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梧殿的暖閣內,熏籠吐著安神的暖香。鳳朝歌裹著軟和的狐裘,小臉雖還帶著幾分病后的蒼白,精神卻好了許多。她正興致勃勃地擺弄著蘇硯新送來的、用七彩琉璃和精金打造的微型水車模型,清澈的大眼睛里滿是專注,仿佛那些惡毒的流言蜚語只是窗外擾人的蚊蠅。
蕭景珩坐在一旁,膝上攤開一卷輿圖,溫聲指點著山川河流。沈清河則在稍遠的案幾后,仔細分揀著藥匣里的藥材,空氣中彌漫著清苦的藥香。墨離如同最安靜的影子,守在殿門內陰影處。蘇硯斜倚在窗邊軟榻上,看似慵懶地把玩著一枚玉扳指,桃花眼卻時不時掃過窗外宮道。玄音盤膝靜坐,氣息與殿內的暖香融為一體。
然而,這份寧靜之下,涌動著冰冷的暗流。
“殿下,” 蕭景珩的聲音依舊溫潤,目光卻銳利如刀鋒,輕輕點在輿圖上京畿西北的一處,“承恩侯府名下最大的田莊,就在此處。近日,其管事勾結地方胥吏,強征佃戶口糧,逼死老弱三人。證據…已經遞到了大理寺少卿案頭。”
鳳朝歌抬起小腦袋,眨了眨眼:“承恩侯?就是那個說歌兒是妖怪的老爺爺?”
“正是。” 蕭景珩唇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殿下放心,大理寺少卿剛正不阿,最恨此等魚肉鄉里、草菅人命之事。明日早朝,必有彈劾。這‘清流’侯爺的清名…怕是要沾上洗不掉的污血了。” 他的手段,向來是借力打力,用最堂皇的律法,碾碎最骯臟的偽善。
蘇硯輕笑一聲,接口道:“不止如此呢,殿下。承恩侯府在江南的幾大綢緞莊,不知怎的,供貨的頂級蠶絲突然被幾家海商高價截走了九成。剩下的絲,染出來的顏色總是不正,像…嗯,像發霉的苔蘚。他家的鋪子,這個月怕是要虧掉一座金礦了。” 他轉動著玉扳指,桃花眼中寒光閃爍。斷人財路?他蘇硯最是擅長。用金山銀海砸出的壁壘,足以讓任何敵人窒息。
沈清河放下手中的藥杵,清冷的聲線如同冰珠落玉盤:“承恩侯世子,聽聞素有‘龍陽之癖’,尤愛清秀小倌。前日‘偶感風寒’,求到太醫院。臣…已親自為他調配了‘益氣固本’的湯藥。” 他拿起一個不起眼的青瓷小瓶,指尖輕輕摩挲瓶身,眼神平靜無波,“此藥性溫補,只是…若與世子日常服用的‘鹿血壯陽散’同用,恐會引動內火,誘發癲狂之癥。算算時辰…世子此刻,應當正在他最愛的‘倚翠樓’里,上演一場‘當街裸奔,狂性大發’的好戲了。” 下毒?不,沈清河從不屑于直接下毒。他只是“精準”地利用了目標的惡習,送上一份“恰到好處”的“良藥”,讓其自食惡果,身敗名裂。
“至于那位在欽天監危言聳聽、言殿下‘沖撞帝星’的監正大人…” 墨離低沉冷冽的聲音從陰影中傳來,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鋒,“昨夜觀星臺當值記錄顯示,監正大人‘不慎’跌落觀星臺,摔斷了雙腿和…舌頭。現場…只找到幾片染血的、屬于北狄細作慣用的狼頭鏢碎片。暗衛司已接手,正在全力追查‘北狄刺客’。” 殺雞儆猴?墨離只會讓這只“雞”死得其所,死得讓所有旁觀者膽寒,死得成為指向真正敵人的鐵證!
最后,玄音緩緩睜開眼,澄澈的眸中仿佛有星河流轉。他望向窗外陰沉的天際,空靈的聲音帶著一種洞悉天機的悲憫與不容置疑的威嚴:“紫氣東來,隱有龍吟。熒惑守心之兆已解,妖星晦暗,其芒自散。貧道夜觀天象,見西北有貪狼煞氣沖撞文昌,主口舌是非、構陷忠良,其源…指向秦閣老府邸及承恩侯別院。此二處宅邸上空,怨氣凝結,血光隱現,近日恐有…滅門血光之災。” 預言災禍?玄音直接點明“災星”是誰!用最玄奧的天象,說出最致命的指控!他要讓流言的制造者,成為流言的中心,承受萬民唾棄的“天譴”!
五人,五條線,精準、狠辣、不留余地!斷財路、毀清名、壞根基、施懲戒、定災星!每一擊都打在敵人的七寸,每一招都將其最在意的、最恐懼的徹底碾碎!
消息如同長了翅膀,帶著血腥和寒意,迅速傳遍京城勛貴圈層。
承恩侯府。
“混賬!混賬!!” 承恩侯砸碎了書房里所有能砸的東西,老臉扭曲,雙目赤紅。兒子當街裸奔,狀若瘋魔,已成全城笑柄!田莊被查,管事下獄,強征逼死人命的消息被大理寺坐實,清名掃地!江南產業遭受毀滅性打擊,多年心血毀于一旦!更讓他恐懼的是玄音那句“滅門血光之災”的預言!府中人心惶惶,仆役紛紛求去,昔日門庭若市的侯府,如今門可羅雀,如同鬼宅!
秦閣老府邸。
一片死寂。閣老本人面色灰敗地癱坐在太師椅上,仿佛一夜之間老了二十歲。欽天監正的“意外”重傷和現場發現的“北狄”證據,像一盆冰水澆透了他的脊梁骨!他知道,這是警告!最致命的警告!玄音那指向他府邸的“災星”預言,更是在民間掀起了滔天巨浪!無數百姓對著他府邸的方向指指點點,唾罵他是“禍國殃民的老妖孽”!他畢生追求的“清流領袖”、“士林楷模”之名,徹底成了泡影!府中子弟在國子監、在衙門,皆遭冷眼排斥,如同瘟疫。
恐懼!深入骨髓的恐懼!
他們終于意識到,自己招惹的不是一個可以隨意拿捏、污蔑的五歲孩童。他們招惹的,是圍繞在這幼小神凰身邊,那五頭被徹底激怒、亮出了獠牙的護國兇獸!
這五人,任何一個單獨拎出來,都足以讓他們焦頭爛額。如今五人聯手,各展所長,配合無間,其爆發出的毀滅性力量,簡直如同天威!斷其財路如探囊取物,毀其清名易如反掌,施以懲戒狠辣精準,預言災星直擊靈魂!更要命的是,他們做的每一件事,都“師出有名”,要么有鐵證如山,要么借勢而為,要么干脆披著“天意”的外衣!讓他們想反擊都找不到著力點!
“完了…全完了…” 承恩侯看著空空如也的庫房賬冊和瘋瘋癲癲被鎖在房中的兒子,老淚縱橫,眼中只剩下絕望的灰敗。
“妖孽…不…是神凰…是護國神凰啊…” 秦閣老喃喃自語,渾濁的老眼中充滿了悔恨和極致的恐懼,“我等…是在與天爭命…自取滅亡…”
***
棲梧殿內,暖意融融。
蕭景珩正耐心地教鳳朝歌辨認輿圖上的關隘。
蘇硯笑瞇瞇地獻寶般呈上一盒新搜羅來的、會發出悅耳鳥鳴的機關雀。
沈清河將一碗溫補的湯藥吹涼,小心地喂到鳳朝歌嘴邊。
墨離依舊沉默,但周身那股冰冷的肅殺之氣已悄然收斂。
玄音則在一旁,閉目為鳳朝歌溫養著神魂。
五人都未刻意提起外面的腥風血雨,但那份塵埃落定的肅殺余韻,卻彌漫在殿內。
“殿下,” 蕭景珩放下輿圖,溫潤的目光看向鳳朝歌,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殿內每個人的耳中,更像是一種宣告:“跳梁小丑,已自食惡果。您只需安心休養,快樂成長。這江山風雨,自有臣等為您遮擋。”
沈清河喂完最后一口藥,用潔白的絲帕輕輕拭去鳳朝歌唇角的藥漬,清冷的語氣帶著磐石般的堅定:“殿下鳳體安康,乃國本所系。若有宵小再敢以流言、毒物驚擾殿下,便是臣這‘國手圣醫’無能,當自絕于殿下榻前。” 他是在說,若殿下因這些陰私手段再受傷害,就是他沈清河的失職,是最大的恥辱!
蘇硯把玩著機關雀,桃花眼掃過殿外,慵懶的語調下是冰冷的鋒芒:“殿下喜歡什么,蘇家便給殿下尋來。殿下厭惡什么…蘇家的金山銀海,便是埋葬那些腌臜物的最好墳場。若殿下因那些臭蟲煩心一分,便是蘇家商路不夠寬廣,蘇硯…萬死難辭其咎!”
墨離向前一步,單膝點地,右手按胸,沉靜的聲音如同金鐵交鳴,帶著斬釘截鐵的殺伐:“墨離在此。殿下居所,即吾死守之地。殿下周身三尺,乃絕殺之域。若有一絲污穢驚擾殿下清夢,便是墨離失職。此刀…當先飲吾血!” 他以生命和鮮血立下界碑,殿下的安危,是他存在的唯一意義!
玄音緩緩睜眼,澄澈的目光帶著悲憫與浩瀚的力量,落在鳳朝歌身上:“殿下乃天命所歸,神凰臨世。魑魅魍魎,邪祟詛咒,自有貧道以天地正道滌蕩之。若再有幽冥穢氣或惡毒詛咒近身,便是貧道無能,道行淺薄,不配為‘護國真人’,當自請天雷殛頂,魂飛魄散!” 他以自身道行和性命為擔保,殿下的神魂,不容褻瀆!
五人,五道目光,五重守護的誓言!沒有華麗的辭藻,只有最直白、最殘酷的宣告:
——鳳朝歌的安危與順遂,是他們存在的最高意義,也是他們能力的唯一證明!
——若她再有閃失,不是敵人太強,而是他們五人…太廢物!該以死謝罪!
——任何膽敢再將爪子伸向棲梧殿的勢力,都將迎來這五位護國兇獸不死不休的、全方位的、毀滅性的打擊!
鳳朝歌坐在軟榻上,懷里抱著蘇硯給的機關雀,小嘴微張,大眼睛亮晶晶地看著身前五位風格迥異卻同樣氣勢驚人的侍君。她能感受到那股磅礴的、只為守護她一人而凝聚的力量!那力量,讓她安心,更讓她小小的胸膛里充滿了溫暖和勇氣。
她放下機關雀,小臉揚起燦爛明媚的笑容,聲音清脆如鈴:
“歌兒不怕啦!有景珩哥哥、清河哥哥、蘇硯哥哥、墨離哥哥、玄音哥哥在,歌兒知道,壞蛋都會被你們打跑的!歌兒要快點好起來,跟你們學好多好多本事!”
稚嫩的童音,帶著全然的信任和依賴,如同最溫暖的陽光,瞬間驅散了殿內殘留的肅殺之氣。
蕭景珩五人看著小殿下那純粹的笑容,緊繃的心弦終于徹底放松,眼底深處涌動著無邊的寵溺與守護的柔情。
棲梧殿外,寒風依舊凜冽。
但殿內,暖意如春。
經此一役,“護國神凰”鳳朝歌之名,不僅意味著神跡與功勛,更意味著她身后那五位令敵人聞風喪膽、足以打敗朝堂格局的護國兇獸!
而這場圍繞幼龍的暗戰,以雷霆手段開場,以敵人徹底膽寒潰敗告終,清晰地劃下了一道染血的界限:
動鳳朝歌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