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再醒來時，我看見面前有一張疤痕遍布的臉。
“姐姐，你終于醒了！”
這臉被燒得辨不清楚容貌，但這聲音，讓我恍然發覺到了什么。
“阿木……是你嗎阿木？！”
阿木沒有說話，重重地點了點頭。
那一瞬，我幾乎快要哭出來。
“你還活著！太好了！太好了！族中的其他人呢？他們怎么樣了？！你們還好嗎？”
重逢的喜悅讓我語無倫次。
可下一秒，阿木的話又讓我跌落谷底。
“他們……他們都死了，只有我一個人活了下來，姐姐……我只有你了！”
說著，阿木用手擦去眼角的淚。
看到阿木的樣子，我的心被狠狠揪緊。
都怪我！都是我的錯……
我垂下眼眸，將目光挪開，卻無意瞥到了阿木的手，然后霎時停住——他的手纏滿了繃帶，簡直就像是……被割了血肉。
我抬手，顫抖著摸上自己被簪子刺過的地方。
“阿木，是你割肉……救了我，是嗎？”
沒有嘗試救自己毀掉的臉，而是救我這個罪人是嗎？
愧疚讓我心如刀割，我每說出一個字，都像是用盡了渾身最后一絲力氣。
阿木沒有回話，可我已經明白了。
“對不起……對不起……”
“沒關系的姐姐，一點小傷而已，男子漢大丈夫，怎么會計較一點小傷呢！”
“哦，對了姐姐，那些傷害你的人都以為你死了，我們以后就——”
“沒用的。”
我打斷了阿木。
沒用的，找不到我的尸體，檀明生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一想到那天，檀明生如惡鬼般說出的那句話，我到現在還在膽寒。
可比起檀明生，我更恨的人，是我自己。
我好恨自己招惹了這樣的地域羅剎，害得我族人被烈火焚燒，害得我腹中胎兒被烹為肉湯，害得我自己顛沛流離。
我抬手，顫抖著摸上阿木被灼燒得面目全非的臉。
“阿木，是姐姐對不起你。”
“姐姐要去為自己做的事贖罪，你答應姐姐，找個地方躲好，等一切結束了，姐姐再來找你好不好？”
阿木眼眶濕潤地看著我。
“姐姐，不去不可以嗎？不要拋下阿木，求你了姐姐……”
看到阿木這樣，我的淚水也悄然落下。
“姐姐也不想離開你，可是姐姐待在你身邊，他會傷害你的。”
“你聽話，姐姐會解決掉他，然后回到你身邊的。”
姐姐一定會讓所有人付出代價。
10
檀明生自宋明月離開后，幾乎每日每夜睡不著。
他也不再去柳綿綿房中，無論柳綿綿如何向他撒嬌，求他去看她。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但他就是心里充滿了恐慌。
直到某一天，他恍然走到了宋明月的房子里，看到了那個被他丟在地上的撥浪鼓。
這個撥浪鼓，本是他買給宋明月腹中的孩子的。
可是最后，他們的孩子沒了……
一絲愧疚涌上他的心頭，可很快，他又在心里告訴自己。
綿綿腹中的，也是他的孩子啊！
再者說，綿綿當初可是舍身救了他的！
這么一想，他突然覺得自己最近有些對不起綿綿。
于是他轉身去了柳綿綿院子。
可他沒想到，方才走到門口，他便聽到屋內傳來了男女關愛的，不堪入耳的聲音。
他不敢置信地踢開房門，看見了糾纏在一起的柳綿綿和一個陌生男子。
“你們在干什么？！”
柳綿綿聽到動靜，驚恐地回頭，看見了臉色萬分陰沉的檀明生。
“明生哥哥，你聽我解釋！”
解釋？
這有什么好解釋的？
檀明生抽出劍，對著那個陌生男子。
而柳綿綿見狀，迅速抽身上前，慌慌張張地擋在那男子身前。
“明生哥哥，你不可以殺他！”
“為什么不可以？！你要我檀明生忍受這般怒氣，還不如讓我去死！我今天定不會讓他走出這屋子半步——”
“他是我腹中孩子的爹！”
柳綿綿乍然開口，將檀明生驚得猛然愣在原地。
“你說什么？！”
“求求你了，明生哥哥，你看在我腹中孩子的份上，看在我曾救你一命的份上，放過他吧，求求你了！”
柳綿綿被檀明生寵到了天上，她覺得只要自己懇求，檀明生一定會放過她，一定會遷就她。
可她沒有想到，這次的檀明生沒有絲毫猶豫，將劍狠狠插入了那男人的胸口。
鮮血飛濺，將柳綿綿的臉都染紅了。
“你憑什么覺得，你求我，我就要答應？”
檀明生太過冷血，太過無情，將柳綿綿氣得渾身顫抖。
她以為，自己于檀明生而言，總歸是特殊的，原來不過如此，檀明生所謂的愛，不過如此。
仇恨讓柳綿綿口不擇言，她摟著那個陌生男子，對著檀明生陰毒地開口。
“檀明生，你當真如此冷血無情，對我如此，對宋明月亦是，你這樣的人，活該得不到別人的愛！”
看到因自己的話而面色扭曲的檀明生，柳綿綿愈發痛快。
“你不知道吧，其實，當初救你的人是她宋明月！可笑嗎？你為了一個假的救命恩人，假的孩子，殺死了自己的親生骨肉！這是報應！是你檀明生活該！”
說完，柳綿綿拔起那把插在她情人身體里的劍，抵在自己的脖頸上。
“我知道你不會放過我的，所以我要將這個殘忍的真相告訴你，讓你痛不欲生，讓你生不如死！我告訴你，我柳綿綿接近你，不過就是為了你的錢！我從沒愛過你，而真正愛你的人，呵，早就被你傷得遍體鱗傷了！”
下一瞬，刀劍劃過柳綿綿的皮肉，鮮血橫流。
聽到柳綿綿的話，檀明生整個人像是被雷劈中一樣。
這話里的信息太多，他一時完全反應不過來。
不可能！
怎么會呢？！
宋明月才是那個救了他的人？！
宋明月腹中的才是他唯一的親生骨肉？！
他腦海中恍然浮現出那時宋明月跪在他腿邊，哭著求他放過她腹中胎兒時那苦痛的模樣。
她明明哭得那樣痛苦不是嗎？！
為什么自己沒有放手呢？
因為他以為，那個在他受傷時，日日夜夜陪伴在他身邊，悉心照料他，為他撿回一條命的人是柳綿綿。
可現在，一切都變了。
他腦海中根深蒂固的執念被驟然推翻，現在告訴他，他傷害了這么久的才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他檀明生成為了一個徹徹底底的笑話！
可仔細想想，宋明月難道真的沒有和他說過嗎？
她分明講過很多次的。
她說自己才是那個救他的人，她說當初她是迫不得已才沒有等到自己醒來。
可自己是怎么做的？
一把將她推開，然后對她破口大罵，說她小人之心，說她狡黠善妒。
想到這，檀明生的心像是被人剜了一塊出去。
他跌跌撞撞地跑到外面，抓著路過的小廝，“我的妻子呢？！啊？明月去哪里了？！”
“你們不是去找她了嗎？為什么還沒找到？！”
一旁的小廝被他嚇得跌倒在地。
“我……我也不知道啊……”
但下一瞬，他又想起下人們都說宋夫人的房子里滿是尸臭。
他便又跟著接道：“宋夫人，她……她不是死了嗎？”
此話一出，檀明生目眥欲裂。
他一把將小廝拽起，狠狠地摔到地上。
“你胡說！她怎么可能死了！她答應過我的，她要和我一生一世一雙人，永不離棄！”
可下一秒，檀明生突然想到那天，宋明月冷冷地看著他，告訴他。
“所以，我答應你和你一生一世一雙人，我也不會做到的。”
是了，自己曾在大婚之日告訴宋明月，不會讓她受分毫疼痛的，可自己沒有做到。
非但沒有做到，他還讓她受了千般煎熬，萬般苦痛。
所以宋明月不會再和他一生一世一雙人了，再也不會了……
檀明生心如刀絞，跌坐在地，卻猛然看到門口站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那人，正是他心心念念的明月！他的愛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