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早把自殺的念頭拋得一干二凈,趙涵說得對,該死的另有其人。
就比如堵在我放學路上的爸爸。
高一一年,只要放假我就去趙家的餛飩店幫忙,沒工資,有個地方住就行。阿姨叔叔總會想法設法給我塞錢,拒絕不掉的,我就把金額記下來,等以后有錢了一起還給他們。
上學放學路上我一直和趙涵一起,享受了一年的清閑時光。
今天趙涵發燒了提前回家,才給了某些人可乘之機。
江云海滿臉滄桑,四十左右的年紀,頭發卻已經白了大片。
他囁嚅著求我:“閨女啊,聽爸爸的話,這個學不上了行不行?你姑姑家的女兒,初中畢業打工,現在一個月能有八千塊錢呢!家里條件這么艱難,幫襯一下。”
我面無表情,丟開他拉我的手,撇了眼躲旁邊的人:“你和我媽一個月工資加起來有一萬多,在咱縣城算高收入了,一家三口有什么拮據的。”
江云海滿臉愁容:“這不你姐姐要看病吃藥嘛。她走丟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找回來了,我跟你媽就想著好好彌補一下。”
“跟我有什么關系?”我退后一步,“小時候被你和媽打罵,長大后你們一家三口又來欺負我,我是什么很賤的人嗎?”
江云海見我好話說不通,頓時變了臉色,厲聲說:“你姓江!跟我們是一家人,亂說什么一家三口?!你小時候好歹吃喝不缺,你想想你姐姐,過了那么多年苦日子,你幫幫她怎么了?”
“我姐走丟怨我嗎?你應該去找人販子讓他給你當牛做馬來報仇,而不是讓我放棄我的前程去當我姐的墊腳石!”
我用盡全身力氣吼出這句話,氣喘吁吁地瞪著陌生的父親:“你找錯人了,麻煩讓開。”
江云海嘴唇哆嗦,他顫顫巍巍抬起手,罵著“不孝女”,巴掌呼嘯而下。
我來不及躲,結結實實挨了一巴掌。江云海打我一向毫不留情,這次依然是,我的臉很快腫起來,狼狽的站在原地。
江云海還在罵,心跳陡然加速,我的太陽穴突突跳起,一次次忍讓,換來的是家人一次又一次得意進尺的傷害,既然如此,那我忍什么?我有什么好忍的?!
我突然大吼一聲,發瘋般將書包砸在江云海的臉上
一切發生的猝不及防,江云海沒想到我敢還手,愣怔一瞬后暴跳如雷:“好啊你個兔崽子!翅膀硬了敢還手了是吧?!我特么今天就打死你個死玩意!”
現在是放學高峰期,剛才的爭執已經吸引了大量人的目光。
江云海第一次打我的時候就有家長往前湊近,見他放狠話要打死我,幾個壯實的立馬沖上去按住了他。
我情緒格外激動,臉上掛了彩,渾身顫抖狼狽的不成樣。
一些同學的媽媽扶著我輕聲安慰。
江云海還在叫囂要打死我,周圍家長指指點點。
“臭不要臉的!打自己孩子打這么狠!”
“那不江尋纖嗎!年級第一,跟我兒子一班,這家長真是不知好歹,這要我姑娘我天天好吃好喝供著。”
“誒,我還聽到說什么,讓人家輟學去打工?我呸!你是她親爸嗎!”
“我有班主任電話…打通了!”
…………
江云海是個要面子的,被這么多人指著鼻子罵,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反而一聲不吭了。
我大口喘著氣,目光死死盯向江云海旁邊扎著辮子的人。
下一秒,她便跳了出來。
“爸爸!”江纖哭著撞開那些人,扶著江云海。
周圍人激動起來,有眼的都能看出來我和江纖明顯的區別。
江纖一身名牌,靚麗年輕。反觀我,一身校服洗得發白,腳上是二三十一雙的帆布鞋。
“你們懂什么!”江纖抹著淚,雙眼通紅,“我從小被拐賣,前幾年才找回來,爸媽和妹妹對我好點怎么了?!”
圍觀群眾聲音小了點,誰也想不到會是這么一出戲。
我冷聲嘲諷:“爸媽對你好就帶著你爸滾遠點,憑什么讓我輟學養你們?江纖,我以前還可憐你,說服自己爸媽應該要對你好,可你呢?你有把我當妹妹嗎?”
我指著額頭:“這,是你打我時留的疤。醫生診斷出輕微腦震蕩,你們不管不顧,最后還是我借錢才湊夠的醫藥費。”
我撩起袖子,露出斑駁的傷痕:“這些,是你一不如意就拿衣架砸我留下的傷。”
“你有心理創傷,你有抑郁癥,你就能隨便打人,把我往死里打嗎!我說我是精神病,那我是不是就能把你關起來打一頓!”
攙扶我的家長捂著嘴將頭撇向一邊。
江纖手足無措:“我沒有……”
這場鬧劇以班主任和警察的到來落幕。
警局里,警察做筆錄,問我江家其他人的暴力行為。
江纖被警察按著,一口咬定我在胡言亂語。
我在眾人目光下拿出一個u盤:“都在里面。”
江纖和江云海不說話了,他們沒想到我還藏了一手。
江云海被拘留了十五天,江纖因為有精神病例,口頭教育幾句便讓回去了。
她走前,臉色陰沉地回望我一眼,我毫不示弱瞪了回去。
班主任將我接到她家,讓我先住下。
她給我上藥:“以前有報過警嗎?”
“報過,沒怎么管。”
畢竟大多數人,都愿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如果這次不是在公共場合鬧事,結果可能和以前一樣。
班主任放下棉簽,半抱著我:“好孩子,受苦了。”
溫暖的懷抱,安撫的話語,好似以前,也有人這樣將我抱在懷里。
我哭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