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最后是夏嚴一黨拿到了那沓賬簿。
其實我們已經做得很隱蔽了,為了二次保險甚至同時派了三個個人帶著假文件當作掩護,從四條不同路線離開,但是不知道哪里出了錯,也可能這本身就是一場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的戲,而我們比那些老狐貍棋差一著,沒能看出來,著了道。
四個送信人全都死了,這也就算了,但是他們從四份假文件里面找到了真的證據。
怎么做到的?
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是誰出了紕漏?
我和郝嚴復盤了一遍又一遍,想著前因后果——郝嚴,郝嚴的那幾個親信,四份幾乎沒有差別的賬本——怎么做到的那么精確的確認?
不應該,這件事除了我和郝嚴還有郝嚴的親信以外應該沒人知道這次行動,到底為什么——
我……?
我泄露了嗎?不應該,我沒有和別人透露半個字。我甚至親自偽造了那剩下三份假文件——為了辨認真證據我在每份造過假的文件上都留下記號,認得出來的人一只手都數得過來——
宋式玉。
這個把戲還是他教給我的——最初是用來偷渡閑書的小標志,在書本的右上角點上一個墨點,在一堆有著相似書皮的書上標上表明是話本的標志,這樣就不需要一個個找,并且不易被發現。
我的腦子里出現一個讓我膽戰心驚的想法。我捂住臉,目光從指縫間透出去投在地面——我在恐懼。
在我最親近的人里,有人在我的背后給我捅了又準又狠的一刀。
夏嚴一黨中的一位不起眼的言官拿著這份板上釘釘的證據站了出來,拿著那疊賬本在朝堂呼起腥風血雨。湖廣總督和那位按察使即刻接詔進京,三司問審,立判斬立決。
慕若昭遭受牽連,貶了官。于是朝廷局勢再次變動,這件事里唯一沒有被牽連的首輔派只有兩個人,一個是我,一個是郝嚴。郝嚴升了官,補上了湖廣按察使的位置,我因為推廣國策有功,被調回京城,擢戶部侍郎。
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表情接下那調令的。
我那會辭官的心都有了。
無數在水災里消失的人命,被連累的老師,最后是四本相似的賬簿,愧疚、自責和恐懼壓在我的頭頂上空,它無處不在,我無法逃開。
到底應該怎么做?到底什么是錯的?什么是對的?難道為了所謂的大局面前的犧牲就不重要了嗎?
真可惜,我很難給出一個非常明確的答案。
但是說到底,又有什么答案永遠正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