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我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里有人在哭，有人在喊我的名字，還有一雙溫暖的手一直握著我的小手不放。
我想睜開眼睛看看是誰，可是眼皮重得像壓了兩塊大石頭。
“糖寶......糖寶......”
是楊秀娟的聲音。
她在哭嗎？
我從來沒聽過楊秀娟哭得這么傷心。
我拼命想動一動手指頭，想告訴楊秀娟我沒事。
可是身子像不是自己的一樣，怎么都動不了。
“建業，你看！糖寶的眼皮子在動！”
楊秀娟的聲音突然拔高了，緊接著我就感覺到一雙粗糙的大手摸上我的臉。
是王建業的手，我認得出來。
“糖寶？閨女？能聽見爹說話不？”
我使出吃奶的勁兒，終于把眼睛睜開了一條縫。
刺眼的光讓我又趕緊閉上。
可就這么一瞬間，我已經看見他們的臉了。
王建業的眼睛紅得跟兔子似的，胡子拉碴的。
楊秀娟的臉瘦了一圈，嘴角都起皮了。
“水......”
我發出蚊子哼哼一樣的聲音。
“哎喲我的乖乖！”
楊秀娟一把抱住我，差點把我勒得喘不過氣，“快，建業，快去倒水！溫的啊！”
王建業連忙跑去倒水，急得差點被門檻絆倒。
我這才發現屋里擠滿了人。
牛麗芬不停地抹眼淚，大伯二伯站在門口搓著手，連縣長都來了。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牛麗芬走過來摸摸我的額頭，“燒退了，菩薩保佑啊！”
王建業端著水回來，小心翼翼地喂我喝。
溫水滑過喉嚨，我感覺自己又活過來了。
“餓......”
我眼巴巴地看著楊秀娟。
楊秀娟破涕為笑：“想吃啥？”
“鹵蛋......”
我小聲說，“要娘鹵的，不要爹鹵的，爹鹵的老是咸......”
屋里一下子爆發出笑聲。
王建業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這丫頭，病剛好就挑嘴！”
縣長走過來，摸了摸我的頭發：“小糖寶可把我們嚇壞了。三天三夜高燒不退，縣醫院的張大夫都說......”
他說到一半突然哽咽了。
楊秀娟一把將我摟在懷里，“現在不是好好的嘛！我們糖寶福大命大，閻王爺都不敢收！”
我靠在楊秀娟懷里，聞著她身上熟悉的油煙味，突然覺得特別安心。
這時我才注意到，我的小被子上別著一張黃紙符，上面畫著歪歪扭扭的圖案。
“這是......”
“你奶奶去廟里求的。”
王建業笑著說，“花了兩塊錢呢。”
牛麗芬突然對著窗戶撲通跪下，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多謝菩薩！多謝菩薩開恩！”
我看著牛麗芬的背影，鼻子突然有點酸。
以前牛麗芬總說我是賠錢貨，現在為了我，她連最舍不得的錢都花了。
“奶......”
我朝她伸出手。
牛麗芬轉身把我接過去，我聞到她身上有廟里的香火味。
“小討債鬼，你可算醒了。再不好，你爹娘就要把眼淚流干了。”
我摟著牛麗芬的脖子，在她的臉上親了一口：“糖寶以后聽話，不生病了。”
屋里又響起一陣笑聲。
縣長對穿白大褂的人說：“張大夫，您看這......”
張大夫走過來給我檢查，一邊量體溫一邊搖頭：“奇怪，明明昨天還燒到四十度，今天突然就退了。小孩子恢復能力就是強啊。”
我知道這不是什么恢復能力強。
在被高燒折磨得迷迷糊糊的時候，我感覺到身體里有一道熾熱的光。
那是善財童子的力量嗎？
還是菩薩終于原諒我了？
“伯伯。”
我拽了拽縣長伯伯的衣角，“我想吃您買的糖。”
縣長伯伯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好好好，明天就給你帶！要多少有多少！”
楊秀娟趕緊說：“不行不行，剛好起來不能吃太多甜的。”
“那就一顆。”
我伸出食指，眼巴巴地看著楊秀娟，“就一顆，好不好？”
楊秀娟拿我沒辦法，只好點頭。
屋里的大人們又笑了起來。
晚上，王建業端著一碗熱騰騰的鹵蛋進來，香氣頓時充滿了整個屋子。
“鹵蛋來嘍！”
我伸手就要拿，被楊秀娟輕輕拍了一下：“燙！娘喂你。”
我乖乖張嘴，咬下一口鹵蛋。
咸香的味道在嘴里化開，我感覺自己從來沒有吃過這么好吃的東西。
“慢點吃，別噎著。”
楊秀娟一邊喂我一邊擦眼淚，“以后可不許這么嚇唬娘了，知道不？”
我點點頭，嘴里塞得鼓鼓的：“嗯！糖寶要長命百歲！”
牛麗芬又對著窗戶拜了拜：“菩薩保佑，讓這丫頭平平安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