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拐進桃源村的第七天,咬碎了后槽牙里的定位器。三年后,我成了村里唯一的赤腳醫生。
當祠堂鐘聲第七次響起時,整個村子開始發狂——男人長出獠牙撕咬親人,
女人指甲變利抓爛自己的臉。
老光棍掐著村長脖子嘶吼:“當年你收錢時說過這丫頭活不過三天!
”我坐在燃燒的祠堂屋頂,看著火海吞噬百年罪證。“現在,你們連三小時都活不過了。
”---麻袋口收緊的剎那,季星咬碎了后槽牙里那顆硬物。塑料外殼破裂,
細小的金屬尖角刺破牙齦,一股鐵銹般的腥甜瞬間在口腔彌漫開來,
與外面濃重的土腥味、汗酸味混在一起。世界被隔絕在粗糲的麻袋纖維之外,
只剩下顛簸、黑暗,還有男人粗重的喘息和令人作嘔的調笑。“王老哥,這次的貨……嘖嘖,
水靈!大學生吧?這錢花得值!”一個油滑的聲音黏膩地鉆進耳朵。“嘿嘿,李半仙,
你眼光毒!城里抓的嫩雛兒,性子烈著呢,路上差點撓花老子的臉!
”另一個粗嘎的聲音回應,帶著喘息的得意,“不過進了咱桃源村,是龍得盤著,
是虎得臥著!調教幾天就老實了!”桃源村?季星在心里冷笑,
冰冷的恨意像毒蛇一樣盤踞上來,壓下了生理性的恐懼和惡心。
她的舌尖舔過碎裂的定位器殘骸,用盡全身力氣,將它們無聲地吞咽下去。
信號已經發出去了,這是最后的希望。可希望之后呢?是漫長的絕望。她清楚,這地方,
是地圖上找不到的深窟,是文明照不進的黑洞。顛簸不知持續了多久,
麻袋終于被粗暴地摜在地上,塵土隔著麻袋嗆入口鼻。袋口猛地被扯開,
刺目的光線和污濁的空氣同時涌了進來。季星下意識地瞇起眼,還沒看清周遭,
頭皮便傳來一陣劇痛——一只粗糙油膩的大手狠狠揪住她的頭發,
將她像破麻袋一樣拖了出來。“瞅瞅!老王頭,給你弄來的新婆娘!”那粗嘎聲音的主人,
一個滿臉橫肉、眼珠渾濁的矮壯男人,王德貴,咧著一口黃牙,唾沫星子幾乎噴到季星臉上。
他用力把她往前一搡。季星踉蹌幾步,勉強站穩。她抬起頭,
視線掃過這個散發著腐朽氣息的院落。低矮歪斜的土坯房,屋頂的茅草稀稀拉拉,
院里散落著雞屎和爛菜葉,散發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酸腐味。屋檐下,蹲著一個干癟的老頭,
臉上溝壑縱橫,叼著旱煙袋,渾濁的老眼像毒蛇一樣在她身上逡巡,
帶著毫不掩飾的估量和占有欲。那是王德貴的爹,王老栓。“大學生?
”王老栓吐出一口濃痰,煙袋鍋在鞋底磕了磕,聲音嘶啞,“細皮嫩肉,能下地干活?
能生娃?”“能!爹,肯定能!城里人嬌氣,打幾頓就啥都會了!”王德貴搓著手,
嘿嘿直笑,眼神黏在季星身上,像濕冷的鼻涕蟲。季星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她強迫自己低下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用尖銳的疼痛提醒自己保持沉默。
現在不是反抗的時候,是等待,是積蓄。她的目光掃過墻角生銹的鋤頭,
掃過屋檐下掛著的幾串干癟的辣椒,掃過王老栓渾濁眼睛里閃爍的貪婪和愚昧。每一個細節,
都是未來復仇的拼圖。接下來的日子,是煉獄。王德貴的拳頭,王老栓的煙袋鍋,
是家常便飯。粗糙的玉米糊糊、能硌掉牙的窩頭,是維持她不被餓死的唯一食物。
她被鎖在陰暗潮濕、散發著豬糞味的柴房里,白天跟著下地,
忍受著烈日曝曬和男人女人們惡毒的打量與污言穢語;夜晚,
則要面對王德貴那雙布滿血絲、充滿欲念的眼睛。“給老子生個帶把兒的!
”每一次粗暴的侵犯都伴隨著王德貴野獸般的低吼和令人作嘔的酒氣。季星死死咬著牙,
口腔里永遠彌漫著血腥味,眼神卻空洞地穿透骯臟的屋頂,望向無邊無際的黑暗夜空。
恨意在每一次屈辱中淬煉,變得冰冷、堅硬、無堅不摧。她觀察著。
看村里唯一那口渾濁的水井,
家家戶戶房前屋后瘋長的野草野花——刺鼻的漆樹、開得妖異的曼陀羅、隨處可見的夾竹桃。
看那個被村民稱為“李半仙”的跛腳老頭,
如何用些不知名的草根樹皮裝神弄鬼地給人“治病”,騙走村民本就不多的雞蛋和糧食。
機會出現在一個暴雨傾盆的午后。王老栓的老寒腿犯了,疼得在土炕上打滾哀嚎。
王德貴冒雨沖出去找李半仙,卻撲了個空。季星蜷縮在柴房的角落,
聽著王老栓殺豬般的嚎叫和王德貴暴躁的咒罵,一個念頭如同閃電劃破陰霾。
“我……懂點草藥。”她的聲音嘶啞干澀,像砂紙摩擦,在風雨聲中幾乎微不可聞。
王德貴猛地回頭,懷疑地盯著她:“你說啥?”季星抬起頭,
臉上是恰到好處的恐懼和一絲小心翼翼的討好:“我外公……以前是采藥的。
我認得幾種治腿疼的草。”她指了指院墻根幾株在風雨中搖曳的、開著小黃花的植物,
“那個……搗爛敷上,能止痛。”那是幾株尋常的蒲公英,頂多有點清熱解毒的作用,
對老寒腿毫無療效。但她需要一塊敲門磚。王德貴將信將疑,王老栓的嚎叫讓他心煩意亂。
他罵罵咧咧地拔了幾棵蒲公英甩給季星:“弄!弄不好老子打死你!”季星默默地接過,
在屋檐下用破碗搗爛,敷在王老栓紅腫的膝蓋上。
冰涼的觸感或許帶來了一絲微不足道的慰藉,王老栓的嚎叫漸漸變成了哼哼。
王德貴看她的眼神,少了幾分兇狠,多了點審視。這只是開始。季星開始利用一切機會,
極其謹慎地展示她“祖傳”的草藥知識。她“無意中”用艾草熏走了王德貴屋里的跳蚤,
用薄荷葉緩解了鄰家小孩的輕微中暑。她表現得溫順、怯懦,
帶著一種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的麻木,每次“治病”都小心翼翼,
帶著一種生怕出錯惹來毒打的惶恐。她主動去接近李半仙,
幫他晾曬那些散發著古怪氣味的“藥材”,謙卑地向他“請教”。李半仙起初充滿戒心,
但季星卑微的姿態和偶爾流露出的“愚鈍”取悅了他。
他享受著這種被城里來的“文化人”請教的感覺,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季星默默記下他那些似是而非、漏洞百出的藥方和理論,同時,
也摸清了他存放所謂“秘藥”的角落。時間在屈辱和精密的偽裝中流逝。三年,
一千多個日夜。季星成了桃源村不可或缺的“赤腳醫生”。她背著李半仙淘汰下來的破藥箱,
走家串戶。誰家小孩拉肚子,誰家媳婦產后虛弱,誰家老人咳喘,都會來找“季丫頭”。
她的“藥”往往就是些隨處可見的野草、曬干的果子,甚至只是一碗加了點鹽的溫水。
她依靠的,是遠超李半仙的、對村民心理的精準把握,是故意營造出的神秘感,
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令人不敢深究的威懾。她那張總是低垂著、沒什么表情的臉,
那雙偶爾抬起時深不見底、帶著一絲寒意的眼睛,讓那些愚昧又心虛的村民在感激之余,
心底總會泛起一絲莫名的涼意。村民們不再鎖她。她能在村里“自由”活動,
甚至能獨自去后山“采藥”。沒人知道,
她每次深入那片被村民視為禁地的、生長著大片劇毒植物的山谷,回來時,破舊的藥箱底層,
都藏著幾株被小心處理過的、帶著死亡氣息的植株。
夾竹桃的葉片、曼陀羅的種子、漆樹滲出的毒液……這些劇毒之物,
在季星那雙被化學試劑腐蝕過、布滿細小疤痕的手里,被反復提煉、混合、試驗。她在等待。
等待那個早已刻入骨髓的信號。雨季剛過,空氣依然濕漉漉的,沉甸甸地壓在人的胸口。
這天清晨,天色陰沉得如同倒扣的鉛鍋。
“當——當——當——當——當——當——當——”低沉、喑啞的鐘聲,
穿透潮濕凝滯的空氣,從村子中央的祠堂方向傳來,整整七下!
像是從腐朽的棺材里敲出的喪音,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不祥,
在死寂的山坳里沉悶地回蕩開去。季星正蹲在王家低矮灶房的角落,
往灶膛里添著潮濕的柴禾。火苗舔舐著鍋底,發出噼啪的輕響,映得她半邊臉頰忽明忽暗。
第七聲鐘響余音落下的瞬間,她握著柴枝的手指,幾不可察地收緊了一下,
指節因用力而泛白。灶膛里跳躍的火光,似乎在她深不見底的眼眸里,
點燃了兩簇幽冷的火焰。她慢慢站起身,動作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走到院子里那口積著雨水的大水缸旁。水缸渾濁的水面上,漂浮著幾片枯葉。
季星面無表情地解開藥箱,取出一個用油紙裹得嚴嚴實實的小包。
她背對著灶房門口可能投來的視線,手指靈巧地剝開油紙,露出里面一小撮灰綠色的粉末。
粉末散發著一種極淡、近乎被水汽完全掩蓋的甜腥氣味。指尖輕彈,
粉末無聲無息地落入渾濁的水面,連一絲漣漪都未曾驚起,便迅速溶解、擴散,消失無蹤。
她蓋好水缸蓋子,重新背好藥箱,像往常一樣,平靜地走出院門。身后,
傳來王老栓沙啞的咳嗽和王德貴粗聲粗氣的咒罵:“死丫頭,水缸滿了沒?磨蹭啥呢!
”村道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都是被鐘聲召喚去祠堂議事的。空氣沉悶得讓人喘不過氣,
無形的躁動在村民渾濁的眼珠下流淌。“季丫頭,去祠堂啊?”住在村頭的張寡婦挎著籃子,
臉色有些發白,“這鐘敲得……怪瘆人的,怕不是又出啥邪性事兒了?
”她想起前幾年莫名暴斃的幾口人,聲音有些發顫。“嗯,張嬸。”季星低低應了一聲,
臉上依舊是那副溫順怯懦的神情,腳步卻沉穩地走向祠堂。破敗的祠堂里,光線昏暗。
腐朽的木頭和常年不散的香燭味混合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氣息。村長王有財,
一個腦滿腸肥、穿著件不合身中山裝的中年男人,正唾沫橫飛地站在祖宗牌位前,
揮舞著短粗的手臂:“……縣里又要來人普查了!各家各戶都給我把皮繃緊了!
嘴巴都給我閉嚴實了!特別是那些個不省心的娘們兒!誰要是敢……”他的聲音洪亮,
帶著一種土皇帝慣有的蠻橫和不容置疑。底下黑壓壓一片村民,男人大多蹲著抽煙,
女人低著頭,孩子縮在母親腿邊,氣氛壓抑而緊張。王德貴擠在人群前排,
咧著嘴應和著村長。季星悄無聲息地站在祠堂最陰暗的角落里,像一抹沒有重量的影子。
她的目光掃過一張張麻木、愚昧、刻薄的臉,
掃過那些曾對她施以拳腳、投以淫邪目光、或冷漠旁觀的人。三年來的每一道鞭痕,
每一次侵犯,每一個充滿惡意的眼神,都在此刻清晰地回放,如同滾燙的烙鐵,
灼燒著她的神經。她靜靜地聽著王有財的咆哮,聽著他如何威脅、如何部署掩蓋罪惡。然后,
她極其自然地,像要整理被擠皺的衣角一樣,手指在破舊藥箱的搭扣處輕輕拂過。
一個只有指甲蓋大小的、用薄蠟封住的藥丸,無聲地滑落,掉在她腳下的塵土里。
她的鞋尖狀似無意地碾過,薄蠟碎裂,
一股極淡、淡到幾乎被祠堂里濃重的汗味和煙味徹底吞沒的辛辣氣息,瞬間逸散開來,
融入渾濁的空氣。做完這一切,她像完成了每日的功課,重新垂下眼瞼,
將自己徹底融入那片陰暗之中。只有緊貼著褲縫的手指,在無人看見的陰影里,
微微蜷縮了一下,指尖冰涼。變故,毫無預兆地降臨。
王有財正唾沫橫飛地講到“誰敢亂說就打斷誰的腿”,
祠堂角落里突然爆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嘶吼!“嗷——!”是王德貴!他猛地從地上彈了起來,
雙眼赤紅得如同滴血,布滿猙獰的血絲,臉上的肌肉瘋狂地扭曲、抽搐。
他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怪響,口水不受控制地從嘴角淌下,浸濕了骯臟的前襟。
的一個半大孩子——那是張寡婦的兒子鐵蛋——眼神里只剩下原始的、狂暴的食欲和毀滅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