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離開診室后,連著幾天,宋知秋把自己鎖在工作室里,林修的電話和信息,也被無聲地隔絕在外。
他不敢接,不敢看。
周三下午四點。本該是復診的時間。宋知秋沒有去。
他強迫自己專注工作,但筆尖的軌跡總是不受控制地飄忽。
手機在臺面上瘋狂震動。屏幕上跳動著林修的名字,固執地閃爍著。
嗡鳴聲停了??腿艘苫蟮貍阮^:“宋老師?”
“抱歉…稍等?!彼曇舾蓾瑤缀跏翘与x般走到水槽邊,擰開冷水,用力沖洗著沾滿墨跡和冷汗的手。冰水刺骨,卻澆不滅心頭的焦灼。手機還在震動。
他最終沒有接。任由電量耗盡,屏幕徹底暗下去。
周四。宋知秋坐在工作室角落的舊沙發里,手里無意識地捏著一塊干凈的擦拭布,目光空洞地落那盆仙人掌上。
手機屏幕亮了。
這次不是林修,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固定電話號碼,前綴是醫院的區號。
他遲疑著接起電話。“喂?”
“您好,請問是宋知秋先生嗎?”電話那頭是一個陌生的女聲,“這里是市中心醫院人事處。”
“我是。”
“通知您一下,林修醫生的門診從下周起暫停。他本人因參與‘國際特殊人才引進計劃’,將被派往肯尼亞內羅畢的醫療援助項目,擔任精神健康顧問,為期至少兩年。您的后續治療安排,我們會為您轉接給其他……”
后面的話,宋知秋一個字也沒聽清。
林修…被調走了?去非洲?緊急派遣?
為什么這么突然?
想起林修在診室說過的話,讓宋知秋不自覺地聯想到周予安。
難道又是周予安?。?/p>
此刻,他的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找到周予安!問清楚!
他抓起椅背上的外套,沖了出去!
沒有預約,沒有通報。他根本不知道周予安在不在?辦公室在幾樓?
前臺小姐試圖阻攔:“先生!您找誰?有預約嗎?”他充耳不聞,目光死死鎖住那排專屬電梯。
電梯門恰好打開,陳默正從里面走出來。陳默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宋知秋:“宋先生?”
“你好,請問周予安在嗎?我想見他!”
“您稍等!”陳默辦事很有眼力見。馬上給老板撥去了電話:“老板,宋先生在樓下,想見您!”
“帶他上來?!彪娫捘穷^傳來平靜的聲音。
宋知秋進入辦公室,看到周予安正背對著門口,手里端著一杯水,站在窗前,似乎正在俯瞰他的王國。聽到門響,他緩緩轉過身,臉上沒有任何意外的表情。
宋知秋站在門口,眼神里燃燒著憤怒的火焰。
周予安放下水杯,步伐沉穩的朝他走來。在距離他一步之遙的地方停下,目光落在他那白皙又漂亮的臉上。真是讓人著迷的一張臉。
就在周予安情不自禁想伸手去觸碰這張臉頰里,宋知秋一步沖上前,右手用力狠狠抓住了周予安的手腕!
“呃…”周予安猝不及防,悶哼一聲,手腕處傳來鈍痛。
宋知秋死死攥著他的手腕,眼睛因為充血而泛紅,死死盯著周予安近依舊平靜的眼睛,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里擠出來,帶著泣血的控訴:
“你干的?!是不是?!”
周予安甩開了宋知秋的手,用指腹擦了擦嘴角的血,看著宋知秋,輕描淡寫地說道:“你不是猜到了嗎?又何苦來特地確認?”
“為什么要這樣做?”宋知秋聲音哽咽。
“為什么?呵~~呵~林修太多話了。我不喜歡這樣的人出現在你身邊。不過我得澄清下,林修說的那些話,只有一點說對了,我確實就是圖你這個人。我確實不是單純的只想跟你交朋友。我喜歡你,我對自己喜歡的人獻殷勤,有錯嗎?我喜歡你,想接近你,想靠近你,我有錯。這不是正常追求對象的操作嗎?”
宋知秋看著周予安巧舌如簧地辯駁著,心里沒由來的煩躁起來:“可我沒答應你做朋友,那是拒絕,那么明顯你看不出來嗎?”
周予安突然笑了起來:“是啊,那么明顯你看不出來嗎?知秋。我對你的心思,我不信你看不出來?”
周予安話語里的步步緊逼,讓宋知秋的心里發慌:“我不喜歡男的,所以也不喜歡你。”
“你從來沒有戀愛經驗,怎么就知道自己不喜歡男的?你不和我試試,怎么就能肯定你不喜歡我。”周予安調笑道。
周予安看著有些無措的宋知秋,心想:宋知秋,你看似冷漠,可太善良,對人心腸軟,耳根子也軟,雖然我接近你花了些時間,但不也是走進了你的生活了嗎?林修是你那么信任的朋友,我怎么可能任由他留在你身邊,時刻提醒你。
宋知秋試圖說服周予安,連平時禮貌疏離的周先生也不叫了:“可周予安,你怎么……我們才相處多久,你又了解我多少?你就這樣……”
“世上有很多事沒有理由。有些人相處幾年也生不出感覺,有些人有可能匆匆一眼,也會情根驟起。你是搞藝術,應該知道感覺這回事。”周予安打斷他的話,他不想再聽宋知秋這無謂的掙扎,不管過程如何,結果只有一種,那就是宋知秋會屬于周予安。
宋知秋無力再辯駁,仿佛失了力氣般,輕嘆了一聲:“林醫生是我最信任的朋友,也是我唯一的朋友,我身邊只有他這么一個朋友,你不該讓他走。”
“他干擾你的判斷了,必須走?!?/p>
面對周予安的巧言狡辯,宋知秋不是他的對手。
面對周予安的強勢,宋知秋更不是他的對手。
機場國際出發大廳。巨大的電子屏上,航班信息不斷滾動。
林修拖著簡單的行李箱,站在安檢口外。眼神深處是濃得化不開的憂慮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憤怒。一定是周予安搞的鬼。
突然的調離 ,讓他身邊沒有送行的人。
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宋知秋氣喘吁吁地沖到他面前,額發凌亂。
“林醫生!”宋知秋邊喘邊喊著。
林修看著他,什么也沒說,只是從隨身的背包里拿出一個熟悉的白色藥瓶——正是之前給宋知秋開的抗抑郁藥。藥瓶的標簽上,“氟西汀”幾個字清晰可見。
“知秋,”林修的聲音沙啞低沉,帶著壓抑的情緒,他不由分說地將藥瓶塞進宋知秋冰涼的手里,緊緊按住他的手背?!澳弥?!一定要按時吃!別停!照顧好自己!別…別輕易相信任何人!等我回來…想辦法聯系你!”
宋知秋乖巧地點頭?!皩Σ黄??!?/p>
林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仿佛要將他的樣子刻進心里?!爸?,不是你的錯。”有些話還來不及說出口,有些情還來不及表白,看來他終究是慢了一步。
廣播里響起催促登機的冰冷女聲。
他拉起行李箱,快步走向安檢通道。
“林醫生!”宋知秋下意識地想追,卻被安檢線攔住。
林修沒有回頭,只是抬手用力揮了一下,背影迅速匯入安檢的人流。
林修的身影最終消失在登機口的拐角。
巨大的電子屏上,“內羅畢JK007”的字樣閃爍著刺目的紅光。
宋知秋站在原地,手里緊緊攥著那瓶藥。機場廣播冰冷地重復著登機信息。
遠處,VIP通道的陰影里,周予安的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
他靠在廊柱上,雙手插在西褲口袋里,目光穿過喧囂的人群,落在宋知秋孤獨的身影上。眼神深邃,如同鎖定獵物的鷹隼,嘴角彎起勝利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