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顧況找來了檀羽輕的公寓。
昨晚零時，施佳嘉發了一條朋友圈：被自己養的狗咬了一口，不痛，但渾身惡心。
配圖為檀羽輕那天渾身是酒，狼狽伏在施佳嘉腳邊的樣子。
這兩天來，檀羽輕電話一直是關機狀態 ，這讓顧況愈發擔心。
可這點擔心還遠遠不夠。
陳權說他家并非普通的富貴人家，這一點，檀羽輕從他的教養和談吐上能猜到幾分。
她看到的顧況優秀、自律、低調，從不參加那些少爺小姐們烏煙瘴氣的派對。
他對待自己來往的圈子審慎而挑剔，檀羽輕很難不著痕跡地的勾引他還叫他沒有絲毫察覺。
她用了一年的時間，也只是靠著施佳嘉的關系勉強成為他的朋友，始終不敢太過逾矩。
陳權以一條逝去的人命警告她不要去糾纏，這讓她愈發好奇，到底是什么樣的家世才會讓陳權這樣諱莫如深。
如果是她的話，絕不會走到魚死網破這一步來。
“檀羽輕！”顧況的動靜越來越大。
檀羽輕想，他現在心懷歉疚，覺得自己沒處理好跟施佳嘉這段糟糕的戀情，以至于無辜殃及了她。
他有這樣的想法很正常，畢竟，她費心經營的形象實在太過完美無缺。
檀羽輕最終開了門。
他穿著一身黑色大衣站在門外，清雋的臉上裹挾著清晨的寒意，眉頭擰得很緊，臉上猶有慍色。
“你在躲我？”他張口便是不容逃避的詰問，又伸手撐住門，防止她把門關上。
檀羽輕垂下眸子：“我沒有躲你。”說完，便打算轉身請他進來，卻被他誤以為是逃避，當即用力拽緊她的手腕！
他的眸光灼灼，氣勢逼人，全然不同于平時的和煦沉穩，勢必要她承認她就是在躲他。
檀羽輕有些無奈，避著他的眼睛，語氣帶著些疲憊：“我只是需要靜一靜。另外，我也沒有優渥的家世在背后支持，學習之余還有兼職要做，所以……”
顧況探究的眼神仍舊停留在她臉上，但語氣卻柔和下來：“抱歉。施佳嘉那邊我已經解釋清楚，我跟她提分手不是因為你?！?/p>
“是么。”檀羽輕面色平靜，終于對上他的視線。
顧況眉頭皺得更緊，似乎沒有料到她會是這樣淡然的態度。
疏淡的笑意爬上唇角，她緩緩啟唇：“你問心無愧，我卻不是。雖然不是像她說的那樣勾引了你，但我的確是喜歡你的?！?/p>
她的語氣如同她的名字，像一片柔軟的羽毛輕輕掠過顧況的心臟，以至于他的瞳孔有一瞬的擴張。
說完，檀羽輕如釋重負一笑：“我要謝謝她，盡管內心隱秘被人這樣公之于眾，但以后總算不用徘徊在求而不得的滋味里日日煎熬?！?/p>
顧況表情足夠復雜，面對她的剖白不知該如何答復：“檀羽輕……”
檀羽輕忽然靠近，在他臉上落下一個輕吻，眼中濕潤逐漸泛濫，但她卻對他微笑：“這樣就好，這樣就可以不留遺憾地跟你說再見了?！?/p>
不待顧況反應，她便已經關上房門。
原來是他提了分手，難怪施佳嘉突然發瘋。
可發瘋，只會把男人越推越遠。
她剛才那番話、那個眼神、那個親吻，足夠他想上幾天了。
一周后。
檀羽輕再次在滑雪場摔倒，望著陰沉沉的天空，喃喃道：“喂，我現在也從你畢業的學校畢業了。也去你喜歡的公園長椅上看過夕陽了，很一般。那里的貓很沒有邊界感，隨便跳上我的腿來。除了這個滑雪，總學不會?！?/p>
“不如，我回去看看你吧。”她從雪地上坐起身，“每年這個時候總是想起你……你的忌日跟我的生日離得這樣近，真是個可惡的女人。 ”
她摘下手套，訂了明天早上的機票。
回到公寓，遠遠望見站在樓下的顧況，他微微抬頭，直直地望向她的窗戶。
檀羽輕什么都沒說，從他身邊走過，好似那里并沒有人存在。
顧況叫著她的名字，跟在她身后。
關門前，檀羽輕紅著眼眶，笑得無奈：“你還想怎么樣呢？”
是啊，他到底還想怎么樣？
他給不出確切的答案。
檀羽輕關上門。
他當然還沒想清楚要怎么樣，他或許有心動，有愧疚，但顯然還不夠火候。
她應該努努力，再幫幫他。
于是改簽了機票，退掉了公寓，打算回家。
回到養父母的那個家。
一周后，顧況突然發現，檀羽輕消失了。
——
平京，長寧路7號宅邸。
“上個月，你親口保證說你會收心，正經找個姑娘處對象?！惫遍L明陰著臉沖對面年輕男人胸膛摔出一沓照片，“李隋京，這就是你說的收心！”
嘩啦一聲！公冶家的二公子李隋京同幾個富二代摟著幾個小明星酒后在街頭玩行為藝術的罪證散落一地。
李隋京宿醉未消，心氣更加乖戾不順，慢條斯理地晃了晃脖子笑道：“哦，看人家前凸后翹身材好就說人姑娘不正經，您這么大個領導就這點思想站位？”
公冶長明怒不可遏，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指著他的鼻子斥罵：“跟你說過多少遍了，不要跟那些個滿身銅臭的紈绔子弟混在一起，你知不知道自己什么身份！”
“什么身份？”李隋京慵懶抬眼看向他老子，誠心發問，“您當年向我那商人外公求娶我媽的時候，怎么沒嫌她是個滿身銅臭的紈绔子弟？”
“我說你交的那群狐朋狗友，又扯你外祖和母親做什么！”
李隋隨意嗤笑一聲，“也沒什么，就是想跟您擺事實，講道理。跟你們公冶家這種‘名門望族’不同，我們李家三代從商，作為我媽這種紈绔的兒子，我的血也是一股，嘖嘖嘖……銅臭味。”
公冶長明當然不會同意他滿口銅臭味的說法，更不會被他模糊掉事情原本的重點。
“如果你要探討你血里銅臭味的問題，改天我可以把你外祖和母親請過來開個家庭專題會，咱們坐下來慢慢探討。眼下我只問你，究竟知不知道現在是什么緊要關頭？這種照片流傳出去是什么后果你想過沒有？丟人現眼的東西！”常年身居高位的威壓足以震懾所有人，卻獨獨嚇不住他的次子。
李隋京似乎耐心耗盡，雙手插兜隨意地抻了抻懶腰，然后勸他老子：“得，氣壞了身子可不值當，畢竟我做您的孽子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反正呢，咱們公冶家上有成熟穩重的大哥讓您欣慰自豪，下有全家的心肝寶貝小少爺顧況叫您感到體貼暖心，我這個不成器的紈绔丟人現眼也就丟人現眼吧。”
說完，也不等他老子反應，李隋京打完呵欠，又不羈地正了正領帶，抬腿就走。
這次伴隨著茶盞碎裂聲傳來的，還有公冶長明森冷威嚴的斥罵：“我看你翅膀是越來越硬了！”
李隋京頭也沒回，混不吝地跟他老子冷笑：“大清早的，我硬的可不止翅膀?！?/p>
李隋京今天的起床氣持續得要更為長久一點。
鬼知道，這樣糟心的日子他已經在老宅忍受了一年！
一年前，他打死不承認自己睡了沈云端，但沈云端當著沈家、他外公以及他老子的面，假惺惺地低著頭哭，別的一句話都不說，擺明了就是要借機逼婚。
他李隋京自認長這么大，還沒栽過這么大的跟頭，只管咬死嘴巴當犟驢。
哪怕他老子快把他腿打斷，他自始至終都沒低下過他高貴的頭顱，反而說些渾話，讓沈云端報警，叫警察去把房間里那些用過的套，以及床單上那些痕跡拿去化驗，看看上面到底有沒有她沈云端的DNA！
簡直不堪入耳！公冶長明聽得更加暴跳如雷，操起手邊那博觀齋產的琉璃香爐朝他頭上一砸，李隋京眉骨處登時血如泉涌，順著眼瞼汩汩流下。
饒是如此，李隋京背脊挺得更直了。
沈云端看呆了，都忘了繼續假哭。
李隋京外公心疼外孫，但當著沈家的面又不好出面阻攔。好在公冶家不知道是哪個有眼力見的，著人去把老太太請了來，往李隋京身上一撲，哭著喊著不要打他的乖孫子，要打就先打她。
這才消停下來。
沈云端見狀，到底主動松口說這門婚事算了。
一則她沒料到李隋京是頭寧肯被打死也不松口的倔驢，二則哪怕他現在屈服了，以后也會后患無窮，沒個消停。
但李隋京卻不依不饒，堅持要化驗，還自己一個清白。
然后又挨了一頓打，他外公親手打的，讓他住口不許再說一個字。
總之對沈家好一頓安撫后，沈家攜女離開，李隋京就此被強制勒令搬回老宅，在他老子的看管下過了一年！
這一年來，他日日都會想起檀羽輕的背叛，又想著那一瓶葉酸，他無數次在午夜夢到檀羽輕懷著他的種遠走高飛！
醒來之后愈發對她恨得牙根發癢，氣到極致卻又不爭氣的硬了起來，只能又靠著回憶她的滋味，草草安慰自己。
昨晚本來也是這樣，但進入賢者模式后，回憶起自己這一年來的窩囊日子，恨意上頭，發誓除非她永遠消失，否則只要讓他知道一丁點關于她的消息，她就死定了！
原本還在琢磨今天是什么日子，老頭子突然回來老宅不說，竟然還有那閑工夫找他不痛快。
剛把車開到大門，他就找到了答案。
他那風韻猶存的繼母顧師柔和傭人正前眾星捧月似的，擁著公冶家最受寵的小兒子顧況堵在門口。
呵，原來是公冶家的心肝寶貝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