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風如同無形的鞭子,抽打著蘇晚星單薄的背脊。她背靠著粗糙堅硬的大理石柱,身體沿著冰冷的表面緩緩下滑,最終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赤著的腳踩在微涼的地磚上,寒意刺骨,卻遠不及心底那一片凍結的荒蕪。
唇瓣上殘留的刺痛和灼熱感是如此清晰,像烙印,像詛咒。傅凜淵的氣息——清冽的雪松、冷泉、嗆人的煙草微苦、以及那霸道狂野的掠奪感——依舊頑固地盤踞在她的口腔和鼻腔,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屈辱的回響。腰間和大腿上被他鐵鉗般箍握過的地方,仿佛還殘留著滾燙的指痕,隱隱作痛。
“契約的一部分……”
那冰冷沙啞的聲音,如同淬了劇毒的冰凌,一遍遍在她混亂的腦海中穿刺回響。每一個字都帶著赤裸裸的輕蔑和掌控,將她剛才那場靈魂震顫的、近乎被碾碎的親密接觸,徹底釘死在“義務”和“表演”的恥辱柱上。
巨大的屈辱感如同海嘯,一波又一波地沖擊著她搖搖欲墜的理智堤壩。淚水毫無預兆地洶涌而出,滾燙地滑過冰涼的臉頰,滴落在手背上。她死死咬住下唇,試圖阻止那懦弱的嗚咽沖出喉嚨,血腥味瞬間在口中彌漫開來,與他的氣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苦澀。
她不是沒想過利用美色作為武器。在無數個謀劃的深夜里,她甚至演練過如何不著痕跡地撩撥,如何利用這具被精心雕琢的皮囊作為接近仇人的籌碼。但絕不是這樣!不是在毫無防備的脆弱時刻,被當作一件可以隨意取用、標記的玩物!被以一種近乎施暴的方式,掠奪走她的初吻!然后,被輕描淡寫地定義為“契約義務”!
憤怒在冰冷的胸腔里燃燒,灼燒著屈辱的淚水,蒸騰起毀滅一切的恨意。她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剛剛愈合的傷口,劇烈的疼痛讓她混亂的大腦獲得了一絲短暫的清明。
傅凜淵……這座冰山!他不僅危險,更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一個披著禁欲外衣、骨子里卻充斥著掠奪本能的野獸!他看穿了她的偽裝,卻似乎并未觸及最深層的仇恨。他把她當成一個有趣的、可以隨意逗弄和掌控的獵物。今晚的失控,是欲望的宣泄,更是對她邊界的無情踐踏和警告——在這座名為“云棲”的牢籠里,她的一切,包括身體,都只是他雇傭的“演員”的道具!
一股冰冷的、帶著血腥味的決心,在絕望的灰燼中悄然滋生。蘇晚星猛地抬手,用傅凜淵那件寬大西裝外套的袖口,狠狠擦去臉上的淚痕,動作粗暴得仿佛要擦掉一層皮。淚水被抹去,留下的是被擦紅的肌膚和一雙燃燒著冰冷火焰的貓眼。那里面,再無一絲迷茫和脆弱,只剩下被徹底點燃的、淬煉過的恨意和一種近乎冷酷的清醒。
她扶著冰冷的大理石柱,掙扎著站起來。雙腿依舊有些發軟,但脊背卻挺得筆直。夜風卷起她披散的濕發和寬大的西裝下擺,讓她單薄的身影在巨大的陽臺上顯得更加孤立,卻奇異地透出一股破釜沉舟的決絕。
她不能倒在這里。
她不能被他摧毀。
顧家的血仇未報,林正宏還在逍遙,傅家背后隱藏的豺狼尚未露出獠牙……她需要傅凜淵的權勢,需要“傅太太”這個跳板,哪怕代價是與惡魔共舞,是獻祭自己的尊嚴甚至……身體。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帶著桂花甜香余味的空氣,那甜香此刻聞起來卻帶著諷刺的意味。她彎腰,撿起地上那支早已熄滅、被遺棄的香煙殘骸,指尖用力,將它碾得粉碎。細碎的煙草末從指縫間飄落,如同祭奠她剛剛逝去的、某種天真的幻想。
轉身,推開冰冷的玻璃門。客廳里一片死寂,只有智能管家幽藍的光眼在角落無聲閃爍。書房那扇沉重的黑色房門緊閉著,像一只沉默的巨獸,吞噬了剛剛在陽臺上掀起風暴的男人。
蘇晚星沒有停留,赤著腳,像一道無聲的幽靈,快步穿過空曠冰冷的客廳,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房門在身后輕輕關上,隔絕了外面那個危險的世界。
---
書房內,是另一種意義上的風暴中心。
巨大的全息投影屏幕已經關閉,只留下冰冷的金屬框架。空氣里殘留著頂級雪茄的醇厚氣息和威士忌的辛辣余韻,卻無法掩蓋那股無形的、壓抑到極點的低氣壓。
傅凜淵背對著房門,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沉沉的夜色和遙遠的燈火,玻璃上清晰地映出他緊繃到極致的側影。他身上的黑色襯衫依舊挺括,但領口被粗暴地扯得更開,露出冷白的皮膚和線條凌厲的喉結。袖口挽至手肘,結實的小臂肌肉賁張,青筋如同盤踞的怒龍在皮膚下隱隱跳動。
他手里端著的,不再是水晶威士忌杯,而是一只厚重的水晶煙灰缸。煙灰缸里,已經堆滿了被狠狠碾滅的雪茄煙蒂,狼藉一片,與他平日里一絲不茍的秩序感形成刺眼的對比。
剛才在陽臺上發生的一切,如同高速播放的默片,在他腦海中不受控制地反復閃現。
她裹在寬大西裝里單薄脆弱的背影……
煙霧繚繞中那雙空洞絕望的貓眼……
指間遞來的、帶著她體溫的細長香煙……
自己鬼使神差的吸入和狼狽的嗆咳……
還有……那如同火山爆發般失控的掠奪!
唇齒間仿佛還殘留著她唇瓣的柔軟和清甜,混合著煙草的微苦,像最烈的毒藥,灼燒著他的神經。指尖似乎還烙印著她腰肢那驚人的纖細與柔韌的觸感,以及她肌膚細膩如暖玉的溫熱……這些陌生的、洶涌的感官記憶,如同跗骨之蛆,瘋狂地沖擊著他引以為傲的、如同精密儀器般運轉的理性世界!
失控!
徹底的、前所未有的失控!
他傅凜淵,掌控著萬億財富的科技帝國,習慣于將一切變量納入計算,將一切情感視為低效的垃圾。他的人生信條是絕對的秩序和冰冷的理性。他厭惡一切超出計劃、脫離掌控的事物,尤其是……源自自身的、原始的、野蠻的沖動!
而蘇晚星,這個帶著秘密、披著甜美偽裝闖入他領域的“演員”,卻像一顆投入冰湖的燃燒彈,輕易地引爆了他冰封之下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可怕的熔巖!
僅僅是因為她的脆弱?她的美貌?她那具嬌小卻充滿致命誘惑的身體?
不!傅凜淵猛地攥緊了手中的煙灰缸,指節因為用力而發出咯咯的輕響。冰冷的玻璃棱角硌著他的掌心,帶來尖銳的痛感,試圖驅散腦海中那揮之不去的畫面。他厭惡這種被本能驅使的感覺!厭惡她輕易就能撕裂他引以為傲的自制力!厭惡她眼中那該死的、讓他心臟莫名抽緊的破碎感!
更讓他震怒的是,他失控后的反應——那句冰冷的“契約的一部分”。那不是解釋,那是欲蓋彌彰的掩飾!是他對自己失控行為的拙劣粉飾和惱羞成怒的懲罰!他清楚地看到了她在他放開時,眼中瞬間掠過的驚愕、屈辱,以及最后沉淀下來的、冰冷的恨意。
他成功地在兩人之間本就脆弱的契約上,又劃下了一道深可見骨、難以彌合的裂痕。他親手將這場冰冷的交易,推向了更加危險、更加不可控的深淵。
煩躁如同毒藤,纏繞著他的心臟,越收越緊。他猛地轉身,將手中沉重的水晶煙灰缸狠狠砸向角落!
“哐當——!!!”
一聲巨響!煙灰缸與冰冷的金屬墻面猛烈碰撞,瞬間四分五裂!水晶碎片如同炸裂的冰晶,帶著刺耳的尖嘯四散飛濺!煙灰和殘存的煙蒂漫天飛舞,如同下了一場骯臟的雪,瞬間污染了書房內一塵不染的冰冷秩序。
巨大的聲響在死寂的書房里回蕩,震得空氣都在嗡鳴。
傅凜淵站在原地,胸膛劇烈起伏,如同剛剛經歷了一場生死搏殺。他看著地上那片狼藉的碎片和煙灰,眼神幽暗如暴風雨中的深海,翻涌著懊惱、憤怒、以及一絲連他自己都不愿承認的……自我厭棄。
失控的,不僅是身體,還有情緒。
而這,比任何并購失敗都更讓他感到挫敗和……危險。
他煩躁地扒了一下額前垂落的碎發,動作帶著罕見的粗暴。他需要冷靜。需要將這該死的、因為一個女人而掀起的驚濤駭浪徹底鎮壓下去!
他大步走向書桌后巨大的酒柜,拿出一瓶年份久遠的麥卡倫威士忌,拔掉瓶塞,直接對著瓶口,狠狠地灌了一大口!琥珀色的液體如同灼熱的巖漿,滾過喉嚨,燒灼著食道,帶來一陣劇烈的灼痛感,卻奇異地暫時麻痹了腦中翻騰的混亂。
他重重地將酒瓶頓在冰冷的黑檀木桌面上,發出一聲悶響。高大的身軀頹然跌坐在寬大的真皮座椅里,身體微微后仰,抬手用力地按壓著突突直跳的太陽穴。
書房內,只剩下他沉重而壓抑的呼吸聲,以及地上那片狼藉的水晶碎片,無聲地訴說著冰山之下剛剛爆發過的、足以毀滅一切的熔巖風暴。
---
主臥內,燈光被調至最昏暗的暖黃。
蘇晚星站在巨大的落地鏡前,已經換上了一套保守的純棉長袖長褲睡衣,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仿佛這樣就能隔絕剛才發生的一切。臉上被擦紅的痕跡依舊明顯,唇瓣的紅腫更是觸目驚心,無聲地昭示著不久前那場暴力的掠奪。
她眼神冰冷,動作卻異常冷靜。
她拿出那個造型圓潤可愛的陶瓷香薰爐,放在梳妝臺上。沒有滴入往日舒緩的薰衣草精油,而是換上了一款氣味更加凜冽、帶著薄荷和雪松氣息的冷香。清冷的香氣絲絲縷縷地彌漫開來,試圖驅散空氣中殘留的、屬于他的清冽氣息和煙草味。
接著,她拿出平板電腦。屏幕解鎖,瑩白的光映亮了她毫無表情的臉。她打開一個圖標極其普通的記事本軟件,輸入一串復雜的、毫無規律的字符密碼。
屏幕瞬間切換界面。一個簡潔到近乎簡陋的黑色窗口彈出,背景是不斷變換的、難以追蹤的IP地址。
她的指尖在虛擬鍵盤上快速敲擊,動作精準而帶著一股壓抑的狠勁。一行行指令被輸入:
`[加密通訊協議啟動 - 頻道:夜梟]`
`[目標:林正宏 - 近期行程深度掃描]`
`[重點:私人俱樂部“深藍”、下周二慈善晚宴、與傅氏集團元老傅振雄的私下會面記錄(深挖)]`
`[資金流向:海外賬戶(編號:Z-7)狀態查詢]`
`[警告:加密等級提升至最高,反追蹤協議全功率運行]`
冰冷的代碼在屏幕上無聲滾動,如同她此刻冰冷燃燒的內心。每一個指令,都帶著刻骨的恨意和孤注一擲的決絕。傅凜淵的失控和羞辱,像一劑猛藥,徹底催化了她心中蟄伏的毒蛇。她不再僅僅滿足于接近,她要更快、更狠、更致命地撕開那些仇人的偽裝!
屏幕的光映在她紅腫的唇上,映在她冰冷燃燒的貓眼里,形成一種詭異而危險的對比。那嬌小身體里散發出的寒意,比“云棲”堡壘本身更甚。
做完這一切,她關閉了平板,將其塞回枕頭底下。她走到床邊,沒有立刻躺下,而是坐在床沿,拿起床頭柜上那個小小的亞麻抱枕——上面繡著憨態可掬的橘貓。
她緊緊地將抱枕摟在懷里,仿佛要汲取那早已不存在的、屬于過去的溫暖和安全感。指尖無意識地撫摸著粗糙的亞麻布料,眼神卻穿透了墻壁,落向書房的方向。
冰冷的火焰在她眼底無聲燃燒。
傅凜淵,你以為撕碎了我的尊嚴,就能讓我變成聽話的提線木偶?
你以為一句“契約的一部分”,就能抹平你野獸般的掠奪?
錯了。
蘇晚星緩緩收緊抱著抱枕的手臂,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她低下頭,將臉頰埋進柔軟的亞麻布里,肩膀幾不可察地微微顫抖著。不是哭泣,而是壓抑到極致的憤怒在身體里沖撞。
你點燃的不是順從,是復仇的煉獄之火。
你撕開的不是偽裝,是通往地獄的裂縫。
從今天起,蘇晚星已死。
活下來的,是只為復仇而存在的顧星燃。
她抬起頭,臉上再無一絲波瀾,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貓眼深處,最后一絲屬于“蘇晚星”的靈動和溫度也徹底熄滅,只剩下深不見底的寒潭和淬毒的鋒芒。
傅凜淵,我們之間的戰爭……
現在,才真正開始。
窗外的夜色,濃稠如墨,吞噬著一切光亮,也掩蓋著堡壘內無聲燃起的、足以焚毀一切的冰焰余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