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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

膿佛 老六和小七 12211 字 2025-06-26 04:3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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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傳金針刺入乞丐陳九腿骨爛瘡時,我聽見了七歲胞弟溺亡前的哭喊。雪地里蛆蟲拼出“哥,

冷”的遺言,藥箱懸于焦尸肋骨蓮座之上。被迫披上膿血蠕動的契約袈裟,

脊椎刺出三十七根鎮魂金針。隨陳九登“髓梯”入尸山,目睹祖傳醫印刻于正被舂碎的腿骨。

直到衙役在眼前融為膿繭,骷髏佛掌托起胞弟形貌的針灸銅人。

它牙齒嗒嗒碰響:“當年推我落井的右手,可還施得了針?”父親說,

今日是阿冷的十年忌辰。晚上不要出錯。金城秋深,酉水也瘦了三分。高家花園的夜宴,

暖閣里水晶杯盛著琥珀光,黃酒漾著,映著雕花窗欞透進的月色。絲竹聲貼著回廊游走,

膩得粘喉嚨。父親坐在首座,捻著胡須,手穩得像藥鋪里稱參的老秤砣。

金城有頭有臉的人物都在座,笑聲是軟的,話是滑的,繞著懸壺高家的百年根基打旋。

我捏著冰涼的杯腳。指尖的寒意,卻壓不住心底翻上來的影子——陳九那條跛腿,

爛瘡流著黃膿,像雪地里洇開的《推背圖》死象。蛆蟲在腐肉里拱動的景象揮之不去,

它們拼出兩個字:“哥,冷”。阿冷的冷。七歲那年,井水灌滿了他小小的肺,

像灌一個漏了的皮囊。我端起杯,酒液在杯中晃動。水晶杯壁扭曲,映出一個旋身的舞姬。

腰肢軟得像柳條,水袖飛得像流云。可在水晶凸面里,纏在她腰間的,不是瓔珞。是頭。

嬰兒的頭。青白,胎發稀落,眼窩是兩個吸光的黑洞。一顆,連著一顆,黏膩的絲牽著。

杯壁放大斷頸處的肉絲,沒牙的小嘴咧著,涎水發亮。“當啷!”杯子砸在青石案上,碎了。

黃酒潑開,晶片刺眼。絲竹斷了。所有的眼珠轉過來,釘在我身上。“玉成?”父親的聲音,

壓著火,秤砣一樣沉。胃里翻攪。嬰兒的黑眼窩穿透碎片,釘死我。喉嚨發緊。

“失禮……”我站起身,聲音里刮著砂紙,“肚肚子疼!”撞開婢女,踉蹌著沖出去。

暖閣的香,軟滑的笑,甩在身后。快速逃出這水晶杯照出的光景。冷風割著喉嚨,灌進肺里。

高府大門獸頭猙獰,府內的燈火泛著寒意。把我拉回真實的黑夜里,月光清冷。“高公子,

急腳鬼似的,奔喪?”沙啞含痰的聲音,如毒蛇吐信。石獅陰影里,蜷著一團破布。陳九,

隆冬夜里,單衣敞著,嶙峋的胸骨支棱著。懷里抱著個破布包。目光落在他跛腿上。

爛瘡結了痂,邊緣是硬的,中心卻總濕著,滲出些粘稠的黃水。

那氣味沖進鼻子——腐敗血肉,井底淤泥的腥臭。阿冷在井底掙扎,攪起腐藻的味道。

胃猛地一抽。“公子莫驚,”陳九咧開嘴,黃牙參差,黑洞洞的口腔像個窟窿,“富貴席面,

克化不動。老朽有件舊物,擋擋風邪。”他慢吞吞地解那破布包。一層,又一層。

露出里面的東西。一件“袈裟”。暗紅、深褐、霉綠墨黑……無數爛布片胡亂縫著。濕漉漉,

沉甸甸,剛從血池膿坑里撈起似的。表面一層半凝固的油膏,膩光發亮。氣味在空氣中炸開。

尸體的甜腥,膿血的酸敗,井底淤泥的陰濕……幾種最糟的氣味絞在一起,撞進鼻子,

直抵腦髓。我后退一步,喉嚨里發出被掐住脖子的嗬嗬聲。“慈悲衣,遮遮業。

”陳九的聲音砂礫般磨著耳膜。枯爪一抖,那件沉甸甸、濕膩膩的“膿袈裟”帶著腥風,

兜頭罩下!“不——!”喊聲噎在喉嚨。它裹上來的剎那,冰冷黏膩的死氣箍緊全身。

活物一樣,沉得像泡透的尸布,陰寒刺骨,死死黏住皮肉,還在收緊。布片底下那層油膏,

隔著衣服,也覺出它在蠕動,像無數冰冷的蛞蝓爬滿背脊。后背脊柱正中,劇痛炸開!

幾十根燒紅的鋼針,被巨錘狠狠楔進骨縫!“呃啊——!”眼前一黑,膝蓋砸向冰冷的地面。

喉嚨被無形的手扼住,吸不進一絲氣。陳九佝僂的身影在模糊的視野里晃動,嘴角咧到耳根。

“契……成……” 兩個字,敲響了喪鐘。緊接著,

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力從背后那“袈裟”上傳來!它勒緊,收縮,裹著我,

像一個巨大、濕冷的尸繭,拖著我踉蹌地、身不由己地離開石獅陰影,跌進更黑的巷子深處。

每一步,后背那幾十個刺入點的劇痛就狠狠撞一次,提醒我契約已釘入骨髓。

不知被拖行了多久,后背的劇痛和惡臭幾乎將我撕碎。拖拽力陡然消失。

我重重撞在自家后院柴房冰冷的土墻上,滑坐在地,大口喘氣,每一口都灌滿腐臭。

眼前是柴房低矮的小門,那“膿袈裟”如第二層冰冷滑膩的死皮,后背的劇痛絲毫未減。

恐懼抽干了力氣。洗掉它,冰冷的聲音在腦海中想起。我手腳并用爬過去,撞開柴房門,

撲向角落半人高的舊銅盆。水瓢舀起缸里的冷水,潑進盆中,咚的一聲悶響。

水波在粗糙的銅盆底晃蕩,漸漸平息,映出一張臉。扭曲,驚恐的臉。那是我的臉。

冷汗浸透額發,慘白如紙,嘴唇青紫,眼神是瀕死的獸。手抖得厲害,

摸向頸后袈裟冰冷的邊緣。濕滑,僵硬,帶著惡心的彈性。猛地一扯,

將沉重的、令人窒息的袈裟從前胸撕開!冷空氣激得皮膚一緊。寒意從銅盆水面刺來。

水中倒影,映著我的后背。三十七枚!細長的金針,整整齊齊,沿著我脊椎的棘突間隙,

排成森冷的兩列。從頸后大椎穴下寸許起始,一路向下,直刺至尾閭骨上方!

每一枚都深沒入肉,只余寸許針尾,在昏暗中閃著冰冷、不祥的金光。針尾排布的軌跡,

隱隱扭成一個符咒的形狀,像活物寄生在我的脊梁骨上。這是高家祖傳的金針。

那沉暗的熟金色澤,針尾細微的纏絲紋路,我閉著眼也能認出來!懸壺濟世,

針起沉疴的手藝,成了釘死我的刑具。“自愿為第七萬藥引……”陳九那砂礫般的低語,

如同冰冷的蛆蟲,再次鉆進耳蝸深處。每個字都像冰錐,鑿穿意識。盆里的水紋又晃了一下。

那些金針的倒影,在水里扭曲,變形,像三十七只沒有瞳孔的金色眼睛,從我脊椎深處,

冷冷地回望著我。柴房的土腥氣混著膿袈裟的惡臭,悶在肺里。后背的金針釘著,

每一次心跳都牽扯著那三十七處尖銳的痛。那痛是活的,像有東西順著針往里鉆,

要把我的脊髓吸出來。柴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條縫。不是風。陳九佝僂的影子擠進來,

堵住了門口那點可憐的夜光。他像一塊活動的、散發著濃烈尸沼氣的陰影。“時辰到了,

公子。”他的聲音依舊含混,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催促,像鈍刀子刮著骨頭,“該‘登天’了。

”“登天?”我喉嚨干裂,擠出兩個字,帶著血腥氣。陳九沒答話。他那只枯瘦的手,

指甲縫里嵌著黑泥,朝我伸來。不是抓,是點。干枯的食指,帶著一股令人作嘔的陰冷氣息,

點向我眉心。指尖觸到皮膚的瞬間,一股難以言喻的吸力猛地攫住了我!不是身體的移動,

是整個魂魄被一股巨大的、滑膩的力從軀殼里硬生生扯了出來!視野瞬間天旋地轉,

柴房的土墻、銅盆、地上的水漬……一切熟悉的景物都像被投入漩渦的破布片,

瘋狂地扭曲、拉長、碎裂!墜落感。無休無止的墜落。穿過粘稠冰冷的黑暗,

耳邊是呼嘯的風聲,又像是無數人臨死前絕望的嗚咽和骨骼碎裂的脆響。

后背那三十七根金針在魂魄的劇痛中灼燒起來,發出細微卻刺耳的嗡鳴,

如同被無形的手指撥動。不知墜落了多久,也許只是一瞬。腳下一震,觸到了“地面”。

沒有光,但一種詭異的、潮濕的灰白籠罩著四周。空氣里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腥甜,

像陳年的血庫打開了蓋子,混合著骨髓特有的、油膩的、帶著鐵銹味的香氣。

我站在一條“路”上。或者說,那根本不能稱之為路。

它由無數粗大、扭曲、顏色灰敗的骨骼壘疊、交錯而成,一直向上延伸,

沒入上方同樣灰白粘稠的霧氣里。那些骨頭,

腿骨、臂骨、碎裂的盆骨、帶著凹陷的顱骨……上面還粘連著暗紅的碎肉、斷裂的筋絡,

濕漉漉地反著光。骨縫間,粘稠的、黃綠色的髓液像鼻涕蟲一樣緩慢地蠕動、滴落。髓梯。

陳九那破風箱似的聲音,不知從何處幽幽響起,帶著一種詭異的莊嚴:“踏髓而上,

即是天階。公子,請吧。”腳像灌了鉛,黏在冰冷滑膩的骨面上。每一步落下,

腳下那不知屬于何人的骨頭就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仿佛隨時會碎裂塌陷。

粘稠的髓液沾在鞋底,拔腳時扯出黏絲。濃烈的血腥和骨髓的腥甜氣直沖腦門,

胃里翻江倒海。后背的金針隨著攀登的動作,每一次起伏都更深地刺入魂魄深處,

引發一陣陣撕裂般的劇痛和冰冷的麻木。越往上,霧氣越重。那灰白粘稠的霧里,

隱約傳來沉悶的、有節奏的撞擊聲。

咚……咚……咚……像巨大的木杵在搗著什么沉重的東西。每一聲都敲在心臟上,

震得魂魄發顫。終于,踏上了最后一級骨階。眼前豁然……或者說,是濃霧稍微稀薄了些,

露出一片令人窒息的景象。灰霧彌漫的“天穹”下,立著三個巨大的石臼。每個石臼旁,

都立著一個身形模糊的“仙娥”。她們披著破爛的、沾滿暗褐色污漬的薄紗,

動作僵硬而精準地舉起手中巨大的、同樣沾滿污垢的玉杵,然后狠狠砸下!咚!

石臼里白花花的東西猛地濺起。是骨頭!被砸得粉碎的、還帶著血絲和骨髓的骨頭碎片!

我的目光死死盯住其中一個石臼。玉杵抬起,落下之前那一瞬,石臼底部,

一段粗大的、尚未被完全搗碎的腿骨翻滾著露了出來。就在那腿骨靠近膝蓋的位置,

清晰地刻著一個印記!一個古樸的、由藥草纏繞銀針構成的徽記。高氏嫡傳醫印!

那是我高家世代相傳、只有家主才能掌管的印記!它刻在祖傳藥箱內側,

刻在秘傳的針譜扉頁!此刻,卻深深刻在一段正在被搗碎成渣的、污穢不堪的腿骨上!

“呃……!”一股腥甜涌上喉頭,又被我死死咽下。魂魄都在劇烈地顫抖。就在這時,

一個背對著我的“仙娥”,再次高高舉起了那沉重的玉杵。她動作的軌跡,正對著我的方向!

那沾滿骨渣和髓液的杵頭,在灰霧中帶著死亡的陰影,猛地砸下!不是砸向石臼!

它裹挾著風雷之勢,直直朝著我的后背轟來!躲無可躲!巨杵臨身的瞬間,時間仿佛凝固。

一股難以形容的、巨大的鈍痛在魂魄深處炸開!仿佛整個后背被一座山碾過,

骨骼、內臟、意識都在這一擊下化為齏粉!就在這徹底的毀滅感中,

一股極其細微、卻無比清晰的滋味,猛地涌上舌尖。甜。一種粘稠的、帶著花香的蜜甜。

三歲那年,娘親病榻前。我踮著腳,把一顆蜜漬的杏脯,

塞進阿冷張開的、缺了門牙的小嘴里。他眼睛彎成月牙,

含糊不清地喊:“哥……甜……”“啊——!”不是慘叫,

是魂魄被這甜蜜記憶和現實劇痛撕裂的無聲尖嘯。巨杵帶來的毀滅感并未結束,

反而牽引著我的意識,像一片破碎的羽毛,

朝著髓梯下方無盡的黑暗深淵——那個巨大的、散發著更濃烈腥臭的尸坑——急速墜落。

墜落中,那蜜餞的甜味還在舌尖頑固地殘留著。尸坑的腥甜腐爛氣,

裹著髓梯上骨髓的油膩鐵銹味,像一床浸透血污的棉被,死死捂住口鼻。墜落似乎永無止境。

腳下一頓,觸到了實體。冰冷、堅硬、布滿濕滑苔蘚的巖石。墜落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死寂。一種粘稠的、壓迫耳膜的寂靜。灰白的霧氣濃重,貼著皮膚蠕動,

帶著深井底淤泥的陰濕寒氣。陳九那佝僂的影子,不知何時又立在了幾步開外。“天梯已過,

福地在前。”陳九沙啞的聲音摩擦著死寂,指向霧氣深處,“三翁久候,公子莫誤了棋局。

”我拖著魂魄的殘軀,腳步踩在濕滑的石面上,發出粘膩的回響。走了約莫百步,

霧氣陡然稀薄了些許。一個巨大的石窟豁然呈現。石窟穹頂極高,隱沒在更深的灰暗里。

洞壁是無數層層疊疊、緊密壓實的骸骨。骨縫間滲出暗黃色的粘稠液體,緩慢地向下流淌,

在洞底匯集成淺淺的、散發著刺鼻氨水味的濁潭。石窟中央,是一方巨大的石臺。

臺面平滑如鏡,卻透著一種不祥的慘白光澤。石臺邊,端坐著三個“人”。

三具披著破爛麻布、勉強維持著人形的風干物。極其瘦小,枯槁如蜷縮的嬰兒,

麻布下露出的肢體細如蘆柴,皮膚灰敗如死魚肚皮。頭顱低垂,稀疏污垢的白發垂落。

石臺上,沒有棋盤,沒有棋子。只有一片蠕動著的、厚厚的、乳白色的“毯子”。蛆蟲。

無以計數的、肥碩的蛆蟲在石臺表面翻滾、涌動、彼此擠壓,發出細微而密集的“沙沙”聲。

陳九無聲無息地退入洞壁骸骨的陰影里。突然,最靠近我的那個老翁,

頭顱極其僵硬地、發出“咔吧”一聲輕響,抬了起來。麻布兜帽下,露出一張臉。

皮膚像揉皺后又風干的羊皮紙,緊貼在顱骨上。眼眶是兩個深陷的黑洞,沒有眼珠,

只有兩小團不斷蠕動、探出的白色蛆蟲!鼻子的位置塌陷下去,只留下兩個小孔。沒有嘴唇,

只有兩排裸露的、焦黃發黑的牙齒,緊緊咬合著,齒縫間也塞滿了扭動的蛆體。它沒有看我。

它那由蛆蟲構成“視線”的眼窩,直勾勾地“盯”著石臺中央那片翻滾的蛆海。

一只枯瘦如鳥爪、指甲彎曲發黑的手,從破爛的麻布袖管里緩緩探出。懸停在蛆海上方,

微微顫抖著。然后,食指伸出。指尖點向蛆海某處。就在指尖落下的瞬間,

那一片區域的蛆蟲猛地停止了無序的翻滾!它們瘋狂地蠕動、擠壓、堆疊……僅僅一息之間,

蛆海之中,赫然出現了一個清晰的、由無數靜止的蛆蟲身體構成的——“卒”字!

我的呼吸瞬間停滯。“咔吧!”又一個僵硬的頭顱抬起。是中間那個老翁。

同樣空洞的蛆蟲眼窩,同樣裸露的焦黃牙齒。它的鳥爪也伸了出來,懸停在蛆海上方,

顫抖著。它的食指落下。另一片區域的蛆蟲瞬間僵直、堆疊、排列!

一個同樣清晰、由蛆蟲組成的——“炮”字,出現在“卒”字的斜上方!蛆經為盤,

活蟲做子!第三個老翁的頭顱也抬了起來。頸骨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當它的“臉”完全抬起時,我渾身血液瞬間凍結!這張臉,比前兩個更“清晰”一些。

風干的皮肉下,依稀能辨認出五官的輪廓。那高聳的顴骨,那緊抿時微微下垂的嘴角線條,

那眉弓的形狀……高家祠堂供奉的畫像上見過無數次!曾祖父! 高家第四代家主,高景岳!

它的蛆蟲“視線”掃過石臺。然后,它那只枯槁的手,伸向了蛆海邊緣。它沒有“點”,

而是張開枯爪,在蛆海中狠狠一抓!一把肥碩的、粘液拉絲的乳白色蛆蟲,被它抓在手中!

那些蛆蟲在它枯瘦的指縫間瘋狂扭動、掙扎。

最老的那個翁——我的曾祖父化身——極其僵硬地轉過了頭顱。

空洞的、由蠕動白蛆構成的眼窩,“望”向了我。它那只抓著扭動蛆蟲的枯爪,

帶著濃烈到極致的、混合著陳年藥草霉味和腐爛腦髓甜腥的氣息,朝著我的臉,

緩緩地、不容抗拒地伸了過來!

“高家……不肖子孫……”一個干澀、破裂、如同朽木摩擦的聲音,

從它裸露牙齒的口腔里擠出,

“嘗嘗……你高祖……親手熬制的……‘延壽腦膏’……滋味如何?

”那枯爪帶著死亡的腥風和扭動的活蛆,已近在咫尺!

就在那塞滿蛆蟲的枯爪即將觸碰到我嘴唇的瞬間——一點微弱的銀光,

從它緊握蛆蟲的指縫間,倏然滑落!叮鈴……一聲極其輕微、卻無比清晰的金屬碰撞聲,

在死寂的霧窟中響起。那點銀光落在慘白的石臺上,在蠕動蛆蟲的映襯下,異常刺眼。

一截斷開的、極其細小的銀鏈子。鏈環精巧,綴著一個小小的、磨得發亮的銀鈴鐺。

鏈子的接口處,有一個獨特的、彎月形的卡扣。我的瞳孔驟然收縮!這截銀腳鏈……阿冷的!

七歲那年夏天,他坐在井沿上晃蕩著小腿,腳踝上系著這串新打的、綴著鈴鐺的銀腳鏈。

陽光照在銀鏈上,

鈴鐺發出細碎的、清亮的“叮鈴”聲……曾祖父化身的枯爪停在了我的唇前寸許。

它那蛆蟲蠕動的眼窩,似乎極其緩慢地轉動了一下,

“視線”落在了石臺上那截小小的銀鏈上。抓滿蛆蟲的枯爪,沒有繼續前伸,也沒有收回。

它只是停在那里。“高家……血脈……”干澀破裂的聲音再次擠出,

“……藥……不可廢……”枯爪猛地向前一送!動作僵硬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冰冷、滑膩、帶著粘液的蠕動活物,狠狠撞進了我的嘴里!“嗚——!

”那些肥碩的蛆蟲擠開牙齒,帶著濃烈的、令人作嘔的混合氣味——瞬間塞滿了口腔!

它們在舌面上瘋狂扭動、彈跳,粘液拉絲,試圖鉆向喉嚨深處!胃部劇烈痙攣。

一股冰冷至極的“信息流”,蠻橫地沖破了意識!黑暗。絕對的黑暗。

身體被沉重、粘稠、冰冷的東西擠壓著,包裹著。意識模糊。

一種緩慢的、無法抗拒的分解感,從四肢百骸蔓延。皮肉消融,骨骼軟化,

被無形的力量分解、吸收……只剩下純粹的“存在”,浸泡在永恒的、甜腥的腐朽里。

延壽腦膏。這不是藥。是溶解,是囚禁!“呃呃呃……” 喉嚨里發出非人的嗚咽,

身體劇烈顫抖。就在這生不如死的瞬間,那曾祖父化身的枯爪,猛地收了回去!

它僵硬地轉過頭,仿佛剛才那喂食的舉動從未發生。身體猛地一沉!“呼——!”肺葉擴張,

冰冷、帶著柴房土腥味的空氣灌入喉嚨。后背三十七根金針的劇痛真實地回歸。

我趴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劇烈地干嘔,

口腔里那股濃烈的霉味、腦髓甜腥和滑膩感依然盤踞。嘔不出任何東西。我回來了。

在柴房冰冷的地面上。銅盆歪倒,水潑了一地。膿血袈裟依舊冰冷濕滑地裹在身上。

目光掃過地面潑灑的水漬。渾濁的水中,映出柴房低矮的頂棚一角。一根陳舊的房梁上,

似乎掛著一縷極細的、不易察覺的……銀絲?像蛛絲,卻又泛著微弱的金屬光澤。

阿冷的銀腳鏈?!心臟驟然停跳!猛地抬頭,死死盯向那房梁陰影處!那里空無一物。

只有積年的灰塵和蛛網。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緊了心臟。后背的金針無聲地提醒我,

契約已成。掙扎著爬起身,后背的劇痛讓我眼前發黑。踉蹌著撞開柴房門,

跌跌撞撞沖向后院通往內宅的小徑。夜風冰冷。繞過假山,穿過月洞門,熟悉的庭院。然而,

一種極不協調的景象攫住了目光。內宅主院前,廊檐下,竟掛起了兩盞刺眼的白燈籠!

慘白的光映著黑漆漆的廊柱,在夜風中幽幽晃動。更遠處,

傳來隱隱約約、壓抑斷續的哭泣聲。誰死了?不祥的預感纏繞上來。加快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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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6-26 04:35: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