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雨停了。
寧風行率先轉身告別，背影在雨后潮濕的巷子盡頭逐漸隱去。
孟南梔站在屋檐下多留了一會兒，指尖還殘留著那陣急雨帶來的涼意。
回到旅行隊時，車已經啟動準備離開，領隊在清點人數，見人齊了，說道：“今天就是我們旅程的最后一天了，如果有人想繼續在這邊逛幾天，可以留下來，車費就當房費用，我和本地的民宿老板打過招呼了。”
隊伍里有幾個人已經拿著行李上了車，也有人猶豫著看天色。孟南梔站在一邊，望著遠處還未完全干透的天幕，沉默了幾秒，抬手說：“我留下。”
領隊點點頭，把地址發給她：“你去報我名字就行。”
眾人跟她道別，車隊緩緩駛離鎮口，揚起一陣細碎沙塵。孟南梔站在路邊，直到尾燈徹底消失。
她拎著行李按地址走到民宿，是一間藏在鄉鎮角落的舊屋，外墻刷著淺灰色的漆，門前種了幾株快開敗的黃花，還插著一排的風馬旗。
辦理入住時，她在大廳里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寧風行。
他正坐在窗邊翻看相機里的照片，聽到動靜，抬頭看了她一眼。
“又見面了。”孟南梔笑著打招呼，語氣里透著明顯的驚喜。
“嗯。”他點頭，沒有什么反應。
之后的幾天，海西天氣陰晴不定。孟南梔一個人走在鎮上，常常在轉角、不起眼的巷子口、不知名的茶館門口碰到寧風行。
每次她都會上前，禮貌地打個招呼。
后來，不知從哪次起，他們開始結伴。
最初只是同路，漸漸變成并行。寧風行不多話，但他熟門熟路，知道鎮上哪里能吃到最原味的炕鍋羊肉，哪一片山坡的光影最適合拍照，他還帶孟南梔去了幾處旅游團不去的地方，那些地方人少，景卻毫不遜色。
他還會給她看自己拍過的照片，有些是雪山，有些是戈壁，有些是夜幕下星星鋪滿的天頂，還有一些，是無人的小站、遠行的列車、破敗卻溫柔的城市邊角。
孟南梔聽得出神，有時候甚至纏著他多講一點，講講他去過的地方，看過的人，見過的事。
“你為什么總一個人？”她有次問。
他答：“一個人自由。”
她點頭，又問：“那你去過這么多地方，為什么留下來的是海西？”
那天，他們正坐在鎮外一處高坡上，落日被云層剪碎，天色淡成深灰。
寧風行沉默很久，才說：“因為我快死了。”
這句話沒有任何鋪墊，就這樣輕輕落下。
孟南梔頓時愣住，臉上的笑意還未來得及收起，她張了張口，卻發現什么都說不出口。
“我不是嫌你煩唬你。”他語氣平靜，“是確診了，醫生說保守來看，也就這些時間了。”
孟南梔低下頭，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覺得喉嚨里有些發澀。
“我知道你很好奇我。”他看著她，“也看得出來，你和這里不一樣。”
“雖然我不知道你從哪來，但是就算不是京市那種四平八穩的地方，也是溫潤的江南水鄉。總之，不是西北。
他頓了頓，“西北太硬了，你不會習慣的。”
孟南梔抬眼看他，他眼神里沒有諷刺，只有一種透徹的明白。
“你遲早會回去。”他繼續說著，“回到你該去的地方。來過、看過、記得就好。別為其他東西停下來，也別為我心軟。”
“像我這種人…”他輕輕笑了一聲，眼神里卻沒什么笑意，“你沒必要太好奇，更沒必要惋惜。”
孟南梔垂下眼睫，沒有說話。
風從遠處的山坡上緩緩吹過來，卷起地上的沙塵。
她忽然想起寧風行曾說，風是有形狀的。
可她現在覺得，這風沒有形狀，只是靜默地，將某些話，從一個人那里吹向另一個人，再無聲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