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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二十三,隊里殺年豬。
我裹著小棉被,被楊秀娟抱在懷里看殺豬。
打谷場上支著口大鐵鍋,滾水冒著白氣。
張屠戶掄著砍刀,肥豬已經掛在了木架子上。
“喂!建業家的!”
記分員老趙招呼道,“你家分三斤肉,要哪塊?”
王建業搓著手上前:“給給點肥的唄,家里娃小,熬點豬油......”
張屠戶咧嘴一笑,露出滿口黃牙:“建業兄弟,肥肉可金貴,要不你用后腿肉換這塊槽頭肉?我給你多算半斤!”
我豎起耳朵。
槽頭肉?
那不是豬脖子上的肉嗎?又老又柴!
王建業猶豫了:“這......”
我在心里急得直跳腳:【爹!別信他!槽頭肉最難吃!他那秤有問題!】
可惜距離太遠,王建業聽不見。
眼看他就要點頭,我急得在楊秀娟懷里直撲騰。
“咋了糖寶?”
楊秀娟趕緊拍我,“是不是凍著了?”
我拼命朝王建業的方向伸手,嘴里“啊啊”直叫。
楊秀娟會意,抱著我往前擠。
這下距離夠了!
我集中精神大喊:【爹!秤砣底下粘了磁石!三斤肉變兩斤半!他要坑你!】
王建業渾身一震,猛地扭頭看向我。
張屠戶不耐煩地催促:“要不要?不要拉倒!”
“等等!”
王建業笑了笑,“張大哥,你這秤......能不能讓我看看?”
張屠戶臉色一變:“看啥看?我張老三在村里稱肉十幾年,還能短你的?”
他越是這樣,周圍人越覺得可疑。
記分員老趙走了過來:“建業說得對,公家的東西,看看怎么了?”
張屠戶攥著秤桿不撒手:“你們這是信不過我?”
“不是信不過......”
王建業突然硬氣了起來,“就是想讓大伙兒都看清楚。”
幾個年輕后生見狀,上前按住張屠戶。
老趙拿起秤砣一翻,底下果然粘著塊黑乎乎的磁石。
“好你個張老三!”
老趙氣得指著他大罵,“怪不得今年家家戶戶分的肉都不夠吃!”
人群一下子炸了鍋。
張屠戶面如土色,被眾人推搡著去找隊長說理。
最后隊里決定,罰張屠戶賠每家半斤肉,還讓王建業先挑好肉。
回家的路上,王建業拎著肥嘟嘟的五花肉,樂得合不攏嘴。
楊秀娟小聲問:“剛才......是糖寶提醒你的?”
王建業偷偷沖我眨眨眼:“是啊!咱閨女能耐大著呢!”
晚上,鍋里熬豬油的香氣飄滿了整個屋子。
楊秀娟把炸得金黃酥脆的油渣撈出來,吹涼了喂到我嘴邊:“糖寶,嘗嘗娘給你熬的油渣!”
我小嘴一張,油渣在嘴里化開,香得我手舞足蹈。
楊秀娟的眼淚簌簌而落,感慨道:“哎,咱家好久沒吃過這么香的油渣了......糖寶,這回多虧了你啊!”
我咯咯地笑了起來。
這才哪到哪?好日子還在后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