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美人的眸中閃過屈辱。
她不知道，帝王為何發瘋似的糟踐她，可自打跨入宮墻后，她就沒有了拒絕的權力。
外面的宮娥內侍聽得面紅耳赤，一個個頭也不敢抬。
曹掌印憂心忡忡地望了一眼內殿，然后又龜縮在角落里，祈禱這個深夜快點過去。
景淮前往問心居過夜，姜姀并不奇怪。
據說——
自打淑美人進宮之后，每月十六這一晚，雷打不動的侍寢日，沒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改變。
那位初出茅廬的秀女，終究還是嫩了。
正是因為看不透后宮的規則，所以尚未融入便成亡魂，尚未綻放已然折翅。
后宮女人的戰爭，非死即傷。
往后的幾日，景淮并未踏足后宮，不僅各宮的妃嬪蠢蠢欲動，就連杜太后都坐不住了。
她將姜姀喚到永壽宮，再次問起了秀女侍寢的事情。
面對咄咄逼人的杜太后，姜姀言語安撫了兩句，回到鳳棲宮便讓人去紫宸殿傳了口信。
話里話外，只有一個意思——臨幸后宮。
景淮聽到曹掌印的回稟時，眼角狀似含著一抹輕笑，可笑意卻不達眼底。
——這是，將自己當成下崽的種豬呢？
他將已經廢掉的宣紙扔到一旁，然后從龍椅上緩緩起身，略顯陰濕的唇角勾起一絲溫暖的微笑。
“擺駕鳳棲宮。”
景淮來得風風火火，姜姀卻表現的不緊不慢，就連俯身問安的動作，似乎都溫吞無比。
瞧著她這不動如山的模樣。
尚且有幾分氣性的景淮，瞇了瞇半斂的雙眸，上前兩步將人扶起來，修長的手指有意無意地劃過她的掌心。
與永壽宮那次相比，這次的相觸似乎愈發的滾燙。
姜姀側顏瞥了景淮一眼，不著痕跡地將手抽了回來，然后命人給他奉茶。
帶著一股怪味的茶水，割得嗓子眼生疼。
只是淺淺一口。
景淮便知，這是皇宮最次等的劣茶，平時都被內侍省分給宮娥內侍或者不受寵的妃嬪。
見他緊握茶盞遲遲沒有動靜。
姜姀收回眼眸慢悠悠地輕呷，臉上不見丁點異樣，好似手中的茶盞再正常不過。
“你倒是愈發的好養了。”
她是簪纓世家精心教養的門閥貴女，自幼便比旁人養得嬌貴，吃穿用度皆是一等一等的好。
他猶記得，她極其愛蓮。
——那人為了討她的歡心，曾親自前往雪山尋找雪蓮花，卻險些摔斷腿。
他也記得，她特別怕苦。
每每用藥都需要蜜餞相輔。
也是因為她這癖好，那人練就了一手晾曬蜜餞的好手藝，就連御膳房的老人都比不得。
可惜，那人終究只是她的黃粱一夢。
姜姀又為自己續了一杯茶水，放在手掌中輕輕打著旋兒，眼睛瞇著那上下翻滾的爛葉片。
“陛下，倒是愈發金貴了。”
景淮是先帝第十二子，既不沾嫡又不帶長，母妃又不是頂頂的受寵。
在一眾兄弟當中，可謂極不顯眼。
用的是別人挑過的，吃的是旁人不喜的，就連住的地方都格外的偏僻。
渾渾噩噩、庸庸碌碌本該是他的一生。
可當年長的皇子們，因為奪嫡紛紛折戟時，他一躍成為了先皇最有出息的子嗣。
——東宮，最終換了主人。
聽著她看似實誠卻又略帶嘲諷的音調，景淮鼻翼發出細微的輕哼，然后端著茶盞一飲而盡。
“安排新進秀女侍寢吧！”
他說完便大步流星地離開，似乎一眼都不想多看姜姀，而后者眼眸都沒抬一下，將胥月喚到了身邊。
“給尚儀局傳話，盡快安排秀女們的宮苑；給尚寢居傳話，待宮苑安安排好后安排杜卿珊侍寢。”
帝王既然給了她急需的權柄，那么便要盡快拽到手中。
“諾。”
新晉秀女喬遷各宮的消息，很快便像一陣風似的四散開來，眾宮妃則半瞇起了眼睛。
距離紫宸殿最近的明華宮。
佳婕妤逗了一會兒懷中的小兒，便讓宮人將稚子抱下去，這才抬眼看向了立在門口的宮娥。
“既然將杜卿珊安排在了明華宮，便莫要人怠慢了。”
“可是，她這不是欺負您嗎？”
小宮娥極其不滿地埋怨了一句。
這皇宮內院庭院不知凡幾，怎么偏偏給自家娘娘安排了這么一尊大神來？
杜太后嫡親的內侄女，那就是懸在頭頂上的利刃。
佳婕妤的睫毛輕顫，搭在案幾上的皓腕慢悠悠地收回來，細著的眼縫默默斜了小宮娥一眼。
“她是皇后，欺我了又如何？”
“您是陛下的寵妃，是二皇子的生母，就算年貴妃和宋賢妃都要禮讓三分，她一個落魄的……”
聽著她越說越來勁，佳婕妤唇角逐漸抿成了一條線。
“幾天的好日子，已經讓你忘記自己是誰了？”
她的聲音不緊不慢，小宮娥卻嚇得一哆嗦，驀然跪倒在地，只是眸子里的倔強卻不曾消散。
瞧著她這認死理的模樣，佳婕妤上前兩步將人扶了起來，輕輕叩著她的手背。
“彩瑩，這后宮人吃人，容不得走錯半步。”
“陛下待您極好，您……”
佳婕妤的食指緊壓彩瑩的唇角，朝著她搖了搖頭，眉眼深處劃過幾許嘲諷。
她于帝王，不過是一時興起。
若不是有幾分手段，得了他的偏愛，恐怕早已經成了深宮后院的孤魂。
哪有如今的地位？
“忍一時之辱，成千秋之事，才是大善。”
姜姀命尚儀局將秀女們安頓好，又安排尚寢居的人將杜卿珊送往紫宸殿承恩侍寢。
據說，紫宸殿的角燈亮了一宿。
翌日一早，杜卿珊被冊封為六品寶林的消息便不脛而走，眾嬪妃紛紛前往鳳棲宮打探消息。
姜姀從內殿走出來時，正殿已經滿滿當當坐了不少人。
相比較上一次，這次的情形倒是頗有變化，除了被禁足和鬧脾氣的之外，倒是來了不少人。
其中，便以佳婕妤最為顯眼。
她揚眉淺笑，明媚的眼眸透露著幸福的光芒，和旁人說笑時更是夾雜著不諳世事的驕縱。
與她的熱鬧相比，剛剛承寵的杜卿珊安靜的像是雛鳥。
也正是因為如此，她才能在第一時間看到姜姀，朝她行叩首禮。
“妾身給皇后娘娘問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