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一場細雨將京城澆透，各處濕噠噠的，室內的返潮將幾點魚水行歡后的微腥扎染得愈發曖昧。
榻上的床褥凌亂，楚玉洹纖長的青絲傾了一枕，紅唇張著，瞳孔混沌到近乎失神。
身側的男人已經暈了過去，楚玉洹眼眸輕合，終于顫抖著松下一口氣。
用了這么多迷香，可算是暈了……
再睜開眼，楚玉洹撐著僅剩的一股子力氣起身，下床，一瘸一拐地朝著地上，盛焱散落的官袍找去。
身體還沒有清洗，黏膩的感覺伴隨微弱的刺痛帶來劇烈的不適。
楚玉洹跪在地上，雙手在盛焱的官袍里飛快摸索著，像是在尋找什么救命的解藥，片刻后，“轟隆！”
突然而起的閃電驚得楚玉洹動作一顫，那張透出八分病態白的臉愈顯虛弱，但很快，一抹笑意便浮現在他唇邊。
他找到盛焱的私印了！
太好了，太子皇兄有救了！
楚玉洹的眼睛亮起，他慌忙起身，一瘸一拐地迅速移動到窗邊，打開木窗，看到了在下面接應的人。
他抬手，剛要將私印扔下去，泛粉的手腕就猛地被另一只麥色肌膚的大手拽住！向室內狠狠一拉！
“嗯……！”
楚玉洹冷不丁打了個寒顫，涼風裹挾著細雨幾滴打在他身上，楚玉洹慢慢轉過眸。
是盛焱！
視線里，那榻上早已昏迷的盛焱不知何時竟然起了身，以極快的速度來到他身前，強勢地攥緊他的手腕，硬生生將他那只快要伸到窗外的手，拉了回來。
男人手上的力道極大，楚玉洹咬牙僵持了片刻，沒掙脫，反而讓盛焱順勢將他抵在墻上，落手，“咔噠”一聲，重重合上木窗，斷了他的后路。
楚玉洹的呼吸輕輕顫著，他常年生病，力氣自然不敵盛焱，很快，他的右手手腕便被捏至深紅，指間力道一松，那枚剛拿到手的私印又十分乖巧地，落入了盛焱手中。
“哼。”
盛焱冷哼一聲，收回私印，攥緊他手腕的手猛然松開，將他狠狠往后一推！
“咳咳咳！”楚玉洹毫無防備地后仰，后背連同后腦勺一起磕到了冰冷的墻面上，殘廢的右腿幾乎要站不穩。
他的嘴唇泛白，猛地咳出好幾聲。
好不容易調整好呼吸，便被面前的盛焱伸出手，一把捏住他的下巴，強迫他抬起頭。
“唔……”楚玉洹神思未定，猝不及防間與盛焱對視，那狼王一般幽深寒絕的眼睛看得他心驚。
盛焱是如今京城的第一武將，年僅二十歲便率軍平定北疆，得封護國將軍，小臂上緊實的肌肉線條昭示著他遠超自己的力量。
楚玉洹被他捏得生疼，想躲沒有躲開，下一瞬，便聽盛焱開口道：“七皇子，大半夜的將臣傳來您這極樂樂坊，又是用蠱，又是獻身，又是點迷香，就為了等臣暈倒之后，從臣的衣裳里，拿這枚私章？”
身體的不適在加劇，楚玉洹潮潤的眼角又紅了些，他盡量直視著盛焱——
盛小將軍剛剛平定北疆，深得圣心，是如今京城炙手可熱的大人物。
一月前，盛焱得勝回京時，天子出城十里親迎，這樣的身份地位，原不是他一個不受寵的殘廢皇子惹得起的。
但，楚玉洹彎了彎眼睛，對著盛焱，十分誠實地開口：“北疆節度使貪污受賄一案，與我……太子皇兄無關，你明日要上朝彈劾，也該將太子的名字，從你的彈劾奏折上……劃去！”
“哦，原來七殿下偷這私章，是為了拿它去修改我的彈劾奏折？”盛焱斂眸輕笑，眼底的冷氣像是要結成冰，沒有半分動搖。
“可是七殿下。”盛焱說，“北疆節度使貪污受賄，殘害邊疆百姓，他曾經，是太子的幕僚。”
“不……不是。”許是身體實在難受，楚玉洹的聲音有些發虛，“太子早就不與他聯系，是他在打著太子的名義胡作非為，此事……與太子無關！”
盛焱嗤笑一聲：“七殿下，京城人人皆知，您與當朝太子交好，最是維護他，您說的話，臣不會信。”
楚玉洹依舊望著他，重復：“此事與太子無關，從你的折子上，將太子之名劃去！”
盛焱似乎很喜歡看楚玉洹這副可憐又無能為力的模樣，揶揄道：“我若是不呢？”
一句話脫口，盛焱眸光輕落，他本以為能從楚玉洹臉上尋到幾點或隱匿或明顯的痛苦。
可是，沒有。
都沒有。
楚玉洹明明被他堵在了墻根，捏死了下巴，私印沒有拿到，一切計劃失敗，卻依舊無懼無畏地看著他，慢慢地綻開了一個漂亮的笑顏。
楚玉洹秾麗的桃花眼輕彎，氣息虛浮，卻是對著他，一字一句道：“盛焱是你的化名，盛小將軍原名司行焱，是江洲知府司家的小兒子。七年前，江州知府被人誣陷通敵，全家被抄。”
“抄家的那一晚也下了大雨，正如今夜一般，司府上下燭火通明，血流遍地，尖叫聲接連成片。你看著你的父親，母親，你的全家人全部被帝王的金羽衛斬于劍下，呼吸斷絕，死不瞑目！”
盛焱捏著楚玉洹下巴的指節泛白，越發用力。
楚玉洹疼得厲害，一滴清淚無聲淌下眼尾，卻還是竭力仰著眸，偏白的薄唇笑得比方才還要艷麗：“那一晚抄你家的負責人，是我。”
“我當時十六歲，坐于高頭大馬上，眼看著十三歲的你狼狽地躲在倒塌的瓦礫堆下，一劍橫上了你的脖子，對你說了一句，喪家之犬……嗯！”
倏然間，楚玉洹的脖頸被掐緊，猛烈地窒息感逼迫他整張臉迅速憋成通紅。
盛焱的手臂強勁有力，竟是慢慢捏著他的細頸，將他整個人凌空抬起，大有要掐死他的架勢！
盛焱緊緊盯著楚玉洹，俊朗的眉心蹙起，眸光幽深冷寒，像是要將他吞噬：“七殿下半夜喚臣來此，用蠱蟲強迫臣睡上您的床，點上一屋子的迷香將臣迷暈，就是為了與臣說這些？”
緊說著，他手上的力道狠狠一加！
“嗯……”
楚玉洹一張臉徹底憋紅，無意識地掙扎起來！
他在想，盛焱，也許真的會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