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樁連環命案的背后,是一張被重構的密室地圖。七具尸體、七頁紙、七句未說出口的沉默。
他不是要報仇——他只是想問:「你有沒有聽過我說話?」午夜,
城市的聲音仿佛被一只無形手掌捂住了口鼻。霓虹燈在遠處閃著最后幾次掙扎的光,
隨后一并熄滅。凌晨零點整,東環老城區傳來三聲沉悶的鐘響,
每一聲都像是深埋地下的金屬巨人用拳頭敲打著棺蓋。李寒舟把最后一口煙踩在地上。
他站在福源小筑的門前,一棟五層高的老式自建樓,外墻斑駁脫落,
鐵銹從水管和陽臺縫隙里像血一樣蔓延。頂樓的燈亮著,警戒線外的幾位鄰居把頭探出門縫,
看熱鬧,又像在等答案。「出事的是頂樓?」李寒舟問。「五層,501。」
值夜的協警點點頭,表情發白,「鎖是反鎖的,打不開門。報案的是隔壁的女租戶,
說聞到血腥味。」「她看見誰了?」「她是個啞巴,只會打手勢。剛才寫了張紙條交給我們。
」協警遞過來一張皺皺的便簽紙,上面寫著:「你連個男人都不算。」字體歪斜有力,
一看就是寫得很急。李寒舟皺了皺眉,把紙條揣進口袋,抬頭望向頂樓。
樓道里的聲控燈忽明忽暗,501 的門口站著一男一女,穿著制服,戴著一次性手套,
正試圖用鎖芯勾探的方式打開門。「讓開。」李寒舟嘆了口氣。他一腳踹在門縫最薄的地方,
木門裂響一聲,半扇門框脫落。屋內瞬間涌出一股甜膩的氣味,帶著鐵銹和腐肉混合的腥味。
他按住鼻子走進去。屋里一片寂靜。電視早已熄滅,但電源燈還在閃,窗簾半掩,
遮住了大半個屋子。李寒舟打開手電,燈光掃過地板,瞬間停住。客廳的地毯中央,
兩具尸體交疊在一起。血液已經干涸成暗褐色,大片浸透了毛毯,其中一具尸體明顯較瘦小,
雙臂環抱頭部,像是在做最后的防御姿態。另一具高大的尸體躺在她身上,脖頸被利器割開,
頭顱幾乎與軀體分離。他低頭看了一眼尸體邊角,那里有一條散落的絲巾,
上面印著童話般的圖案:小王子、狐貍、還有一朵玫瑰。在這沉默的屋子里,
它顯得格外諷刺。「尸體狀態已經僵硬,死亡時間超過十小時。」協助的法醫說道,
「屋內沒有打斗痕跡,廚房的刀具沒有少,現場找不到作案工具。」「反鎖門窗,無人進出。
」李寒舟低聲重復著,像是在記憶錄音。「窗戶上有柵欄,爬不出去。
門鎖被我踹開之前一直是從里面鎖的。」「密室?」法醫遲疑了一下。「是的。」
李寒舟點頭,「又是一起密室殺人案。」這是他這個月遇到的第三起。他在尸體旁蹲下,
用手電檢查死者的面部和指甲。兩名死者都是女性,一高一矮,年齡二十七到三十歲之間。
面部表情凝固在一種驚詫與痛苦交織的狀態里。「她們是誰?」「房東提供的信息說,
這是一對姐妹,姐姐宋筱凝,律師;妹妹宋語凝,自由撰稿人,租住此處剛好一年。」
協警在門口回答,「鄰居很少見她們出門,說她們經常白天睡覺,晚上點外賣。」
「門外沒有血跡,沒有拖拽痕跡,屋內也未被翻動。」李寒舟喃喃自語,
「不是劫財……也不像是劫色。」他站起身,踱步到窗邊。
頂樓的窗戶向外望去正對一棟未完工的建筑,二十米開外,建筑物的頂端裝有三個監控探頭,
其中一個正好對著福源小筑的屋頂。「把這幾個攝像頭的監控調來。」「明白。」
李寒舟忽然回頭,看向門口站著的協警:「啞巴女租戶呢?」「在樓下,情緒不穩定。」
「帶她上來。」他需要再看一次她的表情。不是為了獲取信息,
而是確認一個念頭:這個「無聲的目擊者」,到底是「目擊者」,還是「……目擊者」。
他站在尸體前,點了一支煙。火苗映著地上那塊玫瑰圖案的絲巾,
那朵玫瑰仿佛在火光里張嘴,輕輕吐出一句話:「你連個男人都不算。」鐘聲,
仍在空氣里回響。福源小筑一樓,保安室旁的一張塑料折疊桌邊,
坐著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女人。她穿著舊款棉襖,發梢凌亂,一雙手卻潔凈纖細,
沒有凍裂或老繭。她低著頭,手里握著一支自動鉛筆,正反復在一張白紙上畫圓圈,
像某種無意識的自我催眠。李寒舟站在她面前,默默看了十秒。「她一直沒說話?」他問。
協警點頭,「是的,說她是啞巴,是鄰居們告訴我們的。」「她叫什么名字?」
「租房合約上寫的是何珊,來自北邊,獨居,在這棟樓住了四年。」「那她以前說過話嗎?」
協警遲疑,「這我還真不知道。」李寒舟沒有繼續追問,而是把那張紙條攤開,
輕輕擺在何珊面前:你連個男人都不算。女人的眼神掃了一眼,沒有反應。
「你是在幾點聽到這句話的?」他柔聲問,聲音不帶警察的威壓,
像是在問一個迷路孩子的名字。何珊抬起頭,那是一雙極淡的棕色眼睛,
沒有眼影、沒有睫毛膏,卻意外深邃。她點了點頭,又慢慢搖了搖頭。
「你是說……不是一次,是好幾次?」他問。何珊點點頭,然后,
開始寫字:8 點 30 聽見一次,像是女人的聲音,低吼;9 點之后又聽到一次,
有哭聲;最后一次是在電視聲音之后,很清楚,是男人的聲音。李寒舟盯著這張紙,
一行一行地念。「你說,最后一次,是男人的聲音?」何珊點頭,臉上有一絲細微的變化,
那是一種像憤怒、也像恐懼的情緒,短暫如火星,然后迅速熄滅。她在紙的角落,
慢慢地加了一行字:第三次說話的人,不屬于這里。李寒舟沉默。他把這張紙收進檔案袋里,
低頭思考良久,然后問:「你能不能,畫一下他說話時你的感受?」何珊想了想,
然后把紙翻了個面,在背面,畫了一個沒有五官的黑色剪影,瘦長、僵硬、肩膀極高,
看上去像一個脖子斷裂的人影。「這是你看到的?」何珊迅速搖頭。「你夢見的?」
她停了一會兒,點頭。那一刻,屋里燈光突然閃了兩下,啪地一聲滅掉了。
何珊的臉在黑暗中顯得蒼白、平靜。而李寒舟,感覺到自己心臟突地收縮了一下。
他猛然想起:這棟樓,前一個密室案件,死者尸體的位置……也在正對天井的頂樓。而何珊,
正好是那一次的報案人。「你有沒有想過她可能不是啞巴?」賈牧邊翻監控資料邊嘟囔,
「她寫字倒挺利索,邏輯也清晰。看這幾張筆跡,全是楷體,受過良好教育。」
「我知道她不是。」李寒舟回答得平靜。「那你還問她干嘛?」「因為她愿意寫出來,
這就是合作的信號。」李寒舟將何珊畫的剪影影像掃描了一遍,儲存入檔案庫,「她不是聾,
也不是啞,她只是不說話。」「為啥不說?」李寒舟看了賈牧一眼。「人啊,
有時候不是因為不能說話,是因為,說了也沒人信。」「你信她?」「信。」
「那你信哪張畫?」李寒舟沒回答。他將注意力移到監控畫面。
時間線被調回當晚 20:00 到 00:00 期間。501 門口的監控,一切正常。
沒人進出,沒人徘徊,連個誤入的快遞小哥都沒有。「你確定這是全部的監控?」「是啊。」
賈牧敲著鍵盤,臉色不悅,「這棟樓的所有出入口,包括天臺、樓梯、后門、地下管道井口,
全部調取了。要不你再親自爬一趟?」李寒舟沒理會他,
他反復看著 22:00-23:30 那段,幾乎一幀幀去分析時間點。23:18,
電壓監測出現一次波動。但監控圖像沒有跳幀,沒有斷流。電壓恢復的下一秒,
501 的燈熄了。23:33,電視黑屏。門鎖狀態由「開啟」變成「關閉」,
僅僅用了 1.6 秒。就像有人在屋里,按下了「關閉一切」的總閘,但沒人能解釋是誰。
賈牧看不下去了,丟出一句話:「就算是魂體,也得留下點磁場信號吧?」李寒舟沒笑。
他心里有個更現實的猜測,只是暫時找不到證據。他相信兇手不在監控里,并非因為他是鬼,
而是他站得比鏡頭更高。他從來沒有進入樓內。他是從樓上,直接「掉」進去的。
但除非有人把自己塞進通風口,再像蟑螂一樣鉆進屋里,否則沒人能解釋「密室」的出現。
「除了尸體和目擊者,還有其他居民看到或聽到什么了嗎?」
賈牧想了想:「有個送快遞的說,晚上見過一個男人在對面樓頂抽煙。但沒有正面影像。
他只記得,那男人穿著黑色風衣,鞋子很亮,像是擦過的軍靴。」「軍靴?」李寒舟警覺。
「他說,是標準發貨那種,不是網紅款。」李寒舟將記錄抄下,又低頭看向那張剪影圖像。
風衣、軍靴、沒有五官的人影、反鎖的門、啞女寫下的最后一行字。一切像一組數學公式,
變量逐漸浮現,解還未得出。他站起身,對賈牧說:「我要去樓頂。」夜深了,
東環的風如鈍刀割骨,福源小筑的屋頂飄來淡淡的煤油味。李寒舟手里握著手電,
沿著銹蝕的鐵梯爬上五樓天臺。樓頂四周豎起半人高的護欄,北側一角堆著廢棄家具,
塑料布蓋著一具銹蝕沙發架,風一吹便「啪啪」作響,如同有人在拍掌。他蹲下檢查。
塑料布下,有一塊用油漬染過的帆布,邊角壓著半截鋼筋,明顯是臨時加固過。
帆布上留著兩組鞋印,幾乎疊在一起。左側一足尺碼較小,鞋底偏圓,后腳掌處有輕微磨損,
右腳略外八,呈現出典型的「女性步態」;而右側那一組,步距更大,鞋底有均勻磨損,
前掌厚重,是軍訓式走法。李寒舟一邊比對,一邊拿出手機,用手電打出斜光。
泥土、油漬、鞋印,隱約勾勒出一個畫面:某個穿著軍靴的男人,曾在這里等過人,
或者潛伏過。他走到天臺邊緣,低頭看樓下的監控攝像頭。角度俯拍,
確實無法覆蓋樓頂范圍,但李寒舟忽然意識到一件事。如果有人一直待在屋頂呢?
不是突然翻上來,而是提前進入,然后等待。比如,
從別的樓房順著排水管、空調架、甚至違建陽棚上樓,然后躲進天臺堆物里,
等到目標回家之后再動手。問題是:兇手如果從天臺進入 501,入口在哪兒?
他看向通風井、下水口、舊空調機架,最終目光定在屋頂西南角一扇半開的窗戶。
那是一扇斜頂天窗,只有二十公分寬。李寒舟慢慢爬過去,用警棍撬開卡死的窗軌。
窗縫里吹出一股冷風,混合著油煙、塵土、和……洗發水的香氣。他低頭往下看,
目光瞬間一凝。這扇窗戶的下方,正是 501 室的廚房。窗臺內沿粘著幾縷長發,
有一道手掌擦過留下的灰痕。他試圖用手機攝像頭從縫隙里拍照,拍下來的畫面中,
廚房地磚整潔,微微反光,仿佛剛被人拖過。這扇窗,確實可以成為入口。
如果——「如果他夠瘦、夠靈活,還能屏息靜音。」他喃喃自語。
賈牧在樓下喊他:「你瘋啦?要不要下來睡一覺?」「馬上。」李寒舟在原地站了五分鐘,
直到腦海中一個模糊的身影逐漸清晰。他記起前幾年的另一個案子,一個叫「林照」
的退伍兵,曾因為入室盜竊被判兩年,案發時他就是從四樓空調外機攀爬而入。
那人后來越獄未遂,被擊斃。但林照的服役資料中,提到過「高空滲透」特訓,
這種技術不是人人掌握,訓練極其危險。他拿出手機,
給市局檔案中心發了一條信息:「查詢近十年,退伍軍人中有『高空滲透』訓練記錄者,
重點查在本市無固定職業、無社保、無居住登記者。」他望著夜空,遠處電視塔微光閃爍,
一種久違的預感在心頭攢動。兇手不是神。但他一定曾經在「神」的位置上俯視眾生。
第二天早上七點半。李寒舟沒回家,窩在局里一間臨時休息室,
靠著一杯微波爐熱過的速溶咖啡撐到天亮。市局檔案中心的回復姍姍來遲:「根據指令篩查,
全市登記退役軍人中共 5 人具有『高空滲透/偵察營』經歷,
現僅剩 2 人未注銷:江陸(已判刑)、高啟盛(退役后患精神障礙,現療養院治療)。
另有 1 人身份注銷記錄可疑,名為趙晟,原部隊代號『冥狐』,
三年前死亡記錄無醫院蓋章,需進一步調查。」趙晟。他記下這個名字。賈牧推門進來,
臉上沒睡醒的倦色。「有新線索。」「什么?」「尸檢結果出來了。死者喉管切口極干凈,
創口深度一致,角度接近垂直,法醫初判是左手持刀,從下至上割喉。這說明兇手是——」
「左撇子。」李寒舟接道。「對。還有一件事。」賈牧頓了頓,「死者妹妹宋語凝的口腔中,
發現一小塊塑料殘片,疑似是紐扣碎片。她生前可能含著它。」「她試圖吞掉什么?」
「或者藏下什么。」李寒舟沉思數秒。「這個紐扣,最好是軍裝款。」賈牧一愣,
「你是說……這案子是……」李寒舟沒說話,他只是把何珊那幅剪影圖像重新攤開,
望著那個沒有五官、卻穿著軍靴的黑影,眼神漸漸堅定。這不僅是一樁密室殺人案。
這是一場戰爭之后的私刑。只不過,戰場被搬進了五層自建樓的頂樓。李寒舟合上檔案本,
走出辦公室。他知道,他要重新和「那個啞巴女人」談一次。——這次,不為問案。
而是問她,為什么活下來的是她。凌晨的風從東城老巷中卷過,雪花黏在窗沿,
像一張張撕碎的信紙,無聲地訴說著某種隱秘的遺憾。東環分局的監控室內,
李寒舟泡著第五杯速溶咖啡,目光盯在一組模糊畫面上,
畫面拍攝于案發前夜 22:17——一個身影出現在城中村邊緣。黑衣,風帽,中等身高,
步伐沉穩。「第七次了。」他喃喃。「你說什么?」賈牧從打印機那頭探出腦袋。
「這是第七次在不同地點看到他。」李寒舟按下暫停,身影瞬間定格在屏幕中央。雪夜中,
男人的背影如墨跡在玻璃紙上暈開,沒有臉,只有一雙低垂的手,像是在隱藏什么。
他繼續點開后續幾幀。那人站在一棟樓角落,將頭揚起,仰望著對面樓頂,然后轉身,
消失在監控死角。22:19,畫面歸于空白。「他只出現了 2 分鐘。」賈牧說。「不。
」李寒舟慢慢搖頭,「他只『讓我們看見』2 分鐘。」「你懷疑他就是……」「不是懷疑。
」他盯著畫面上那個模糊的黑點,語氣肯定,「我知道他就是。」那天晚上下著雪,
城中村的屋頂積了一層薄霜。技術科調取了三公里范圍內的天眼監控和二級圖像緩存,
將所有從晚上九點至十二點經過「福源小筑」周圍的人像進行比對。「目標身影共出現九次,
路線不重復,幾乎全部避開固定鏡頭。」賈牧遞上一張清單,「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對。」李寒舟合上筆記本,「他熟悉鏡頭的盲區,熟悉監控設置邏輯,
也知道如何制造存在感。」「制造?」「他不是刻意回避,而是在告訴我們他來過。」
「你是說,他是故意留下一點點蹤跡?」李寒舟點點頭,
抽出一幀圖像放大:男人站在樓頂俯視街道,腳下踩著一塊瓦礫,
而瓦礫的位置正好位于監控死角上方。「他在下棋。」他低聲說。「什么?」「我們是棋盤,
他是玩家。他故意暴露輪廓,吸引我們注意監控,而真正的破綻……不在畫面里。」
他打開案發當晚的電壓監測記錄:23:18:21,
天臺攝像頭電流突降;23:18:23,恢復正常;23:18:25,
501 的燈熄滅;23:18:26,門鎖斷電。「看到了嗎?這個斷電波動,
是人為干擾。」李寒舟用筆在圖紙上畫了一圈,「他提前潛入天臺,拉掉了局部供電,
然后用備用工具進入屋內。」「可我們還是沒拍到他真正入樓的過程。」「我們拍不到。」
李寒舟的語氣,像是一塊落地的鐵片。「因為他一直在上面,從未進過樓梯。」這天傍晚,
寒舟帶著技術隊再次回到福源小筑。他拿著一張監控俯拍示意圖,走到天臺西側,
用紅筆在地磚上標出一個圓圈。「這是你第一次注意到的點。」賈牧說,
「有人用鞋印引導視線,讓你注意到窗臺的油漬。」「嗯,但那只是第一層。」李寒舟說,
「真正的入口,不在窗戶。」他指向天臺正中央一塊水泥平臺,
那里堆著幾塊水泥板、舊電視機、和一扇鐵門。「你知道這是什么嗎?」「老式排風井?」
「不,是廢棄水箱的操作口。」李寒舟叫來一名隊員,抬起那塊水泥板,
下面赫然是一個斜斜向下的金屬梯井。銹跡斑斑,但仍可攀爬。「這個口通向哪里?」
「樓下的水表間。能繞過公共樓梯,直接抵達 501 那層。」賈牧吸了一口冷氣。
「他是從這里進來的?」「他是從另一個屋頂上來,穿越兩棟樓之間的遮雨棚,
然后鉆入這個梯井,從里面進入 501 層。」「可這水箱井太窄了,正常成年人……」
「他不是普通人。」李寒舟說,「他是個體操兵。」賈牧一愣。李寒舟眼神銳利,「或者說,
一個專門訓練過體型控制與靜態潛伏的軍人。」他從衣袋里掏出那張市局發來的名單,
最后一欄:趙晟,代號『冥狐』。他死于三年前,一場施工事故,無尸體,
僅一紙蓋章的報告。如今,他的影子卻悄悄地回到現實。以「無聲」之姿。殺人如落雪,
無聲無息。夜色漸濃,城中村的窗戶像一只只窺視的眼睛。李寒舟從天臺下來,
走到對面巷子口一家面館前站定。這里是那個黑衣男人最后一次現身的地方。
面館掌柜是個禿頂中年,戴老花鏡。看見他進來,點頭致意,「警察同志,有什么新情況?」
「案發當天晚上十點,有人站在你家屋頂抽煙,你記得嗎?」掌柜瞇起眼,想了幾秒,
「有一個人。我只看到輪廓,挺瘦,穿著長風衣。」「臉看清楚了嗎?」「沒,
但他走路很穩,很輕。我兒子打工在部隊,說部隊走路是不能出聲的,
這人走路一點聲都沒有,像貓。」「他說過什么嗎?」掌柜遲疑片刻,搖頭。
「不過……他下樓的時候,碰巧經過我家窗臺。我聽見他哼了一句老歌。」「什么歌?」
掌柜皺眉,「聽不清,但好像是……《送別》?」李寒舟怔住。
他回憶起何珊在紙上畫的那幅圖,剪影肩頭斜背著一把小提琴一樣的弧形物。那不是樂器。
那是軍刀鞘。他回到警車,點開手機記錄,翻出那個名字。趙晟,退伍編號 19737,
服役期間擅長高空潛入、近身搏殺、夜戰滲透。喜愛老歌,常在雨夜訓練中哼唱《送別》。
他死了三年。或者,他只是從地圖上消失了三年。而現在,他回來了。這次,
他要帶走一個人。誰是宋筱凝人死之后,留下的不是空屋,是痕跡。
福源小筑 501 室封鎖第三天,偵查科終于完成對死者宋筱凝的個人背景調查。
李寒舟把打印好的檔案一頁頁翻過,最后停在她的職業信息欄。
涉及地塊多位于城郊違建、軍轉單位家屬樓、臨時用地等敏感區域「一個玩法律的拆遷專家。
」賈牧說。「這叫話術好聽點。」李寒舟把資料合上,「如果用市井話說,就是專業清人,
動筆比推土機還快。」「那她肯定得罪了不少人。」「對。問題是,
她不是那種自己出來談判的律師。」李寒舟翻開一頁簽名授權表,
「她主攻的是證據鏈補強、程序清除,幾乎不出庭,連客戶都不見,
所有文件都經由中介對接。」「什么意思?」「意思是,她動的全是不該動的事兒,
卻一直躲在暗處。」「可現在,她死了。」「所以——她擋到某個人前面去了。」
李寒舟撥通了豪庭律所的電話,對方的語氣在聽到宋筱凝三個字后,明顯變得遲疑。
「她最近有沒有經手什么特別的案子?」「她今年只接了兩個案子。」助理說,
「一個是軍備工程棚改項目,另一個是新林舊改地皮過戶。」「這兩個案子,
具體內容能發給我嗎?」「不能。」助理語氣冷下來,「有保密協議。」
「你們這位宋律師已經遇害,如果你們不配合,我們可以依法調卷。」對方沉默半晌,
隨后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宋筱凝很少主動接案子。她只對一個問題感興趣。」
「什么問題?」「身份。」李寒舟皺眉,「她要查誰的身份?」「她在追查一個人,
一個退役軍人,消失多年。她說,這個人曾經毀了她一切。」「名字?」
「我們從未聽她說出那個名字。」「那她查過哪些資料?」「她查過三個名字,
全都和軍區拆遷有關。」助理頓了頓,「其中一個是你們刑警系統的前內部資料,
怎么拿到的我們也不知道。」「名字。」「趙晟。」李寒舟拿著剛從律所傳真來的追查記錄,
一頁頁看過去,直到某一頁印有機密紅章的復印件停住。
那是一份解密記錄:編號 19737,趙晟,籍貫不詳,退役時間不詳,因任務失敗,
列為待銷戶人員。銷戶時間:三年前。登記地點:北望療養所,代辦人簽名:空白。
「她怎么會拿到這個?」賈牧震驚。「她不該拿到,但她拿到了。」李寒舟冷冷地說,
「而她查的這三個人,其中只有趙晟,是空白結尾。」「你還記得案發現場墻上那句話嗎?」
「『你連個男人都不算』?」「不。」李寒舟低聲,「是第三次說那句話的聲音,不是女人。
」「她是在和誰說這句話?」賈牧明白了。宋筱凝知道趙晟是誰。她甚至可能在等待他。
「她不是受害者。」李寒舟叼著煙,坐在檔案室門口的樓梯上,「她是……發起者。」
「你是說她引誘兇手?」「不排除這種可能。」他將那張寫著「趙晟」名字的文件攤開,
「宋筱凝三年前曾在某封郵件中提到一句話——『法律無法清除的爛泥,我來拖到陽光下。
』」「你覺得她和趙晟認識?」「他們可能是舊識,甚至是仇人。」「可他不是死了嗎?」
「如果一個人想徹底脫身,他首先要『死掉』一次。」李寒舟忽然想起,
何珊曾畫過那個剪影——無五官、高肩背、軍靴。他回到審訊室,坐在何珊面前,
把那張趙晟的照片放在桌上。「你認識他嗎?」何珊搖頭,神色平靜。「他殺了你的鄰居。」
他試探。何珊寫字:他殺的是她,不是我。「為什么你沒被殺?」她頓了很久,
才緩慢地寫下:因為我在她之前,也說過那句話。李寒舟怔住。何珊擦掉「那句話」,
換了另一個版本:「你連個男人都不算。」她也對他說過。我也對他說過。晚九點,
城東舊郵政局傳來消息。「有一封掛號信,是案發前兩天從福源小筑寄出的,
收件人是一個叫『周延』的女記者。」賈牧喘著氣跑進來,「信里只有一句話——」
他遞上信封,李寒舟抽出信紙。上面手寫:「如果我死了,幫我找一個叫『趙晟』的人,
他還活著,他殺了我,也殺了別人。」落款是:宋筱凝。李寒舟合上信。「她不是等死。」
他說,「她是……賭命。」趙晟第一次出現在公開記錄里,是在 2004 年。北部邊防,
武警預備連訓練營,年僅 15 歲的他以「非正式編外身份」進入代號「冥狐」
的極限特訓小組。那年,他從一所失蹤少年保護所「被轉移」,
理由寫的是:特殊體能征用試驗。李寒舟坐在東環分局三樓情報室,
墻上掛著一張泛黃的照片,照片中少年瘦小、雙眼陰鷙,背景是布滿鐵絲網的泥地。
「這是他的檔案照?」賈牧問。「不是,是教官留下的私拍。官方檔案照片全毀了。」
「毀了?」「是的。2009 年,整個『冥狐計劃』卷入內部走私案,連夜解散。」
「可趙晟……活下來了。」「不止活下來。」李寒舟點著一支煙,
「還學會了怎么殺人能不被看見。」「冥狐計劃」
的核心是:招募無親屬背景、身體條件優異的「幽靈少年」,
進行極限環境下潛伏、滲透、搏殺、信息截斷與偽裝訓練。目標是打造一批「國境線之狐」
——即便敵國入境,也無法偵測的高機動個體。趙晟是其中最成功的一個。據訓練日志,
他曾在零下 30 度的夜間,連續潛伏 4 小時,從無聲地翻越六道鋼網,
徒手帶出「目標人偶」。他的代號——冥狐,來源于一次「假死滲透」任務。那一次,
他用自己小臂骨折的代價,將自己藏進一具冰柜尸體袋中,隨物資一起被送進基地。
三小時后,他用割喉的方式殺死了目標。他那年,19 歲。「冥狐計劃」
在 2011 年被叫停,理由是「訓練機制違背倫理」。多個幸存成員失控,
出現偏執、失眠、自殘、攻擊性妄想,部分學員「神秘自殺」,基地最后由軍方接管,
資料銷毀,活著的「冥狐」們被秘密安置。趙晟「死亡」的官方記錄即來自這段時期。
「但宋筱凝和他,又有什么關系?」賈牧疑惑。「我們找到了宋筱凝的戶籍遷移記錄。」
李寒舟抽出一份打印件,「她 16 歲時曾在西南一所『軍屬家屬學校』短暫就讀,
僅三個月。」「你猜那段時間發生了什么?」「她舉報了一起『校園職工性騷擾』案,
導致一名輔導員被軍法處理。」「這事兒……和趙晟有關系?」「輔導員的名字,叫林躍飛,
是趙晟的第一任教官。」趙晟沒有家。他的出生信息被徹底抹除。
他的童年是訓練營、骨折記錄、強制藥物,以及一頁頁寫滿「隱匿、忍耐、割喉」的手冊。
而他唯一稱得上「關系」的人——就是林躍飛。有人說,林躍飛把他當成私生子,
有人說他是養成品,也有人說那是一種極度變態的控制與依附。無論哪一種,宋筱凝的舉報,
毀了趙晟的「根」。三個月后,宋筱凝轉學,失蹤一年。警方判斷是離家出走,
實際是——她被秘密「轉移」,保護身份。但「冥狐」計劃瓦解后,趙晟消失。
而當他再次出現,已經是在福源小筑的 501。—「他不是在殺人。」李寒舟說。
「那他在做什么?」「他在清賬。」他盯著調查檔案,「一筆一筆,清他的世界里,
那些讓他『變成這樣』的人。」「你說,他要殺的是宋筱凝?」「不止是殺。」
李寒舟沉聲道,「是懲罰。」「而這一次,懲罰的不是林躍飛,
而是——她奪走他最后一層幻覺的人。」晚上十一點,市局刑偵總隊傳來一封郵件。
內容是一段視頻剪輯,源自三年前的一起被封存的密錄:【畫面為一個空蕩的地下訓練室,
一排少年光頭面無表情,趙晟站在最左側。教官聲音在背景中響起——】「你們沒有名字,
沒有過去,你們是國家的影子,影子要聽話。」「誰是冥狐?」少年趙晟抬起頭,眼神空洞。
「我。」「你會記住誰?」「我不會記住任何人。」教官冷笑:「如果有一天,
有人想讓你記住她呢?」少年沉默幾秒,咬牙道:「我會殺了她。」【畫面結束。
】李寒舟看完視頻,指節泛白。賈牧坐在對面,緩緩說:「我們不是在查一個兇手。」
「我們是在和一只……曾被當做武器飼養、最后脫鏈的野獸對峙。」
「而他……依舊把自己當作影子。」「他根本沒覺得自己在殺人。」
「他覺得自己——只是執行命令。」密室組殺理論福源小筑案發第九天,東環分局會議室。
墻上貼著三張放大的案發現場照片。照片一:十月,城南錦源小區,
一名離職特警死于反鎖的單間公寓,刀傷致命,門窗未破;照片二:十二月,老廣場社區,
一名地方法官死于書房,現場封閉、無指紋、無作案工具;照片三:元月,如今的 501,
宋筱凝與宋語凝雙尸案。三起案件。三種身份。三種死法。三道密室。而現在,
他們被畫在同一張紅線圖上,連接在中心圓圈的那兩個字:冥狐。
「我們最初的假設是趙晟『復仇』。」李寒舟站在圖前,語氣冷靜,「但這份名單,
構成太過規整,像是『抽絲』。」「什么意思?」賈牧問。「他不是在為過去復仇。」
李寒舟把磁條移向法官的照片,「他是在清理——他生命里的證人。」「證人?」
「不是目擊證人,是知情人。」「你說這三個人都和『冥狐計劃』有關?」
「都曾在不同節點上『觸碰』、或者『掩蓋』過那個系統。」他舉起手中資料:特警郝偉,
2010 年曾擔任冥狐訓練營外圍巡邏指揮,因「違規濫訓」被調離;法官高冶斌,
2012 年處理過三起「訓練傷致死案」,曾將林躍飛判為「減刑處理」;宋筱凝,
舉報人之一。「他們不是殺人犯。」李寒舟頓了頓,「但他們都是參與者。」
「趙晟在做什么?」「他在做一件國家沒做完的事:審判。」「但他為什么要制造『密室』?
」賈牧皺眉,「他殺人可以直接下手,干凈利落,干嘛弄得像魔術師表演?」「因為密室,
是他和我們之間的信號。」「信號?」「他不是怕被抓,他是——希望我們看到。」
「看到什么?」李寒舟盯著墻上的地圖。「他希望我們追上來。」賈牧愣住。
「這是一場獵殺。」李寒舟輕聲說,「但不是他獵殺我們,是他希望我們……成為他的對手。
構:時間點規律:每起案件均發生在節日前夜(國慶、圣誕、春節);作案模式:不留血跡,
清除指紋,反鎖屋門;逃逸路徑:皆無監控捕捉,全為屋頂滲透。「他像在排布一個長劇。」
技術科分析員說,「每一個死者都是道具,每一處密室都是舞臺,每一項證據的缺失,
都是他寫好的劇本。」「那他要我們扮演什么角色?」賈牧問。李寒舟望向天花板,
片刻后說:「觀眾。」「不是追捕者?」「他只允許我們看到他想讓我們看到的真相。」
「他不介意我們破案,但必須按他的順序。」「為什么?」「因為他還沒說完。」晚八點,
檔案室傳來消息。「剛調到一樁三年前的未結案件,死者是一名城建項目審核官員,
死于反鎖辦公室。那時候被定性為自殺,因無外力入侵痕跡。」「但……」
「死者門鎖結構與 501 相同;尸體胸前擺放著一張紙條,紙上只有一個字:『狐』。」
「我們現在回看那紙條,發現字體,與趙晟少年時期日記筆跡高度相似。」
「這是他的第一筆。」李寒舟沉聲道。「他在清除知情人。」
「而我們——剛剛才看到第二層。」「還有第三層嗎?」賈牧問。李寒舟沒回答。
他只是將一張新的紅線圖釘在墻上,中央是趙晟的名字。向外輻射,連接著七個空白圓圈。
「你覺得他殺了幾個?」「我覺得——」「他還要殺四個。」凌晨三點,
東環分局依舊燈火通明。值班室里的熱水壺剛剛燒開,蒸汽從壺口騰起,像被困住的靈魂,
無聲地掙扎著升騰。李寒舟站在白板前,身影被拉長,在墻面上投下一道沉重陰影。
白板上貼著三起已確認「密室殺人案」的受害者信息——1.郝偉,前特警小隊隊長,
死于錦源小區反鎖公寓,單刀刺喉,案發時間:去年國慶前夜;2.高冶斌,地方法官,
死于書房內反鎖密室,生前處理軍內減刑事務,案發時間:圣誕節前;3.宋筱凝,
地產律師,死于自家租住房 501,死因喉管撕裂,案發時間:元旦前夕。
三人身份毫無交集。
但作案手法——全部為無作案工具、無外部入侵、無有效指紋的密室反鎖死亡。更詭異的是,
起案件間隔時間相似、作案時段都在節日前夜——仿佛兇手在精心挑選一個適合祭奠的日子。
「這不是隨機殺人。」李寒舟的聲音沙啞,「這是計劃中的清單。」他轉身,
看向會議桌旁的賈牧和技術組負責人王楚。「這三個人——郝偉、高冶斌、宋筱凝,
他們不是隨機死的。他們身上有某種共同點。」「可現在的線索太碎。」王楚抿著咖啡,
皺眉道,「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們都曾與軍方或體制邊緣的某些『灰區操作』有關。」
「他們做過的決定,影響過某個人。」李寒舟的眼神漸冷,「這個人,正在逐個清算。」
「趙晟。」賈牧吐出這個名字,聲音不大,卻讓屋內溫度仿佛又低了三分。
趙晟——編號 19737,代號「冥狐」,失控的軍用特訓計劃「幽影」實驗體之一。
按檔案記載,他在三年前一場「機密撤離行動」中已被確認死亡。可現在,
一切都指向他——這個「已經死去」的人。「我們需要名單。」
李寒舟把三人的照片一字排開,用紅筆連起他們的名字,「這不是三件事,
是一件事的三個節點。」「一個系統級別的清洗。」「第四個目標是誰,
我們必須在他動手前找出來。」「否則——我們只能收尸。」凌晨四點,市局檔案調閱室。
李寒舟手中攥著一份加急打印的歷史材料,
眼神逐行掃過——那是宋筱凝死前一個月所查詢過的內部文檔,
她曾向市政數據中心申請獲取一名「退役軍人」相關文件,未注明姓名,
僅標明一串代號:「H-019737」。正是趙晟的編號。與之同時提交的,
還有三份其他申請單,
分別指向:市政法務署檔案轉移科;軍區裁撤編制辦;市建檔案局內部審閱項目庫。
其中「市建檔案局」這一項格外扎眼——審批通過人署名為「沈文儒」。
他是宋筱凝接觸過的「第四人」。「沈文儒,56 歲,市建檔案局副科長。」
賈牧翻出他的人事信息,「2010 年負責處理『冥狐訓練營』所在的舊地塊審批流程,
曾簽發多項檔案銷毀指令。」「這個人,很可能就是第四個。」李寒舟沒有回應,
只是抬眼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他知道,趙晟不會等待。他在用「節日前夜」的節奏行動,
而這一次,清明節就在眼前。清明節前夜,是最合適的「下手時間」。
他必須在那之前找到沈文儒。「通知市局行動組,對沈文儒家實施 24 小時重點布控,
采取不明示目的的『外圍保護』模式。」他起身下令,「從現在開始,他就是名單上的人質。
」「要不要通知本人?」「不通知。」李寒舟聲音冷硬,「他知道得太多,不一定配合。」
「那我們從哪下手?」「從他沒說的部分。」「趙晟每殺一個人,
都會留下兩件東西——一個標記,一個線索。」「這一次,他也不會例外。」賈牧沉默片刻,
問:「你覺得他在等我們追上來嗎?」「不是。」李寒舟語氣平靜,
「他在看我們——會不會走錯。」早上七點二十,行動組反饋沈文儒不在家,
凌晨三點離開寓所,自駕前往「市文化設備管理局」一處下屬倉儲地,理由是「設備年檢」。
倉儲地點位于老城區邊緣——一個早年用作電影廠后勤維修的舊庫房,現已部分閑置,
僅剩一棟兩層建筑保留職能。那是一個極其隱秘的位置,四周均無住戶,
監控殘缺、夜間無執勤人員。「這像是個約定地點。」王楚盯著地圖說。「我們現在過去。」
李寒舟一邊穿上防彈背心,一邊朝賈牧遞了一句,「叫上小組,不要開警燈。」
當警車繞入那條廢棄的巷子時,時間剛好早上八點整。天色依舊昏暗,云壓得低,
雨像濕毛巾擦過玻璃。倉庫大門虛掩,一盞老式感應燈在屋檐下反復閃滅。李寒舟下車,
拔出槍械,緩緩推開鐵門。空氣里混著機油味與淡淡的血腥。門內,
一張折疊桌上放著一臺錄音機。錄音機正在播放一段反復的錄音,
磁帶咔噠咔噠作響:「……編號 19737,任務已完成。編號 19737,
任務已完成……」播放音源被人為剪斷,聲音在嘶鳴中斷裂。屋內沒有人,
只有一個折疊椅子上,放著一件干凈的白襯衣——沈文儒的。衣服上,用紅筆畫了一個圓圈,
圈內寫著兩個字:完結。「他……又提前了。」李寒舟緩緩收回槍,
臉上的線條緊繃得像刀刻。趙晟,已經來過。他們,還是晚了一步。上午九點整,
東環分局會議室內。沈文儒「失蹤」的消息像塊石頭扔進水面,濺起所有人心中的漣漪。
「錄音機是老款磁帶機,九十年代的廠制型號。」技術科報告中寫道,
「播放內容為剪輯后音頻,磁帶是新的,但機芯老化嚴重,
說明這是一次『精心制造的故障假象』。」「什么意思?」賈牧皺眉。
「兇手故意留下『計劃完成』的暗示,卻又安排好故障,讓我們不確定這是不是結束。」
李寒舟揉著太陽穴,「他是在玩心理博弈——讓我們陷入疲于奔命的『推理陷阱』。」
「可我們還是晚了一步。」王楚嘆道。「不是我們晚。」李寒舟目光幽冷,「是他早。」
「他每次都提前進入場地,躲在我們不注意的地方;等時機成熟,才完成『殺局』。
不是行動快,是準備太久。」「你是說他提早埋伏?」「是的,趙晟不是流動作案,
他是『部署式殺手』。」「他每一個殺局,不是臨時起意,而是提前幾個月埋下伏筆。」
「而我們——只看到了爆發時刻。」眾人沉默。「那我們怎么辦?」賈牧低聲問。
「從時間線推回去。」李寒舟一拍桌子:「我們一直在順著死者信息推人,
其實——我們應該反著來。」「找趙晟的『活動時間』,
倒查他曾在哪里潛伏、租房、出入、偽裝。」
「尤其要排查他是否曾接觸某些——即將成為『下一個目標』的人。」
王楚眼睛一亮:「用地毯式回查法鎖定第五目標?」「是的。」
李寒舟在白板上擦去原有的三角結構,重新畫了一個五邊網格。中心是趙晟,
郝偉——特警系統外圍;高冶斌——法務機關;宋筱凝——民間舉報;沈文儒——檔案掩埋。
「他們身上共同的,是都曾經幫助趙晟『消失』過,無論是出于服從、利益、還是無意識。」
「第五個人——一定是整個掩蓋鏈條上的關鍵鎖環。」「一個知道他『必須死』,
卻仍然選擇閉嘴的人。」午后兩點,陽光短暫地從云縫間擠出來,灑在局里會議室的白板上,
映得那一張張照片愈發蒼白。李寒舟拿起紅筆,在趙晟與四位死者之間逐線連結,
之后停頓了一秒,在白板右側空出的一角寫下兩個字:「第五人?」
「我們來重新定義一遍這個列表。」他轉過身,對眾人道。「不是兇手殺了誰——而是,
他為什么按這個順序殺。」他指向郝偉:「郝偉是外圍防御者,他負責日常安保、訓練邊界,
是趙晟所處體系的外殼。」再指向高冶斌:「他是制度裁決者,決定冥狐計劃的收尾處理,
簽字決定誰該『失蹤』——是遮蔽者。」接著是宋筱凝:「她是挑明黑幕的人,
掀起趙晟最后一次身份波動,是揭露者。」最后是沈文儒:「他是建檔銷號的執行者,
代表整個體制對趙晟身份的抹除——是抹殺者。」「所以第五人呢?」賈牧問。
「第五人……」李寒舟輕輕敲著白板,「必須是一個可以『阻止』趙晟徹底消失,
卻選擇不阻止的人。」王楚思索片刻,眼神一震:「你是說——知情卻袖手旁觀者?」「對。
他不是操作者,也不是殺局執行人,而是目睹這一切,卻不曾出聲。」
「他或許是中層軍官、某個系統調度員、機密檔案協管人……」「他是那個什么都知道,
卻什么都沒做的人。」下午四點整,技術組整理出一份趙晟「退役注銷過程」
涉及過的行政交叉名單。共七人,
其中六人已排除嫌疑——兩人調職海外、三人無實質接觸、一個已確認為死者沈文儒。
剩下一人:許靜榮,現任市軍轉辦主任,曾為趙晟申請『特例退檔』流程的內部主筆審批人。
「找到了。」李寒舟眼神一緊。「他有沒有被保護?」賈牧立刻問。「沒有。」王楚答,
「他曾經拒絕參與軍方調查合作,兩次回避采訪,對外稱『不知冥狐計劃細節』。」
「他在隱瞞。」「他就是第五人。」李寒舟的指節收緊成拳。「找到他之前,
我們不能再讓趙晟領先一步。」下午五點四十,東環公安大樓作戰調度室燈光全開,
氣壓幾乎凝固。李寒舟站在地圖前,神情如刀刻。「目標人物許靜榮,
現居西橋公寓 3 棟,退休未滿三年,作息規律,晚六點左右出門在附近步道散步。
今晚如無特殊干預,應按舊軌跡行動。」「趙晟可能在等他出門。」王楚接道。
「我們布控所有出口、空調管線、電梯井、消防口道。」「監控加強夜視紅外補強,
五層以上屋頂設狙擊位與無人機高拍頭。」「外圈布防不動如山,內圈行動必須隱秘。」
「我們不能嚇跑目標,更不能給兇手暴露計劃的機會。」「今晚,」李寒舟目光凌厲,
「我們必須拿下趙晟。」19:05,西橋公寓附近夜色完全落下,天色墨黑,
街邊的樹葉像涂了漆,在路燈下一動不動。許靜榮一身米色風衣,右手拎著保溫杯,
從小區門口走出。他身材微胖,腳步緩慢,似乎對四周警覺毫無察覺。他不知道,
此刻四個方向共有 18 名便衣圍繞他緩步前進,耳中對講無聲傳遞數據。
「目標從西南入口出發,方向一致。」「狙擊高點已鎖定頂部熱源信號,目標單人。」
「外圍無異動。」一切似乎太過順利。太順利了。直到 20:11,西橋公寓突發短路,
街邊兩盞路燈驟然熄滅,攝像頭畫面一閃,恢復時許靜榮已不見。所有人一愣。「他人呢?」
「剛剛還在畫面中央!」「搜索地面!查電纜井、垃圾通道、后街……」三十秒后,
發現異常。一具假人模特,穿著與許靜榮同款風衣,躺在綠化帶里。「調包了!」賈牧怒吼。
「他被替換了!」「調監控!快!」監控回放中,他們驚訝地發現——在兩秒畫面閃白前,
一道模糊身影出現在攝像機右下角,身穿深灰防風服,背著一個超大黑色登山包,
疑似趁光暗之際貼近目標,幾乎與光影融為一體。下一幀,他和許靜榮一起消失了。
再下一幀,只剩模特,像被戲法變出。現場頓時陷入混亂。李寒舟閉了閉眼,臉色冰冷。
「不是他消失了。」「是我們跟丟了。」他終于明白——趙晟早就混在他們中間。
從他現身的那一刻起,就在「主動配合」警方計劃的每一個漏洞。「這不是潛入。」
「是提前布控。」凌晨三點二十七分,東環西橋片區的所有攝像頭都陷入了兩秒的黑屏。
在那兩秒之后,許靜榮就從世界上「消失」了。
他在警方 24 小時貼身保護、全封閉布控、六個監控位交叉監視下,
被活生生地替換成了一個假人模特。換裝、轉移、偽裝、撤離,全程沒有一個人看到趙晟。
或者說,他們看到了,但根本不知道那就是他。警局調度室內,空氣像被凍住一樣凝滯。
「我們被耍了。」賈牧咬著牙,
「全員到位、精密部署……他居然在我們眼皮子底下把人帶走了。」
「他不是躲開我們的追捕。」李寒舟平靜地開口,「他是提前進來了。」「什么意思?」
「不是入侵,而是……早就在那里。」李寒舟走到白板前,擦去先前的密室結構圖,
用紅筆寫下一行字:「他在我們前面。」「這場對抗從不是一場『抓兇手』的比賽。」
他一邊說,一邊拿出手中最新調取的路線圖,「趙晟把我們當成劇本的一部分,
他早知道我們會這么查、這么部署、這么失控。」「這人到底想干嘛?殺人?復仇?
證明自己?」賈牧有些煩躁,「他要的是什么?」李寒舟沒回頭,
只是低聲說了一句:「他要我們暴露——暴露我們對『無能為力』這四個字的接受程度。」
上午七點半,警方接到通報:西郊老水泥廠發現一具男尸,初步判定為許靜榮。
遺體被塞進一口廢棄的消防水箱內,身上無明顯外傷,僅后頸有小面積瘀血,
死亡時間約為凌晨四點前。尸體位置隱秘,若非一名工人清晨進入巡檢,
或許還會被遺忘多日。到達現場時,尸體已經被轉運至法醫中心。但在現場角落的墻磚縫里,
李寒舟發現了一樣東西:一只沒有拇指的手套。黑色,皮質,指縫部位磨損輕微,
掌心卻是一片老舊的壓痕。「這不是普通手套。」王楚低聲說,「這是戰術手套,
屬于老式部隊制式,不市售。」「它不屬于許靜榮。」李寒舟將手套收進物證袋,神色更冷。
他不在乎這是趙晟故意留下,還是無意遺落。他更在意的是——趙晟為什么「選擇」
放出尸體。「他沒有必要這么快公布結果。」「說明他認為……已經完成第五筆。」
「接下來,」他望向地圖,「會是第六個。」上午十點整,東環市公安局召開臨時會議。
會議室內氣氛壓抑,空氣里混著劣質咖啡、紙張與雨后地毯的霉味。高層坐在長桌一側,
案情組成員站在另一側,像兩道不交匯的平行線。副局長冷冷地開口:「東環五起命案,
兇手一次未留指紋,一次未觸發反制,一次未遭目擊。各位——你們這是在辦案,
還是在表演?」無人回答。他拍桌而起,「尤其你,李寒舟!」眾人目光齊刷刷投來。
「你帶隊失敗,調度失誤,調包未察,行動結果為:目標死亡,兇手逃脫,公眾恐慌。
你認為你還適合繼續擔任專案指揮嗎?」李寒舟站直身體,
毫不退讓:「我們目前掌握的情報與理解,是建立在兇手行動軌跡主動暴露基礎上的。
他制造出的是一種非對稱犯罪模型,任何傳統流程都——」「夠了。」副局長打斷,
「從現在開始,專案主導轉交市局情報處,原現場調查組解散整合。你,
李寒舟——列為顧問,調離前線。」會議室靜得能聽到筆掉在地板上的聲音。賈牧試圖說話,
卻被李寒舟拉住。「沒關系。」他語氣低沉,「我接受。」
「但我請求保留數據接口調閱權限、獨立分析權。」副局長冷笑一聲:「你以為你是誰?」
「我是……那五具尸體的活證人。」他一字一句道,「如果你們不想第六具也成為檔案數字,
就給我留一條退路。」沉默持續十秒。最終,批準。會議解散。李寒舟收起資料,
從會議桌盡頭走出,沒有人叫住他。他推門而出,深吸一口氣,
背影顯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冷峻。第五筆結束。系統開始動搖。而他知道——趙晟,
從現在開始,會放出更多「讓你懷疑正義」的東西。當天下午,
東環本地最大的新聞網站推送了一條突發頭條:【突發】第五起密室命案尸體確認,
死者為前市軍轉辦主任許靜榮,曾參與特殊身份注銷流程。
知情人士透露:死者為「編號 19737」軍籍注銷主審人員。文章點擊量突破百萬,
評論區瞬間淪陷。【這到底是殺人,還是「有人幫他殺」啊?】【他殺的每一個人,
好像都不是單純的「受害者」。】【體制里到底埋了多少東西?】【我們不是怕他殺人,
是怕我們一直不知道他為什么殺。】那天下午,市公安局熱線被撥爆。
有媒體記者匿名留言:「趙晟不是瘋子,而是鏡子。」也有反對聲音:「誰給他資格當法官?
這是宣判,不是復仇。」但無論立場如何,局里明白一件事:這不是單純的刑案。這是一起,
正在把整個系統拖入反思的社會性案件。傍晚六點,一份快遞包裹被送至東環分局收發室。
寄件人填寫為匿名,地址是福源小筑 501。包裹內只有一臺舊式 U 盤和一張便簽紙。
便簽紙上字跡端正:「如果這是你們看到的第五筆,那第六筆就不再是殺人了。」
李寒舟接到通報后,在技術組協助下播放了 U 盤內容。
那是一段無剪輯的視頻——畫面昏暗,角度固定,對面是空蕩的房間。畫面中央,一張椅子,
一個人。他沒有露臉,背光坐著,語氣冷靜。「我曾是編號 19737。」「他們告訴我,
我是工具,是國家需要的那種工具。」「后來我發現,我并不是他們唯一創造的工具。」
久;他們創造了沈文儒——讓他在蓋章時閉上眼睛;他們創造了許靜榮——他知道我是假的,
卻簽了真的。」視頻中的人頓了幾秒,然后繼續。「他們沒有逼我殺人,是你們讓我知道,
這世上只有死人才能說真話。」「我留下他們,是為了讓你們記得。」視頻結束。
屋里沒人說話。良久,賈牧開口:「他這是什么?自白書?」「不。」李寒舟低聲說,
「他在做一件事——他在給自己列遺言。」「不是懺悔,是歸檔。」
「這說明——他已經準備好結束。」晚上九點半,會議室只剩幾人。
王楚一邊整理材料一邊問:「你說他為什么不跑?」「他不打算逃。」李寒舟說。
「那他打算被抓?」「不。」他看向窗外夜色,「他打算把第六個人……留活。」
「什么意思?」「你沒聽懂他在視頻里說的那句?」「『第六筆就不再是殺人了。』」
「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那第六個,不會死。」賈牧臉色一變:「那第六個人是誰?」
李寒舟站起身,把白板上死者名單看了一遍,又回憶趙晟的每次「主動暴露」后的動向,
最后在一張舊地圖上圈出一棟未曾注意的小樓。一處已封閉的老郵電局家屬樓,戶籍空檔,
十年前登記過趙晟的母親。「他在那里等我們。」李寒舟低聲說。「第六個人,
也許就是——唯一一個他不愿殺的人。」夜色沉重,像厚布一樣罩在城市上空。凌晨一點,
李寒舟獨自坐在舊城區的一家通宵小館里,桌上攤著一疊復印文件,一張地圖,
還有他自己寫的字條。他不再是指揮組的一員,甚至不再擁有一線警權。可他知道,
有些案子,光靠權力破不了。他要走另一條路——從趙晟的「非系統生活軌跡」入手,
逆向查找這個人最深埋的身份線索。不是編號 19737,不是冥狐計劃實驗體,
而是「趙晟」這個人——在成為影子之前,是什么。
他點開許靜榮死亡現場留下的線索:那只皮質戰術手套里夾著一張小卡片,卡片上沒有字,
只有一個干裂的郵電局紅章。李寒舟把地圖攤開,
將圈定區域鎖定在老東橋片區的郵電局家屬區。他查到:趙晟的生母,趙慧,
曾在這片小區短暫居住。她名下戶籍注銷于 2004 年,
死亡記錄為「精神病突發導致高墜」,但無現場照片、無法醫報告,
僅一紙簡單的「內部調解記錄」。趙晟那年 13 歲。而那年,正是他被帶入「代號冥狐」
的特殊試訓前夕。他掏出筆,圈住「趙慧」。「第六個人,不一定是殺的對象。也許是,
他從未放下的證人。」上午十點,李寒舟來到早已封樓的郵電家屬區。
這片區域從上世紀九十年代便已停用,現歸市政管轄,規劃中將用于舊改項目,
但遲遲未動工。鐵門生銹,窗戶封死,院內積水深至腳踝。
三號樓的登記資料上寫著:「趙慧,獨居,患有輕度精神分裂癥,喪夫。」
「原居地身份注銷于 2004 年,原因:失足墜亡,家屬無異議。」
可問題是——趙晟并沒有出現在家屬簽字處。「那誰簽的字?」李寒舟問。
檔案員遲疑片刻:「一位『鄰居代簽』,當時說孩子未成年,情況特殊。」
他在簽字欄看到一個名字:「江漪。」這個名字,不在警方所有調查名單里。
李寒舟第一次感到,趙晟的身后,不只是訓練系統、命案名單,
還有一個「替他掩埋過去的人」。這個江漪,曾經在趙晟最早失去身份的節點里,出現過。
她不是殺人對象。她可能是——趙晟至今沒動的「原點」。「江漪。」
李寒舟反復念著這個名字。他翻遍冥狐計劃早期文檔,找不到她的名字;在市政人員檔案里,
制)入職時間:2002 年離職時間:2005 年備注:因部門撤并注銷只有短短三年,
卻恰好覆蓋了趙晟進入「預備試訓」及「身份銷號」階段。再往后,她就徹底消失了。
「這不只是巧合。」李寒舟盯著資料,「她在關鍵時間,
簽下了趙晟母親的死亡同意書——那時她不是親屬,不是鄰居,卻能代簽。」
「唯一的解釋是:她是系統『中介者』。」不是指揮者,也不是執行人。是那個,
負責把一個普通孩子引導進入訓練營地的人。「他沒殺她。」李寒舟沉聲道,
「到現在還沒有。」「也許他……不愿。」與此同時,媒體線也在悄然推進。
記者周延憑借公開報道身份,找到了江漪現居的片區——市北西巷一棟無人問津的老公寓。
她隱姓埋名,生活低調。周延沒有貿然上門,而是選擇撥通電話:「您好,請問是江女士嗎?
」電話那頭沉默三秒,低聲問:「你是誰?」「我是記者周延。我……我想問,
您認識趙晟嗎?」「……」那頭沉默更久。「我不知道你為什么找我。」
「但如果你是因為他——我只能告訴你:他是我簽走的。」周延沒說話,
只是手指握緊了錄音筆。「你簽的是什么?」「我簽的,不是他媽的死亡證書。」
「我簽的是——他最后的正常身份。」電話掛斷了。而這句話,
像利劍一樣戳進了案件的最深處。趙晟的母親之死,可能不是墜亡,而是被「程序化銷號」。
而江漪,就是最后一個站在他與世界之間的人。東環市局專案組臨時會議室內,
氣氛愈發凝重。江漪的名字被寫上了白板,但她的照片仍是一片空白。
「我們不能把她當做普通知情人處理。」王楚說,
「她曾以『心理輔導員』身份直接接觸編號 19737,
是整個冥狐系統中唯一出現在『銷號決策』與『前期心理評估』兩個環節的人。」
「她掌握的,是兇手『成為兇手』之前的部分人格塑造史。」「她可能不是證人。」
另一位法醫組警官插話,「她可能是……誘因。」「我們建議對其實施隱秘保護性拘留。」
但李寒舟站起身,否決了這個提議。「她不是誘因。」眾人看向他。
「趙晟從沒躲避過其他人,也沒給過他們機會。」「但唯獨她——他讓她『活著』,
還給她『自由』。」「這說明什么?」李寒舟掃視眾人,「她不是他要殺的對象,
她是他保留的一個『變數』。」「變數就有可能……成為突破口。」「我要親自見她。」
副組長皺眉:「你不是已經被調離了嗎?」「我去,是私人身份。」李寒舟淡淡道,
「而且她不會跟你們說任何一句話。」
「她只會跟那個——也曾看著趙晟一步步被磨去名字的人,說話。」當晚八點,
李寒舟在江漪住處門前敲響了門。門開了一道縫,一個中年女人探出頭,眼神平靜、干凈,
沒有一絲慌張。她沒有問他是誰,只是點點頭:「你來得比我想的要早一點。」
屋里陳設簡單,像十幾年未曾變化過。李寒舟坐在一張木椅上,面前放著一杯溫水。
「你認識我?」江漪點頭:「新聞里看過你。你的眼神不動聲色,但收不住困惑。」
「你不信這個世界真有這么冷。」「我信。」李寒舟低聲說,「但我更想知道,
趙晟……他真的,從一開始就走上這條路嗎?」江漪沉默很久。最后說:「不。他最開始,
是不愿意說話的。」「他只是害怕,自己說了,也沒人聽。」她站起身,打開一只陳舊木箱,
里面是十幾封信,舊得紙張都發黃。「這些,是他在試訓營里偷偷寫的信,從沒寄出過。」
「收信人,是我。」那一晚,李寒舟在江漪家中坐了將近四個小時。
他逐頁翻看趙晟十三歲起寫下的信件:「江老師,我今天沒吃晚飯,犯了錯。
教官說我沒理解『服從』。」「他們讓我把貓埋了,我不想,但沒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