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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靈均來不及等到白婉寧的回答,便甩下百官便沖向了寒雨殿。
他到時,院中只停著孤零零一擔竹架。
蓋著白布,鼓鼓脹脹的身形讓人看著心驚。
近侍攔住身前:“別看了,陛下,沈美人已經泡得不似人樣了。”
周靈均執意要掀開白布,在面目全非的尸體中尋找他心中那一點點可能性。
可是他看見了發白的皮膚上的那一道疤痕,他記得那是在皇陵中她替他擋的那一箭。
還有她左腰下側密密麻麻的針孔,那是她為了保最后一胎沒日沒夜懇求太醫扎針留下的。
就連十指被泡軟的硬繭,也是在那被騙得死死的五年日日出去做工養家磨出來的。
曾經她的遍體鱗傷,是他提醒自己一輩子愛她呵護她的證據。
可后來這些傷痕卻成了他厭煩她的由頭,身體不夠滑美,皮膚不夠細膩,比不上宮中的千姿百色。
一陣風起,吹起一旁散落的海棠花瓣。
他才記起,自己有很久沒有替她簪花梳鬢,描眉畫眼了。
他的愛和心,早隨宮廷的繁花似錦飄向了不同的宮苑,落在了別的花朵上。
周靈均不顧勸阻,抱起尸體,一步一步走回了主殿。
他將自己關在殿內,誰來求見都不開門。
直到白婉寧蠻橫地沖了進來,挽著他的手臂。
“陛下,臣妾與您青梅竹馬,白家又有從龍之功,您難道要為了一個死人荒廢朝政,冷落臣妾?”
“不過是一個守陵奴,難道江山和美人都比不過她一人?她死了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她一個滿身晦氣的人留在宮中,影響龍運,說不定還會影響日后皇嗣。”
她興致勃勃地說著,心里是毫不在意的。
她不信周靈均會為了一個守陵女真的懲罰她,與白家鬧翻。
“我聽說她的三個孩子都沒留住,一個死得比一個慘,這興許就是她的厄命。連誕下的皇子都護不住,這樣的人留在您身邊,讓天下蒼生怎么看您!”
“您要是實在在意那孩子,不若讓臣妾今晚......”
白婉寧肩頭的紗衣滑落,露出潔白的臂膀,勾人心魄。
“守陵奴?你為何要這么稱呼無憂?”
周靈均抽出手轉身,從榻上抱起已經開始腐壞的尸體。
白婉寧勾人的手停在遠處,片刻后看清他懷中的尸體,表情變得驚慌,瞬間不顧儀態吐了出來。
她掙扎著向后退去,像看牛鬼蛇神一般。
也對,世間哪有人見到腐爛到如此程度的尸體會不惡心害怕的。
除了此刻已經病態瘋魔的周靈均。
周靈均擋住她的退路,眼里的紅意漫了上來。
“原來你們背后都是這么稱呼她的,守陵奴,掃把星......”
“怪不得無憂她不愛笑了,也不愛說話了。”
“是......是您自己說的,她身份卑賤,不堪為后,她被扒下鳳袍的那刻,宮里便都這樣看她。”
白婉寧哆哆嗦嗦地回答著,神色慌張。
周靈均讓人押住了皇后一干人等,他從那封信中知道了零星的真相。
很多事情是經不起推敲的,小皇子死的那晚在場的宮人如此多。
若是皇帝不在意便罷了,但如今發了瘋在意起來。
一個個便跟開殼的蚌一樣,全都吐了真話。
白婉寧還要掙扎:“明明都是你!是你先輕慢她,無視她!就連那晚也是你讓吳公公想法讓她們閉嘴的!”
“可我沒有讓你們用啞藥和濕帕!更沒有讓你們捂死景琰!”周靈均紅著眼吼道。
白婉寧被押著跪在地上,就如當初的我一般,她笑得諷刺,放肆。
“這深宮中,一旦一個女人受到帝王的厭棄,她的生死不過是早晚的事,更不要說她的子嗣。”
“以你的身份和經歷,你怎會不懂,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靈均陡然一愣,神色惘然,瞬間失去了爭辯的力氣。
原來一切痛苦和不幸,都是他造成的。
他兒時因母妃身份低賤,受盡苦楚,更是親眼看著母妃被人投到井中。
所以他才會對權利如此渴望,才會甘愿在山村蟄伏,娶一個守陵女。
沒有人比他更懂,深宮中吃人的真相。
他穿著松松垮垮的龍袍,打開了久閉的大門。
殿外守候的周之山和黑甲金衛聞到殿中腐臭的氣息均是眉頭一皺,好些宮女太監甚至忍不住直接吐了出來。
他看著周之山,神色淡然。
“皇叔,我只有最后一道旨意,旨下完,我便會自動禪位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