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好圓的月亮，那里面還真像有個人正拿把斧頭在砍桂花樹呢。
南朝的月夜果然與我北國大為不同，
難怪南朝的詞人能夠寫出“晚來天凈月華開”這樣的佳句來。而我，此刻卻無心賞月。眼前，
烏泱泱一大片把褲管擼到膝蓋位置的精壯漢子，有的甚至干脆赤裸著半邊臂膀，
嘴里不時發出“吭哧吭哧”的聲響。伴著這輪月亮投下的光亮，每個人都在賣力刨著挖著，
隨著這些人手里家伙事兒的上下翻飛，塵土混著泥漿把這兒的灘涂整了個底朝天。他們之中，
只有極少的人手里握著鍬鏟一類的工具，更多的則把貼身的刀劍權且就當作是鍬鏟。
曾經在不久之前，無論是尊貴的孛堇們，還是一般的猛安謀克，又或是最下級軍士，
平時沒事兒就抱著刀劍是擦了又擦，就跟自己的命似的。事到如今，
他們任憑自己的心頭肉在渾濁泥水里攪動翻滾，刃口卷了，劍鋒折斷，也在所不惜。
為了活命，這些人什么也不顧了?！巴跉w挖，都他娘的給老子動靜輕點兒，
要是給對面發現了，咱們一個都甭想走脫……”一個百夫長裝扮的朝地上啐了口唾沫，
恨恨地說。我蹙著眉，茫然望著眼前河灘里這些發瘋般挖泥的人。昔日驍勇善戰的可怕戰士，
心里頭只有砍下更多首級，擄獲更多財貨和女人的執念 ，這時卻都搖身一變，
成了揮鍬舉鏟的河工，讓人心底莫名生出一股滑稽的感覺。我對漢人的典故，如數家珍。
楚漢相爭，垓下，血色殘陽，四面楚歌。想來我們如今的情勢，
與當年被團團圍困在垓下的西楚霸王所遭逢的也別無二致了吧。我知道，打了敗仗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連日來在兵士中不斷蔓延的失敗疊加思歸的心緒。這心緒，不，它分明是瘟疫，
它還是毒藥，正在蠶食摧毀著每個人心中最堅韌的所在。今夜之前，我幾乎心灰意冷，
只等待命運的宣判。我的馬刀不再渴望鮮血，我的弓弦不再發出令敵人聞之色變的喪音。
2.這天，部將胡沙來找我。胡沙跟隨我多年，征伐殺戮是把好手，因為作戰異常勇猛，
年紀輕輕就得了“鐵隆巴圖魯”的稱號。一直以來，我在他眼中見到的，
都是對殺敵飲血那近乎瘋狂的渴求。此刻，他卻滿面愁容。行禮過后，他試探地問我。
“四太子，這幾日逃亡的兵士越來越多了，末將抓了幾個領頭的，您看如何處置？
”胡沙望過來的瞬間，我看到這個驍勇之人的顴骨已然深深凹陷。軍中斷炊已經五天。
早就餓得前胸貼后背的兵士們，這幾天突然對船上的角角落落，
特別是伙房的犄角旮旯感興趣起來。經常的，有那么三五個人結伴在狹窄的通道里穿行，
迎面撞見我不免有些做賊心虛的模樣。向我恭敬行過單膝請安禮之后，
他們的眼睛又不由自主四下窺探起來。熟悉這條船的都知道，
他們窺伺的都是些老鼠喜歡出沒的地方。早知道有今天，我一定讓部下沿途多多劫掠糧食，
而不是把船艙里都堆滿金銀布帛。江南魚米之鄉，多的是豐饒的物產。我以前卻只盯著財貨，
怎一個暴殄天物！可是，世上又哪有后悔藥可以買呢？哎……“四太子？”“哦，
你是問處置逃兵的事情吧？” 我回過神來。若是在以往，我一定暴跳如雷，然后大手一揮，
不容置疑道，“梟首示眾，從速！”出人意料的，今日聽過胡沙的報告后，
我愣了至少兩息的時間，嘆了口氣，遲疑而又略帶一點兒惆悵給他下了指令。
“軍法處置……記得用絞刑，給他們……留個全尸吧?！焙车兔碱h首，正要退出去，
我的將令又再次下達?！霸儆?，行刑前想辦法給他們弄頓飽飯……實在不行的話，
就把我的戰馬殺了?！蔽伊粢獾胶车难壑虚W過一絲驚詫，很快又恢復如常。“得令，
末將告退?！钡诙煨行痰臅r候，我特意躲在簾幕后面，時不時觀察著外面的情況。
處刑隊給受刑者一一戴上黑色的頭套，頭套上僅余兩個孔洞。忽然間，
只聽其中一名就要被執行絞刑的士兵大喊道。“感謝---四太子，臨了能作個飽死鬼，
不虧了！咱們哥幾個就是到了陰曹地府也會保佑大軍平安北歸的！”我在簾幕后面調轉視線，
看向那些立在高臺下的臉孔。那里見不到任何變化，有的只是麻木，無邊的麻木。
他們的眸子里，再也不見當初從郾城出征時候，蔓延在空氣里的激昂斗志。
失去了斗志的女真戰士已不再是讓人望而生畏的豺狼，這樣的軍隊，即便人數再多，
也只是一群待宰的羔羊。到此時，我已心知肚明，這場仗不會再有轉敗為勝的奇跡出現了。
3.我在心煩意亂中回到我的座船，打開臥艙的門。船艙里，
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正蜷縮在角落里瑟瑟發抖。她的眼中，透著驚恐。
我向她的方向瞥了一眼，便徑直朝我的臥榻走去。這個女人叫雋娘，以前是宮里的嬪妃。
那一年城破后被大軍擄到北方，就此成了最低賤的隨軍營妓。今天早晨，她失去了一個姐妹。
她的姐妹有個爛俗的名字--喜妹，卻也是一等一的美人，甚至某種程度上比雋娘還要絕艷。
可是造化弄人，美色這時候反倒變成催命符，我毫不猶豫把匕首捅進喜妹的胸膛。
當一顆血淋淋，攜著些許溫熱還在跳動的紅心被我拿在掌中，準備祭拜天神的時候，
雋娘那嬌艷的臉龐忽變得煞白，旋即昏死過去。我的面前，大軍山呼海嘯，
嚴整地齊齊單腿跪下。而現在，雋娘爬上我這個殺神的床榻，開始寬衣解帶。我心知，
她如此主動投懷送抱，無非是為了保命，僅此而已。然而，今天晚上我卻提不起半分欲念。
“滾出去！” 我的喉嚨里發出一聲低吼。她繼續向我靠過來。
“再不識相的話…” 一柄鋒利短刀倏然抵上她的咽喉。一抹殷紅在她那漂亮的藕頸上綻開，
我見到剛才還纏繞著我脖子的那纖纖玉臂已然慢慢癱軟下來。其實我沒想太用力道，
只想嚇唬嚇唬她。無奈行伍之人，有時實在是沒輕沒重。也怪她的肌膚太過嬌嫩，吹彈即破。
我皺皺眉，把雋娘那正慢慢變涼的身體推開，和衣而臥?？墒且婚]上雙眼，
白天喜妹那猙獰扭曲的面龐便浮上我的眼前，久久揮之不去。白天里，在那高高的祭壇上，
另外殺掉一匹白馬以后，我自己，也一咬牙揮刀割破額頭，任由鮮血一滴一滴滴落在甲板，
以此向上蒼祝禱。沒辦法，有個南朝人向我獻策，只要挖通此間老鸛河故道，往北連接長江，
船隊便可脫險。我們女真人，在每個生死攸關之際，都要祭天。成敗在此一舉。
或者說上蒼只會給我這一次機會。過了今日，倘若還被困在此處，死無葬身之地的便是我了。
4.我乃大金太祖阿骨打第四子“完顏宗弼”，自幼時起便熟習弓馬，飽讀兵書，
代圣上討平南朝半壁江山是我平生所愿。對了，南人更習慣喚我作“金兀術”。
此番我奉旨起兵南征，麾下十萬女真勇士，搜山檢海，直攆得那南朝君臣作狼奔豕突之狀，
逼得趙構那廝戚戚然如喪家之犬。三年前，起自白山黑水間的女真鐵蹄，跨過黃河天塹，
一路打到汴梁城下。愚蠢的南朝人，撤了宗澤與自毀長城何異？遣散義軍不說，
竟然荒謬到想出請陰兵的法子。那天，秋風陣陣，
本來碧空如洗的天上忽然下起稀稀落落的雨來。城頭一片死寂。
我站在身為主帥的二哥完顏宗望身邊，靜靜地看著面前所發生的一切。按說，
兵鋒迫近敵國都城，怎么也會讓習慣在沙場上刀口舔血的人異乎尋常興奮起來。然而，
我的腎上腺素卻一直處在正常的水平。大概是先前攻城掠地太過順風順水的緣故吧，我想。
未久，“吱—呀” 沉悶的一聲聲響傳來。汴梁城的城門頹然打開，
護城河上的吊橋也慢慢放下。從吊橋的那邊走出一排排穿著皂衣，打扮光怪陸離的人。
他們嘴里念念有詞，手中不擎刀槍，卻打著幡兒朝著我方軍陣而來。
起初因為距離過遠聽不分明。待到近到約二百步左右，
才清清楚楚聽到他們在喊 “刀槍不入，刀槍不入……”前軍早已笑得前仰后合。
我轉過頭看向二哥宗望，他的臉上也浮現一抹輕蔑的笑意。之后，他輕輕揮一揮手，
我大金縱橫天下的騎兵齊齊高舉彎刀，似狂風一般掠向那里，
頃刻間把南朝兩三百人的陰兵陣給淹沒。我看到，當對方前排的人頭骨碌碌滾將下來的時候，
方才尚在半空的第一顆雨滴才堪堪來到地面。被撞倒撕碎的幡兒，橫七豎八四散在地下，
上頭的血跡還很新鮮。如今三載過去，這些南渡的宋人，還是那般羸弱，那般不堪一擊。
這趟我掛帥南征，一開始就異乎尋常的順利。我大金勇士所向披靡，一路從建康出發，
拿下廣德，攻陷臨安，南人的抵抗微乎其微。 部隊攻伐搦戰的強度，
估計還趕不上咱們族人每年舉行的秋山圍獵。坐在臨安府那富麗堂皇的金鑾殿上 ，
我就在想，把那南宋小朝廷所謂的皇帝趙構生擒活捉，看來是指日可待了。曾經躊躇滿志的，
我橫刀立馬于燕子磯頭。遙望八百里煙波浩渺，我突然放聲大笑，引得部下們紛紛側目。
我笑那七百年前的苻堅，空有銳士百萬，投鞭斷江，卻在一片風聲鶴唳中灰飛煙滅，
王圖霸業也在那一瞬化為烏有?？涩F在，我又何敢嘲笑前人。我從未想過，
有朝一日自己會栽在這小小的黃天蕩。整整四十八個晝夜，動彈不得。5.天剛蒙蒙亮。
水霧繚繞的江面上，不時飛過幾只老鴉和鷺鷥。登上靠近南岸的江心島，有一座低矮的山峰，
叫作金山。往金山山腰走上百步的距離，有一疊沒在氤氳霧氣之中的廟宇，輪廓若隱若現。
這座廟宇打眼瞧去就破敗不堪的樣子，顯然已經很久沒有人來供奉過香火了。
其實這也不奇怪，這里臨近宋金雙方反復拉鋸，戰火紛飛的江淮地帶，
原本因著臨近江南膏腴之地連帶著也是物阜民豐，
現在卻沒有哪個年頭不是被籠罩在北邊異族鐵蹄聲聲的陰云下面。
平頭百姓躲避戰禍尚且來不及，怎還會有人有閑情來給泥塑的菩薩上香呢？你饒是菩薩，
又或是金剛羅漢，如果不能在這個世道里保佑人們平安，那也就和跳大神騙財的沒什么兩樣。
這里的人，從前叫這座廟是龍王廟。龍王廟里沒有龍王，只有胡亂生長的雜草和殘垣斷壁，
偶爾還有幾條野犬從被野草遮蔽的洞口那里躥進躥出。二十幾個銜枚的宋軍，
從通往廟中正殿的照壁后面小心探出腦袋。像他們這樣的小隊，
今天在這廟里埋伏的還有七八個，而岸邊那密密麻麻的蘆葦叢里還有。但見一名瘦削的兵丁，
對著另一生得濃眉大眼與方闊面頰的校尉裝扮的人，說道?！百〈?，
咱們都在這兒等了少說五六柱香的時間，金人的細作真的還會過江來嗎？”“是啊，
咱們自打卯時起就埋伏在這廟里，蹲的腿腳都甚是酸麻，那江面上江邊一點動靜都沒有，
該不會是弄錯了吧？” 有人一邊發牢騷般揉著自己的小腿，一邊嘀咕著?！吧購U話！
” 校尉模樣的軍漢低喝一聲，在場眾人都是一驚。這軍漢姓佟，名養德，
京西北路滑州人氏。他這小隊的二十幾號人，都是當初他從老家帶出來鄉里的子弟。那一年，
金人一把大火燒了滑州縣城。過不多久，佟養德聽說汴京失陷，那趙官家，
還有好些個在京城沒走脫的皇親國戚、后宮妃嬪們，
悉數被金兵擄回北方去了……佟養德接著說?！皩④娝騺砹蠑诚葯C。遠的不說，就前些天，
將軍不就趕在金兵殺到前，把鎮江府的全城老幼全部提前撤出城外，保全了他們。
”“這一回將軍領著咱們八千壯士，日夜趕路終于擋在完顏兀術北返的去路上，
為的不就是能滅一滅金兵的威風，讓他們知道咱也不是孬種嗎？！” 他說得一時興起，
忘了臉上還涂著油彩，順手一抹手上沾得到處都是?！罢媸腔逇狻?他小聲罵道。
轉眼瞥見兄弟們那副頹喪的模樣，佟養德又沒好氣起來?！扒魄颇銈冞@慫樣兒，
才這么會兒就堅持不住了？好歹咱們這里還有塊干的地兒，
在江岸旁邊蘆葦蕩里埋伏的弟兄才叫遭罪…”“都給我繼續好好蟄伏，這是軍令！”說罷，
他對著兩個想要坐倒歇息的小兵的倆瓣屁股蛋，結結實實一人給了一腳丫。佟養德仰頭望望，
從破廟沒遮沒蔽的頂上下來幾縷天光，映照出半空中在翻滾的無數細小塵埃。
他把出來之前擦了又擦，磨了又磨的那柄短劍，將護手位置裹上布條，重又緊緊咬在齒間。
“我相信將軍，金人的探馬今天一定會來。”6.我也不知道是抽了哪門子瘋，
作出了一個讓我事后想起來無比后怕的決定。入夜，我的帥帳之內，
萬戶以上的將校悉數列席。緊急軍事會議正在召開，因為一個無比棘手的問題正擺在眼前。
刀槍劍戟，骨朵等十八般兵器陳列在兩邊的兵器架上，寒光凜冽。我所坐的大帥座椅正上方，
裝飾著一個碩大無比的牛頭，四周的柱子上，則繪滿雄庫魯的形象?！靶蹘祠敗笔敲C慎語，
即海東青，是我們女真一族的戰爭圖騰?！澳宪姴恢阑睿垢易钄r我們四太子的大軍。
照我說，明日盡起舟楫，全軍出擊，一定能把那宋將韓世忠生擒活捉！” 一名滿臉橫肉，
渾身上下都是肥膘的萬戶率先發話。“話別說的太滿，宋兵船雖少，但皆是高大的樓船，
來去如風，前幾天你我不是沒有跟宋兵接戰過。不得不承認，他們的水軍訓練有素，
戰又戰不過，追又追不上，退亦走不脫，四太子也說過，宋兵使船就如我們駕馬，如之奈何？
” 另一個坐在我右手邊的都統接過話茬?！皾h人兵書上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還是先派斥候過江去一探究竟，再作計議不遲?！薄斑€探聽什么虛實？就一個字，打，
我們十萬精兵，還怕他區區幾千人嗎？” 剛才滿臉橫肉的萬戶沖著那都統嚷嚷著。
“你這頭只知亂砍亂殺的蠻牛，跟了四太子殿下這么久，一點兒兵家謀略也沒學會嗎？
”“就你有謀略，有謀略的話怎么不見你給四太子獻上破敵的計策？聒噪的烏鴉… ”“你！
…”原本前幾日作戰失利，我的心情已然煩躁不堪，會議一開始只顧低著頭喝悶酒。
喝著喝著，好像有幾只胡蜂在我耳邊嗡嗡叫，起初是幾只，后來越來越多。
“哐--啷--” 一聲清脆的聲音在大帳正中炸響。那是一只被我狠厲拋出的酒壺，
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兩方的中間。剛剛還在爭吵互撕的眾人，齊齊看向我的方向?！皦蛄?！
我意已決，明日本帥自當領若干親兵，去往對岸江心的金山上探聽宋軍虛實！
”部將胡沙和撒里朵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一瞬后不約而同地滾倒在我的面前。
“四太子，萬萬不可！”“您是三軍主帥，怎可輕易涉險？”其實，有什么不可以的？
我原本就只是個影子，我在心里這樣想著。7.我本非人。遼東，
終年積雪不化的長白山的山顛，有一株長在斷崖上的野山參，櫛風沐雨了百年，
又悄悄滋生出了新芽。我，正是那百年野山參旁邊伴生的一棵老藤。
在峰頂吸取日精月華的日子里，我常常見到有一些穿著破衣爛襖的男子長途跋涉進山來。
上至須發皆白的老叟，下到還沒柴火一般高的少年，
沒有一個人不是手中攥著根棍子或是樹杈，在山間苦苦尋找著野山參一族的蹤跡。
他們的發式很奇特，腦袋兩邊各自垂下一條發辮到肩膀位置，天靈蓋和額前倒是光禿禿的。
我后來知道，那些人是祖祖輩輩在白山黑水一帶過活的靺鞨族人。他們千難萬險，
一路甘愿忍受著寒冷與饑餓來到此地，采摘名貴稀有的山間珍寶，甚至還有人為此丟掉性命，
原來竟不是為了自己，卻是被迫給養尊處優的遼朝皇帝和貴族們進貢。我和我旁邊的野山參，
因為生長在山頂位置的關系，采參人一時半會兒還采擷不著。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
山腳和半山腰生長的人參幾乎已快被掘盡，我心知我們也不安全了。我只能靜靜等待著，
什么都做不了，只因為我還不能夠化形為人，除非有外力助我。終于有一天，
一個干瘦枯癟的老頭和另外一個還沒怎么長開的少年人，瞧著應該是祖孫，
從那邊險峻的山崖氣喘吁吁爬上來，沒顧上拍拍身上積雪便站到我的面前。
年老的女真人臉上露出欣喜的神色，隨后揮動鋤頭，
把那價值連城的百年野山參和我一起連根拔起。比黃金、貂皮乃至夜明珠還要珍貴的野山參，
被從山頂采下的那一刻起，便被當成稀世寶貝一樣用錦盒裝了，山下早有快馬候著接過，
一路狂飆往上京臨潢府的方向去了。而我，不出意外的，被貧苦的女真祖孫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