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直至現在,宋晴歡依舊沒回過神來。她只是狐疑地打開了信,緊接著,便愣在原地。
「晴歡,見信安。」「從你第一次幫我賣豬肉那日起,我便已料到會有今日。」
「我出身寒微,本就與你隔了天塹。」「你說堅持下去,強扭的瓜也會甜,我信了。」
「可事實證明,強扭的瓜不會甜。」「四年了,我愛夠了,心也死夠了,以后的生活,
我想自己過。」宋晴歡拿著信的手,發起了抖。另一只手忍不住攥起了拳頭,
將手中那份奴契捏得皺成一團。“阿忠,你們……”她狠狠抹了一把臉,擠出一臉笑容。
“這種游戲不好玩的,你們別玩了好不好?”“你快叫子健出來,
有什么事我們可以坐下來談的。”“錯過了簽奴契,我……我……”她話未說完,
已經看到屬于我的那張床,空空蕩蕩。所有的物品歸置齊整,如同我初入宋府那日一般。
“主子……”“子健真的走了……”阿忠跪在地上,不敢抬頭。宋晴歡仰起了頭,
突然癲笑了起來。“陸子健!你給我滾出來!”她的嘶吼,震得阿忠耳朵生疼。“出來啊,
你別跟我躲貓貓了。”“我們都不是小孩了,躲貓貓不好玩!”“你出來,你出來!
”她一邊吼著,一邊將奴婢房內的每一張床掀翻。床下無人,她便去掀裝衣服的大箱子。
待得大箱子也翻了個遍,找不到我的蹤影。她便抱起裝首飾的箱子,癲笑著將其打開。隨后,
她忽的兩眼一翻,砰的一聲栽倒在地。“子健……子健……”她雙目失了神,躺在地上,
一動不動。06.此時。公主府內。不久前才被皇上認回的公主林培香,蹲坐在地上,
正在使勁研磨新鮮草藥。她用袖子擦了擦額角的汗,舀起一團青汁,裝進布包里,瀝出汁水,
滴進腳邊的盆中。“狗娃子,你別動,我給你上藥。”“會有些疼,疼了以后會癢,
癢的時候別撓,否則會留下疤痕。”她用一張專用的白布,沾了青汁之后,朝我走來。
“我揭開被子了哦。”我趴在床上,便有些尷尬。“哎呀,你小時候撒尿和泥,
我們一起砸別人時,什么場面我沒見過啊?”“更何況,醫者不分男女,我現在給你治傷,
不要講究那么多。”她倒是毫無淑女矜持,還是跟小時候一般大大咧咧的。除了沒了鼻涕,
感覺沒什么變化。我轉過身去,盯著林培香的投在墻上的影子,深吸一口氣,輕輕點了點頭。
她揭開被子,緊接著,影子便是一頓,停了下來。“她竟然把你后背打得如此血肉模糊!
”“宋晴歡,你就是個畜生!”林培香略微哽咽地說著,隨后輕柔地將白布搭在我的背上。
冰涼涼的藥汁浸透后背,片刻后又轉做微微的灼痛。我略微皺眉,輕聲嘶了一聲。
她坐在我床邊,抓住我的手,在虎口上扎著銀針為我鎮痛。針扎著扎著,
我突然感覺手背上滴落一滴溫熱。“你……哭了?”我試探著問道。她便一抹眼淚。
“狗娃子,你可是我們街上的頭兒。”“當年我受了欺負,
你提著殺豬刀追著那幾個大戶人家的孩子砍。”“我到現在都還記得。
”“你什么時候吃過這么大的虧啊……”她越說越哽咽,干脆便捂住了口鼻,不斷抹眼淚。
我的神情也有些恍惚了。是啊,我在市井里待得好好的,何曾吃過這么大的虧?
或許是從飛揚跋扈的宋晴歡,在我的攤位前停下馬蹄,迎著陽光凝視我的那一刻起。
我便命中有此劫。我甩了甩腦袋。“阿香,你在信里說要嫁我。”“我不想瞞著你。
”“我……做了宋晴歡四年的面首。”林培香微微一怔。“對,就是你想的那種,
在宋晴歡夫君身子不便時,爬上她的床給她侍寢的面首。”“我下賤極了,人人皆知。
”“你是公主,天下第一的門戶,我這般的出身,
怕是配不上你……”經歷了與宋晴歡在一起的四年,門戶之見仿佛刻進了我的腦海。
我配不上王府郡主宋晴歡,更配不上出身皇族的林培香。林培香陷入了沉默。
我微微嘆了口氣,倒也覺得理所當然。“阿香,我已經想好了。”“我畢竟是個男人,
留在你府上,若你日后嫁人,我也會遭你夫君妒恨。”“等我養幾日傷,稍微緩緩以后,
我會自己回京郊的舊宅。”“那里有我存下的一些銀錢,我去取了以后,便去找我的父母。
”“這次我會認真認錯,以后便聽他們的安排……”砰!林培香猛地一拍床沿。“閉嘴!
”她忽的發了脾氣,嚇得我打了個激靈。隨后,她抓住我的手,咬緊了牙關。
“你……有沒有和宋晴歡一起生的孩子?”我苦笑了起來。“王府不允,她從未懷過我孩子。
”“呼……”林培香長吁一口濁氣。隨后,露出舒心的笑容。“媽的!
”她難得地罵了一句粗口。“嚇死我了,我還以為得去王府搶孩子。”“雖然我是公主,
但若真要去王府搶,我可沒那本事……”她一頓自嘲,隨后拍了拍我的手背。“狗娃子,
你什么都別想。”“我七歲與你相識,你護我長大,護我讀書,
用你的殺豬刀趕走了那些欺負我的紈绔。”“只有你信我是公主,
也只有你將我如同公主一般對待。”“我便發過毒誓,這輩子定要嫁給你。
”“你做過面首又如何?哪怕你在窯子里賣了四年龍陽身,我也照樣嫁給你。”“因為,
我相信。”“那個見不得恃強凌弱,便要拿著殺豬刀和別人拼命的好漢……”說到這,
她頓了頓。眼神,變得格外堅定。“他一定值得我托付終生。”緊接著……砰砰砰!
我尚未來得及感動,激烈的敲門聲便響了。“林培香!你大膽!
”“你憑什么從我的府上接走子健!”宋晴歡……我狠狠咽了一口唾沫。
林培香卻握住了我的手:“別怕,我會解決。”07.沒過多久,林培香回來了。
她一個臉頰明顯紅腫,便讓我有些著急。我想要撐起身子,可背上又火辣辣的疼。
“你先別動。”林培香從盆里取了一些藥汁,敷在臉頰上。她愁苦地看著我,
隨后又是重重一聲嘆息。“哎……”我頓時急得不行:“你到底怎……”話還沒說完,
她便突然大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忠義侯的獨生女的臉皮也不硬嘛。
”“她連我都打不過!”我立馬追問道:“你和她打架了?”“她想把你領走,我不答應,
她要鬧事,我扇了她一耳光,便打起來了唄。”“不過,
父皇派了兩名御前執劍女官為我守宅子,她也不敢闖進來。”我的心一下就沉了下去。
宋晴歡的為人我是清楚的。她很偏執,偏執到不顧一切。
“要不我還是回去吧……”我實在是怕連累了林培香,便主動說道。林培香卻拍了拍我。
“狗娃子,從七歲那年起,我就發過誓。”“以前是你保護我,現在該我保護你了。
”“我現在有了讓你再也不用拿著殺豬刀去拼命的力量。”“你便在家安心養傷吧,
等你徹底好了,我便轟轟烈烈地嫁給你。”她堅定地走了出去。之后的數日,
便忙得早出晚歸。只有在換藥之時,才會短短地回來一趟。幾日下來,我已經好了許多,
可以下床走動,只是滿背結痂不太適合做大幅度動作。兩個御前女官攔著我,
說是林培香留下了話,為了我的安全,不讓我出門。我便只能留在院內,
每日如同無頭蒼蠅一般轉悠。又是數日之后。一個意外的聲音,在院外響起。“子健?子健?
”跟做賊一般的聲音,卻喊得我興奮不已。“阿忠?!”我從門口探出頭去,
卻見阿忠有些狼狽,背著一個包袱站在狀元府的院墻外。看起來格外落魄。
“子健……”他眼中含著淚,張口便是哭腔:“我被王府遣散了……”啊?我整個人一怔。
阿忠是王府從人牙子手里買回來的娃子,從小在王府長大。
雖和那幾個整天圍著主子轉的下人比,地位不如他們,但也是王府正兒八經的嫡系。
王府居然將他遣散了?我趕緊跟女官商量了一番。女官見他看起來忠厚老實,
便簡單地搜了個身,又打開她的包袱,發現是一些隨身衣物和銀錢,便同意放她入府。
入府之后,執劍女官仍舊不放心,先要求阿忠立馬沐浴更衣,
由我檢查他是否攜帶了不該攜帶的物品。阿忠哽咽著點頭答應。便立馬去洗了個澡。
確認了他的確沒有問題后,執劍女官才將他留在了府中。他便一把抱住了我,
嚎啕大哭了起來。“子健……我下半輩子怎么辦啊……”他一邊哭著,一邊說起了他的經歷。
事情的起因,是數日前,宋晴歡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兩邊臉頰高腫著回府。
她罕見地大發雷霆,和蕭望竹吵得特別厲害。阿忠不敢靠過去,便遠遠地偷聽。隱約中,
似乎聽到了奴契,一年,以及最關鍵的。我在公主府,宋晴歡要把我接回來。
那一天她們從早上吵到晚上。直到蕭望竹沖出了門,指著宋晴歡痛罵道:“我娶了你三年,
孩子都生了兩個,可你就是忘不了那個小白臉對不對!”緊接著,
宋晴歡說了一句非常難聽的話。“蕭望竹,你是不是搞錯了?”“我們從一開始就是聯姻!
我從頭到尾都愛著子健,從來沒愛過你!”便是這句話,蕭望竹便氣瘋了。
他瘋狂地砸著院子里的一切,用刀砍斷了每一束花,放火點燃了桃樹,
最終一個人坐在火光沖天的桃樹下,癲笑到幾乎暈厥。宋晴歡似乎也心軟了。
她上前扶住蕭望竹,便說:“我留在家里,可以。”“但你要讓我把子健接回來,
而且以后你不能再欺負他。”蕭望竹并未當場答應,只是與宋晴歡一同回了屋。第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