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夜色如墨,濃稠得仿佛化不開。
晚晴依著沈清辭的吩咐,悄無聲息地藏在了侯府主院外一棵大樹之后。
不一會兒,主院的門被打了開來,柳若蘭的貼身丫鬟碧桃鬼鬼祟祟地從主院走了出來。
晚晴立馬繃直了身子,她家小姐說,柳若蘭約她明日去寺廟上香,今天晚上,勢必會有所行動,果然如此!
晚晴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跟在了碧桃身后,很快便瞧見碧桃的身影消失在了院中一處假山處。
晚晴小心翼翼地繞到那假山后,果然聽到了碧桃說話的聲音,碧桃將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奮和狠毒:“……記住,明日回程路上,你們假裝山匪出現,直接將沈清辭擄走……”
“而后,找個隱蔽的地方……讓她身敗名裂,再想法子,除掉她腹中孽種!”
“務必做得干凈利落!事成之后,少不了你們的好處!”
碧桃說完,便有一道粗噶的男子聲音響起:“是!碧桃姑娘讓小姐盡管放心就是。”
晚晴躲在暗處,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頭頂,渾身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柳若蘭!她家小姐與這柳若蘭此前并無什么仇怨,她心腸竟然歹毒到如此地步!
她強忍著心中驚懼與憤怒,將兩人的話,死死刻在了腦海中。
待回到沈清辭房中,晚晴便急忙將聽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稟報,聲音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著:“小姐!那柳若蘭她簡直不是人!她這是要徹底毀了你啊!”
沈清辭絕美的臉龐在昏黃的燭光下顯得愈發清冷,那雙深不見底的鳳眸中,寒芒一閃而逝。
除掉孩子?這倒是正中她下懷。
但污她清白?讓她沈清辭身敗名裂?做夢!
柳若蘭啊,還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她既然這么想讓我出意外,那我不配合一下,豈不是辜負了她處心積慮的安排?”沈清辭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至極的弧度,聲音平靜無波,卻透著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只是她這戲排的,就有些不合我心意了。”
“那我就只能夠,先下手為強了!”
沈清辭朝著晚晴勾了勾手指,讓晚晴附耳過來,隨即才壓低了聲音道:“明日一早,你出府一趟,就說去替我為將軍訂制一塊靈位,我想供奉在寺廟中。”
“而后,你易容成碧桃的模樣先行一步,直接去普陀寺中……”
……
第二日,臨近午時,金色的陽光為普陀寺鍍上了一層莊嚴的光芒,香煙裊裊,鐘聲悠揚。
沈清辭與柳若蘭各自拜過自己想要拜的菩薩,才一同進了禪房。
老方丈將兩串開過光的紫檀佛珠分別遞給她們,口誦佛號:“阿彌陀佛,此佛珠經佛法加持,愿護兩位施主平安順遂,心想事成。”
柳若蘭接過佛珠,心頭一喜。
她拜的是送子觀音,隨后方丈就給了她這佛珠,豈不是暗示,她能立結珠胎?
柳若蘭忍不住摩挲著那佛珠,臉上的笑容幾乎快要溢出來。
隨后,兩人相攜往主殿而去。
通往大殿的,是一段百余級的青石臺階,香客們神色恭敬的拾級而上。
柳若蘭今日心情極好,步履也輕快了幾分,走在了沈清辭前方約莫兩三步的距離。
沈清辭則看似不經意地調整著步伐,目光落在柳若蘭手中緊握著的那串佛珠上,眼底深處,一片冰寒。
剛走了十多級臺階的時候,變故陡生。
柳若蘭手中那串被她寄予厚望的紫檀佛珠,竟毫無預兆地……斷了!
數十顆打磨光滑圓潤的紫檀佛珠,瞬間四散迸射,噼里啪啦地在青石臺階上滾落、彈跳!
“啊!我的佛珠!”柳若蘭發出一聲尖銳驚叫,臉上笑容凝固,取而代之的,是驚慌和錯愕。
她下意識地彎腰去撿那些滾落的佛珠,可她今日穿著的是繁復的曳地長裙,行動本就不便,加之她站在臺階上,這一彎腰,身形頓時有些不穩,竟是直接朝著緊跟在她后面的沈清辭撲了過來。
沈清辭仿佛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傻了,眼神中滿是驚恐,卻來不及避讓。
她被柳若蘭一撲,整個人往后仰倒,從石階上翻滾了下去!
“小姐!”晚晴驚呼一聲,連忙跟著沖了下去。
沈清辭接連滾落了十多級臺階,才重重地摔在冰冷的青石板地面上。
她臉色慘白如紙,額頭上滲出冷汗,瞬間浸濕了鬢發。
“小姐!”晚晴急忙沖了下去,抱住了沈清辭的上半身:“小姐,你覺得怎么樣?”
“疼!”沈清辭緊咬著牙,渾身顫抖著:“肚子!我的肚子好疼啊!”
所有人這才朝著沈清辭的肚子看了過去,這一看,卻都嚇了一跳,沈清辭身下那件月白色的長裙,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一片刺目的殷紅迅速浸染,濃烈的血腥味,在空氣中彌漫了開來。
“血……好多血啊!”有香客驚呼出聲。
“血?”沈清辭嘴唇哆嗦著,眼中迅速彌漫開了極致的恐懼和瀕臨破碎的絕望。
她艱難地低下了頭,死死盯著自己身下那片不斷擴大的血色,聲音帶著哭腔:“孩子……我的孩子……”
“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啊!”
她的聲音是凄厲而無助,聽得人心頭發緊!
柳若蘭站在臺階上,看著這血腥而慘烈的一幕,整個人都懵了。
她……她的確是想要除掉沈清辭肚子里的孩子,可……不應該是在這里,不應該是以這樣的方式啊!
這……和她計劃的,完全不一樣!
她想要的是,在回程路上,將沈清辭擄走之后,再除掉禍患!那樣才能裝作,一切都是意外,她才能徹底撇清關系。
可方才沈清辭是……是被她推下去的!
而且,是在這眾目睽睽之下!他們……都看到了!
她腦中一片空白,只剩下嗡嗡的耳鳴聲。
巨大的恐懼和慌亂瞬間攫住了她,她慌忙道:“不……不是我!是那佛珠……佛珠它自己斷了,我只是想要撿佛珠!”
她急于撇清關系,甚至連上前查看一下沈清辭的傷勢,叫人去請大夫都給忘了!
那副驚慌失措,急于推卸責任的模樣,落在周圍人眼中,更添幾分可疑!
議論聲、驚呼聲、竊竊私語聲此起彼伏,無數道目光投向柳若蘭和倒在血泊中的沈清辭。
“快請大夫啊!寺廟中可有大夫?”
“天吶,這位夫人好似懷著孕,流了這么多血,孩子恐怕是保不住了!”
“我瞧見了的,是臺階上那位突然轉身,推了她一把,才讓她摔了的!”
也有人認出了沈清辭和柳若蘭。
“那躺在地上的,不是征西將軍的遺孀嗎?征西將軍兩個多月前戰死,只留下了這么個遺腹子。聽聞將軍夫人這兩個月就已經兩次尋死,為了這孩子才撐了過來,如今這孩子也沒了,那將軍夫人豈不是……”
“那位是她的嫂子,永寧侯夫人吧?她為什么……要這么做啊?”
“還能是為了什么呢?永寧侯夫人與永寧侯成親一年半了,可還沒有身孕呢。”
就在這混亂不堪的時候,一道清冷,卻又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的聲音,驟然在鼎沸的人聲中清晰地響起:“都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