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雨夜霓虹雨,永無止境的雨。雨水從陰沉的天空潑灑而下,
敲打著這座在濕漉與霓虹中艱難喘息的龐大城市。霓虹燈管頑強地穿透厚重的水簾,
在濕漉漉的街道上涂抹出變幻不定、色彩扭曲的光斑。
那些模糊的、晃動的人影在光怪陸離的燈光下匆匆移動,如同被無形水流裹挾的浮萍,
帶著一種被浸泡得太久而顯得麻木的疲憊。空氣黏稠得如同凝膠,
混雜著劣質合成燃料燃燒后刺鼻的焦糊味、潮濕金屬銹蝕的腥氣,
以及某種更深處、更難以言喻的,類似巨大生物緩慢腐爛的甜膩腥膻。
這是城市邊緣地帶永恒的氣味,是文明與未知接壤的模糊地帶特有的呼吸。
城市高聳的合金骨架之外,則是另一重更龐大、更令人窒息的景象。灰白色的霧墻,
厚重得如同凝固的鉛塊,沉默地矗立在視野的盡頭,將整個破碎的世界包裹其中。
它并非靜止,而是在緩慢地涌動、呼吸,帶著一種古老而貪婪的活物氣息。偶爾,
在那片混沌的灰白深處,會陡然亮起幾點猩紅或幽綠的光芒,巨大得如同探照燈,
毫無規律地掃過霧氣表面,轉瞬即逝,留下令人心悸的余燼般的殘影。
伴隨著這些光點的閃爍,沉悶、悠長,
如同來自大地臟腑深處的怪異嘶鳴或低吼會穿透雨幕和城市的喧囂,隱約傳來,
讓腳下的地面都仿佛在微微震顫。那是“墻外”的聲音,
是盤踞在迷霧深淵中的巨物們彼此呼喚、或者正在咀嚼著什么的低語。這里是“壁壘”,
人類在迷霧紀元最后的堡壘之一,也是林懔的家。或者說,
是他唯一能稱之為“錨點”的地方。城市深處,
一條被巨大管道和廢棄廣告牌擠壓得格外狹窄的背街小巷。
雨水順著銹蝕的管道接縫和破損的霓虹招牌邊緣不斷滴落,
在坑洼的水泥路面上敲打出沉悶的節奏。巷子盡頭,
一扇不起眼的、被歲月侵蝕得發黑的木質店門上方,
懸掛著一塊搖搖欲墜的招牌——“時之痕古董鐘表維修”。字跡早已斑駁,
幾乎與門框融為一體。店內是另一個被時間遺忘的世界。
昏黃的鎢絲燈泡在頭頂發出輕微的嗡鳴,光線吝嗇地灑下,照亮空氣中懸浮的微塵。
無數古老的鐘表如同沉默的衛兵,掛滿了四壁,也堆滿了工作臺。
懷表、座鐘、齒輪裸露的機械裝置……它們形態各異,來自早已消逝的時代。
大多數指針都已停擺,凝固在某個無人知曉的時刻,
只有少數幾件還在頑強地、斷斷續續地發出“嘀嗒”、“咔噠”的聲響,
仿佛垂死者微弱的心跳,固執地丈量著這間斗室里獨自流淌的時間。林懔坐在工作臺前。
微光勾勒出他側臉的線條,年輕,卻帶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沉靜,如同深潭,不起波瀾。
他微微垂著頭,專注地凝視著手中一件精密復雜的機芯。
那雙修長、骨節分明的手指異常穩定,握著一枚細如發絲的鑷子,
正小心翼翼地調整著一個幾乎肉眼難辨的微小齒輪。手穩得像嵌入巖石的鋼釬,
沒有一絲多余的顫抖。他的動作帶著一種近乎儀式化的專注,
仿佛整個世界都凝聚在這方寸之間的齒輪咬合之中。只有那雙眼睛,在低垂的眼簾下,
偶爾被工作臺燈的光掃過時,會閃過一絲極難察覺的、非人的暗紅光澤,
如同沉睡火山深處涌動的熔巖,轉瞬又被更深的沉靜覆蓋。工作臺一角,
一個造型古怪、布滿劃痕的黑色金屬方盒突然震動起來,發出低沉、短促的嗡鳴,
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鐵甲蟲。林懔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
他穩穩地將最后一片薄如蟬翼的游絲歸位,鑷子輕輕放下,發出幾乎聽不見的金屬輕響。
做完這一切,他才伸出食指,在那金屬方盒頂端的感應區劃過。嗡鳴停止。
一道幽藍色的光束無聲地投射在布滿細小劃痕的工作臺面上,扭曲、閃爍,
最終穩定成一行冰冷的文字:緊急指令:S-17。坐標:舊城西區,
廢棄圣瑪利亞綜合醫 院,地下二層,停尸間走廊。
目標:異常實體(暫定代號:“蛻皮 者”)。威脅等級:C+(動態上升中)。
清除許可已授權。時限:120分鐘。文字閃爍了三秒,隨即熄滅。金屬方盒徹底安靜下來,
仿佛從未響過。清道夫。這是壁壘賦予他的身份,
一份行走在秩序邊緣、與迷霧陰影打交道的“清潔”工作。指令就是命令,
沒有討價還價的余地。報酬會通過加密渠道打入他那個同樣隱秘的賬戶,
維系著他在這座巨大蟻巢中極其有限的生存空間,
以及支撐他那個看似徒勞的追尋——關于父母消失的真相。那真相如同沉入濃霧的航船,
只留下一個被聯盟最高權限鎖死的舊世界坐標,成為他心底永不愈合的烙印。林懔站起身。
動作流暢,沒有一絲多余。他走向店鋪后方一個同樣不起眼的儲物隔間。打開門,
里面并非雜物,而是一套懸掛著的、啞光黑色的輕型作戰服,
旁邊立著一個同樣涂裝、線條簡潔的金屬裝備箱。他脫下身上沾著機油和灰塵的棉布襯衫,
露出精悍而布滿新舊傷痕的軀體。作戰服覆蓋全身的瞬間,冰冷的復合纖維自動貼合,
發出細微的、類似電流通過的“滋滋”聲。他熟練地檢查裝備:兩把能量手槍插進大腿槍套,
槍身線條流暢,
匕首固定在左臂外側;幾枚不同功能的電磁脈沖手雷和煙霧彈卡在腰間的戰術掛帶上;最后,
他拿起一個呼吸面罩和一副帶有基礎環境掃描功能的戰術目鏡。
2 迷霧深淵裝備箱無聲合攏。林懔最后掃了一眼這間被古老時間機器包圍的小小避難所,
落里一張模糊的、鑲嵌在簡陋金屬相框里的三人合影上短暫停留——照片上的父母笑容溫和,
年輕的母親懷里抱著一個襁褓中的嬰兒,嬰兒的眼睛位置,似乎比周圍的光線更暗沉一些。
他拉下兜帽,遮住了大半張臉,只留下線條冷硬的下頜。轉身,推開那扇沉重的木門,
身影無聲地融入外面喧囂的雨幕和霓虹光影之中。舊城西區。
這里是壁壘擴張過程中被吞噬、又被部分遺棄的殘骸。
曾經輝煌的樓宇如今只剩下鋼筋水泥的骨架,如同巨獸的骸骨,沉默地指向灰蒙蒙的天空。
斷裂的橋梁、塌陷的路面、被藤蔓般粗壯銹蝕管道纏繞的廢墟……雨水肆意流淌,
在殘破的街道上匯聚成渾濁的水洼。
空氣中那股無處不在的、混合著鐵銹、霉菌和更深層次腐爛的氣味在這里達到了頂峰,
濃烈得幾乎能凝結成塊,沉甸甸地壓在人的肺葉上。圣瑪利亞綜合醫院,
這座被遺忘的白色巨獸,在雨夜中更顯陰森。主樓大半已經傾頹,
破碎的窗戶如同空洞的眼窩。林懔的目標是相對保存還算完整的地下部分。
他繞過正門堆積如山的瓦礫,
找到一處被爆破開、又被后續涌入的混凝土塊和扭曲鋼筋半掩的側門通道。通道內一片漆黑,
濃重的消毒水和福爾馬林氣味早已被更濃烈的腐敗氣息取代,幾乎令人窒息。
戰術目鏡自動切換為微光模式,視野中呈現出冰冷的、泛著綠光的通道輪廓。
腳下是濕滑的、覆蓋著不明黏膩物質的地板。
墻壁上殘留著大片大片噴濺狀的、早已干涸發黑的污漬,
還有一些仿佛被巨大力量撕裂、剮蹭留下的深刻爪痕。
“咔噠…咔噠…嘶嘶…”一種極其輕微、卻又異常刺耳的聲音,如同生銹的鉸鏈在摩擦,
又混合著某種濕滑物體拖行的粘膩聲,從地下更深、更黑暗的通道深處傳來,斷斷續續,
卻頑固地鉆進耳膜。這聲音帶著一種非人的、令人牙酸的質感,
直接撩撥著生物最原始的恐懼神經。林懔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像一顆投入深水的石子,
無聲而堅定地向著聲音的源頭——通往地下二層的樓梯井滑去。樓梯扶手早已銹蝕斷裂,
臺階上布滿厚厚的灰塵和碎石。越往下,
那股混合著尸體腐敗和某種奇特甜腥的味道就越發濃烈刺鼻,幾乎要凝結成實體。
戰術目鏡的視野里,空氣污染指數已經飆升至危險的紅線。
“咔噠…咔噠…嘶啦——”聲音變得清晰了,就在前方轉角后的停尸間走廊。
林懔緊貼著冰冷潮濕、布滿霉斑的墻壁,屏住呼吸,像一塊融入陰影的石頭。
他緩緩探出戰術目鏡的邊緣,看向聲音來源。幽綠的微光視野中,
一個難以名狀的“東西”正匍匐在停尸間走廊的盡頭。
它像是……一個被剝了皮、肌肉組織完全暴露在外的人形。
暗紅、濕滑的肌肉纖維在昏暗光線下微微蠕動,表面覆蓋著一層粘稠、反光的液體。
它的脊椎以一種極其怪異的反關節角度向上弓起,四肢的末端并非手腳,
而是扭曲變形的、如同巨大昆蟲節肢般的骨刺,正是這些骨刺尖端刮擦著冰冷的水泥地面,
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咔噠”聲。而在它“頭部”的位置,沒有五官,
只有一個向內塌陷、不斷滲出粘稠暗紅液體的深坑,仿佛一張永遠無法填滿的饑餓之口。
它正用那非人的節肢,緩慢地、極其用力地刮擦著停尸間厚重的合金門,
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門板上已經留下了數道深刻的凹痕和殘留的粘液。蛻皮者。
代號很貼切,也足夠惡心。林懔的目光瞬間鎖定了目標。他沒有絲毫猶豫,
身體如同蓄滿力量的彈簧,猛地從掩體后閃出!右手能量手槍在抬起的瞬間已經完成了充能,
一道刺目的藍色電弧光束撕裂黑暗,精準地射向那東西弓起的、看似脆弱的脊椎連接處!
“滋——!”電弧爆開,空氣中彌漫開皮肉燒焦的惡臭。
那怪物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混合著痛苦和狂暴的尖利嘶嚎!
它被巨大的沖擊力打得向前踉蹌撲倒,節肢在濕滑的地面上刮擦出火花。然而,
它塌陷的“頭部”深坑猛地轉向林懔的方向,沒有眼睛,卻仿佛帶著刻骨的怨毒。“嘶——!
”它猛地彈起!反關節的肢體爆發出驚人的力量和速度,像一道暗紅色的閃電,直撲林懔!
那塌陷的頭部深坑在撲擊過程中猛地擴張,
露出內部一圈圈螺旋排列的、閃爍著寒光的細小利齒!太快了!遠超C+等級該有的速度!
林懔瞳孔驟縮,身體本能地向側面全力翻滾!怪物帶起的腥風擦著他的面罩掠過,
尖銳的節肢“噗嗤”一聲深深扎入他剛才站立位置的水泥地面,碎石飛濺!
林懔在翻滾中穩住身形,另一把能量手槍已經抬起指向怪物暴露的側腹。
就在他扣動扳機的剎那,一股難以形容的、冰冷而粘稠的惡意如同實質的潮水,
猛地從怪物身上爆發出來,瞬間淹沒了整個走廊!這惡意并非精神攻擊,
卻帶著一種強烈的、扭曲現實的力量!林懔眼前的景象驟然扭曲、拉長,
如同哈哈鏡里的倒影,墻壁仿佛活了過來,向他擠壓、彎曲!
腳下堅實的地面瞬間變成了深不見底的流沙,身體不受控制地向下沉陷!精神污染!
而且是極其強烈的、足以扭曲感官認知的污染!這絕不是C+級怪物能擁有的能力!
戰術目鏡的警報瞬間變成刺眼的深紅,瘋狂閃爍!3 蛻皮者現“呃!”林懔悶哼一聲,
強烈的眩暈和方向感的錯亂讓他幾乎嘔吐。扣動扳機的手指出現了極其短暫的遲滯。
就是這不到十分之一秒的遲滯,致命的攻擊已至!那怪物塌陷的頭部深坑,
如同一個高速旋轉的鉆頭,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直噬林懔的咽喉!
粘稠的涎液和腥風撲面而來!生死一瞬!林懔的心臟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
他強行壓下翻滾的惡心感和視覺的扭曲,
身體在本能的死亡威脅下做出極限反應——他猛地后仰,戰術匕首瞬間彈出左臂鞘套,
帶著高頻震蕩的嗡鳴,以一個刁鉆的角度向上格擋!同時,
另一只手中的能量手槍被他當作鈍器,狠狠砸向怪物暴露的、肌肉虬結的脖頸!“鐺——!
”高頻震蕩的鋸齒與怪物頭部深坑邊緣的骨質結構猛烈碰撞,發出刺耳的金鐵交鳴!
火星四濺!強大的沖擊力震得林懔手臂發麻,匕首險些脫手!而砸中脖頸的能量手槍,
卻像是砸在堅韌的橡膠輪胎上,僅僅讓它動作一滯!怪物發出更加暴怒的嘶吼,
塌陷的口器猛地張開到極限,那圈螺旋利齒瘋狂旋轉起來,再次噬咬而下!
精神污染帶來的扭曲感如同附骨之蛆,更加猛烈地沖擊著林懔的神經,
視野中的一切都在瘋狂旋轉、變形,腳下的“流沙”感幾乎要將他徹底吞噬!不能這樣下去!
就在那旋轉的利齒即將觸及面罩的瞬間,一股源自血脈深處的灼熱洪流,
猛地沖破了林懔強行維持的理智堤壩!仿佛有某種禁錮被死亡的威脅悍然撕開!嗡——!
世界,驟然被剝離了所有色彩和光影的偽裝。林懔眼中的世界,瞬間褪色。
墻壁、地板、扭曲的怪物、甚至空氣中漂浮的塵埃,都失去了它們原有的形態和色彩,
變成了由無數細密到令人眩暈的、冰冷幽藍的幾何線條和復雜符號構成的抽象畫。
時間感被無限拉長,怪物噬咬的動作在他眼中分解成無數個緩慢、粘滯的幀。
唯有那撲來的怪物本身,在由純粹幽藍線條構成的背景中,呈現出一種截然不同的狀態。
它不再是一團蠕動的血肉,
……一個由無數瘋狂閃爍、明滅不定、如同接觸不良的劣質燈管般的猩紅數據流構成的輪廓!
這些猩紅的數據流如同活物般在它“身體”內奔涌、碰撞、扭曲,
勾勒出它畸形的骨架、蠕動的肌肉束、以及那個塌陷頭部深坑中瘋狂旋轉的螺旋利齒。
無數細小的、意義不明的暗紅符文在這些數據流的節點上閃爍、流淌、湮滅,
如同某種極度混亂、瀕臨崩潰的底層代碼。暗紅詭眼!徹底激活!
一種冰冷到極致、又仿佛能洞穿一切虛妄的“視界”主宰了林懔的感官。
那怪物身上瘋狂閃爍的猩紅數據流中,
無數代表著“弱點”、“能量節點”、“結構應力極限”的微小符號,
如同黑夜中的星辰般驟然亮起,清晰無比地標注出來!一個最大、最刺眼的猩紅光點,
就在它反關節脊椎的第三節凸起處,如同一個失控的能量核心,瘋狂脈動!
視角的轉換在現實中不過電光石火。怪物噬咬的動作仍在繼續。但在林懔此刻的“視界”里,
時間被無限分割。他看到怪物撲來的軌跡,
看到它能量核心(脊椎節點)因發力而暴露出的微小角度。
身體的本能早已超越了思考的束縛。他甚至沒有去“想”如何動作,
身體就已經在詭眼賦予的、超越物理極限的洞察力驅動下,做出了最精準、最高效的反饋。
后仰的身體瞬間由極動轉為極靜,重心以不可思議的方式調整。握著戰術匕首的左手,
手腕以一個人類關節幾乎無法完成的微小角度向內一旋一壓!高頻震蕩的鋸齒邊緣,
精準無比地卡進了怪物脊椎第三節凸起處,
那個瘋狂脈動的猩紅光點與旁邊一道代表“結構脆弱連接”的幽藍線條交匯的縫隙中!
“滋啦——!!!”刺耳到足以撕裂耳膜的摩擦尖嘯聲響起!
高頻震蕩的鋸齒在絕對精確的位置上,切入了那最關鍵的節點!仿佛一把鑰匙插進了鎖孔,
輕輕一擰!怪物那由猩紅數據流構成的身體輪廓,猛地一僵!
內部瘋狂奔涌的數據流瞬間陷入了極致的混亂和停滯!
那個最大的猩紅光點如同被戳破的氣球,驟然熄滅!
怪物發出了一聲前所未有的、混合著極致痛苦和某種“系統崩潰”般錯亂的凄厲慘嚎!
整個身體的動作完全變形、失控!塌陷的頭部深坑瘋狂地開合,螺旋利齒徒勞地空轉,
粘稠的暗紅體液從全身的肌肉縫隙中噴濺而出!精神污染帶來的幻象如同退潮般瞬間消失!
扭曲的墻壁恢復了冰冷堅硬,腳下的流沙感變成了濕滑的地面。林懔的視野瞬間恢復了正常,
只有左眼深處殘留著灼燒般的余溫和一絲難以察覺的暗紅微芒。機會!
怪物因核心節點被破壞而陷入短暫的僵直和劇痛。林懔沒有絲毫停頓,身體如同獵豹般彈起!
右手的能量手槍早已在翻滾中重新充能完畢,此刻穩穩抬起,
槍口幾乎抵在怪物因劇痛而暴露無遺的、塌陷頭部的深坑中心——那里,
在詭眼方才的視界中,是僅次于脊椎節點的另一個猩紅弱點!“滋——轟!!
”壓縮到極致的藍色電弧光束近距離貫入!怪物的頭部如同被塞進了炸彈,猛地膨脹、爆裂!
粘稠的組織液、碎裂的骨質和焦糊的肉塊呈放射狀噴濺開來,糊滿了旁邊的墻壁和地面!
無頭的巨大身軀劇烈地抽搐了幾下,轟然倒地,節肢神經質地彈動著,最終徹底歸于沉寂。
4 詭眼覺醒空氣中彌漫著令人作嘔的焦臭和濃烈的腥氣。林懔站在原地,胸膛微微起伏,
面罩下的呼吸略顯急促。他甩了甩戰術匕首上粘稠的暗紅液體,高頻震蕩的嗡鳴停止。
左眼深處那灼燒般的余溫和詭異的洞察力如同退潮般迅速消退,
只留下一絲疲憊和……一種更深沉的冰冷。每一次詭眼的全力發動,
都像在靈魂深處點燃一把火,燒灼著理智的邊界。他走到怪物巨大的尸體旁。
戰術目鏡的微光模式下,這團曾經蠕動、散發精神污染的肉塊,
此刻只是一堆令人作嘔的焦黑殘骸。林懔蹲下身,強忍著那股直沖腦門的惡臭,
從腰間的裝備包里取出一個巴掌大小、帶有采樣探針和微型分析屏幕的銀色采集器。
他小心地避開被能量槍轟爛的部分,
將探針插入怪物相對完好的、暴露在外的暗紅色肌肉組織中。探針發出輕微的“滋滋”聲,
開始吸取組織樣本。采集器的微型屏幕上,復雜的進度條開始滾動。分析過程需要幾十秒。
林懔的目光落在怪物那反關節的脊椎上,特別是第三節那個被他用匕首精準切入的位置。
那里的結構在詭眼視界中異常清晰——一個違背了正常生物力學的能量節點。
這絕非自然界偶然的產物。他心中的疑云越來越重。這種級別的精神污染,
這種精密的“設計”……C+?簡直是笑話。聯盟的情報部門要么是集體失明,
要么就是……刻意隱瞞了什么。“嘀。嘀。嘀。”采集器發出三聲清脆的提示音。
分析完成了。林懔低頭看向屏幕。
上面滾動著復雜的生物分子結構圖和密密麻麻的基因序列片段。
他快速掃過那些晦澀的符號和堿基對排列。突然,
他的手指在屏幕側面一個不起眼的按鈕上按了一下。“調取個人檔案庫,
關鍵詞:‘燈塔水母’,‘基因編輯’,‘極限環境適應’。”他的聲音透過呼吸面罩,
低沉而清晰。屏幕上立刻分出一個新的窗口,開始檢索他個人加密存儲設備中的資料。
那是他耗費了難以想象的代價,通過各種灰色渠道,
”的生物基因工程計劃的部分公開邊緣數據和極其有限的、模糊不清的實驗室內部記錄摘要。
兩個窗口并排顯示。左邊是剛剛采集到的“蛻皮者”基因序列片段,
過極端基因編輯改造的燈塔水母(Turritopsis dohrnii)的片段數據。
林懔的目光在兩個屏幕上來回掃視。他的呼吸,在面罩下,驟然停止。匹配!
不僅僅是幾個堿基對的相似!是整段、整段的基因序列……高度重合!
潛能的、甚至是誘導特殊感官進化的基因片段……在“蛻皮者”那扭曲、狂暴的基因圖譜中,
竟然清晰地保留著“燈塔”計劃實驗體特有的編輯痕跡!就像在原始而混亂的涂鴉中,
清晰地拓印著另一個精密而冷酷的藍圖!冰冷的寒意,比剛才怪物帶來的精神污染更加刺骨,
瞬間沿著脊椎竄上林懔的大腦,凍結了他的血液。
父母實驗室里那些溫和的、閃爍著幽藍微光的燈塔水母培養皿影像,
與眼前這灘散發著惡臭、由扭曲肌肉和骨刺構成的怪物殘骸,在他腦海中瘋狂地重疊、撕裂!
“燈塔”計劃……父母的死……這個怪物……它們之間,被這串冰冷的基因代碼,
強行焊接在了一起!那根無形的、纏繞著迷霧與死亡的絲線,
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猙獰地勒緊了他的心臟,勒出了血痕。
頭盔內置的通訊器紅燈突然急促閃爍起來,發出無聲的震動。
指揮官諾頓那特有的、帶著金屬摩擦質感的冰冷聲音,直接傳入林懔的耳中:“S-17,
匯報狀態。目標清除確認?
”林懔的目光依舊死死釘在采集器屏幕上那刺眼的基因序列對比圖上。
他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幾秒鐘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他按下了通訊鍵,
聲音透過面罩濾除了所有情緒,只剩下任務匯報式的平板:“目標清除確認。
威脅等級評估有誤,精神污染強度接近B級。現場殘留高濃度精神污染源,
建議后續處理小組提升防護等級。正在采集核心樣本。”“收到。樣本按標準流程封裝。
十五分鐘后,‘回收者’抵達入口。原地待命,保持警戒。”諾頓的聲音沒有任何波瀾,
仿佛只是在處理一件再平常不過的垃圾。“明白。”林懔切斷了通訊。
他迅速從裝備包中取出一個特制的、帶有生物隔離標識的圓柱形金屬罐。
小心地將采集器里那點珍貴的、蘊藏著恐怖真相的怪物組織樣本注入其中。
罐體密封時發出“嗤”的輕響。他沒有在原地等待。任務指令是“清除”和“采集樣本”,
并未強制要求他必須與后續的“回收者”小組碰面。林懔迅速環顧四周,
戰術目鏡快速掃描著這條充滿死亡氣息的走廊。他的目光最終鎖定在走廊盡頭,
那扇被怪物刮擦得傷痕累累的停尸間合金門上。門鎖早已被破壞。林懔用力推開沉重的大門。
一股更加強烈的、混合著福爾馬林和深度腐敗的冰冷氣息撲面而來。里面一片狼藉,
停尸的金屬抽屜大多被暴力拉開,空空如也。他的目光銳利如鷹隼,快速掃過每一個角落。
最終,在墻角一個傾倒的、布滿灰塵的文件柜后面,
他發現了一個不起眼的、巴掌大小的黑色金屬盒。它被塞在縫隙里,上面沒有任何標識。
林懔走過去,將它撿起。入手冰涼沉重。他用戰術匕首撬開邊緣一個極其隱蔽的卡扣。
盒子無聲地滑開,里面沒有文件,只有一枚拇指大小的、非標準制式的深藍色數據芯片。
芯片表面蝕刻著一個極其微小的符號——一個被三道波浪線環繞的、抽象的燈塔輪廓。
沒有猶豫。林懔將芯片取出,放入自己作戰服最內層的加密口袋。然后,
他將那個空的黑盒子隨手扔進一個敞開的停尸抽屜里,關上了抽屜門。做完這一切,
他如同融入黑暗的影子,悄無聲息地從來時的通道撤離,
避開了即將抵達的“回收者”小組的路線。雨幕再次將他包裹,
城市邊緣的霓虹在他沾滿污跡的作戰服上投下變幻的光影。他快步穿行在迷宮般的廢墟之中,
心中只有一個坐標在瘋狂跳動——那份從怪物基因中窺見的“燈塔”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