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魔藥，時間，與無望之愛
是的，為了斯內普。
愛上一個已經死去的人是什么感覺？
諾亞說不出來。
語言太蒼白，魔藥太無力，時間太殘忍。
他第一次見到西弗勒斯.斯內普是在1999年9月2日。霍格沃茨地牢的魔藥教室里還殘留著重建后的石灰味道。十一歲的諾亞站在魔藥教室門口，仰頭望著墻上那幅新掛上去的畫像。那是一個臉色蠟黃的男人，帶著些久不見日光的蒼白。一頭黑發齊肩，發尾微微有些油膩，像一只黑漆漆的大蝙蝠。他的眼神冷峻，薄薄的唇抿成一條鋒利的線。
“那是斯內普教授。”他的級長告訴他，“戰爭英雄，最偉大的魔藥大師……不過他的畫像很少說話。”
諾亞微微向畫像頷首，毫無意外地沒有得到回應，但他并沒有放在心上，只是跟著同學們走進教室。
“好了同學們，把書翻到第394頁。”斯拉格霍恩教授洪亮的聲音在石室回蕩，“今天我們要制作腫脹藥水。”
得益于他的麻瓜植物學教授父親，這節課的魔藥知識對諾亞來說還算簡單。他照著書上的步驟，用銀刀切割著干蕁麻。但是切割的過程非常費力。經過一番嘗試他才發現逆著蕁麻莖的纖維會更方便切割。諾亞細細地在書本上寫下批注，順便把這個發現告訴了邊上同樣切干蕁麻切地齜牙咧嘴的小獅子。
“哦！干得漂亮，拜倫先生，雖然品質一般，但是第一次嘗試就制作成功了！非常棒，赫奇帕奇加十分。”斯拉格霍恩教授贊許地點了點頭。
諾亞靦腆地笑了笑，綠瑩瑩的眸子看向和善的老教授。“教授，也許腫脹藥水還有別的更快捷的制作方法？”斯拉格霍恩摸了摸少年柔軟的頭發。“沒錯。但是那是高年級才需要研究的內容了。”諾亞咬了咬下唇，把藥劑交上去后安靜地在座位上列舉著可行的方案。
下課后，空無一人的教室只有這個溫和懂事的赫奇帕奇留下來幫忙整理被小巫師們弄亂的藥材。
“你在攪拌的時候多攪拌了半圈。”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來，像絲綢包裹的毒液，“還有如果你不想讓整個教室的人都腫成氣球的話，那就少放一顆河豚魚的眼睛。”
諾亞轉過身去，他知道斯內普說的是他列舉的可行方法中的一條，但斯內普的畫像已經移開了視線，看起來并不想搭理他。
“斯內普教授，我想教材上寫的不完全都是對的，對嗎？就像干蕁麻，明明逆著纖維切才更省力。”諾亞拍了拍身上沾到的草藥碎屑，一雙碧綠的眼睛直直地看向斯內普的畫像，寫滿了對知識的渴求。
畫像在看到諾亞那雙綠色的眸子時沉默了一會，眼神變得有些空洞，半晌后才矜貴地抬了抬下巴。“哼，作為一個赫奇帕奇，你還不算太蠢。”
諾亞在魔藥學確實是個天才，很多時候斯內普或者是斯拉格霍恩只需要小小地提醒一下，這個聰慧的孩子就能找到正確且高效地方法。高興的斯拉格霍恩教授甚至擅自做主，把原屬于斯內普的那本《高級魔藥制作》給借給了諾亞。
斯內普的畫像知道這件事后十分罕見地沒有用毒液攻擊諾亞和斯拉格霍恩教授，而是默許了這件事。“希望拜倫先生不會辜負兩位老教授的期望。”畫像別扭地甩了甩袍子，消失在畫框中。
諾亞仔仔細細地閱讀了斯內普的《高級魔藥制作》，從中學到了很多，但同樣的，他在批注里，發現了一個與世人評價截然不同的西弗勒斯.斯內普。
“庸才才會用豪豬刺！槲寄生漿果的酸性才是關鍵——顯然編者的腦子被巨怪踩過。”
“愚蠢的小巨怪們，根本就不懂得魔藥的藝術！”
“樟腦減半再加一滴薄荷。這樣孩子喝的時候就不會哭了。”
別人是怎么評價他的呢？油膩膩的老蝙蝠，壞脾氣又沒人愛，陰冷可怕的地窖蛇王。但諾亞覺得，年輕而驕傲的魔藥大師是一個對世界充滿憤怒，卻依然在藥劑里藏了溫柔的矛盾者，是孤獨到連筆記的邊角都寫滿思緒，卻無人可訴的男人。
諾亞從羊皮紙的縫隙里打撈起了一個完整的靈魂。一個會哭會笑，鮮活的斯內普。
他開始留意起斯內普的畫像，看著畫像皺眉的弧度和他筆記里憤怒的筆記多么相似，看著畫像冷笑時的嘴角和他在過去學生的魔藥論文上打的叉如出一轍，看著畫像和斯內普本人一樣孤獨，除了自己這么一個赫奇帕奇竟無一人為他駐足。
諾亞看到了他留在世間的碎片----憤怒的、聰慧的、孤獨的、溫柔的，每一個都是他，每一個又都不是完整的他。諾亞開始收集一切與斯內普有關的碎片，像一位虔誠的考古學家，在時光的塵埃中小心翼翼地拼湊一個被世人誤解的靈魂。
他會在夜深人靜時潛入魔藥課教室，指尖輕撫過那些被坩堝底部磨出的圓形痕跡——想象著年輕的斯內普在這里熬制魔藥的模樣。月光透過黑湖的水波，在石墻上投下搖曳的光影，恍惚間他仿佛看見一個瘦削的身影正俯身在坩堝前，黑袍袖口沾滿了各種藥漬。“你知道嗎，”諾亞對著空蕩蕩的教室輕聲說，“我把你改良的腫脹藥水配方教給了醫務室。現在龐弗雷夫人再也不用擔心小巫師們會留疤了。”但回應他的只有窗外呼嘯而過的風。
四年級的復活節假期，諾亞找到了有求必應屋。在堆積如山的雜物中，他找到了一個落滿灰塵的箱子——里面是一沓泛黃的魔藥課作業。斯內普在學生時代的字跡工整得近乎苛刻，但在批改他人論文時卻潦草得像是要把羊皮紙戳破。諾亞注意到，凡是來自麻瓜家庭學生的作業，斯內普的批改總是格外嚴厲，可又在關鍵步驟旁不厭其煩地寫下詳細說明。
“你明明是在乎的，”諾亞摩挲著紙頁上干涸的墨水痕跡，“為什么要用那么刻薄的方式表達？”
這個問題的答案在他五年級看過哈利.波特的記憶瓶之后得到了答案。當他看完哈利的記憶后，指尖還在微微發抖。冥想盆中銀色的記憶液體已經恢復了平靜，但那些畫面卻像鋒利的玻璃碎片，深深地扎進了他的心臟。
“你還好嗎，諾亞？”哈利有些擔憂地想要伸手扶住這個搖搖欲墜的孩子。起初他是拒絕給諾亞看有關斯內普的記憶的，但這個溫柔又倔強的赫奇帕奇纏著他整整三個月，執著地令人發指。
“我沒事.......”諾亞輕輕格開哈利想要攙扶他的手，艱難地擠出了一個笑容。“我先回宿舍了，波特學長再見。”哈利看著諾亞幾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記憶中那個被倒吊在半空的少年，那個抱著莉莉尸體崩潰的男人，那個在天文塔上鮮血淋漓的教授——每一個畫面都像鈍刀一樣反復割著他的神經。
“原來這么痛嗎...”諾亞的聲音支離破碎，“你一直都是...這樣活著的嗎？”他蜷縮在宿舍的被子里，無聲地流著眼淚。
他想起斯內普筆記邊角那些尖銳的批注，想起畫像刻薄的諷刺，想起那些被刻意加入魔藥的苦味。現在他終于明白了，那不是刻薄，而是一個靈魂被現實反復灼傷后結成的痂。他又突然想起自己改良的歡欣劑，想起那些偷偷放在畫像前的甜點，想起每次故意犯錯引來的責罵。多么可笑啊，他以為自己是在溫暖一個冰冷的靈魂，卻不知道那個靈魂早已被命運燒得體無完膚。
“為什么沒有人...”諾亞哽咽著，眼淚滴在地面上形成一小片水洼，“為什么沒有人看見你在求救...”
西弗勒斯·斯內普死的時候，太冷了。
沒有人握住他的手。
沒有人對他說“謝謝”。
沒有人告訴他，他的一生并非毫無意義。
諾亞想要回到過去。
不是去改變歷史，不是去阻止戰爭，甚至不是去拯救莉莉·波特——那些宏大的、沉重的命運，他不想干涉。
他只是……想改變一個人的死亡。
因為愛上一個死去的人，就是這樣——
明明知道沒有結果，卻還是固執地想要改寫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