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奶奶把耗子藥當淀粉倒進了米缸。爺爺吃了三碗粥當場去世,爹和姑洗胃住院。
奶奶“好心”把毒米喂雞,第二天全村葬禮酒席上,四百人集體中毒送醫。警察沖進靈堂時,
奶奶正啃著雞腿:“這雞真香。”法醫卻突然掀開爺爺的壽衣:“指甲發青,這是二次投毒!
”奶奶咧嘴一笑:“耗子藥發作快,他得慢慢疼夠六十年。”————————1三天前,
天剛擦亮,我奶奶,一個走路都怕踩死螞蟻的八十歲小腳老太太,
顫巍巍搬出個蒙灰的陶罐子,說是墻角旮旯里翻出來的“好淀粉”,
要給我爺熬點順溜的粥暖暖胃。誰能想到,那罐子里裝的,是陳年的耗子藥!
那粉末子灰不溜秋,跟受潮結塊的面粉一個德行,
就這么被她嘩啦啦全倒進了盛著新米的米缸里,還拿她那枯樹皮似的老手,
仔仔細細、上上下下地攪和勻實了。那天中午,我爹、我姑照例回老屋吃飯。
一大鍋白粥冒著熱氣,稠糊糊的,聞著倒沒啥怪味。我爺胃口好,呼嚕呼嚕連干了三大海碗,
抹著嘴說香。我爹和我姑也各盛了一碗。就我奶,端著個小碗,扒拉了兩口就撂下了,
皺著眉說胃里頂得慌,沒胃口。變故來得像夏天的雷暴雨。我爺第一個不對勁,捂著肚子,
臉瞬間由紅轉青,額頭上的汗珠子黃豆大,吧嗒吧嗒往下砸。他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怪響,
像破風箱在拉,手指頭死死摳著桌沿,指甲縫里都滲出血絲子。身子一歪,
“咕咚”一聲從條凳上栽下來,蜷在地上抽抽,眼珠子瞪得溜圓,直勾勾盯著房梁,
嘴里開始往外冒白沫子,混著血絲。那場景,我現在一閉眼就能看見,
跟刀子似的刻在腦子里。我爹和我姑也慌了,肚子絞著疼,臉色煞白,
抱著肚子哎喲哎喲地叫喚。堂屋里頓時亂成一鍋滾粥。我奶像是嚇傻了,呆立在灶臺邊,
手里還攥著個空碗,渾身抖得像秋風里的枯葉子,
嘴里反反復復就一句:“咋…咋回事啊…老天爺啊…” 聲音抖得不成調。
七手八腳把人抬上借來的三輪車,突突突往鎮衛生所沖。我爺在車上就不行了,
身子硬邦邦的,送到時早就沒了氣兒。醫生說,耗子藥,劇毒,劑量太大,神仙難救。
我爹和我姑命大,灌腸洗胃折騰了大半宿,人是救回來了,可也去了半條命,
躺在病床上跟兩片蔫了的菜葉子。家里一片愁云慘霧。靈堂搭起來了,
白慘慘的紙花掛滿了院子。我奶哭得幾次背過氣去,捶胸頓足,罵自己老糊涂,
害死了老伴兒,又差點害死一雙兒女。她哭嚎著要去撞墻,被親戚們死死攔住,那凄惶勁兒,
任誰看了都覺得這老太太可憐,遭了大罪。處理那缸要命的毒米成了難題。
整整一缸上好的白米啊,看著都心疼。倒了吧?太可惜。留著?誰敢碰?我奶紅腫著眼睛,
噎地出了個“主意”:“造孽啊…這米…這米糟蹋了可惜…喂…喂咱家那幾只雞吧…雞命賤,
興許…興許沒事?” 她聲音啞得厲害,帶著哭腔,眼神渾濁又空洞。
旁邊幫忙辦喪事的本家叔伯們互相瞅瞅,都覺得老太太這是傷心糊涂了,又心疼糧食,
也就沒多想,真把那些摻了耗子藥的米,拌了點剩菜葉子,倒進了雞食槽里。
十幾只蘆花大公雞、老母雞,撲棱著翅膀圍上來,啄得那叫一個歡實。我奶就站在雞圈邊上,
木木地看著,臉上淚痕還沒干,在昏黃的日頭底下反著光,看不清表情。
我當時心里就咯噔一下,總覺得哪兒不對勁,可又說不上來。人都這樣了,還能想啥呢?
大概是我多心了。2時間跳到昨天,我爺出殯的日子。按我們山坳坳里老李家的規矩,
得辦“豆腐飯”,也就是葬禮酒席,招待來送葬的親朋和全村老少。
掌勺的是村里紅白喜事專業戶王大胖子,
帶著幾個徒弟在院墻邊臨時壘起的灶臺前忙得熱火朝天,大鐵鍋里燉著肉,
香氣能飄出二里地。靈堂設在堂屋,哀樂嗚哩哇啦地響,我爺穿著嶄新的藏青色壽衣,
臉上蓋著黃表紙,躺在那口刷了黑漆的薄皮棺材里。院子里人頭攢動,粗粗一算,
四百號人只多不少。擺開了幾十張大圓桌,白桌布,長條凳。男女老少,認識的、不認識的,
擠擠挨挨坐滿了院子,嗡嗡的說話聲壓過了哀樂。
空氣里彌漫著香燭紙錢味兒、劣質白酒味兒,還有越來越濃郁的…雞肉香。“上菜嘍——!
” 幫忙端盤子的后生拖著長腔喊。
大菜流水般端上桌:油汪汪的紅燒肉、顫巍巍的梅菜扣肉、醬色透亮的鹵豬蹄…但最打眼的,
是那盆盆金黃噴香、堆得冒尖兒的燉雞塊!雞皮油亮,肉頭厚實,浸在濃稠的醬色湯汁里,
點綴著紅辣椒和青蒜苗,看著就讓人食指大動。“喲!這雞燉得地道!
” 村東頭開小賣部的老趙頭咂咂嘴,筷子已經迫不及待地伸了過去,“老王的手藝,
沒得說!”“可不嘛,聞著就香!老李頭走得急,這席面兒倒是辦得敞亮!
” 旁邊的張嬸兒也夾起一大塊雞腿肉,塞進嘴里,嚼得滿嘴流油,含糊不清地夸著。
我站在靈堂門口招呼客人,聞著那濃郁的雞肉香,看著鄉親們大快朵頤,
心里那點模糊的不安陡然放大,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了心臟!那些雞!那缸毒米!
我奶說喂雞了!冷汗“唰”一下就下來了,脊梁骨竄起一股寒氣。我猛地扭頭,
想沖進廚房喊停。可晚了!太晚了!幾乎就在我轉身的同時,
院子里爆發出第一聲凄厲的慘叫!“啊——!我的肚子!!!
”是坐在最靠灶臺那桌的一個壯實后生,他手里的雞骨頭“當啷”掉在地上,
雙手死死捂住肚子,整個人從條凳上滑下來,蜷縮在地上,臉色瞬間由紅轉青,
額頭青筋暴跳,眼球可怕地凸出來,喉嚨里發出“呃…呃…”的窒息般的聲響。
這聲慘叫像是按下了某個恐怖的開關。緊接著,
第二聲、第三聲…此起彼伏的痛苦哀嚎像瘟疫一樣在酒席上炸開!“疼死我啦!
”“嘔…哇——!”“救命…救…”剛才還熱熱鬧鬧、推杯換盞的場面,
瞬間變成了人間地獄!筷子、碗碟噼里啪啦摔了一地。男人們捂著肚子在地上翻滾、抽搐,
女人們臉色煞白,伏在桌邊劇烈地嘔吐,穢物噴濺得到處都是。
孩子們驚恐的哭喊聲撕心裂肺。有人掙扎著想往外跑,沒幾步就腿一軟栽倒在地,
身體弓成嚇人的蝦米狀,四肢不受控制地痙攣。
濃郁的飯菜香氣頃刻間被刺鼻的酸腐味、血腥味和絕望的氣息徹底淹沒。
白桌布被染得污穢不堪,湯汁、酒水、嘔吐物混作一團。院子里一片狼藉,哀嚎遍野,
剛才還鮮活的人,轉眼間倒了一地,像被狂風掃過的麥子。我爹和我姑,
剛經歷了洗胃的虛弱,坐在主桌,臉“唰”地一下變得慘無人色。我爹猛地站起來,
指著桌上的雞,嘴唇哆嗦著,想喊什么,一口氣沒上來,眼睛一翻,直挺挺向后倒去,
被我姑尖叫著死死拽住。我姑自己也捂著翻江倒海的胃,彎下腰,痛苦地干嘔起來,
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哀樂還在那不知疲倦地嗚咽著,混著幾百人痛苦的呻吟、哭嚎和嘔吐聲,
形成一曲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亡交響樂。陽光依舊刺眼,照著這片人間煉獄。我僵在原地,
血液都凍住了,腦子里嗡嗡作響,只剩下一個念頭在瘋狂尖叫:雞!是那些雞!3混亂!
徹底的混亂!村里的赤腳醫生劉老頭,算是見過些世面的,此刻也嚇得腿肚子轉筋。
他強撐著,嘶啞著嗓子吼:“都別亂!吐!能吐的都給我摳嗓子眼吐出來!快!找水!
大量灌水!催吐!” 他手忙腳亂地翻出個小藥箱,可面對這潮水般倒下的幾百號人,
那點東西杯水車薪。有人跌跌撞撞沖出去找車,有人直接癱在地上嚎啕大哭。
整個村子像被捅了的馬蜂窩,徹底炸了鍋。
哭喊聲、求救聲、痛呼聲、還有遠處傳來的驚慌失措的狗吠雞鳴,攪成一鍋沸騰的絕望。
“救護車!快打120啊!” 不知誰帶著哭腔嘶喊出來。“打了!早就打了!
可這…這得多少車才夠啊!” 另一個聲音帶著絕望的顫抖回應。
時間在極度的恐慌中被拉扯得無比漫長。每一秒都像刀子割在神經上。終于,由遠及近,
凄厲的警笛聲和救護車的鳴叫聲撕破了山坳里令人窒息的喧囂。不是一輛,是好幾輛,
緊接著是更多!藍紅閃爍的燈光在院墻外瘋狂地旋轉、跳躍,
映照著院子里一張張因痛苦和恐懼而扭曲變形的臉。
穿著制服的警察和套著白大褂、動作迅捷的醫護人員像潮水般涌了進來。
刺眼的警燈把混亂的場面照得一片慘白。“封鎖現場!所有人,原地不要動!配合調查!
” 一個國字臉、眼神銳利如鷹的中年警官厲聲喝道,聲音極具穿透力,
瞬間壓住了部分混亂。他肩章上的警銜顯示級別不低,是縣局刑偵的隊長陳國棟。
他目光如電,飛快掃過這煉獄般的景象,眉頭擰成了一個死疙瘩。幾個年輕警察迅速散開,
拉起警戒線,控制住還能站立的、驚慌失措的人群。“醫生!這邊!先救這個!孩子不行了!
” 醫護人員抬著擔架,在滿地翻滾、呻吟的人群中艱難穿行,大聲呼喊著同伴。
刺鼻的消毒水氣味開始彌漫,但壓不住那濃烈的嘔吐物和恐懼的味道。“食物中毒!
高度懷疑是酒席上的東西!重點取樣雞肉、湯水、米飯!快!
” 一個戴著眼鏡、頭發花白的老法醫蹲在一個劇烈抽搐的村民旁邊,
一邊快速檢查瞳孔和脈搏,一邊語速極快地吩咐助手。他叫秦明,是縣里經驗最豐富的法醫。
我像個木頭樁子一樣杵在靈堂門口,渾身冰冷,手腳發麻,眼睜睜看著這末日般的景象。
目光下意識地穿過混亂奔跑的人影,落向堂屋深處。靈堂里,
慘白的燭火在穿堂風里明明滅滅,映照著那口黑漆棺材。就在那棺材旁邊,
供桌底下不起眼的陰影里,我奶奶,李吳氏,竟然安靜地坐在一個小馬扎上!
她身上還套著那件寬大的、不合身的白色孝服,襯得她越發瘦小干枯。
在一片歇斯底里的哭喊和混亂中,她顯得那么格格不入,像一塊沉默的礁石。她低著頭,
手里……竟然捧著一只碩大的、油光發亮的雞腿!那雞腿顯然被啃過幾口,
露出白生生的骨頭茬子。她像是完全屏蔽了外面地獄般的喧囂,
就那么慢條斯理地、近乎虔誠地啃著。牙齒撕扯著堅韌的雞肉,發出輕微的“嘶啦”聲。
油漬沾在她布滿褶皺的嘴角和下巴上,閃著膩光。昏黃的燭光勾勒著她佝僂的輪廓,
投在身后冰冷的棺材和墻壁上,形成一個巨大而詭異的剪影。渾濁的老眼半瞇著,
眼神空洞地望著供桌下某個虛無的點,仿佛在品味著什么絕世美味,
又像是在進行某種古老而殘忍的儀式。一股寒氣從我的尾椎骨猛地竄上天靈蓋!
胃里一陣劇烈的翻攪,不是惡心,是深入骨髓的恐懼!就在這時,
一道高大的身影帶著凜冽的氣息,大步流星地跨進了靈堂門檻。是隊長陳國棟!
他那雙鷹隼般的眼睛,
瞬間就捕捉到了供桌下這詭異到極點的一幕——一個披麻戴孝的老太太,在亡夫的棺材邊,
啃著毒死全村的雞肉!陳國棟的腳步猛地頓住,瞳孔驟然收縮,
銳利的目光如同實質的探照燈,死死釘在我奶奶身上,釘在她手里那只油汪汪的雞腿上!
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靈堂內外的喧囂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老太太!
” 陳國棟的聲音低沉而緊繃,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和巨大的疑竇,“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我奶奶的動作停住了。她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頭。那張布滿溝壑的、枯樹皮般的臉上,
沒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種近乎麻木的平靜。油光在她嘴角拉出一道黏膩的線。
她渾濁的眼珠轉動了一下,對上陳國棟審視的目光,沒有驚慌,沒有愧疚,
甚至沒有一絲波瀾。她咧開嘴,露出所剩不多的、焦黃的牙齒,
一個極其古怪的、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在她臉上綻開。“雞腿啊,” 她的聲音嘶啞,
像砂紙摩擦著朽木,在死寂的靈堂里異常清晰,帶著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平靜,“香,真香。
” 她甚至還把雞腿往嘴邊湊了湊,作勢又要咬下去。“住手!” 陳國棟厲喝一聲,
一個箭步上前,劈手就奪!動作快如閃電。我奶奶枯瘦的手腕被他鐵鉗般的大手牢牢攥住。
那只油乎乎的雞腿“啪嗒”一聲掉在地上,滾了幾滾,沾滿了香灰和塵土。她沒有任何反抗,
只是抬起眼皮,那空洞的眼神深處,似乎掠過一絲極其隱晦的、冰冷的嘲弄,
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帶走!立刻!仔細看管!” 陳國棟的聲音冷得像冰渣子,
對著跟進來的警察命令道。兩個年輕警察立刻上前,一左一右,
動作還算客氣但不容抗拒地攙扶起我奶奶。她沒有掙扎,像個失去靈魂的木偶,
任由他們架著,那雙渾濁的眼睛,卻越過警察的肩膀,
最后深深地、定定地看了一眼那口沉默的黑漆棺材。那眼神,復雜得讓人心頭發毛。
沒有悲傷,沒有留戀,只有一種…塵埃落定的死寂,和一絲難以言喻的…快意?我渾身發冷,
僵在原地動彈不得。陳國棟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掃過靈堂的每一個角落,
最后落在那口棺材上,銳利得仿佛要穿透那層薄薄的木板。他大步走到棺材前,伸出手,
似乎想碰觸棺蓋,但又停住了。他盯著那蓋在爺爺臉上的黃表紙,眉頭鎖得更緊。“頭兒!
” 秦法醫的聲音從靈堂門口傳來,帶著一絲急促,“初步判斷是劇毒鼠藥成分!
和之前李老頭、以及他兒女中毒的情況高度吻合!毒源就是那些雞!
但……” 他快步走進來,手里拿著一個打開的取證袋,里面是幾塊殘留的雞肉和湯汁,
“有點奇怪。”陳國棟猛地轉頭:“哪里奇怪?”秦明走到棺材邊,眉頭緊鎖,
語速飛快:“耗子藥,特別是這種老式的磷化鋅或者毒鼠強,發作極快,癥狀猛烈,
從攝入到出現嚴重中毒反應,往往幾分鐘到十幾分鐘。李老頭三天前中午喝粥,
下午人就沒了,符合這個特點。他兒女吃得少,送醫及時,救回來了。今天這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