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回到家，姥爺就問我：
“雞蛋賣的錢呢？”
他這一嗓門嚇得我心都要跳出來，還好這一路我早想好了說辭：
“被沒收了，我這好說歹說仗著這老骨頭才沒被罰款?！?/p>
姥爺皺著眉頭，顯然不相信的表情。
“沒收了？你說說你這沒用的老東西，你不會跑么？這回好了，都說了不讓你去不讓你去，還非得要去，這回好了吧！雞蛋攢了那么久，一個沒吃著！”
“我怎么跑！我這腿走路都疼，我能跑過誰啊！”
“要不是你那好大兒把家里的錢都拿出去跑什么買賣，我能費那個勁去賣這個雞蛋去嗎？”
“不是，你不會忘了你閨女要嫁給村長家兒子了吧，我可聽說了過幾天就來提親了。村長家給的彩禮可不會少，你怎么也得給劉霞準備點嫁妝吧！”
“現在你這錢你都拿給了你兒子，這嫁妝拿啥來買？”
我一溜煙地問出一堆問題，連喘息的機會都沒留。果然一提媽媽的嫁妝，姥爺剛剛的氣焰滅了下去，囁嚅了幾句：
“什么你兒子你兒子的，不是你兒子啊。再說兒子和女婿跑這一趟能賺不少呢，到時候拿回來錢再說。”
他轉過身去，避過了話題。
“你別轉移話題！你這段時間，很不對勁?。 ?/p>
就當我剛想松一口氣的時候，那對泛著灰的渾濁雙眼忽然死死盯著我。
“平常你是最念著兒子的事了，每天出去回家都眼不錯開眼珠子地盯著，這段時間你天天也不盯著了，就是這次出門好幾天你都沒念叨，反倒是開始看著劉霞那丫頭了?！?/p>
“你這段時間飯做的味兒也不對勁，菜做煳了好幾次，每天心不知道跑哪去了，地里家里的活該干什么都不知道?！?/p>
姥爺眼睛盯著我轉圈地打量。
“你個老太婆，過了這么多年，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拉什么屎！說！你他媽是不是瞞著我什么了！”
“還有劉霞那丫頭呢？老李家那丫頭和她一個學校的都已經回家干活了，她咋還在學校待著呢？現在正割麥子的時候，她不回家干活扯啥呢？”
“你們兩個臭娘們瞞著我弄啥呢，是不是劉霞在學校處對象了？你跑到縣里就是處理這事去了？快說！”
在我沒注意的角度，一只腳踢了過來，刺骨的疼痛襲來，我差點站不穩。
我穩住心緒，暗暗呼了口氣。
“你瞎想啥呢？劉霞那丫頭怎么可能處對象！我的確有事瞞著你，你別動手動腳的，好好說！”
“就是我去找劉霞的老師了，他們老師和我說劉霞成績好，如果去參加高考有很大可能考上大學，再不濟還能考上個專科?！?/p>
“你他媽就讓她去考了？考那玩意干啥，考上咱也不會讓她去上。村長之前跟咱咋說的你不是忘了吧，高中畢業就結婚。你幾個腦袋能得罪得起人家??？再說了這現在正是割麥子的時候，兒子不在家就指著劉霞呢，你腦瓜子讓驢踢了??！”
姥爺的吐沫星子都崩到我的臉上了，但我還顧不上擦掉。
“不是這個，是高中校長想要什么升學率，好像什么指標來著，他們的意思是劉霞去考試，如果考得成績好，之后能給發點錢。就這事，我就答應老師讓劉霞去考了?！?/p>
“給錢？給多少？啥時候給？”
“至少給五十呢！考得好的話幾百也不在話下呢！”
果然聽到這么多錢，姥爺的眼睛瞬間就睜大了，眸子里滿是不可置信。
“我滴乖乖，讀書好這么賺錢嗎？”
他在屋里來回踱了幾步，最后只是拍了下大腿。
“可惜啊，是個丫頭，要是大發念書這么好多好，以后得多出息！”
呵，多么諷刺，在得知了讀書能改變命運的時候，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讓女兒爬得更高，而是惋惜她不是個兒子。
他們將女孩拉入泥里，讓她們腐爛發酵，然后成為肥料滋養著這一代代的男丁。
可野草的種子就算有再好的肥料，也永遠長不成參天大樹。
“那就讓她在那好好考吧，考得越好給得越多，是不是？”
我看著姥爺那欣喜的面龐，這似乎是他第一次為媽媽讀書好而高興，雖然也不真是為了媽媽讀書好而高興。
“是啊。”
我低低地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