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釵首飾,胭脂水粉,樣樣不菲。
我的視線落在了一盒胭脂上。
掀開蓋子,胭脂里擠進了搗碎的花汁,有著淡淡的香氣。
還記得上輩子我母妃好不容易求人允我去參加元宵宴,欲在宴上獻舞,是宋嘉雪用一盒假意示好,摻了漆樹粉的胭脂,讓我無緣宴席。
我的母妃也在一次次希望破滅中失去了清醒的神智。
再來一次,我不會再這么愚蠢了。
「這里面摻了漆樹粉。」
「四公主一定是嫉妒小姐貌美,不想讓小姐參加明日的賞花節,被定南將軍瞧見!」錦夏很是氣惱,「我把這胭脂丟了去!」
我制止了錦夏,宋嘉雪這么好送我一個反擊她的機會,我怎么可以不利用呢?
我分了一點倒在手帕上,包好,遞給錦夏:「明天找個機會倒在宋嘉雪貼身婢女幽蘭的手上,不要多,一點就夠。」
幽蘭是當年溺殺我的幫兇。
她多高傲啊,仗著自己是宋嘉雪的貼身婢女,連我母妃也不曾放在眼里。
一條亂咬人的狗,不應該再活著。
錦夏一點就通:「是,小姐。」
宋嘉雪,你不想我參加明日的賞花節,我偏偏要和你明天見。
我看著窗外一輪明月,明日要見的故人可不止宋嘉雪一個。
我做了個夢。
夢見了小時候過新年,沒能入伴駕名單,便偷偷跑去看煙花,被侍衛發現,他們粗暴的把我丟了出去。
幸好我摔在幾寸厚的積雪上,不是很疼,卻也有些委屈。
宋嘉雪是公主,我也是,她日日錦衣玉食,可我連冬日的暖碳都領不到,凍的雙手凍瘡。
這么想著,越來越委屈,便坐在雪地里哇哇大哭起來。
「你在哭什么?」一個和我差不多年歲的男孩在我面前蹲了下來,帶著好奇的目光看我。
我啜泣著,抹著眼淚:「我想過新年,我還沒正正經經的過一個新年。」
男孩明白了,抓著我的手帶我站起來,替我拍去舊衣上的臟雪:「這簡單啊,過新年是不準哭的,你快把眼淚擦干凈。」
他帶著我走到了御花園偏僻的一角,那里有顆光禿禿的大樹。
「過新年是要許愿的!」
我看著他撕下自己紅色的衣角,又撿來兩根木炭。
「許愿會實現嗎?」我問他。
「會啊!」男孩把紅布和木炭遞給我,「你想許什么愿望?」
「我想要和母妃每天都能吃飽,還要有很多暖碳!這樣我們就不用挨凍了!」
我們一起把愿望寫好,他抓在手里爬上了樹,系的高高的。
「這樣神明就會快些發現我們的愿望了!」
我仰頭看他綁著紅布,問:「你叫什么名字呀!」
男孩低頭對我粲然一笑:「我叫謝長宴,你可以叫我謝小五!」
一夜的夢,氣色顯的不大好。
隨意選了件天水碧的裙子,配了個同色系的面紗,隨著安濟舟進了宮。
「囡囡,怎么遮著臉?」爹擔憂的問我,我也只是以怕風為由搪塞了過去。
爹一向縱容我,并未多問。
宴會大廳,世家貴族的公子小姐差不多都到齊了,我一進去就看見了宋嘉雪的眼神,在看到我的瞬間先是詫異,轉眼又變得極為得意。
我低眉順眼的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定,不與旁人攀談。
「定南將軍到。」公公一聲尖嗓,我的手腕一抖,杯里的水便灑了出來。
我抬眼看去,三年不見,他好似并未什么變化,只是臉色有些許蒼白。
我看著他一身白衣玄發,眾星捧月的被人擁進來。
謝長宴,我的未婚夫,他三年前從鬼門關里逃了回來,而我卻已經命喪黃泉。
我本來以為他會為自己立一座碑,完成他迎娶我的諾言。
可是沒有,我心心念念的一點愛,死在了他的手里。
「長宴哥哥!」宋嘉雪飛身而來,像一只花蝴蝶。
謝長宴側身躲過她的手,眉眼帶著疏離:「四公主,臣近日感染風寒,不要傳染了你。」
宋嘉雪任性的去挽他的手臂:「我才不怕呢。」
「四公主,請自重。」謝長宴不給宋嘉雪一點面子。
幸好此時皇上和太后駕到,才化解了兩人的尷尬。
這是我第一次再見我的父皇,他滿面紅光,身穿華服,他一定不知道這座宮墻外因為他的貪圖享樂,有多少百姓民不聊生。
我撇開眼,隨大家跪拜。
謝長宴徑直在我的對面落座,兩人的視線不經意在空中交匯。
這還是我們第一次再遇,他沒理由會認出我,我心虛的探手確認了一下面紗是否穩固。
我挪開眼。
宋安懷你應該恨他的,不要心軟。
宋嘉雪沒有辜負我的期望,在宴會上對我發了難:「聽說安槐妹妹琴藝一絕,此時良辰好景,何不獻藝一番?」
不得有違的,有人直接替我搬上了長琴,我施施然落座,指尖勾響了琴弦,一首長相思緩緩響起。
不知何時,身側響起了一個熟悉的笛音。
琴音和笛音相互交融,尤為悅耳。
一曲畢,滿堂喝彩。
不用回頭,我都知道,笛音的主人是謝長宴。
我們曾經在冷宮中,兩片竹葉,一次又一次的合奏。
「謝愛卿,原來除了打仗,音律也是一絕。」宋帝笑道,又轉頭對安濟舟說,「安愛卿,你也真是有福氣,生了這么個優秀的女兒,世家公子怕是要把你鎮北將軍府的門檻踩爛了。」
我恭敬的站在大廳中央聽著宋帝的夸贊,心下沒有一絲波瀾。
「安槐妹妹,怎么不揭了面紗,大廳人多,難免悶熱啊。」宋嘉雪走上前,虛偽的關心我。
「安槐近日感染風寒……」我推拖著。
「大膽,今日祖母與父皇也在此,你帶著病軀前來赴宴是何居心?」
剛剛謝長宴說自己感染風寒,她可不是這副嘴臉。
「囡囡,你何時病了?」安濟舟擔憂的走過來,我的面紗“適時”的掉落,「囡囡,你的臉!」
眾人駭然,我慌忙捂住臉:「臣女該死,臣女誤涂漆樹粉,才會臉上紅腫,望太后,陛下恕罪。」
「好端端的漆樹粉怎么會涂到臉上?」太后質疑。
我心虛的悄悄撇了一眼宋嘉雪,被安濟舟發現:「是不是胭脂有問題?」
「爹,想來四公主對此并不知情。」我立刻替宋嘉雪說話,聲音帶著些許哭腔,加上臉上紅腫,看起來尤為可憐。
「什么東西!」宋嘉雪慌張的駁斥,「父皇明察,女兒送給大家胭脂是出于好意,居然被人如此誣陷!你們有什么證據?」
「證據不就在這兒嗎?」
眾人回首,謝長宴手里舉著幽蘭被手帕裹著的手。
安濟周怒氣沖沖的大步走過去,一把解開幽蘭的手帕,她的手和我的臉一樣,很是紅腫。
「昨天明明……」宋嘉雪也愣住了。
「四公主,救救奴婢!」幽蘭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哭泣,宋嘉雪看到宋帝不悅的目光,還是一口咬死自己不知情。
「陛下,謀害朝廷命官的家眷,罪不可恕。」謝長宴走上前,抱拳彎腰。
「不是的,不是我!」幽蘭口不擇言的剛要說出真兇,宋嘉雪提著裙子上前,一巴掌把她掀倒在地:「賤婢!」
「四公主?」幽蘭難以置信的啜泣著。
宋嘉雪不理會她的哭泣,轉頭看向宋帝:「父皇,我并不知道為何這賤婢對安槐妹妹包藏禍心,您將她交給我,由我來審問,定能給安槐妹妹一個交代。」
幽蘭從小陪自己長大,也幫了自己很多事,當年自己還指使她溺死宋安懷,自己也不能袖手旁觀。
「四公主,若不是謝……將軍發現幽蘭有問題,大家必然會對您多加懷疑,臣女覺得,幽蘭的目的不是我,是您啊。」我淚眼婆娑的說著,似乎很是為她著想。
「四公主,臣以為安小姐說的有理。」謝長宴在一邊附和著我,還添了一句,「我們這是為了你好。」
宋嘉雪嚅嚅嘴唇,已不知如何辯解。
宋帝不想再聽:「來人,把這賤婢拖下去,亂杖打死。」
我回頭看著瘋子一樣喊著求饒的幽蘭,唇角勾起一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