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教師會議室里，煙霧繚繞。
校董武斯文拍案而起，梳得一絲不茍的背頭因為激動散落幾綹，活像只炸毛的斗雞。
“祁校長！您給那個轉學生的待遇太過分了！”武斯文指著桌上的文件，手指氣得發抖，“三十五萬學校補助金？特批教師食堂？后續還有個人獎金？他才來幾天啊！”
校長祁遠慢條斯理地喝了口茶，鏡片后的眼睛波瀾不驚：“武董，冷靜。這錢不是白給的，有協議。”
“協議？什么協議能值這么多錢？”武斯文冷笑，“就憑他那雙粉色眼睛？”
其他校領導交頭接耳，會議室里嗡嗡作響。教務主任擦了擦汗，小聲嘀咕：“確實有點夸張了……”
祁遠放下茶杯，聲音不大卻讓所有人安靜下來：“省物理競賽前三名將參加全國大賽。靈江大學——不，整個靈江市已經十年沒進過全國賽了。”
他環視眾人，“穆晗是清城大學物理系第一人，他的實力我親眼所見，如果不是我朋友說他要退學，我都沒機會邀請他，而且他不止物理強，他除了英語，其他的每一科都不亞于物理。”
“那也不至于……”
“至于。”祁遠打斷武斯文，“去年清大物理系三個國家級實驗室項目，兩個是穆晗參與的，而且在主導地位。
這孩子家庭情況特殊，母親重病，要不是……”他突然住了口，擺擺手，“總之，這筆投資絕對值得。”
武斯文瞇起眼睛：“校長，您和這孩子該不會有什么……特殊關系吧？”
會議室瞬間安靜得能聽見針掉地上的聲音。祁遠今年四十五歲，單身，穆晗十八歲，長相精致……幾個校領導的眼神開始飄忽。
“武斯文！”祁遠猛地站起來，臉漲得通紅，“你……”
這個武斯文怎么和有病似的，這玩意能亂說嗎？？？
“校長息怒！”教務主任趕緊打圓場，“武董不是那個意思……”
祁遠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坐下：“等省賽成績出來，你們自然會明白。”他推了推眼鏡，語氣突然柔和，“那孩子……真的很不容易。”
與此同時，男生宿舍407室。
夜衡一腳踹開門，懷里抱著昏昏沉沉的穆晗。小家伙燒得迷迷糊糊，臉頰貼著夜衡的胸口，呼出的熱氣透過襯衫，燙得夜衡心跳加速。
“操，怎么這么輕……”夜衡小聲嘀咕，小心翼翼地把人放在床上，動作輕柔得不像話。
吳鵬和侯沉郁跟在后面，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衡哥，我來吧。”吳鵬卷起袖子，“你粗手粗腳的……”
“滾！”夜衡像護食的狼狗一樣瞪了他一眼，“老子自己來！”
他從柜子里翻出厚被子，粗暴地抖開，卻在蓋到穆晗身上時放輕了動作。
穆晗無意識地往被窩里縮了縮，只露出半張紅撲撲的臉，看起來比平時小了好幾歲。
“水。”夜衡伸手。
侯沉郁遞過溫水杯，饒有興趣地看著校霸笨手笨腳地扶起穆晗，把藥片塞進他嘴里。
“苦……”穆晗皺眉，下意識要吐出來。
夜衡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咽下去！”
穆晗粉色眼睛濕漉漉的，委屈巴巴地瞪著他，最后還是乖乖咽了藥。夜衡松開手，掌心殘留著對方嘴唇柔軟的觸感，讓他耳根發燙。
“矯情。”夜衡粗聲粗氣地罵，卻轉身去翻箱倒柜，“糖呢？老子記得有糖……”
吳鵬看不下去了，一把擠開夜衡：“衡哥你行不行啊？擦汗都不會！”他搶過毛巾，動作輕柔地擦去穆晗額頭的汗水，“看看人家這皮膚，都讓你擦紅了！”
夜衡站在一旁，拳頭捏得咯吱響。他盯著吳鵬在穆晗臉上游走的手，一股無名火直沖腦門。
“你他媽摸哪呢！”夜衡一把拽開吳鵬，“滾去打球！”
吳鵬撇撇嘴：“嫉妒就直說……”
“我嫉妒？”夜衡聲音陡然提高，“我嫉妒個屁！老子是怕你把這小白臉折騰死！”
床上的穆晗被吵得皺了皺眉，發出一聲小貓似的哼哼。
夜衡立刻噤聲，惡狠狠地瞪了吳鵬一眼，用口型說：“出去說。”
走廊上，夜衡煩躁地抓了抓頭發：“你們該干嘛干嘛去，我……我看著他就行。”
“為什么是你？”吳鵬壞笑，“我也能照顧人啊。”
“因為……因為…”夜衡卡殼了，總不能說“因為我樂意”吧？他靈光一閃，“因為他欠我錢！對，他上課那會兒踹我，我鞋都臟了！我得看著他別跑了！”
侯沉郁推了推眼鏡：“那雙AJ是你自己踩水坑弄臟的，和他踹你有什么關系？”
夜衡尷尬沉默。
吳鵬哈哈大笑，拍了拍夜衡的肩膀：“行吧衡哥，不逗你了。我和老侯去食堂，給你帶飯？”
“隨便。”夜衡轉身回宿舍，背影僵硬得像塊木板。
關上門，夜衡長舒一口氣。他輕手輕腳地走到床邊，發現穆晗的被子又踢開了。
少年白皙的腳踝露在外面，腳趾圓潤可愛，透著淡淡的粉色。
“睡覺都不老實……”夜衡嘟囔著，重新給他蓋好被子，手指不小心碰到穆晗的腳踝，觸電般縮了回來。
操，怎么連腳都這么軟，還是滑的……
夜衡甩了甩頭，把這詭異的想法趕出腦海。他拖了把椅子坐在床邊，掏出手機準備打游戲分散注意力。
剛開一局，穆晗又開始不安分地扭動，嘴里嘟囔著“冷”。
夜衡嘆了口氣，認命地放下手機，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還是燙得嚇人。
“麻煩精……”夜衡罵罵咧咧，卻起身去衛生間打濕毛巾。他小心翼翼地敷在穆晗額頭上，動作笨拙卻輕柔。
穆晗在睡夢中抓住他的手腕，無意識地蹭了蹭：“媽媽……”
夜衡僵在原地。
穆晗的手心滾燙，五指纖細卻有力，像烙鐵一樣在他皮膚上留下印記。
他應該抽出手的，卻鬼使神差地任由對方握著。
“我才不是你媽……”夜衡小聲嘀咕，耳朵紅得像要滴血。
窗外雨聲漸大，敲打著玻璃。
夜衡盯著穆晗的睡顏，突然注意到他眼角有顆很小的淚痣，平時被劉海擋著看不清楚，現在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明顯。
“還挺好看……”夜衡自言自語，說完就被自己的話嚇了一跳。他猛地站起來，椅子發出刺耳的聲響。
穆晗被吵醒，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水。”
夜衡手忙腳亂地倒了杯溫水，扶他起來喝。
穆晗小口啜飲的樣子像只貓，粉色眼睛半闔著，睫毛在臉上投下細碎的陰影。
“謝謝……”喝完水，穆晗輕聲說，聲音因為發燒而沙啞。
夜衡心跳漏了一拍，隨即兇巴巴地回道：“謝個屁！趕緊好起來還錢！”
穆晗困惑地眨眨眼：“什么錢……”
“你把我踹在地上，弄臟了我球鞋！”夜衡理直氣壯地胡說八道，“限量版！很貴的！”
穆晗燒得暈乎乎的，居然真的思考起來：“我……我沒錢……”
看他當真了，夜衡反而有點心虛：“……等你好了再說。”
穆晗點點頭，又縮回被窩。
夜衡盯著那撮翹起來的呆毛，手癢癢的想摸，又怕被當成變態。
正當他天人交戰時，宿舍門被推開，吳鵬和侯沉郁帶著飯回來了。
“衡哥，吃飯！”吳鵬把打包盒放在桌上，湊到床邊看了看穆晗，“還沒退燒啊？”
夜衡一把拉開他：“別吵他睡覺。”
吳鵬意味深長地看了夜衡一眼，突然伸手摸了摸穆晗的臉：“哎呀，好燙！要不要物理降溫？”
“物理降溫你大爺！”夜衡暴跳如雷，“手拿開！”
吳鵬壞笑著收回手：“逗你玩的，這么緊張干嘛？”他壓低聲音，“衡哥，你該不會真的喜歡上他了吧？”
“放屁！”夜衡聲音陡然提高，隨即意識到會吵到穆晗，又壓低了嗓門，“老子直的！筆直！鋼鐵直男”
侯沉郁推了推眼鏡：“根據研究表明，性取向并非絕對……”
“閉嘴！吃飯！”夜衡惡狠狠地打斷他，抓起飯盒狼吞虎咽，活像跟米飯有仇。
吳鵬和侯沉郁交換了個眼神，默契地不再刺激某只炸毛的大型犬。
吃完飯，夜衡打發兩人去上課，自己留下來“監視債務人”。
等宿舍門關上，他才長舒一口氣，整個人松懈下來。
穆晗睡得不太安穩，眉頭緊鎖，嘴里含糊地說著夢話。夜衡湊近聽了聽，好像是“不要……媽媽……藥……”之類的。
“做噩夢了？”夜衡猶豫了一下，輕輕拍了拍穆晗的肩膀，“喂，醒醒。”
穆晗猛地睜開眼，粉色瞳孔因為驚恐而擴大。他一把抓住夜衡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別……別打……”
夜衡愣住了：“誰打你？”
穆晗似乎清醒了些，松開手，眼神閃爍：“……沒什么。”
夜衡想問清楚，但穆晗已經翻過身背對著他，擺明了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他只好作罷，轉而倒了杯熱水放在床頭。
“吃藥。”他生硬地說，“三小時一次，醫生說的。”
穆晗乖乖坐起來吃藥，安靜得像只兔子。
夜衡盯著他纖細的手腕，突然注意到上面有道淡淡的疤痕，像是很久以前留下的。
“你……”夜衡剛要開口，手機突然響了。是校長辦公室的號碼。
“夜衡同學？”校長的聲音透過話筒傳來，“穆晗在你旁邊嗎？”
夜衡皺眉：“在，他發燒了。”
“我知道。”校長嘆了口氣，“麻煩你好好照顧他。他……身體不太好。”
夜衡覺得校長語氣怪怪的，但也沒多想：“嗯。”
掛斷電話，夜衡發現穆晗正盯著自己，粉色眼睛里滿是警惕：“誰的電話？”
“校長。”夜衡把手機扔到一邊，“他讓我好好'照顧'你。”故意加重了最后兩個字。
穆晗明顯松了口氣，又縮回被窩：“……謝謝。”
“你們什么關系？”夜衡忍不住問，“校長對你特別關照啊。”
穆晗沉默了一會兒：“沒什么關系。”
夜衡明顯不信，但看穆晗疲憊的樣子，也不忍心繼續追問。他拿起手機，發現吳鵬發來一串消息：
【衡哥！驚天大瓜！】
【聽說校長給穆晗的補助金有三十五萬！】
【還特批了教師食堂和單人宿舍！】
【但是他不去單人宿舍】
【有人說他們是親戚，還有人說……你懂的】
【圖片】【圖片】
夜衡點開圖片，是學校論壇的截圖。
標題赫然寫著《驚！轉學生與校長的不可告人關系！！！》，配圖是校長和穆晗在辦公室談話的照片。
夜衡眉頭緊鎖，抬頭看了看床上熟睡的穆晗。少年蜷縮成一團，像個缺乏安全感的孩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會靠“特殊關系”獲利的人。
“小白臉……”夜衡輕聲罵了句，卻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溫柔，“凈會惹麻煩。”
他刪掉吳鵬的消息，決定暫時不告訴穆晗這件事。等這麻煩精退燒了再說吧……
窗外，雨還在下。夜衡靠在椅子上，不知不覺也睡著了。
夢里，他看見穆晗穿著白襯衫在陽光下對他笑，粉色眼睛像盛開的櫻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