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生前的執念,直到死后亦不會終止。
——題記
自從梟首者在巨人的手中得到了最后一個起源細胞之后,這座島嶼上的疫病便達到了最為活化的時期。
哪怕如今是最基礎的牢房之中,忘卻榮耀的最強之“人”也不得不應對一群瘋狂的充滿極端情感的“追求者”們。
如今,找回身體,恢復舊日記憶的國王依舊享受著來自藏骨堂飄來的骨灰。
然而這一次,他終于不是孤身一人。
他傲慢的抬起頭,看著他的同行者,他的部下,他的眷屬——因為他那頂巨大的黃金頭盔遮住了他的視野,導致他不得不抬頭。
當然,他也的確很傲慢,也真的有那個資本。
除了還未被國王所征討的、曾賞賜國王無數詛咒的諸神之外,這座島嶼已經沒有人或變異生物能夠正面擊敗國王。
哪怕是那位外來的吸血鬼伯爵、擁有強大力量、百年復活一次的德古拉,也難以打敗這位從百劫輪回的血色煉獄之中殺出來的絕世暴君。
縱使如此,他也早就殺得厭倦了。
因此現在的國王則是頗為好奇的看著他新收的眷屬,他曾經的七大近衛之一,這位使用著大劍的女戰士。
相比于國王,這位女戰士幾乎可以說滿身缺點。
出手不夠利落,動作不夠敏捷,力量不夠強大。
她只是揮舞著大劍轉起圈圈將自己化作一股旋風在牢房內橫沖直撞——但這便夠用了。
那些怪物是傷害不到靈魂燃燒態的勞拉。
作為花瓶養著便已足夠。
國王與勞拉很快便離開了總是飄灰兒的普通牢房,穿過遍地死寂的有罪者的大道,踏過骨灰生產地藏骨堂,終于來到了監獄壁壘與霧縈港灣之間的唯一道路,黑色大橋。
在古老的過去,大橋連接著監獄與村莊,只有在極特殊的場合才會開放使用,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總有罪犯試圖越獄,比如那些被關押進監獄深處的罪犯們,然而并沒有什么卵用。
那里由最為惡劣的看守們把守。
能夠逃脫的,反而是被關押在巡視力量不強的普通病房、并趁機逃脫到藏骨堂從而越獄的狠人。
然而這樣的人更是鳳毛麟角。
成功逃脫監獄是項了不起的成就,但想要穿過大橋無異于奇跡——至少對于常人來說,的確如此。
據說有些村民會避開大橋從河流接近監獄,但從來沒有人能夠活著回到港灣,大多數人都以為他們淹死了。
實際上,黑色大橋之上存在著一只個頭高大、雙臂臃腫、渾身流著如巖漿般灼熱的膿血、身上隱隱可見監獄看守服裝的怪物。
正是它日復一日的徘徊于黑色大橋之上,阻斷了監獄與村莊之間的來往。
曾有人說這只怪物是典獄長,但這只是傳聞。
但國王知道,這只怪物就是他曾寵愛的貪財的、腦子缺根弦兒的典獄長卡斯坦。
國王要做的事情很簡單。
第一步,拔出詛咒之刃。
第二步,位移至看守者身后。
第三步,背刺。
他是這么想的,他也這么做了。
看守者就那樣無力的癱倒在地,就像演練了千次萬次般,它的身體爆炸,炸出一堆數不清的金牙(貨幣)。
國王感覺自己左手的小指多了一根線,他輕輕一勾,剛剛自爆炸的飛的哪里都是的膿血與殘尸仿佛按下快退鍵一般,重新聚合在一起。
但看守者并沒有恢復成原本的模樣。
它的身體縮小,就像是曾經的梟首者一般。
更準確的說,就像是換了一身看守者裝束的梟首者一般,但他的雙臂依舊腫脹,灼熱的能量在它的血肉之中流淌,而它的腦袋則是變成了一團冒著黑煙的烈火——就像他曾經的頭顱一般。
“吼————!”
看守者發出一聲吼叫。
///
典獄長的名字是卡斯坦。
他最初并非是監獄的典獄長,只是個港灣村莊里某個貧苦家庭的孩子。
因為家境的貧窮,使得他極度看重身外之物,逼得他從小便成為了財迷。
是自己的,他近乎一毛不拔,不是自己的,若是看中了便會用盡手段搶來。
誰錢多,他便搶誰。
當時統治島嶼的,便是外來的殖民者。
這些殖民者自然而然的也便成為了卡斯坦的目標。
而他的所作所為,也被同村的鄰居看在眼中。
有些人尾隨著卡斯坦,試圖跟在他身后撈些湯水喝。
而有些人則是干脆認卡斯坦當自己的大哥,懇求卡斯坦收留自己。
卡斯坦是得過窮病的,村民們的狀況他也看在眼中。
他劫掠了部分殖民者90%的財富,只留10%給他的同村百姓。
然而那10%的財富,便足以讓村民們對他感恩戴德。
直到有位武德充沛的年輕人聲名鵲起,打的殖民者抱頭鼠竄。
曾經的統治者巨劍一族、最后的巨人、審時度勢的吉蘭一族以及當地土著紛紛跟在那個年輕人的身后,趕跑了侵略者。
那個年輕人便成為了這個島嶼的主人新的國王。
某天,微服私訪的國王來到了卡斯坦所在的村莊——在它被稱為“有罪者的大道”前,這里確實是一處風光極好、鳥語花香的村落。
國王發現這個村莊的治安極好,村子里的人們的臉上總是擺著一副微妙的笑容。
村子的人們帶著過往找到了這個村莊的真正話事人。
那是個翹著二郎腿,躺在撐開陽傘、以絕好木材打造的躺椅上,穿著絲綢睡衣呼呼大睡的家伙。
初升的晨曦穿過薄霧未散的密林,罩在這個人的身上,暖暖的很舒服。
“......有意思。”
國王輕輕的走向那個人,剛要伸出手試圖拍醒他,一記重拳便要打向國王的面門。
“不要搶我的錢啊!”
國王側身躲開,舉起雙手,一臉戲謔。
“但你的國王最近缺錢可缺的很吶!”
卡斯坦揉了揉眼睛,終于看清了這個頭戴巨大頭盔、身著頗有格調的鎧甲的威武身影。
卡斯坦眼珠子一轉。
“有錢有錢!”
“哦?你打算獻上你的全部身家么?”國王開了個玩笑。
“我的王,我也是個窮鬼啊!”卡斯坦面不改色道。
國王瞥了一眼卡斯坦身上的絲綢——這廝睜眼說瞎話。
“我不信。”國王冷哼一聲。
“嘿嘿嘿嘿嘿...”卡斯坦奸笑幾聲,拍了拍掌,幾個仆從直接抬著一張躺椅搬到卡斯坦身旁。
又有一個仆從搬來一張桌子,擺上一盤果盤——大多數都是進口貨。
“我的王,還請您聽我細細道來。”
國王的眉毛挑了挑,就像是回來自己家一般毫不猶豫在躺椅上躺下。
“說吧。”國王摘下一顆葡萄扔進嘴里。
“陛下,我這個村長,買來的,買官就是為了掙錢。而且,我不喜歡掙窮人的錢,因為我就是個窮人。”卡斯坦的二郎腿晃了晃。
“那你想掙誰的錢?”國王偏頭看向卡斯坦。
“誰有錢,我掙誰的保護費。”
“那誰有錢?”
“他們。”卡斯坦毫不掩飾的指向一旁守候的村民們,“他們有錢。”
“......”國王的嘴角抽了抽。
——這貨的腦子問題不小啊,我都背著人!
國王心里想道。
但國王看到這群村民那副麻木甚至順從的表情,他便知道,這個卡斯坦是個狠角色。
“既然陛下蒞臨寒舍,下官也愿為王國的繁榮昌盛略盡綿薄之力!”
說著,卡斯坦又拍了拍掌,那些仆從不知道從哪里掏出來一袋沉甸甸的袋子,國王不動聲色的瞧了一眼——全TM是金牙!
“好小子,我沒看錯你!”
國王非常滿意的拍了拍卡斯坦的肩膀。
會享受,會管人,還會看臉色,除了腦子有點不太好使以外...這人真的是個不錯的家伙。
于是卡斯坦成為了王國監獄的典獄長——然而他卻不得不自掏腰包,將被反抗軍…如今該叫國王軍破壞的殖民者的監獄修繕一遍。
他為此肉疼了很久。
卡斯坦這便成為了國王的下屬,自然也便進入了貴族的圈子里,結交了不少朋友,比如國王欽點的那位宮廷園藝師。
卡斯坦盡力盡職的在監獄里忙碌著,他的書架里總是擺放著這樣幾本書:
《監獄管理傻瓜書》
額...也許這只是一本消遣讀物。
《古今橋梁建筑覽》
是的,黑色大橋的修繕就是卡斯坦負責的。
《士兵管理學:如何不用酷刑贏得屬下的尊敬》
好吧,無法否認,這個人的智商或許全用在了身體上。
《監獄入口怎樣管?十節課教你輕松學(第八課看到大家都驚了)》
......我...我...咳咳!
這樣的領導...嘛,放在這個年代,除非天災人禍,大概余生活的都會很滋潤。
但年輕的國王終究是到了恐懼衰老與死亡的年紀。
他在全國范圍內尋找煉金術師,甚至邪教徒(巨劍族)與異教徒(蛇教)的醫師與巫醫都不曾放過。
卡斯坦聽說了最近的風聲,卻并未把它當回事。
直到血腥暴動之夜,王宮大門的看守者、月神一族的最后一人、骷髏巨人帶領著礦工、村民與流亡者發動叛亂。
國王憑借著強悍的武力鎮壓了除巨人之外的所有叛亂者,死傷殘病離,通通被丟入監獄之中。
大量的尸體無從處理,在卡斯坦的默許下,監獄專門劃出一塊地用于焚燒尸體,也就是后來的藏骨堂。
至于巨人,國王使了詭計,用巨人的長矛將巨人釘死,丟進牢房之中封印起來。
自那之后,監獄的“客流量”就多了起來。
像是囚徒有信要送出去,或者村莊里有人看望囚犯,卡斯坦和他的部下們也就多收了些過路費。
這段時間,相安無事。
直到港灣的村落出現了些許感染者,國王因此對卡斯坦下達了第一條密令:
“卡斯坦,接下來這條對你直接下達的直接命令,你不要告訴其他人......在有新指示傳達給你之前,不要再派人去檢查監獄入口。”
卡斯坦細細瞧了兩眼,便把這張密令貼在墻壁上,順便往自己的辦公桌里塞了些金牙。
他并不太理解國王的這條密令是什么意思,但掛在墻上讓所有人都看到,總會有人理解陛下的旨意吧?
卡斯坦如此想道。
直到監獄里出現了感染者,國王的第二條密令也隨之而來:
“卡斯坦......如果你的國王對你下達一條[不可告訴任何人]的直接命令,那你最不能做的就是把命令書直接貼在墻上讓所有人都能看見!”
“算了——總之不要讓任何囚犯離開監獄,哪怕是刑期已滿的都不行!”
卡斯坦聳聳肩,把國王的話當成耳旁風一般,將命令書又貼在了墻上,然后在沒人注意的情況下往自己的辦公桌里又塞了些金牙。
卡斯坦不語,只是一昧的收錢,囚犯的錢,出現過感染者的村莊的探視者的錢,下屬孝敬上司的錢,他統統笑納,來者不拒。
“怪了,我的手怎么癢起來了?”
卡斯坦看著腫脹一圈的手臂,滿臉疑惑。
很快,國王的第三個命令書下達:
“好啦,卡斯坦,墻上貼命令書的事我就不管了。有更重要的事情,有村民想要通過大橋回村,逮捕他們,并把他們關回牢房里......允許使用武力!”
卡斯坦看著自己越發腫脹的雙臂,沉默不語。
他知道自己可能、大概、也許、應該、說不定、沒準就、還真就得了疫病。
趁著他還拿的起筆,他給自己的部下寫了這樣一份命令書:
“諸君,起草這份命令書對我而言極為不容易,我突然罹患小疾,因此無法與諸君一起維持大橋當前的局勢。之后我會第一時間趕來與大家匯合,只等我的身體不適有所好轉......和我的手臂消腫之后。”
“形勢還在控制之下,所以不要放棄希望!”
“如果我們齊心協力,一定可以闖過難關!”
“只要團隊精神好,沒有什么做不到!”
“團結就是力量!危機更需團結!”
“我為能有你們這樣的部下感到驕傲,這種小風小浪難不倒我們!”
“我相信大家!相信這個大家庭!”
基本上都是《士兵管理學,如何不用酷刑贏得屬下的尊重》的內容。
逐漸神志不清的卡斯坦來到了他位于監獄壁壘之內的辦公室,他小心翼翼的將他生前所見到的國王的最后一張密令放在保險柜里:
“見鬼的!我還要撥給你多少錢你才能做好工作?立刻把橋給我封閉!這不是你一個人要掉腦袋的事情!”
卡斯坦盯著這行字看了好一陣,他只感覺腦袋昏昏沉沉,胡亂的將命令書與一大把金牙丟進保險柜鎖上。他轉身剛要離去,便痛苦的跪倒在地。
那是難以忍受的痛苦,卡斯坦覺得自己的腦子好熱,身體仿佛要融化一般,自己仿佛被困于囚籠之中——就像壁壘城墻上掛著的那些尸體一般。
他的腦子里逐漸只剩下一個執念:黑色大橋!
他伸出手,撕碎了囚禁身體的牢籠。
一只雙臂異常腫脹、頭小體寬、身體肌肉呈倒三角狀的灰白色怪物撕破了孱弱的身體,在散發著灼熱溫度的一攤橙色膿血之中發出粗重的吼叫。
怪物嘶吼著,沖出辦公室,用手臂撕碎了眼前一切妨礙之物,以烈火焚燒一切有形之敵。
它奔跑著,呼嘯著,來到了黑色大橋。
它不允許任何人踏過黑色大橋,無論是從大橋這邊,還是從大橋那邊,都不行。
普通人想要從已經化作怪物的他攻擊之下離開黑色大橋,無異于異想天開。
直到某個沒了腦袋的火焰頭踏上了大橋...
///
“蠢貨。”
國王摩挲著小指上的熔巖戒指,又看了看眼前的看守者,低聲罵了一句。
“陛下,我們接下來去哪里?”
勞拉半蹲下身子,詢問道。
“跟我走便是。”
“您的意志。”勞拉恭敬道。
“吼————!”看守者再一次發出吼叫。
“蠢貨,閉上你的嘴!”國王一腳踹飛了看守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