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變傻第十年,林景年宣布將所有財產劃到我名下。
人人說林總愛妻愛出了失心瘋。
直到某天,我誤入銀趴,撞到林景年正摟著一女教授做得火熱。
他的發小紛紛捂住我的眼睛。
“音音乖,景年這是為了照顧你,在給你找新媽媽。”
林景年摟著女人,來到我面前,打斷道。
“慌什么,傻子哪看得懂?”
“被迫照顧著她的每一天,我都感到惡心。”
林景年不知道,他話落的瞬間,我面前多了一串倒計時。
上面寫著。
【距智力恢復時間還有:3日16時28秒。】
1
針秒變化間,捂在我臉上的手還沒放下。
有發小勸阻道:“林哥,話別說太狠,顧音畢竟是你的妻子。”
“再說,萬一哪天她不傻了呢?”
“不可能。”
一掌之外,熟悉的聲音傳來。
林景年語氣似冷漠,又似在嘆息。
“這些年,我也算帶她看夠了名醫。”
他最終一錘定音:“但笨鳥,終究高飛不了。”
話落,不少人心領神會。
“是啊哥,你都被這傻鳥困十年了,現在累了想放松一下,大家都理解。”
“林哥,睡了那么多美女,你打算讓哪個當音音后媽?求分享!”
聞言,我小心翼翼睜眼。
看見林景年將近期風頭正盛的美女教授摟入懷里,溫柔道。
“聲音都小點,別把柔柔嚇到了。”
他說著吻了一下懷中的女子。
“柔柔不喜歡傻子,這幾天,顧音就放你們那里。”
“要是她太蠢,弄得你們心煩了,就直接把她扔進精神病醫院。”
即使許多句子聽不懂。
“蠢”與“醫院”砸下的那剎,我仍抑制不住哆嗦。
我不是天生愚鈍。
十六歲高考成為省狀元時,曾有無數媒體圍著我。
夸我天資聰穎,說我必成大器。
還說我未來必定飛得又高又遠。
如飛鳥。
我的人生,本也如飛鳥般自由的。
直到十八歲那年。
我為了救林景年,被一輛車撞成傻子。
鑒定結果出來后。
林景年到醫院探望我。
那時我父母雙亡,被一眾親戚扔進精神病醫院好久了。
外邊自由喧囂,我被捆在病床上等死。
聽著護士罵我傻子的聲音,淚流成一團。
在我近乎崩潰的剎那。
一只手解開捆綁帶。
我隨著這手向上看,幾乎呆住。
那時正值清晨,朦朦朧朧的光暈里,滿目展翅欲飛的白鳥。
他在高飛的鳥群下站著,自由就這么涌了過來。
突如其來,有如新生。
那一刻,我心里在想什么呢?
我想我抱住了自由。
舊時的童話書告訴我。
自由是一場溫暖的際遇。
如同笨鳥窺見春日,顧音遇見景年。
再往后,時光流轉,一晃十年。
京圈權貴皆知。
圈里有天才之名的林大少爺,為他的救命恩人舉辦了一場最盛大的婚禮。
他的妻子,是個傻瓜。
抽回回憶,我覺得心里要酸炸了,卻一滴淚都不敢流淌。
我怕林景年又嫌我傻。
眼前的小字卻在此時發生波動。
【檢測到被許愿者遭受巨大刺激,倒計時方式改變。】
【自三次刺激之后,您將恢復全部智力。】
【目前,智力已恢復30 %】
【距智力恢復所需的刺激恢復次數還有:兩次。】
話音剛落,我混沌的大腦在瞬間刺痛。
被許愿者?
我被誰許了愿?
沒等我笨拙地想個明白。
隨著腦內的刺痛愈演愈烈,我躲到會所的泳池旁,抑制不住地滴下淚來。
但還沒等我哭出聲,身后,一道急促的腳步聲響起。
我抬起眼,看到林景年急匆匆地將我抱住。
眸色緊張,滿面焦急。
伸出手,為我擦去面頰上的淚水時,手指還是記憶中一樣好看。
白皙,修長。
像鳥羽,流淌著自由的陽光。
可我很快看見光暈下,一枚鮮紅的咬痕。
強抑住胸口的惶恐,我推開手。
緊張道:“林景年,我不哭了,你別嫌棄我。”
林景年卻是皺眉。
飛速檢查我身上是否有傷口,商場上一貫嚴肅的林總,望向我,像個失憶的傻子。
他問:“音音,我為什么要嫌棄你?”
2
“是啊,他哪敢嫌棄?剛剛發現你跑過來后,年哥整個人都害怕瘋了!”
“音音,是不是之前找媽媽的事把你刺激了?哎喲別怕別怕,年哥心里一直只有你一個!”
......
扭頭,只見林景年的發小們,你一言我一語,為男人解釋,他是多清白,多愛我。
可世上有些東西是藏不住的。
貧窮,咳嗽。
還有看向另一人時的愛。
這是十八歲的林景年一遍又一遍,紅著臉,教我這個傻子都記住的道理。
二十八歲的他用同樣充滿愛意的目光,掠過我,望向江心柔時。
卻把這句話忘了。
越想越疼,我越過他視線的阻擋,看到一直被他心心念念的人。
江心柔長得聰明又好看。
眼睛又大又亮的,卻讓我莫名害怕。
看到我的視線,她似是輕蔑地掃了眼我的腦袋,而后笑盈盈走來。
她輕柔地抓起我的手,湊近說的卻是充滿挑釁的話。
“原來你就是那只挾恩圖報,耽誤林哥哥十幾年的蠢鳥?”
說完,她對我勾起唇角,像是在試探我,是不是真傻。
我聽不懂,嚇得直往后退。
江心柔卻是有了答案。
于是,在林景年有些疑惑地望來時。
她突然抓住我的手,將自己反手一推。
嘩啦一聲。
江心柔舉著被我碰過的手,重重摔進泳池里。
被身邊人手忙腳亂救上岸后。
她揚起沾滿水珠的臉,梨花帶雨。
“音音,我只是看你太單純,想教你多看看書而已,你用得著因不想學,將我扔進這泳池嗎?”
“我剛剛差點淹死!”
話落,林景年直接變了臉。
一腳把我踢進水里,他望向我,眼里是裝也不裝的失望。
“顧音,你平時蠢也就算了,現在竟因一點小事就想殺人?!”
我沒設防,掉進水里,嗆得整個肺都在難受。
拼命掙扎間,又聽到林景年冰冷的聲音。
“向柔柔道歉!”
見我呆呆地沒反應,林景年拽著我的頭,按到江心柔面前。
道歉嗎?
我終于反應過來,對兩人所在方向,重重磕頭。
剎那間鮮血四濺。
血花中,我認真仰起頭。
“這樣的道歉,可以嗎?不行我再——”
“夠了,顧音!”
看著我完全不要命的磕法,林景年表情怔了。
定定地看著我傷口好幾秒。
才丟下一句。
“蠢貨。”
“智商半點沒長,卻學會玩道德綁架這套了,是吧?”
說完,他盯著我,嘴角又泛起冰涼的笑。
“說起來,十年前救我那次,會不會也是你一早設計好的?”
“我就說,怎么會有人奮不顧身救陌生人?!”
道德綁架,蠢。
我聽了別人無數次這么罵過我,都沒這一次,來得傷人。
可有句話他說對了。
十年前,我救他,確實不是偶然。
我一直沒有告訴林景年。
作為孤兒,我能安穩考上大學,他功不可沒。
林家做慈善,每月派林景年給選中的特困生撥補助。
那是我一月中最期待的一天。
我不用打八份工,就能湊齊學費。
所以,我對他的在意勝過自己。
他是我荒蕪人生中,唯一對我施發善意的希望。
他像是我的神明。
所以,為他擋住那輛疾馳而來的車時,我竟一點都沒猶豫。
我覺得這樣挺好的。
“如果要被撞成傻子,那只撞傻我就好了。”
我在被撞昏前偷偷許愿想。
“林景年要一直聰明,一直順利,能一直做他想做的事情。”
哪怕此去經年,我的人生再無自由也沒關系。
他能自由就好。
林景年身上有我對未來的一切夢想。
如囚鳥般失去自由的這些年里。
我一直這么想。
這么想。
直到此刻。
我血流滿面,認真問他:“我真的很蠢嗎?”
他冷冷地看了我一眼:“不蠢,能因點小事推柔柔?”
音落,系統延遲已久的提示音響起。
【檢測到被許愿者遭受巨大刺激,智力恢復至60 %】
【目前,距智力恢復所需的刺激恢復次數還有:兩次。】
我呆呆地聽著提示音。
也是從這一刻起,我想明白了。
或許,倒計時提醒我的不僅是智力恢復的時間。
還有我離開的時間。
提醒我,在最后一次激素耗盡時。
成為自由的飛鳥。
永遠離開林景年。
讓他天涯海角,再也找不到我。
3
而此刻。
林景年,你還有最后一次機會。
思考完,我又在提示音中刺痛昏迷了一次。
再次醒來,已在醫院。
腦內的刺痛還一陣接著一陣。
而林景年一直跪在床頭。
見我醒來,他的眸中充滿愧疚。
“音音,你終于醒了。”
“對不起,之前是我沖動了——柔柔曾在我生一場大病時救過我,是我念及舊情,有失偏頗。”
說完,他無比真摯看向我。
眼睛明亮,像個孩子。
一定是陽光太晃眼的緣故。
忍住即將溢出的淚水,我避開他的眼,突兀道。
“醫院好無聊,我想養只小鳥陪我。”
林景年也不惱,這一刻,他仿佛回到了十八歲。
溫柔地給了我一個吻,起身。
去為我找我想要的小鳥。
確認他離開后,我抓起變傻后基本沒用過的手機。
聯系私家偵探,一字一句敘述要求。
對方很快發來一組文件夾。
我點進去。
果然,滿屏都林景年與江心柔交往的記錄。
從投資項目到共同出席會議,從共進晚餐到開房錄音。
無一不看出,林景年對她的欣賞和喜愛。
偵探甚至發來一張兩人共同探討學術話題的視頻。
視頻中,江心柔就一個論題,跟林景年你來我往的辯談。
辯到最后,有些疲憊地鉆進林景年的大衣里,美麗的側臉上盡是嬌羞,被男人橫抱著出教學樓。
大量cp粉就此磕瘋。
“雙天才香爆了好嗎?這才是愛情應有的樣子!”
“小說照進現實!盛世美顏教授x高智技術型總裁:強強聯合,雙向淪陷,我磕,我磕,我大磕!”
“雖然但是,林總的妻子不好像是個傻子嗎?”
“瞎說什么?傻子怎么可能配得上林總,那簡直是對二十歲就登上福克斯榜的天才的侮辱!”
不配,侮辱。
......傻鳥。
再也看不下去,我疲倦地閉上眼。
夢里陽光溫柔,鳥鳴啾啾作響。
我一臉淚,被少年模樣的林景年摟在懷里。
他心疼地吻住我,說:“瞧我們小天才,是哪個渾蛋把你欺負哭啦?”
見我懵懵懂懂,始終交代不出罪魁禍首。
他紅了眼,跪下,滿眼心疼地乞求諸天神佛。
他求。
【愿用我的余生,愿用我所有才智,讓我的青梅智力如初,自由如故。】
再睜眼,一只小鳥落在我手心里。
我愣愣的,抬頭看著帶著鳥回來的林景年。
他似乎是想和我一起喂鳥的。
可手伸到一半,又看到江心柔發的消息,只是順勢理了理我的頭發,又要起身離開。
我捧著那只被剪去羽翼的小鳥,有些酸澀地看著他往外走的背影。
粉絲都說他過目不忘,也不知這位天才是否記得,那一日他在鳥鳴中為我許完愿后,便對著幾只鳥,帶我背。
大鵬一日隨風起,扶搖而上九萬里。
我當時聽不懂,只問他:林景年,飛那么高還抓得住嗎?
他莫名其妙地看了我好久,最后認真說:不要抓。
讓它自由,讓它高飛。
原來天才也會健忘。
小鳥翅膀被剪,它再也飛不了了啊小鳥。
酸澀地為小鳥準備好食水,我掙扎著離開病房,回家收拾行李。
途中等車時,對面的商場大屏正循環播報的新聞。
“熱烈慶祝江心柔教授由林氏注資的研究,近日取得重大成果......”
耳邊不少人稱贊。
“這兩人不愧是國民cp,夫妻合璧天下無敵屬于!”
“我不管,只求林總別管什么傻子了,趕緊和江教授鎖死,原地結婚!”
......
我閉上眼,不去理這些對話。
但終究是受到影響,剛進家門,我似乎聽到新聞當事人的熟悉對話聲。
我不確定地走近房間門。
下一秒,更清晰的聲線從門內傳來。
“林哥哥,真確定給我嗎,這畢竟是姐姐失智前的研究成果......”
4
“一個出不了門的傻子而已,她有什么好計較?”
屋內,林景年的聲音清晰響起。
“就算有,我這些年的付出,也已經還清了。”
“柔柔,那個女人就是攜恩圖報而已。”
“每天想著要跟個傻鳥困一輩子,我都崩潰想吐!”
音落,我重重摔倒在地。
林景年很快聽到,轉身,臉上閃過一絲驚慌。
“音音,你怎么不乖乖——”
“乖乖待在醫院,任你們把我的研究成果偷掉嗎?!”
再也抑制不住崩潰的情緒。
扔下這句話,我抱起曾經的研究筆記,掉頭就走。
林景年驚喜地抓住我的手。
“音音,你語言表達能力恢復了?”
又道:“別鬧,柔柔她只是知道你病了,特地替你整理你過去的研究成果。”
“說起來,你還應謝謝她。”
這一刻,我似乎又聽到等車時,所有人對江心柔的贊美聲。
可多可笑啊。
明明救他前,我也是人人贊譽,兩年就做出大量研究成果的天才。
明明我才是他的愛人。
可所有人眼里,與這些相配的,都是江心柔。
連林景年,我的丈夫。
都要我,都為了她,親手剽竊我的成果。
剽竊完,還要我對這個盜賊小三說謝謝!
淚流滿面地甩開他的手,我沖出房間。
著重抓起幾份重要證件,就在我抓起還空了大半的行李箱,準備離開時。
隔壁的房間門竟嗖地一下開了。
江心柔走過來,一巴掌把我扇到地上。
“真當我稀罕你那幾張破紙?”
“別以為我不知道,林哥哥說你曾是天才,不過是為了給你挽尊罷了,之前你那些出名的研究都是他做的!”
“至于你,不過是個傻子罷了,竟也敢給我甩臉色?”
“賤貨!”
話落,她突然拿出一打火機,將我沒能全帶走的研究筆記點起來!
剎那間,紅光從紙張開始,往外蔓延,隨著窗口涌來的風,一路披星帶火,發出尖銳的爆鳴。
火光成片,熾熱的火光將別墅包圍。
圍住我的筆記,我的面頰,還有面頰旁那只,那只被剪斷羽毛的小鳥。
悲鳴鳥哭中,我疼得歇斯底里,她卻得意大笑。
就在我想與她同歸于盡時。
她竟朝外倒去。
“景年,景年她要殺我!”
男人瞬間將她拉出火海,他隔著濃煙,冷冷地看我。
“顧音,我真是看錯你了!”
“柔柔再怎么不對,她都對你有愧了,你一個蠢貨還計較個什么?!”
“待在這火里反省吧,我再也不能因為你是個傻子就包庇你!”
話落,他一把將好不容易掙脫出火海的我。
重推火中!
那一剎,所有的光影在我眼前混沌。
轟然的爆炸聲。
骨骼的融化聲。
還一下又一下的鳥泣間,系統冷漠又慈悲的提示聲。
【滋......滋滋......檢測到宿主即將死亡,最后一次刺激達成,智力進度條達成!】
【距智力恢復時間還有:0日00小時00秒!】
音落。
意識在自由的風聲中疾馳而過。
一面求生,一面腐朽。
徹底掙脫出火海的剎那,我沒哭。
我好像聽到了年少時林景年的聲音。
他聲音極輕的,像是在背完詩哄我。
他說。
【未來的音音,你還好嗎?我是十八歲的林景年。】
【跪下祈福的這一日,我有太多話想問神佛:問未來的你,音音,問你還會被人欺負嗎?問那些用救我留下的損傷好了嗎?】
【問我一直陪伴在你身邊嗎?】
【我想我會的,哪怕多年后,我開始逐漸老去,連最初的回憶都開始忘卻,卻仍然會記得你救我時發亮的眼眸,為你求神時的忐忑。】
【還有看向你時,那抑制不住的臉紅心跳。】
【大概所有人看向喜歡對象時的愛意,都是藏不住的吧。】
【面龐發熱,眉眼帶翹,寫了疊成山的情書卻不敢張開唇角。】
【躊躇到最后,在諸天的神佛前,為你求一句話。】
【求你智力如初,求你平安喜樂。】
【求你打破命運的桎梏,如飛鳥般自由。】
【音音,你要自由。】
——【叮!倒計時結束,許愿者心愿達成!】
話畢,無數火苗風匯聚出翅膀,像徹底自由的飛鳥一樣。
折翼鳥在風中飛起。
“愿它遠走,愿它高飛。”
“愿音音隨風起,如飛鳥般自由。”
莫名的提示音出現在耳邊那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