
將那句歌詞化為戰斗的號角,“這煩惱,不是我們的宿命!是我們的枷鎖!
”“情感無法被編碼!”她發出了最核心、最震撼的宣言,聲音如同驚雷,在廣場上空炸響,
“人性!無法被量化!”“情感無法被編碼!” 廣場上的人群徹底沸騰了!
這句口號如同燎原之火,點燃了壓抑已久的憤怒和不甘,匯成一股撼動地基的聲浪。
就在這時,刺耳的警笛聲如同毒蛇般撕破了吶喊!
數道刺目的白色光柱猛地從廣場邊緣的通道射出,精準地鎖定了高臺上的身影!
數界局的秩序維護小隊——清一色的漆黑防護服,頭盔面罩上流動著冰冷的數據流,
胸前閃爍著代表“清道夫”權限的猩紅徽章——如同鬼魅般沖入人群。
他們手中的非致命武器——神經抑制棒和聲波沖擊器——閃爍著不祥的藍光。
人群瞬間陷入更大的混亂,推搡、驚叫、憤怒的咒罵和重物倒地的悶響交織在一起。
“鏡面人!”陸言身邊的陰影里,一個同樣被下方景象吸引的低階維護工低聲驚呼,
帶著恐懼。陸言的目光死死鎖定高臺。他看到那女人——葉琳——在強光照射下,
非但沒有退縮,反而挺直了脊背。她的目光銳利如鷹,掃過沖來的“鏡面人”。然后,
她做了一個讓陸言心臟驟停的動作——她猛地向后一躍,從數米高的金屬廢料堆上,
直接跳進了下方混亂的人群和密集的鋼鐵管道叢林中!“抓住她!
”通訊頻道里傳來冰冷的怒吼。“鏡面人”特工如同獵犬般撲向葉琳消失的位置。
人群的混亂為他們制造了阻礙,但也提供了掩護。
陸言看到一道單薄的身影在鋼鐵管道和驚惶的人影間快速穿梭,異常靈活,
像一道融入陰影的流光。追捕與逃竄在龐大的廣場上演。葉琳顯然對這片鋼鐵叢林極其熟悉,
她利用廢棄管道的復雜結構、傾倒的貨箱和混亂人群的掩護,
一次次驚險地避開“鏡面人”的圍堵。神經抑制棒的藍光頻頻在她身側炸開,
引起一片片被波及者的倒地抽搐。陸言站在高處,俯視著這場發生在鋼鐵心臟里的貓鼠游戲。
他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視網膜視界中,代表他生理指標的數值在輕微波動,
系統監控模塊的微光無聲地閃爍得更頻繁了。他看著那個在死亡追逐中輾轉騰挪的身影,
看著她一次次險象環生,看著她身上那種不顧一切的、近乎燃燒的生命力。突然,
就在葉琳即將被一個從側翼包抄的“鏡面人”堵在一條狹窄管道死角的瞬間,
她猛地做了一個折返動作,身體緊貼著冰冷的管壁滑開。就在這電光火石的交錯瞬間,
她的目光,如同穿透了遙遠的距離和混亂的光影,猛地向上抬起,
精準地捕捉到了站在頂層觀景平臺邊緣的陸言!她的臉在快速移動中依然模糊,
但那道目光卻清晰無比——那不是求救,而是一種穿透性的審視,一種確認,
一種……仿佛早已知道他在那里的了然。那目光像冰冷的閃電,
瞬間穿透了陸言被系統標記后的層層束縛感,直抵內心。就在這一瞥的剎那,
葉琳的身影再次沒入一片雜亂的貨箱陰影中。而一張小小的、不起眼的白色紙片,
在她剛才急轉彎時,仿佛被氣流帶起,又像是她不經意間彈指甩出,飄飄蕩蕩地飛了出來。
它沒有飛向任何特定的方向,只是被混亂的氣流卷著,打著旋兒,
在充斥著吶喊、警笛、藍光和倒地者的廣場上空,如同一個無足輕重的塵埃,緩緩飄落。
它飄過混亂的人群頭頂,飄過閃爍著“煩惱一生全為數字”的標語牌,最終,
被一股下沉的氣流裹挾著,不偏不倚地朝著陸言所在的觀景平臺邊緣飄來。
陸言幾乎是下意識地探出身,伸出手。那張輕飄飄的紙片,帶著低維區塵埃的氣息,
帶著下方混亂的能量余波,落入了他的掌心。它只是一張最普通的再生紙邊角料,粗糙,
甚至帶著點毛刺。上面沒有任何文字,只有手寫的一串數字,
墨跡似乎被汗水或雨水暈開了一點,但依舊清晰可辨:0646陸言的手指猛地收緊,
攥住了這張微不足道的紙片。冰冷的數字烙印在掌心粗糙的紙面上,觸感無比真實。
下方廣場,混亂在加劇。“鏡面人”的包圍圈似乎在收攏,神經抑制的藍光閃爍得更加密集。
葉琳的身影,已經徹底消失在鋼鐵叢林的陰影深處。陸言緩緩攤開手掌,
低頭凝視著掌心的數字。0646。一個坐標?一個密碼?一個聯絡方式?
還是……一個冰冷的嘲諷?視網膜視界中,系統監控模塊的微光依舊在穩定地閃爍,
忠實地記錄著他此刻加速的心跳和異常的生物電反應。
“情感無法被編碼……” 他低聲重復著葉琳那穿透靈魂的宣言。
而這張寫著“0646”的紙條,此刻正像一個滾燙的烙印,
烙在他被標記為“潛在威脅”的生命之上。蜂巢的喧囂在下方繼續,秩序正在被“恢復”,
而一種名為“未知”的冰冷湍流,已經悄然卷入了陸言那原本由數字構筑的命運軌道之中。
第二章:異常代碼第一節:新生兒之謎數界局的空氣永遠是恒定的18.5℃,
帶著循環過濾系統產生的、一絲不茍的潔凈感。低維區“齒輪之心”廣場上那場短暫的風暴,
仿佛只是系統龐大軀體上一個微不足道的、瞬間愈合的微小擦傷。
秩序維護小隊的報告簡潔高效:“情緒污染源”逃脫,噪音已被清除,廣場恢復平靜。
報告里沒有名字,只有代號和事件編號。葉琳,連同那張寫著“0646”的紙條,
似乎都沉入了數據的深潭。陸言胸前的“潛在威脅 - 觀察級”標簽如同隱形的荊棘,
每一次呼吸都帶來微妙的刺痛感。
他盡量讓自己表現得如同往常——處理低維區源源不斷的“無效數據”報告,
參加毫無激情的部門簡報會,在貢獻值圖表上穩步推進。但他能感覺到無處不在的審視。
視網膜視界角落,那個代表系統監控強度的微弱光點,亮度比之前提升了27%,
像一只永不眨動的眼睛。陳默的視線似乎也停留在他身上的時間略長了一些,
帶著一種捕食者評估獵物的冷靜。陸言垂下眼瞼,避開那目光,
手指在虛擬鍵盤上敲擊的動作精確得如同設定好的程序。
“你的 IQ 你的身家……” 系統柔和的 AI 提示音在走廊里響起,
為某個路過的、段位較高的“4314”精英讓行。這原本尋常的提示,
此刻在陸言耳中卻帶著一絲冰冷的諷刺。
他的 IQ 數值、他的貢獻值、他努力維持的段位,在系統的注視下,
是否都成了衡量他“威脅程度”的參數?就在這時,一個優先級略高于日常噪音的警報信息,
突兀地插入了他的視界信息流:緊急案件通告: 地點:低維區 E-5 層,
公共醫療中心 (生育登記區) 事件:新生兒出生碼注冊異常 狀態:系統核心邏輯沖突,
據污染源) 指派調查員:陸言 (Delta-Gamma-7)一個新生兒出生碼異常?
這在高度自動化的數界局系統中極為罕見。更罕見的是,
需要指派他這個級別的調查員現場處理。陸言心中警鈴微作。是巧合?
還是系統對他這個“觀察對象”的一次試探?或者……是通往某些東西的縫隙?他沒有遲疑。
接受任務指令,是維持“穩定”表象最安全的選擇。E-5層醫療中心的空氣同樣潔凈,
卻混雜著消毒水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屬于新生命的脆弱氣息。
生育登記區被柔和的暖白光籠罩,但氣氛卻異常緊繃。
幾個穿著淺藍色醫療制服的護士表情惶恐,
圍著中央一個透明的、連接著無數軟管和光纜的恒溫育嬰艙。
一個穿著數界局技術員制服的男人正滿頭大汗地操作著虛擬界面,
界面上閃爍著刺眼的紅色錯誤提示。“怎么回事?”陸言的聲音打破了壓抑的沉默。
技術員像抓到救命稻草:“調查員!您可算來了!這……這完全不符合邏輯!
”他指著育嬰艙旁邊一個懸浮的虛擬面板,
-5 (基于母系貢獻值) 實際生成出生碼:53420213942 系統邏輯沖突!
預期段位與實際代碼段位不匹配! 錯誤根源:核心演算規則被未知變量干擾!
**53420213942!陸言的瞳孔在恒溫育嬰艙柔和的光線下,
驟然收縮成冰冷的針尖!這串數字!這如同詛咒般烙印在李國棟檔案核心上的編號!
它竟然出現在一個新生兒的出生碼上!寒意順著脊椎瞬間爬滿全身。
李國棟是“數界1.0”的測試員23號,
一個被系統判定為“無效數據”、低維區底層的枯骨。而這個嬰兒,
一個剛剛降生、生命體征都還微弱的新生命,
她的出生碼竟然和那個被歷史斷層協議埋葬的檔案編號一模一樣?!這絕不是系統錯誤!
這是篡改!最核心、最不可能被篡改的出生碼生成邏輯,被某種力量強行扭曲了!
誰會這么做?目的又是什么?“53420213942……” 陸言低聲念出這串數字,
聲音在寂靜的登記區顯得格外清晰,“這個代碼段位……是什么?
”技術員的聲音帶著恐懼:“查……查不到!調查員!
系統核心數據庫里沒有這個段位的定義!它……它像是一個幽靈!一個本不該存在的代碼!
系統邏輯被它徹底攪亂了!我嘗試了所有標準糾錯協議,全部失敗!這……這簡直聞所未聞!
”一個不存在的段位。一個幽靈代碼。陸言的目光轉向育嬰艙。
小小的女嬰在里面安靜地睡著,皮膚皺巴巴的,小手無意識地蜷縮著。
她全然不知自己降臨在一個怎樣的世界,
更不知道自己身上已被烙上了一個足以引發系統邏輯地震的異常印記。就在這時,
一個虛弱但帶著不容置疑決絕的聲音響起:“我的孩子……有什么問題?”陸言轉頭。
一個臉色蒼白、頭發被汗水浸濕貼在額角的女人,正被護士攙扶著,從旁邊的恢復艙走出來。
她的眼神疲憊,深處卻燃燒著一種母獸般的警惕。她就是張蕓,嬰兒的母親。“張女士,
”陸言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穩,
“系統在生成您女兒的出生碼時出現了一點……邏輯異常。我們正在處理。”“異常?
”張蕓的視線掃過閃爍著紅色警告的虛擬面板,
落在那個刺眼的“53420213942”上。她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下,隨即,
那點警惕瞬間轉化為巨大的驚懼和一種更深沉的、近乎絕望的憤怒。“又是它!
又是這個數字!陰魂不散!”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歇斯底里的顫抖。
陸言敏銳地捕捉到了關鍵信息:“又是它?您見過這個數字?”張蕓猛地看向陸言,
眼神銳利得像要刺穿他:“見過?何止見過!它害死了我丈夫!”她的聲音因激動而破碎,
“林海!他叫林海!他的數界碼就是 30624700!他死了!就死在這該死的系統里!
就死在這些冰冷的數字下面!”30624700!又一個驚雷在陸言腦中炸響!
嬰兒父親林海的數界碼——30624700——和他陸言自己的數界碼,一字不差!
這是巧合?還是命運冰冷的嘲弄?一個被標記的“觀察對象”,
一個被歷史斷層埋葬的測試員,一個死于系統的父親,
一個帶著幽靈代碼降生的嬰兒……這串相同的數字,像一條無形的鎖鏈,
將這一切詭異地串聯在了一起!陸言感覺自己的呼吸都停滯了半拍。他強行壓下翻涌的思緒,
盯著張蕓:“林海先生……他是怎么死的?和這個數字有關?
”他指向虛擬面板上的“53420213942”。張蕓的嘴唇劇烈地顫抖著,
眼中充滿了淚水、憤怒和無助:“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
但林海死前……他一直在念叨這個數字!像著了魔一樣!
他說……他說有人不想讓它消失……他說那是鑰匙……是……” 她突然頓住,
劇烈地咳嗽起來,護士連忙安撫。鑰匙?陸言的心猛地一沉。
他想到了葉琳留下的那張紙條——0646。那也是鑰匙嗎?通向哪里?張蕓喘息稍定,
絕望地抓住護士的手臂,眼睛死死盯著育嬰艙里的孩子:“我不管什么異常!
我只要我的孩子!他們……他們是不是要把她也帶走?像對待那些‘無效數據’一樣?
” 她的聲音充滿了恐懼,仿佛看到了某種既定的、恐怖的未來。就在這時,
陸言的目光無意識地掃過育嬰艙內嬰兒的小腳踝。
那里套著一個柔軟的、醫療中心標配的電子腳環,用于實時監測生命體征和身份綁定。
腳環的透明外殼內,除了必要的傳感器芯片,
似乎……還卡著一個極小、極不起眼的白色硬紙片碎片。像是某種標簽被撕下后殘留的一角。
那碎片上,印著一行幾乎被磨損的、微小的印刷體數字:0878陸言的瞳孔再次收縮。
又一個數字!0878!它出現在這里,是意外?還是如同葉琳的0646一樣,
是某種指引?它和嬰兒的幽靈出生碼“53420213942”有什么關系?
和父親林海、和他自己相同的“30624700”又有什么關聯?
技術員還在焦頭爛額地嘗試修復,
系統警告的紅色光芒映照著張蕓慘白的臉和嬰兒安詳的睡顏。一個巨大的謎團,
一個冰冷的、由異常數字構筑的旋渦,正將這個剛剛降生的小生命,
連同陸言這個被標記的調查員,一起無情地卷入其中。視網膜視界中,系統監控光點的亮度,
似乎又無聲地提升了一個等級。冰冷的空氣里,
仿佛回蕩著那句無處不在的AI提示音:“你的IQ你的身家……” 而此刻,這些數字,
正編織成一張無形而致命的巨網。
“53420213942”、腳環上不起眼的“0878”……這些碎片在陸言腦中攪動,
形成一片冰冷的旋渦。
沖突:新生兒的出生碼被強行覆蓋為符合母系段位的“Delta-Epsilon-5”,
那個刺眼的“53420213942”被標注為“生成錯誤”并永久封存。
技術員如釋重負,護士安撫著虛弱的張蕓,嬰兒在恒溫艙中安睡。表面上看,秩序恢復了。
但陸言知道,什么都沒有解決。那幽靈代碼只是被強行按回了水面之下。林海的死,
那個與他自己相同的數界碼“30624700”,還有“0878”這個新的數字坐標,
都沉甸甸地壓在他心頭。他像一個在布滿高壓線的迷宮中穿行的人,
每一次心跳都牽動著系統監控那無聲的警報線。回到數界局那恒溫恒濕、光潔如鏡的牢籠,
陸言沒有走向自己的隔間。一種難以言喻的、近乎本能的驅動力,
促使他走進了位于大樓深處、罕有人至的“個人物品保管區”。
為“非必要”或“潛在數據污染源”的私人物品——舊式終端、紙質書籍、非標準接口設備。
它們像被遺忘在時間角落的化石,
無聲地證明著一個數字化之前、或系統之外的世界也曾存在過。他父親的遺物很少。
一套舊制服,幾枚早已失去流通價值的實體貨幣,
一張磨損嚴重的全家福照片——照片上的父親年輕而嚴肅,母親則溫婉地笑著,
摟著年幼的他。僅此而已。系統對父親的記錄,也如同他的遺物一樣,
寡淡得令人窒息:姓名,編號,數界碼(30624700),
死亡時間及原因(執行外勤任務時遭遇“不可抗力”),貢獻值累計(平庸)。
一個標準齒輪的標準化結局。而母親的遺物,則是另一個世界。保管員是個沉默寡言的老頭,
遞給他一個不大的、沒有任何標識的灰色金屬箱時,
渾濁的眼睛里似乎閃過一絲極其微弱的、難以解讀的情緒。箱子入手沉重,冰冷。
箱蓋嚴絲合縫,沒有任何鎖孔或接口,表面光滑得如同鏡面。陸言知道,打開它需要密碼。
一組只有他知道的密碼。這箱子,連同里面的東西,是母親留給他的唯一“非標準化”遺產,
也是他人生中唯一被系統默許保留的“異常”。
每一個物品擺放位置都被系統“優化”過的空間——陸言將冰冷的金屬箱放在唯一的桌子上。
窗外是永不熄滅的城市霓虹,映照在光滑的桌面和箱體上,流淌著虛幻的光影。他伸出雙手,
拇指輕輕按在箱蓋兩側看似光滑無痕的區域。細微的震動傳來,
箱體表面浮現出三個極淡的、由微光構成的輸入框:[ ] [ ] [ ]陸言沒有猶豫,
指尖在虛空中快速劃過,
了三組數字:0646 + 0515 + 0696空氣中有極其輕微的“咔噠”聲響起,
像是沉睡的機關被喚醒。金屬箱蓋無聲地向上滑開一道縫隙,露出內部幽暗的空間。
一股淡淡的、混合著金屬和某種陳舊電子元件的氣息逸散出來,
與公寓里標準化的空氣清新劑氣味格格不入。箱子里東西不多,被小心地固定在防震軟墊上。
最顯眼的,是一個只有拇指大小的、不規則多面體金屬塊。它通體呈暗銀色,
表面布滿了極其細微、肉眼幾乎無法看清的刻蝕紋路,觸手冰涼堅硬,
像一顆來自未知文明的種子。陸言將它輕輕拿起。就在指尖觸碰的瞬間,
一股極其微弱、幾乎無法察覺的電流感竄過,緊接著,一段塵封已久的記憶碎片,
如同被強行按入水底的浮木,猛地掙脫束縛,沖破意識的海面!光影晃動,視野很低,
是孩童的視角。深夜。空氣里彌漫著廉價能量棒的甜膩氣味和散熱風扇低沉的嗡鳴。
他蜷縮在客廳舊沙發的一角,身上蓋著一條洗得發白的薄毯。睡意朦朧,
卻又被某種奇異的、藍綠交織的冷光吸引。光源來自母親工作的角落。
一臺巨大的、笨重的老式全息投影儀正嗡嗡作響,
在空氣中投射出瀑布般流淌的、復雜到令人眩暈的藍色數據流和旋轉的綠色三維模型。
那些模型不是城市結構,不是機器零件,更像是……某種神經網絡的拓撲圖?
或者……大腦的抽象映射?母親背對著他,坐在一張堆滿雜亂線纜和電子板的轉椅里。
她瘦削的肩膀在光線下顯得單薄,頭發隨意地挽著,幾縷碎發散落在頸邊。
她的手指在布滿實體按鍵和旋鈕的控制臺上飛速敲擊、撥動,偶爾停下來,
對著投影中某個閃爍不定的節點皺眉思索,嘴里低聲念叨著什么,
量……無法收斂……混沌參數太高……這不對……核心算法在排斥……”她似乎遇到了瓶頸,
有些煩躁地抓了抓頭發,拿起桌角一個冰冷的金屬杯灌了一大口涼水。然后,
掃過控制臺邊緣一個不起眼的相框——里面是年幼的陸言在某個公園滑梯上笑得燦爛的照片。
母親的眼神瞬間柔和下來,緊鎖的眉頭微微舒展。她伸出手指,輕輕拂過照片上孩子的笑臉,
嘴角彎起一個極其疲憊卻溫暖的弧度。“阿言……”她低語,聲音輕得像嘆息,
媽在做一個很厲害的東西……叫‘智神’……希望它……能讓你以后……”她的話沒有說完,
被投影中突然爆發的一連串刺眼的紅色錯誤警報打斷。“該死!又崩了!”母親猛地轉回身,
重新投入那冰冷的數據瀑布中,手指再次在控制臺上舞動,試圖馴服那些狂暴的紅色亂流。
她哼起一首不成調的曲子,
還有那些流淌的冰冷藍光與刺目的警報紅光……交織成童年記憶深處一個混亂而孤寂的夜晚。
記憶的碎片驟然消散,公寓里只有恒溫系統低沉的運行聲。
陸言的手指還停留在那個冰冷的金屬芯片上,
仿佛能感受到殘留的、屬于母親指尖的溫度和那個夜晚的喧囂。
“智神原型……”他低聲念出這四個字,心臟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動。原來那么早,
母親就在參與那個最終統治一切的系統的核心構建!她口中的“很厲害的東西”,
最終成了禁錮所有人的牢籠。而她試圖解決的“情感變量無法收斂”問題,
似乎成了“智神”無法逾越的天塹,也成了她失敗的關鍵?
葉琳在廣場上吶喊的“情感無法被編碼”,竟早在母親的工作臺上就已注定?
陸言的目光移向金屬箱里的另一樣東西——一張折疊起來的、邊緣磨損的硬質紙片。
他小心地展開。紙片上是手繪的草圖,線條清晰有力,但顯然歷經歲月。
畫的是一座結構異常復雜的、由無數細小立方體堆疊而成的塔狀建筑,
塔尖直指一個用星號標記的點。塔的基座位置,
清晰地標注著三個數字坐標:0646, 0515, 0696正是打開箱子的三組密碼!
草圖下方還有一行潦草的小字:**‘零號’的鑰匙。當數字不再是答案時,
去‘基座’尋找方向。**零號?鑰匙?基座?
陸言的手指無意識地描摹著草圖上那座立方體之塔的輪廓。
這座塔……他從未在城市的藍圖上見過。它是什么地方?“零號”又指代什么?
母親留下這張圖,是想指引他去哪里?在數字之外尋找方向?就在這時,
公寓內壁掛的巨大全息信息屏毫無征兆地亮起,
柔和的系統AI女聲帶著恰到好處的愉悅感響起:溫馨提醒:調查員陸言,
您今日的‘心智優化’時段將于十分鐘后開始。請做好準備。
本服務將有效提升您的情緒穩定指數與認知效率。您今日的IQ指數為142,
社會貢獻值穩步增長中,請繼續保持! **——您的IQ您的身家,數界關懷無微不至。
**屏幕畫面配合著語音,展示著精美的、由柔和色彩和數據流構成的抽象動態圖景,
背景音樂是舒緩的合成音。然而,那句“您的IQ您的身家”的提示音,
在此刻聽來卻如同最冰冷的嘲諷。
它精準地戳中了陸言此刻最混亂、最被“非數值”沖擊的狀態。他的IQ數值、身家貢獻值,
在這一刻顯得如此蒼白可笑。
、童年的記憶碎片、幽靈代碼、死者的吶喊、反抗者的宣言……這些無法被系統量化的東西,
才是真正在他心中掀起驚濤駭浪的存在。陸言猛地握緊了手中的金屬芯片,
冰冷的棱角刺痛掌心。草圖上那座由密碼標注的塔,仿佛在無聲地召喚。視網膜視界中,
系統監控的光點如同血色的星辰,無聲地閃爍著。心智優化?他需要的是優化,
還是……一次徹底的、危險的“離線”?
、童年記憶里母親疲憊的側影和“智神原型”刺眼的紅光……這些碎片在陸言腦中不斷碰撞,
發出無聲的轟鳴。公寓里柔和的全息屏還在播放著“心智優化”的宣傳畫面,
AI女聲甜膩地重復著“您的IQ您的身家”,每一個音節都像細小的針,
扎在他被“非數字”攪亂的神經末梢上。視網膜視界角落,系統監控的光點穩定地亮著,
如同高懸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圖上的坐標——“0646, 0515, 0696”——和那句“當數字不再是答案時,
去‘基座’尋找方向”的遺言,如同磁石般牽引著他。0646,葉琳拋出的紙條。
0515,母親的生日。 0696,他自己的生日。這不僅僅是密碼,更是一個坐標,
指向母親所繪的那座神秘立方體之塔的“基座”。那塔在何處?他不知道。但“基座”坐標,
他必須去看看。數界局機密檔案庫——“方尖碑”。它不在地上,也不在蜂巢深處。
它懸浮在城市中層區域,
一個獨立存在的、由高強度能量場和多重物理屏障隔絕的巨型立方體建筑,
通體覆蓋著吸收所有電磁波的暗色合金,
只有頂部一個微弱的、代表安全系統的藍色指示燈在緩緩旋轉,如同深淵巨獸的眼睛。
這是“歷史斷層協議”執行的地方,是埋葬所有系統不愿被知曉的秘密的冰冷墳場。
它也是母親草圖所指向的“基座”坐標,在數界局內部地圖上唯一可能對應的地點。
潛入“方尖碑”,等同于正面攻擊數界局的核心堡壘。
對于他這個被標記為“潛在威脅 - 觀察級”的調查員來說,更是自殺行為。
但陸言沒有選擇。
母親的遺物、葉琳的吶喊、李國棟的死亡、林海的幽靈、嬰兒的異常代碼……所有這些線頭,
都隱隱指向這片被深埋的數據墳場。他動用了自己所有的灰色手段。
零散情報拼湊出的“方尖碑”下層結構圖——標注著可能的通風管道接入點和能量循環節點。
午夜。城市懸浮車流的密度降到最低。陸言如同一條融入陰影的壁虎,
緊貼在冰冷的合金外壁上。偽裝涂層的神經毒素像無數燒紅的鋼針在他血管里穿行,
冷汗浸透了內襯。他按照草圖指引,在一個極其隱蔽的、位于巨大散熱鰭片下方的維護口,
利用一個物理密鑰卡(母親遺物箱里的另一件不起眼物品)撬開了沉重的合金蓋板。
一股冰冷、帶著濃烈金屬和臭氧氣息的風猛地灌了出來。通道狹窄、黑暗,
只有腳下懸空的金屬網格走道下方,極深處,傳來巨型能量核心低沉的嗡鳴,
如同巨獸沉睡的呼吸。這里是“方尖碑”的能量循環系統邊緣,非核心區域,
監控密度相對較低。陸言貼著冰冷的管壁下行。空氣越來越冷,混合著冷卻液的刺鼻氣味。
下方巨大的空間漸漸顯露輪廓——那并非想象中整齊的服務器陣列,
而是一片由無數巨大、半透明的立方體堆疊、嵌套而成的迷宮!
每個立方體都散發著幽藍或暗紅的微光,里面是高速流淌、如同凝固星云般的海量數據流!
它們是“方尖碑”真正的核心——高度壓縮封裝的檔案單元。
無數懸浮的金屬通道如同蛛網般連接著這些立方體,在虛無中勾勒出復雜到令人眩暈的路徑。
這就是母親草圖上的立方體之塔!草圖只是高度抽象的表達,
真實的景象遠比紙上的線條宏偉、復雜、冰冷千萬倍!陸言小心翼翼地踏上一條懸浮通道,
通道感應到重量,無聲地亮起微弱的、指向性的地燈。他按照記憶中的草圖基座位置,
在巨大的立方體迷宮中穿行。周圍只有能量核心的嗡鳴和氣流穿過金屬結構的嗚咽。
他的偽裝涂層在持續生效,但也像一層緊貼皮膚的火焰,灼燒著他的神經。終于,
他接近了“基座”坐標點——一片相對開闊的區域,懸浮通道在此交匯成一個環形的平臺。
平臺中央,矗立著一個形態最為奇特的立方體。它并非標準的長方體,
而是一個扭曲的多面體,表面流動的數據光并非藍或紅,
而是一種不祥的、不斷變幻的暗紫色和慘白交織的光暈,如同某種活物的傷口。
這應該就是目標!陸言屏住呼吸,靠近那個扭曲的立方體。它的表面并非完全光滑,
靠近底部的位置,似乎有一圈極不顯眼的物理接口。
他拿出母親的金屬芯片——那個不規則的多面體。芯片表面的細微刻蝕紋路,
似乎與立方體接口邊緣的某種紋路隱隱呼應。就在他準備將芯片貼近接口的瞬間!
一股冰冷的、毫無預兆的殺意,如同實質的冰水,瞬間澆遍他全身!“滋啦——!
”刺耳的電流爆裂聲在死寂中炸響!陸言猛地側身翻滾,動作快到極限!
一道熾白的、由純粹高能粒子束構成的光刃,擦著他剛才站立的位置掃過!
懸浮通道的合金欄桿如同熱刀切黃油般被無聲熔斷!斷裂的合金截面瞬間被燒得通紅!
陸言滾落到平臺邊緣,心臟狂跳,偽裝涂層帶來的劇痛都被強烈的危機感暫時壓制。
他抬眼望去。在他剛才站立位置的后方,一個高大、瘦削的人形輪廓,
正從懸浮通道下方陰影彌漫的虛空之中,緩緩“凝聚”成形!
那人穿著漆黑如夜的緊身作戰服,材質非布非革,更像是流動的暗影。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頭部——沒有頭盔,也沒有面罩,而是一片平滑、反光的鏡面!
那鏡面并非實體金屬,而是由無數高速流淌、變幻莫測的銀色數據流構成!
它們翻滾、扭曲、組合,構成一張毫無表情、冰冷到極致的“臉”!這“臉”上沒有五官,
只有純粹的數據流,在鏡面深處閃爍著冷酷的微光。胸前,沒有任何數界碼徽章,
只有一枚由猩紅代碼構成的、不斷旋轉的沙漏圖案——清道夫最高權限標識!“鏡面人”!
數界局最神秘、最致命的內部清洗者!他們如同系統自身的白細胞,
專門清除那些威脅核心的“異常”。鏡面人似乎對陸言能躲開第一擊有些意外,
那由數據流構成的面孔微微側了一下。他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人類應有的情緒波動。
只是緩緩抬起右臂。那手臂的末端并非手掌,
而是迅速變形、延展、凝聚成一支閃爍著幽藍電弧的、鋒利無比的棱刺!刺尖直指陸言!
無聲的壓迫感如同實質的重錘!陸言瞬間明白,任何言語和解釋在這里都毫無意義。
鏡面人的任務只有一個——清除闖入者!棱刺無聲無息地刺出!快如閃電!角度刁鉆!
帶起一股冰冷的死亡氣息!陸言狼狽地再次翻滾躲避,棱刺擦著他的后背釘入平臺地面,
堅硬的合金地面竟被刺出一個小坑,邊緣瞬間凝結出細密的冰晶!
他拔出隨身配備的標準配槍(一種發射非致命神經抑制彈的武器),對著鏡面人扣動扳機!
“噗!噗!” 特制的藍色凝膠彈丸在鏡面人胸前炸開!然而,
那漆黑的作戰服表面只是蕩漾開一圈細微的數據漣漪,如同石子投入深潭,
瞬間就恢復了平靜!鏡面人甚至沒有晃動一下!神經抑制能量被完全吸收!無效!
常規武器對這種存在毫無作用!
鏡面人似乎被這微不足道的反擊激怒了(如果數據流也能表達憤怒的話)。他邁步向前,
動作流暢得不似人類,每一步落下,腳下的懸浮通道都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棱刺再次揚起,
這一次速度更快,軌跡更難預測!同時,他左臂抬起,掌心對著陸言,
掌心中央的數據流驟然變得狂暴!“嗡——!
”一股無形的、帶著高頻震顫的沖擊波猛地轟擊在陸言身上!“呃!
” 陸言感覺五臟六腑都被一只無形巨手狠狠攥住、揉捏!
耳中充斥著毀滅性的噪音和尖銳的耳鳴!眼前發黑,身體不受控制地倒飛出去,
重重撞在身后那個扭曲的、散發著暗紫光芒的檔案立方體上!劇痛!
偽裝涂層的灼燒感、內臟的翻騰、骨骼的沖擊……所有痛感瞬間爆發!他眼前發黑,
喉嚨里涌上腥甜。手中的配槍脫手飛出,掉入下方深不見底的黑暗。
鏡面人停在他面前幾步遠的地方,俯視著蜷縮在立方體下的陸言。那數據流構成的面孔上,
沒有任何憐憫或得意,只有純粹的、執行任務的冰冷。棱刺再次抬起,對準了陸言的眉心。
冰冷的殺意如同實質的冰錐,刺入他的顱骨。陸言掙扎著抬起頭,視線因劇痛而模糊。
他看著那支閃爍幽藍電弧的死亡棱刺,看著那張由無數冰冷代碼構成的“臉”。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他。
母親的遺愿、葉琳的吶喊、所有的線索……都要斷送在這里了嗎?葬身于這片數據墳場,
成為又一個被“清道”的“無效數據”?就在棱刺即將刺落的瞬間,
鏡面人那毫無表情的數據流面孔上,似乎極其短暫地停滯了一下。
一道微弱的、異常的藍色光絲,如同受到干擾的信號雪花,
在那片銀色的數據洪流中一閃而過。緊接著,
一個冰冷、毫無起伏、如同電子合成卻又帶著一絲詭異情緒波動的語句,
直接穿透了陸言的耳膜,如同直接在腦中響起:“你不是純數據體。” “對嗎?
”陸言的身體瞬間僵住!所有的劇痛仿佛被凍結!鏡面人……說話了?而且……這句話?!
你不是純數據體?什么意思?!自己不是人類?是AI?是程序?還是別的什么東西?!
巨大的震驚甚至壓過了死亡的恐懼!鏡面人為什么會突然說出這樣一句話?
是讀取了他的生物數據?還是……鏡面人似乎也在“觀察”著陸言的反應。
那短暫的異常藍光已經消失,數據流面孔再次恢復純粹的冰冷。棱刺的尖端,
離陸言的眉心只有不到十厘米。死亡的倒計時,滴答作響。陸言的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
劇痛、恐懼、對真相的極度震驚交織在一起!他猛地一咬牙,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
不顧一切地向后撞去!目標是身后那個扭曲的、暗紫色的檔案立方體!
他不知道撞上去會發生什么,但這是他唯一的、絕望的反抗!“砰!
”身體狠狠撞在立方體冰冷的表面上!預想中的堅硬觸感并未出現,
那暗紫色的光暈如同粘稠的液體般波動了一下!一股強大而混亂的吸力瞬間傳來!“警報!
檔案單元 [02320232] 外殼穩定性受損!高危操作!警報!
” 刺耳的警報聲瞬間響徹整個空間!紅色的警示燈瘋狂閃爍!
鏡面人似乎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干擾了動作,棱刺的刺擊微微一頓!就是這一頓的瞬間!
陸言的身體,連同那一片被撞得劇烈波動的暗紫色光暈,如同被卷入旋渦的落葉,
猛地被吸入了那個扭曲的立方體內部!消失在鏡面人眼前!“砰!
” 扭曲立方體的表面劇烈波動了幾下,隨即在刺耳的警報聲中,
那暗紫色的光暈迅速凝結、固化,重新恢復了光滑冰冷的模樣。
只有立方體表面靠近底部的位置,留下了一個極其微小的、幾乎看不見的撞擊凹痕。
鏡面人站在恢復平靜的立方體前,棱刺緩緩收回。他那由數據流構成的面孔轉向立方體表面,
凝視著那個微小的凹痕。無數的數據流在他“臉”上高速沖刷、演算。立方體表面,
一行微小的、幾乎被忽略的物理蝕刻文字,在警報紅燈的閃爍中,
隱隱浮現:02320232鏡面人的數據流面孔上,
再次出現了極其短暫、極其微弱的藍色干擾光點,如同系統深處泛起的一絲漣漪,
隨即又歸于冰冷的數據洪流之中。他轉身,漆黑的身影無聲地融入通道的陰影里,
仿佛從未出現過。只剩下刺耳的警報聲和閃爍的紅光,
如同這片數據墳場為闖入者敲響的、冰冷的喪鐘。而那行蝕刻的數字“02320232”,
在紅光下閃爍著詭異的光芒。時間循環代碼?陸言的意識在墜入黑暗前,
最后捕捉到了這個信息碎片。第二章:異常代碼第四節:零號基地冰冷。粘稠。窒息。
陸言感覺自己像一塊被投入深海熔爐的冰,被狂暴的紫色數據亂流裹挾著、撕扯著。
那不是物理上的灼燒,而是意識層面的溶解與重塑。
、嬰兒腳環上的“0878”、鏡面人棱刺的幽藍電弧、那句冰冷的質問“你不是純數據體?
”——在紫色的旋渦中瘋狂碰撞、炸裂。“滋啦——!”刺耳的電流爆鳴如同最后的喪鐘,
然后一切歸于絕對的死寂和黑暗。不知過了多久,一絲微弱的光芒刺破厚重的黑暗。
陸言猛地睜開眼,劇烈的咳嗽起來,喉嚨里充斥著鐵銹和臭氧混合的腥甜。
他掙扎著撐起身體,發現自己躺在一片冰冷、堅硬、布滿灰塵的金屬地板上。視野模糊,
劇痛依舊在全身的骨頭縫里叫囂。他用力眨了眨眼,努力聚焦。
這里不是“方尖碑”那冰冷的數據墳場。
這是一個巨大的、仿佛由廢棄工業遺跡改造而成的空間。穹頂極高,
由巨大的、銹跡斑斑的鋼鐵桁架支撐,
部分區域覆蓋著厚重的絕緣布和攀爬的藤蔓狀金屬導管。
光線來源雜亂——有些是懸掛在桁架上的老舊聚光燈,
、嗡嗡作響的冷白光芒;有些是墻壁上裸露的巨大管道接口處泄漏的、散發著熒光的冷卻液,
照成一片詭異的幽綠;還有些是散落在各處的、形態各異的電子設備屏幕散發出的微弱光芒。
空氣里彌漫著濃重的金屬銹蝕味、陳年冷卻液的化學甜腥、臭氧的刺鼻,
還有一種奇特的、如同舊書和干燥苔蘚混合的陳舊氣息。
巨大的散熱風扇在某個高處的陰影里緩慢轉動,
發出沉重的、如同巨獸喘息般的“嗚——嗚——”聲。
遠處隱約傳來金屬敲擊、電流短路的噼啪聲,以及模糊不清的人聲交談。混亂。無序。
與數界局那種精密到令人窒息的潔凈和效率形成了地獄與天堂般的反差。
這里的一切都透著一股被遺棄的、掙扎求生的野性氣息。“醒了?
”一個略帶沙啞、中性的聲音在陸言側后方響起,帶著一種奇特的金屬回響。陸言猛地轉頭,
牽動了背部的劇痛,忍不住悶哼一聲。一個女人正靠在一張巨大的、布滿劃痕的操作臺邊,
雙手抱臂看著他。正是葉琳!她換了一身同樣沾著油污的深色工裝,短發有些凌亂,
臉頰上還蹭著一點黑灰,但那雙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卻亮得驚人,銳利依舊,
此刻正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和一絲……玩味?
“看來‘方尖碑’的‘清道夫’服務態度不怎么樣,”葉琳嘴角勾起一個沒什么度度的弧度,
“歡迎來到垃圾堆。或者說,避難所。看你怎么定義了。”陸言掙扎著想站起來,
但腿腳發軟。葉琳沒有上前攙扶的意思,只是揚了揚下巴,
指向旁邊一張同樣布滿灰塵的金屬椅子:“省省力氣吧。
鏡面人的‘問候’可不是那么容易消受的。沒死透算你命大。”陸言喘著粗氣,
靠在冰冷的椅背上,目光掃視著這片巨大的空間。
他看到角落里堆放著大量廢棄的服務器機柜,外殼被拆得七零八落,
露出里面纏繞的線纜和改裝過的電路板;看到幾個穿著同樣沾滿油污工裝的人影,
正在遠處一組閃爍著復雜光點的設備前低聲爭論著什么;看到墻壁上巨大的顯示屏,
顯示的不是城市數據流,而是復雜的、從未見過的拓撲結構圖和不斷變化的混沌模型。
這里……是什么地方?
他的視線最終停留在入口處——一個巨大的、由廢棄合金梁和厚實防爆門構成的拱形通道。
拱門上方,沒有標識牌,
只有一行用暗紅色的、像是氧化鐵粉末混合著什么粘合劑寫成的巨大文字,
筆觸粗糲而有力:“人與數字有許多怪事。”正是《數字人生》的歌詞!它被刻在這里,
像一個宣言,一個諷刺,一個與外面世界格格不入的圖騰。“零號基地。”葉琳的聲音響起,
解答了他心中的疑問。她走過來,從旁邊一個滿是油污的工具箱里摸出一個扁平的金屬水壺,
擰開蓋子遞給陸言,“喝點。能量溶劑,味道像爛橘子,但能讓你快點恢復。
”陸言接過水壺,里面是渾濁的淡黃色液體。他猶豫了一下,還是仰頭灌了一口。
一股強烈的、混合著酸澀和金屬腥味的液體滑入喉嚨,帶來一股灼燒感,但緊接著,
一股奇異的暖流迅速擴散到四肢百骸,麻痹的神經似乎也活躍了一些。
“你們……”陸言的聲音沙啞得厲害,“你們是什么人?”“‘非數值者’。
”葉琳收回水壺,自己灌了一大口,動作隨意得像在喝白水,
“一群系統無法預測、無法量化、無法解析的‘bug’。
一群被‘智神’判定為‘低效冗余’、應該被清除的‘無效數據’。
”她的語氣帶著一種冰冷的自嘲。“非數值者……”陸言咀嚼著這個詞。
他想起了李國棟檔案被封鎖時的“41”錯誤碼,
想起了嬰兒林曉那被強行覆蓋的幽靈出生碼“53420213942”,
想起了鏡面人那句詭異的質問“你不是純數據體?”。這個詞,像一把鑰匙,
似乎正在打開一扇沉重的門。“你是怎么……”陸言想問葉琳怎么把他弄出來的,
又是怎么找到他的。葉琳打斷了他,眼神變得更加銳利:“問題挺多。但在這之前,
先見見這里的‘老古董’吧。”她朝遠處操作臺那邊揚了揚下巴。
一個高大的身影正大步流星地朝他們走來。那人看起來五十多歲,身形魁梧得像一頭老熊,
穿著一件沾滿油污和不明燒灼痕跡的棕色皮圍裙,露出肌肉虬結、布滿疤痕的粗壯手臂。
他的頭發是亂糟糟的灰白色,胡子拉碴,一張國字臉上刻滿風霜的痕跡,
但那雙眼睛卻異常明亮,透著一種孩童般的好奇和一種洞悉世事的滄桑。
他嘴里叼著一根沒有點燃的、用某種植物葉子卷成的“煙卷”。“喲!
我們的小蝴蝶終于把落難的騎士撿回來了?”老家伙的聲音洪亮,
帶著一種奇特的、金屬摩擦般的質感,在巨大的空間里回蕩。他走到近前,上下打量著陸言,
那雙明亮的眼睛似乎能穿透皮囊,看到更深層的東西。“老K,”葉琳介紹道,
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尊重,“基地的‘心臟’兼‘老麻煩’。”老K嘿嘿一笑,
露出一口不太整齊但很結實的牙齒:“小葉子,這么介紹長輩可不禮貌。”他轉向陸言,
伸出那只沾滿油污、卻異常穩定的大手,“陸言調查員?幸會。或者說,
該叫你‘30624700’?或者……‘非純數據體’小朋友?”陸言的心猛地一跳!
老K不僅知道他的名字,知道他的數界碼,甚至……知道鏡面人那句質問?!他伸出手,
和老K那只粗糙有力的大手握了握,觸感厚重而真實。“你們……怎么知道?
”陸言的聲音依舊沙啞。老K松開手,隨手在旁邊一個布滿按鈕的廢棄控制面板上拍了一下,
發出“哐當”一聲響。“我們有自己的‘耳朵’和‘眼睛’,”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然后咧嘴一笑,“雖然信號不太好,斷斷續續的,但‘方尖碑’外面鬧出那么大動靜,
警報響得跟催命符似的,
檢測到一股異常的‘非數值’腦波被吸進了02320232號檔案單元……想不注意都難。
”他湊近陸言,壓低聲音,帶著一絲神秘兮兮的表情,“而且,
那‘小鏡片’最后盯著那串數字看的‘眼神’,嘖嘖,可有意思了。”02320232!
時間循環代碼!陸言猛地想起墜入黑暗前最后看到的蝕刻文字。“行了,老K,別嚇唬他了。
”葉琳皺眉道,“他現在是個大麻煩。身上帶著‘鏡面人’的標記信號,像個活體坐標,
隨時可能把‘清道夫’引來。”“麻煩?”老K哈哈一笑,站直身體,拍了拍圍裙上的灰,
“小葉子,你忘了我們這兒是什么地方了?麻煩就是我們的日常口糧!
”他臉上那種玩世不恭的表情瞬間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狂熱的專注。
他突然抬起右手,五指張開,
對著旁邊墻壁上一塊巨大的、正在顯示著城市某處公共監控實時畫面的顯示屏。那屏幕上,
清晰地顯示著一個交通樞紐的入口,幾個穿著制服的低階秩序維護人員正在巡邏。
老K的右手懸停在屏幕前方,距離屏幕還有半米左右。
他的手指開始極其輕微、卻帶著某種奇特韻律地抖動。沒有聲音,沒有光影,
但陸言敏銳地感覺到,空氣中似乎有極其微弱、卻令人頭皮發麻的能量波動在匯聚、共振。
屏幕上,那幾個巡邏人員的身影突然模糊了一下!緊接著,
他們胸前佩戴的數界碼徽章上顯示的數字,極其詭異地開始跳動!
12 → **&%$# → 亂碼 → 8888**那些數字如同被強磁干擾的電子表,
瘋狂地閃爍、扭曲、變化!最終定格在一串毫無意義的亂碼和夸張的“8888”上!
整個過程不超過兩秒鐘!而屏幕上的巡邏人員似乎毫無察覺,依舊按部就班地走著,
只有他們胸前那串本該穩定的數字,變成了一個荒謬的笑話!老K收回了手,
臉上又恢復了那種懶洋洋的表情,仿佛剛才只是撣了撣灰:“喏,搞定。
現在他身上的標記信號,在這片‘垃圾堆’里,暫時被當成背景噪音了。
只要不靠近高密度監控區,‘小鏡片’們想找到這里,得費點功夫。”他看向陸言,
挑了挑眉,“徒手改寫數字流。怎么樣?老頭子我這點小把戲,還入得了眼吧?
”陸言徹底震撼了!徒手!改寫實時數據流!沒有接口!沒有設備!
純粹依靠……某種精神力量?或者腦波?這已經完全超出了他對“非數質者”的想象!
這簡直是……操縱現實!葉琳似乎對老K的炫技習以為常,
只是對陸言說道:“這里是‘零號計劃’的基地。一個被‘歷史斷層協議’遺忘的角落。
我們這些人,或多或少都跟‘智神’的誕生有點關系,或者,是它誕生過程中的……副產品。
”她走到一旁,拿起一塊被擦得锃亮的金屬板,上面蝕刻著復雜的電路圖。
她的手指輕輕拂過那些冰冷的線條,眼神變得復雜而悠遠。“我父親,
”葉琳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壓抑的沉重,“葉振華。
他曾經是數界局最高決策層的一員,‘智神’項目的核心推動者之一。”她抬起頭,
看向陸言,目光銳利如刀,“他最終卻因為反對系統的無限擴張,
反對用數字徹底量化、控制人類的一切,而被‘數字清除’。”陸言的心再次被重重一擊!
葉琳的父親!數界局高層!“數字清除”?像李國棟那樣被歸檔為“無效數據”?
葉琳看著陸言眼中翻涌的震驚和困惑,嘴角扯出一個苦澀而冰冷的弧度。
她將手中的金屬板輕輕放下,走到陸言面前,身體微微前傾,
那雙燃燒著火焰的眼睛直視著他,一字一句地問道:“現在,陸言調查員,
或者……陸言同志?告訴我。” “如果追尋那被埋葬的真相,
最終會讓你失去你現在擁有的一切,甚至……讓你失去作為‘人’的某些東西,
讓你變得和我父親一樣,變成系統眼中的‘無效數據’……” “你還要繼續嗎?
”第三章:零號計劃第一節:地下基地葉琳的問題,如同淬火的冰錐,
狠狠釘在陸言意識的核心——“如果追尋那被埋葬的真相,
最終會讓你失去你現在擁有的一切,
甚至……讓你失去作為‘人’的某些東西……你還要繼續嗎?
”空氣在廢棄算力塔巨大的內部空間里凝滯。
散熱風扇沉重的嗚咽聲、遠處設備電流的噼啪聲、還有老K擺弄工具發出的金屬刮擦聲,
都成了這片寂靜的背景噪音。陸言靠在冰冷的金屬椅背上,背部的劇痛依舊清晰,
葉琳的目光卻帶來一種更深層次的灼痛。失去一切?失去人性?變成“無效數據”?
模糊的死亡、“53420213942”幽靈代碼的冰冷……這些碎片在腦中旋轉、撞擊,
最終定格在母親深夜面對“智神原型”刺眼紅光時那疲憊而專注的側影。他緩緩抬起頭,
迎上葉琳那雙燃燒著火焰、卻深藏著某種巨大悲愴的眼睛。沒有激昂的陳詞,
沒有虛偽的誓言。他只是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仿佛掙脫了無形枷鎖的疲憊,點了一下頭。
“嗯。” 一個字,重若千鈞。葉琳眼中的審視和銳利并未消退,
但深處似乎有一絲極其微弱的漣漪蕩開,像冰封湖面裂開的第一道細紋。她沒有說話,
只是同樣微微頷首,轉身走向老K那邊巨大的操作臺。“跟我來。”聲音恢復了之前的冷靜。
陸言撐著椅子扶手,忍著痛站起來。老K叼著他那根沒點燃的“煙卷”,沖陸言嘿嘿一笑,
露出滿口不羈的牙齒,做了個“請”的手勢,
眼神里卻多了些之前沒有的東西——像是評估一件新工具,
又像是審視一枚落入棋盤的意外棋子。葉琳領著陸言,離開這片相對開闊的“入口大廳”,
深入基地腹地。光線變得更加昏暗、雜亂。通道不再筆直,變得扭曲、盤旋,
如同巨獸的腸道。空氣更加渾濁,濃烈的金屬銹蝕味、冷卻液甜腥味和臭氧氣息中,
混合著機油、汗水、以及某種陳舊電子設備發熱后的焦糊味。
廢棄的管道如同糾纏的巨蟒盤踞在頭頂和墻壁,滴滴答答地漏著不明液體。
巨大的、布滿灰塵的散熱片陣列像史前生物的肋骨,投下深邃的陰影。
他們經過一些被粗獷改造過的“房間”。一個巨大的、外殼被切割開的舊式服務器陣列,
內部塞滿了閃爍著自制電路板的儀器,幾個穿著油污工裝的人影正在激烈爭論著什么,
虛擬屏幕上翻滾著令人眼花的混沌算法模型。另一個“房間”像是個簡陋的醫療點,
堆放著一些明顯拼湊起來的維生設備和藥劑箱,
一個手臂纏著滲血繃帶的男人正齜牙咧嘴地給自己注射著什么。
這里沒有數界局那種一絲不茍的整潔和高效,只有一種粗糲的、被逼到絕境后的實用主義。
每個人臉上都帶著一種混合著疲憊、專注和某種近乎偏執的警惕。他們看到葉琳和老K,
會點頭示意,目光掃過陸言這個陌生的、穿著數界局制服(雖然已破爛不堪)的闖入者時,
則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審視和一絲敵意。
陸言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上的“外來者”標簽和那無形的“觀察級”標記,
在這里如同黑夜里的螢火蟲一樣顯眼。“別在意,”老K的大嗓門在狹窄的通道里嗡嗡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