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中心醫院精神科診室內,宋知秋坐在林修對面那張米白色的診療椅上,身體微微前傾,雙手無意識地絞在一起,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林修沒有像往常一樣坐在辦公桌后。他將自己的椅子拉到了宋知秋的斜前方,距離更近,目光也更直接。他面前的矮幾上,放著那個用于診療時間提示的小沙漏。細沙正從上半部分緩緩流向下半部分,無聲地計算著流逝的每一秒。
“所以,”林修的聲音比平時低沉,“那份公告,你收到了?!?/p>
宋知秋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視線落在沙漏里不斷下落的金色細沙上。
“嗯?!彼沃锏穆曇羲粏?。
“‘那你想怎么打算”林修繼續著。
“我…我不知道?!彼沃镉行┟H坏恼f。
宋知秋閉上眼睛,周予安那句帶著致命誘惑力的話,如同冰冷的蛇信,再次舔舐過他的神經末梢:「回美院吧。你的畫應該掛在展廳里?!?/p>
“可周予安…讓我回去。”宋知秋的聲音輕得像囈語。
林修:“那你覺得呢?”
宋知秋:“我不知道!”
林修:“知秋,你想回去嗎?”
宋知秋皺起了好看的眉頭,仿佛在認真思考,林修的這個問題。不一會兒,眉頭放松,他說出了心里的答案:“想!”
林修沒有再繼續問下去。而是伸出手,拿起桌上的沙漏。
“嘩啦——”
,沙漏被倒置過來。新的沙流開始計時。
“知秋,”林修將沙漏放回矮幾,神色嚴肅,“看著我?!?/p>
宋知秋抬起眼,對上林修那雙充滿擔憂的眼睛。
“告訴我,”林修一字一頓,,“從你第一次在紋身工作室見到周予安開始,到他暗中幫你解決騷擾你的人、換掉你的門、在你病倒時出現、還你“清白”、再到提議讓你回去…這一連串的事情,你覺得正常嗎?你覺得,這像什么?”
像什么?
像一張精心編織的網。
像一場步步為營的圍獵。
宋知秋的嘴唇動了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下意識地想避開林修的目光。
林修沒有等他回答。他站起身,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喝了口涼水。蹲在宋知秋的身旁,為他分析:
“知秋,周予安在無聲無息地一點點滲透進你的生活。慢慢得,他會占據你的生活,時間再久點,他會占據你的思想。讓你開始習慣他,依賴他。”
“周予安絕不是單純只想和你交朋友這么簡單。你看哪個普通朋友能做這份兒上?”
“周予安的行為模式,具有高度的控制型人格特征。他準確地尋找你的弱點——你的過往創傷、你的才華被埋沒的遺憾、你孤立無援的處境。然后,他以‘保護者’、‘拯救者’的姿態介入,提供你極度渴望卻無法憑自己力量獲得的東西:安全、公正、夢想實現的可能?!?/p>
“這不是保護,知秋。這是馴化。是情感上的剝削和操控!他用‘恩惠’編織牢籠,讓你產生依賴和感激,進而剝奪你的自主權,讓你逐漸習慣于他的‘安排’,最終…徹底成為他的附屬品!”林修有些激動地繼續說著:“開始我不明白他接近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后來,我想起他的資料上他喜歡男的,他是gay。你沒錢沒權沒勢,他為什么要為你做這些事?只能說明一點,他在你身上唯一能圖的,只有你這個人?!?/p>
宋知秋的臉色慘白如紙,他想反駁,想否認,但喉嚨像是被死死扼住,遲遲說不出一句辯駁的話。
“你現在經歷的混亂、不安、甚至是對他的提議產生的那一絲動搖,你對他依賴的表現。你需要清醒,需要……”
宋知秋兩手后著耳朵,拼命的搖頭:“不,不是這樣的,不是的,不是這樣的?!彼焉眢w側著蜷了起來,蜷成了一團?!安皇堑?,我沒有依賴,沒有被操控?!?/p>
林修愣住了,看著宋知秋的反應,一股強烈的無力感和焦灼感涌上心頭。他張嘴,試圖想讓宋知秋清醒。
突然,“砰——!!!”一聲巨響在狹小的診室里漫開。
墻上,宋知秋送給他那幅名為《靜默的沙》的油畫,掉落下來。巨大的畫框狠狠砸在地上!厚重的玻璃鏡面四分五裂,畫框厚重的木質邊框也未能幸免。
巨大的聲響和破碎的畫框,讓宋知秋如同驚弓之鳥,整個人從椅子上彈了起來,雙手本能地抱住頭,身體蜷縮,更劇烈地顫抖起來!飛濺的細小玻璃碴甚至有幾片擦過他的褲腳。
林修沖上去,一把摟住宋知秋,手掌輕輕在他背后輕拍著,柔聲安撫道:“知秋,別怕,別怕,一會兒我找人收拾,畫沒壞。我們再找人重新裱起來。”
診室內只剩下宋知秋急促地喘息聲。
他的目光掃過滿地狼藉,林修剛才那些關于“控制”、“剝削”、“馴化”的話語碎片,混合著畫框墜地的巨響,在他混亂不堪的大腦中瘋狂沖撞、攪拌。
他抬起頭,看向林修,眼神里充滿了恐懼、驚慌和一種瀕臨崩潰的求救信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