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晗睡得很沉，呼吸均勻綿長，嘴角還掛著一絲晶瑩的口水。他整個人蜷縮在床鋪一角，像只疲憊的小獸終于找到安全角落。
黑色運動服皺巴巴地貼在身上，連鞋都沒脫，就這么直接栽進了夢鄉。
“砰！”
宿舍門被一腳踹開，夜衡罵罵咧咧地闖進來，渾身散發著運動后的熱氣。他隨手把籃球往墻角一扔，球在地板上彈了幾下，滾到穆晗床底下。
“操，老張那傻逼，非說老子防守不積極！”夜衡扯著嗓子嚷嚷，汗濕的T恤直接脫下來甩到上鋪，“老子一個人拿了28分他還嘰嘰歪歪！”
吳鵬跟在后面，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衡哥，小聲點，新來的睡了。”
夜衡這才注意到下鋪的穆晗。他瞇起琥珀色的眼睛，居高臨下地打量著熟睡中的轉學生。
穆晗睡的很香，整個人看起來毫無防備。
“這小白臉裝什么乖寶寶。”夜衡嗤笑一聲，抬腳就要踹床板，“睡覺時間還早著呢……”
“衡哥！”侯沉郁眼疾手快地拉住他，“你看他黑眼圈。”
夜衡動作一頓，湊近了些。確實，穆晗眼下掛著兩片明顯的青黑，像是很久沒好好睡過一覺。
他的嘴唇有些干裂，即使在睡夢中也微微皺著眉，似乎連夢里都不安穩。
“關我屁事。”夜衡直起身子，語氣卻莫名低了幾分。他抓過毛巾往肩上一甩，“洗澡去了。”
等夜衡進了浴室，吳鵬和侯沉郁對視一眼，輕手輕腳地走到穆晗床邊。
“這外套都洗得發白了。”吳鵬小聲嘀咕，小心翼翼地托起穆晗的肩膀，幫他把外套脫下來。
穆晗在睡夢中無意識地蹭了蹭吳鵬結實的胸膛，發出一聲滿足的咕噥。
侯沉郁忍不住笑了：“跟小貓似的。”
吳鵬整張臉都皺成一團，動作更加輕柔，生怕驚醒這個看起來疲憊不堪的轉學生。
他把穆晗的外套折好放在床頭，發現袖口處有個不起眼的補丁。
“清城大學的特優生就穿這個？”吳鵬撓撓頭，心里突然有點不是滋味。
侯沉郁推了推眼鏡：“聽說他家里情況特殊，母親重病……”
浴室門突然打開，夜衡擦著頭發走出來，看到兩人還在穆晗床邊轉悠，眉頭一皺：“干嘛呢？當保姆上癮了？”
“衡哥，你看這個。”吳鵬舉起穆晗的外套，“這衣服……”
夜衡掃了一眼，表情有一瞬間的凝滯，隨即又恢復那副不耐煩的樣子：“窮鬼一個，有什么好看的。”
他甩手把毛巾扔到吳鵬臉上，“睡覺！明天早八，誰起不來誰是孫子！”
吳鵬和侯沉郁交換了個無奈的眼神，各自洗漱去了。
夜衡爬上自己的床鋪，居高臨下地看著下鋪的穆晗。
小白臉蜷縮在被子里，只露出半個腦袋，看起來比醒著時柔軟多了。
夜衡鬼使神差地伸手想戳一下那張白凈的臉，又在半空中停住，煩躁地翻了個身。
“靠，老子管他干嘛。”
凌晨五點，穆晗的生物鐘準時把他叫醒。
他眨了眨酸澀的眼睛，一時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
直到看到陌生的天花板和上鋪的床板，才想起自己已經轉學到了靈江大學。
他輕手輕腳地起床，發現自己的外套被整齊地疊放在床頭。
穆晗愣了一下，隱約記得昨晚好像有人幫他脫了外套。他摸了摸那個袖口的補丁，嘴角微微上揚。
洗漱完畢，穆晗換上運動服準備晨跑。經過夜衡床鋪時，發現校霸居然還沒睡，正戴著耳機打游戲，屏幕上閃爍著勝利的字樣。
“早。”穆晗出于禮貌打了個招呼。
夜衡頭也不抬，冷哼一聲：“裝模作樣。”
穆晗也不在意，輕手輕腳地出了門。清晨的校園空氣清新，晨霧還未散盡，草坪上掛著晶瑩的露珠。
他沿著操場慢跑，逐漸加快速度，仿佛要把所有壓力都甩在身后。
跑到第三圈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對面跑來。
“穆晗同學！”校長祁遠笑呵呵地招手，“這么早啊。”
穆晗放緩腳步，微微鞠躬：“校長好。”
祁遠是個五十多歲的中年人，頭發花白但精神矍鑠。
當時就是這個校長，到清城挖他，勢要給他最好的待遇，條件就是為學校爭光，后來穆晗才答應了。
他上下打量了穆晗一眼，眉頭微皺：“衣服怎么這么單薄？早上涼，小心感冒。”
“習慣了。”穆晗輕聲回答。
祁遠嘆了口氣，邊跑邊問：“宿舍還習慣嗎？夜衡那小子沒找你麻煩吧？”
穆晗想起昨晚那個差點踹床板的校霸，嘴角抽了抽：“還好。”
“那小子就是脾氣暴了點，心不壞。”祁遠笑道，“對了，跟我去教師食堂吃早飯吧，正好把飯卡給你。”
穆晗本想拒絕，但看到校長不容拒絕的表情，只好點頭。跑完步，祁遠帶著他去了教師辦公區，從抽屜里取出一張嶄新的飯卡。
“已經充好錢了，以后三餐都要按時吃。”祁遠嚴肅地說，“你母親的事情別太擔心，醫院那邊我已經聯系了最好的專家。”
穆晗接過飯卡，喉嚨突然有些發緊。他張了張嘴，那句“謝謝”卻怎么也說不出口。從小到大，他習慣了獨自扛下一切，突然有人伸出援手，反而讓他不知所措。
祁遠似乎看出他的窘迫，拍拍他的肩膀：“不用謝我，你好好讀書，為學校爭光就行。”說著又從柜子里拿出兩套嶄新的西裝校服，“這是給你的，以后正式場合穿。”
穆晗接過衣服，指尖觸到精致的面料，眼眶突然有些發熱。他急忙低頭，生怕被校長看到自己失態的樣子。
他知道，這個校長頂了太大的壓力，給他的這些東西，不是那么容易得的。
“行了，快去上課吧。“祁遠看了眼手表，“你們班第一節是物理吧？王教授可是很嚴格的。”
穆晗點點頭，抱著新衣服離開了辦公室。走在去教學樓的路上，陽光透過樹葉間隙灑在地上，形成一個個光斑。
他深吸一口氣，感覺胸口那股常年壓著的石頭似乎輕了一些。
A棟教學樓前已經人來人往。穆晗加快腳步，卻在拐角處撞上了一個人。
“走路不長眼啊？”熟悉的嗓音在頭頂響起。
穆晗抬頭，正對上夜衡那雙琥珀色的眼睛。校霸今天穿了件黑色皮衣，領口大敞，露出鎖骨上一個小小的銀色十字架掛墜。
他居高臨下地瞪著穆晗，目光在后者懷里的新衣服上停留了幾秒。
“喲，校長親自給你發新衣服？”夜衡譏諷地勾起嘴角，“優等生待遇就是不一樣。”
穆晗懶得解釋，側身想繞過去，卻被夜衡一把抓住手腕。
“放手。”穆晗聲音冷了下來。
夜衡反而湊得更近，薄荷混著煙草的氣息撲面而來：“裝什么清高？不就是個靠賣慘博同情的……”
“衡哥！要遲到了！”吳鵬的大嗓門從遠處傳來，打斷了夜衡的話。
夜衡松開手，惡狠狠地瞪了穆晗一眼：“等著瞧。”說完大步流星地走了。
穆晗揉了揉被捏紅的手腕，面無表情地走向教室，他不喜歡打架，不是他打不過，而是打壞了他現在沒錢還，不然他非要讓夜衡失去幾顆門牙。
推開門時，上課鈴剛好響起，全班同學都已經坐好，王教授正站在講臺上整理教案。
“抱歉，我遲到了。”穆晗站在門口說。
出乎意料的是，一向嚴厲的王教授只是點點頭：“進來吧，下次注意。”
教室里立刻響起一陣竊竊私語，畢竟大家都知道，在酸的道路上，大家從來不寂寞。
“憑什么他不挨罵？我上次遲到被罰站了一節課！”
“人家是清城大學來的高材生唄。”
“聽說校長親自給他發飯卡，錢都充好了……”
“噓，小點聲……”
穆晗在全班的注視下走向自己的座位——昨天那個被畫了骷髏頭的桌子已經被擦得干干凈凈。
他剛坐下，就感到一道灼熱的視線。轉頭看去，夜衡正歪在椅子上，沖他比了個中指。
穆晗視若無睹，拿出筆記本和鋼筆。王教授開始講課，內容果然比清城大學簡單不少，而且都是他已經學完了。
他一邊記筆記一邊分神想母親的病情，直到一張紙條被推到面前。
【裝逼遭雷劈】
字跡潦草得像狗爬，還畫了個吐舌頭的鬼臉。
穆晗瞥了眼右側的夜衡，后者正假裝認真聽課，嘴角卻掛著惡作劇得逞的壞笑。穆晗淡定地把紙條折成小方塊，放進筆袋里。
下課鈴響，夜衡立刻跳起來堵在穆晗桌前：“紙條還我。”
穆晗慢條斯理地收拾書本：“扔了。”
“放屁！老子看見你放筆袋里了！”夜衡伸手就要搶。
穆晗迅速把筆袋塞進書包，抬頭直視夜衡：“想要就自己拿。”
全班同學都屏住呼吸看著這場對峙。夜衡的臉一陣紅一陣白，顯然沒想到穆晗敢這么跟他叫板。
就在氣氛劍拔弩張時，吳鵬突然從后面撲上來，一把摟住夜衡的脖子。
“衡哥！老張找你商量籃球賽的事！再不去他又要發飆了！”
夜衡被拖走時還不忘回頭瞪穆晗：“這事沒完！”
穆晗看著校霸氣急敗壞的背影，不知怎么突然有點想笑，真的是幼稚，這種人，能活到現在也是個奇跡。
他搖搖頭，拿起下一節課的教材，忽然發現桌洞里多了一張紙條。
【別理夜衡，他就這德行。需要筆記可以找我借～(???)】
落款畫了個小小的愛心。
穆晗抬頭環顧教室，前排一個扎馬尾的女生偷偷回頭沖他眨了眨眼。他微微點頭致謝，把紙條也收進了筆袋。
或許，轉學到這里并不全是壞事，至少，比起這些明面的嘲諷，暗地里的更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