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宋雨薇凡事最愛講公平。
因此,她命人在我體內植入了一枚特制芯片。
每當他的竹馬胃癌發作嘔吐難受,他的痛苦就會全數轉移到我身上。
竹馬做切除手術那天,我在醫院走廊里痛到休克。
宋雨薇卻在病房里溫柔安慰對方:“怎么樣,是不是一點也不疼?”
后來,她說要和竹馬舉辦婚禮,讓他也做一次新郎。
“雖然和我結婚的是阿淵,但以后領證的人還是你啊,我說過...我對你們向來都是一視同仁。”
我一聲不吭,將那枚她曾交付的婚戒交還。
等婚禮慶曲奏響的那一刻。
我也踏上了遠去的單程航班。
1
林淵手術期間,我痛到掰斷了好幾根手指。
醫生破開他的肚子、一刀接著一刀切掉腫瘤,最后術后縫合。
而這些鉆心入股的痛苦,全都被芯片轉移給了我。
折磨持續了足足六個小時。
結束后,我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浸濕。
抓撓過的地板上也滿是觸目驚醒的血痕。
走廊上來往的病人都用獵奇的眼神看著我。
他們小聲議論,指指點點:
“做手術的又不是他,怎么叫的跟鬼哭狼嚎一樣,腦子有病吧?”
“可能是得了癔癥,之前我在新聞上看到過,一些人精神不正常,總懷疑自己體內長了什么東西,就愛跑到手術室外邊發瘋...”
沒多久,宋雨薇的聲音透過門縫傳來:“怎么樣,是不是一點也不痛?”
林淵輕聲應了一聲:“薇薇,你研發的芯片也太神奇了,不光手術的時候不疼,縫針的時候我連麻藥都沒打,居然一樣沒什么感覺呢。”
我死死咬住嘴唇,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
可喉嚨里還是溢出一聲痛極的嗚咽。
終于,病房的門被推開了。
宋雨薇攙扶著臉色紅潤的林淵走了出來,他甚至還有中氣十足笑出聲來。
仿佛剛剛只是睡了一覺,而非經歷了一場重大手術。
而我渾身濕透,像一灘爛泥一樣癱在地上。
宋雨薇低頭看向我時,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
她似乎嗅到了什么難聞的氣味,語氣嫌惡道:
“沈云川,你丟不丟人?一個成年人還能失禁尿褲子!”
“你好歹也是我宋雨薇的男友,搞的這么狼狽,是存心想讓所有人都看我笑話?”
我張了張嘴,卻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一旁的林淵突然假惺惺開口:“雨薇,云川哥畢竟是替我承受了這么多痛苦,即便他讓你蒙羞,可你也不該怪他呀~”
聽到這話,宋雨薇冷笑一聲:“不過是開刀做個手術而已,能有多痛?我看他就是矯情!”
我強撐著站起身,忍著眼淚低聲懇求:
“雨薇,能不能...載我一起回去?我手機沒電了...”
宋雨薇回頭瞥了我一眼,冷冷皺眉:“載你?你瞧瞧你身上多臟,還有臉提這種要求?”
“我有潔癖,別觸碰我的底線!”
說完,她連一個眼神都懶得再給我,扶著林淵便徑直離開。
臨走前只丟下一句:“趕緊滾回去收拾干凈,別給我丟臉!”
我拖著余痛未消的身子走出醫院時,外面突然下起瓢潑大雨。
透過雨幕,我看見宋雨薇緊緊摟住林淵的腰。
林淵紅著臉,難為情道:“雨薇,你別這樣...我剛手術完還沒洗澡,身上也臟的很呢,萬一...”
“沒事,我不介意。”宋雨薇滿腔溫柔,“你和沈云川不一樣,你永遠是那個例外。”
“可..云川畢竟替我受了這么多苦..”
林淵的聲音隱約從車里傳來,“要是他心里有怨,到時一氣之下要和你解除婚約怎么辦?”
“呵呵,他敢嗎?”宋雨薇笑聲譏諷,“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離開宋家他能去哪?”
引擎轟鳴,黑色轎車濺起水花揚長而去。
冰冷的雨水澆透全身,可我卻早已麻木。
七年荏苒。
我陪著宋雨薇一步步熬過所有難關。
如今功成名就的她,卻把我變成了最不堪的笑話。
我顫抖著向路人借來充電寶。
等手機開機后,第一個就撥給了上司。
“魏總,您之前提到..關于海外分公司那邊的調任工作,我已經考慮好了。”
電話那頭明顯一怔:“云川,這次調任至少五年不能回國,你確定?”
我望著遠處消失在雨幕中輪廓,輕笑出聲:
“嗯,我沒問題。”
只不過,這一去不是五年。
而是一輩子。
2
回到家時已是深夜。
我本打算先去給爸媽的靈位上一炷香。
可推開房門的一剎,我卻渾身僵硬愣在了原地。
這間本該供奉著我爸媽靈位的小次臥,竟被改造裝修了一番。
“宋雨薇!”我咬牙切齒打去電話,厲聲質問道,“你...你把我爸媽的骨灰弄哪兒去了,這間房我不是說過不準動的嗎?!”
“哦,扔雜物間了。”
電話那頭,宋雨薇的語氣輕描淡寫。
我死死攥著手機,心底的怒火愈發撲涌。
“你答應過的,會留一間房讓我供奉爸媽的靈位,為什么現在又出爾反爾?!”
“少他媽廢話!”下一秒,宋雨薇突然暴喝,“這是我的房子,我想怎么安排輪不到你說!都七年了還舍不得給他們不葬,你當我家是殯儀館呢?”
我呆愣在門口,指尖深深掐進掌心。
電話那頭,宋雨薇還在不耐煩解釋:
“這間房采光最好,所以我才打算以后留給阿淵住,方便他術后恢復,再說了...我額外騰出一間房給你供奉靈位,你占了七年難道還嫌不夠,我已經仁至義盡!”
“你無恥!”我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這兩個字。
可宋雨薇卻不怒反笑,出言威脅:
“沈云川,你要是繼續咄咄逼人,我就把你爸媽的骨灰都倒進海里,以后你要哭就去海邊哭個夠...”
隨著電話被她冷漠掛斷,我也靠著墻緩緩滑坐在地上。
我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個雨夜。
被父母遺棄的宋雨薇蜷縮在我家門口,渾身濕透像只被遺棄的小狗。
是我爸媽把她領進屋,給了她一個家。
她曾信誓旦旦和我發誓。
說等她長大,一定要讓我們搬進大房子,過上最富足的生活。
也會把我當做全世界最珍惜的人。
用一輩子去呵護珍惜。
后來,宋雨薇也確實做到了。
靠著天資和努力,她在大學畢業那年研發出了一款撼動科研界的芯片。
不但能隨意控制調節人體感官和情緒。
還可以通過綁定不同對象,讓二者間做到同步共感。
甚至將一個人的痛感,轉移給另外一個。
宋雨薇說,她之所以要研發這么芯片。
就是想替我承受所有的痛楚和負面情緒。
她發誓會一輩子守護我。
若是做不到,芯片也會給予她懲罰。
可笑的是,這枚承載著諾言的芯片。
卻讓我陷入最深的絕望和痛苦...
我抹了把臉,緩步下樓走向雜物間。
抱著那兩只沉甸甸的骨灰壇離開了家。
黎明前的海邊空無一人。
我跪在潮濕的沙灘上,將骨灰一把把撒向泛著微光的海面。
望著逐漸亮起的海平面,我想起宋雨薇第一次向我表白那天。
她也曾在這片沙灘上寫下誓言:
“此生不負沈云川。”
這時,我的手機突然震動,屏幕亮起——是魏總發來的消息:
“手續已經幫你辦妥了,這是調崗的電子協議,沒什么問題就簽字吧。”
我幾乎是毫不猶由于簽下了名字,并按下確認回執。
潮水退去,誓言成沙。
這一次,我再無留戀。
3
幾天后的晚上,處理完工作交接后我便離開了公司。
路過街角蛋糕店時,我才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便買了個巴掌大的奶油蛋糕。
可回到家,我卻怔住了。
客廳里掛滿了彩帶和氣球,宋雨薇正站在梯子上掛最后一條橫幅。
餐桌上還擺著一個精致的三層大蛋糕。
我的心為之止一顫。
難道,她記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愣著干什么?”宋雨薇頭也不回催促道,“過來幫我搭把手,阿淵馬上就要到了。”
我這才注意到,那蛋糕上寫的內容并無關生日。
只是為了慶祝林淵康復出院。
我的手不自覺收緊,攥著的小蛋糕被捏得變了形。
搞了半天,原來是我自作多情了。
從林淵回國后這四年來,他一次生日都沒陪過我。
即便是紀念日也懶得和我說上半句話。
把和我有關的一切都拋之腦后。
事已至此,我居然會產生她會有所改變的念頭。
真可笑。
我沒有理會,轉身就朝著樓上走去。
可這時,宋雨薇從梯子上跳下來,皺眉沖我大叫:
“和你說話你沒聽見?今天是阿淵住院六十七天的日子,趕緊幫我把橫幅掛好,我要給他一個驚喜。”
“你記性可真好。”我哼哧一笑。
不記得我的生日,卻連林淵生病住院多少天都記得清清楚楚。
聞言,宋雨薇面露疑惑。
下一秒,她注意到了我手里那個皺巴巴的塑料袋。
上面印著的是蛋糕店的logo。
這才后知后覺意識到,我的話是什么意思。
宋雨薇的耳根泛起不自然的紅,接著清了清嗓子:
“我最近太忙了,加上還要操心昭昭的事兒,一時忘了今天是...”
“那..不如一起慶祝吧,正好蠟燭還有多余的....”
“不必了。”我冷冷拒絕,“既然為林淵準備的,我摻和進來...對他未免太不公平,你說是不是?”
宋雨薇聽出了我話外之意,臉色瞬間陰沉:
“沈云川!我只是擔心阿淵心術后心情不好影響康復,才對他多關心了些,你陰陽怪氣個什么?!”
她快步沖上去,一把攥住我的手腕:
“再給臉不要臉,你就別指望我會和你結婚了!”
“隨便你。”我輕笑出聲,“反正我馬上就要離開這兒了。”
聽到這話,宋雨薇的瞳孔驟然收縮,臉上閃過一絲慌亂:
“離開?你什么意思?你要去哪兒?!”
我用力抽回手。
淡淡一句“無可奉告”,就快步上樓回了房間。
4
可第二天一早,宋雨薇卻主動敲開我的房門。
他神色別扭,一改昨日的態度,支吾著道歉:
“云川,昨天我就是一時氣上頭了,你別往心里去。”
我挑眉靜靜看著她,不知這又是在演哪一出。
見我沉默,宋雨薇很快便按捺不住,露出了她真實的意圖。
“云川,我打算和阿淵舉辦一場婚禮。”她故作誠懇,眼眸閃爍“畢竟..阿淵在國內無親無故,我也只是想給他一個家,一個正當的名分。”
我平淡“哦”了一聲,隨即回道:
“你說的對,不過這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決定就好,沒必要和我商量。”
宋雨薇顯然沒料到我會是這個反應。
她愣了一下,又急忙補充:
“但..現在大家都知道你才是我的男友,所以我希望...婚禮那天你能出面,給我和阿淵獻上祝福。”
“一來平息輿論,二來...”他頓了頓,“也能讓阿淵心里好受些。”
我差點笑出聲來。
都到這個時候了,宋雨薇竟還在想著如何兩全其美。
“你放心,我們只是辦個婚禮走個形式,以后和我領證的還是你,你依舊是我實至名歸的丈夫,這樣...對你們兩個都公平。”
“好啊。”我幾乎是毫不猶豫答應了下來。
宋雨薇似乎沒想到我會答應得這么干脆,臉上閃過一絲狐疑,但很快被喜悅取代。
“云川,你能體諒我我真是太欣慰了。”
“等婚禮結束,我一定找機會好好彌補你!”
看著她沾沾自喜離去的背影,我的嘴角同樣勾勒出弧度。
彌補我?
這輩子恐怕是沒機會了。
下輩子也是。
很快,婚禮如期舉辦。
宋雨薇包下了市內最奢華的五星級酒店,請來了半個商界名流,連媒體都爭相報道這場盛大婚禮。
在儀式開始前,她還不忘打電話確認我的行蹤。
得知我已經上車,宋雨薇才稍稍寬心。
但依舊語氣急躁催促:“你趕緊的,今天別給我掉鏈子!”
隨即掛斷了電話。
這時,出租車司機透過后視鏡看我:
“小伙子,你是要去參加婚禮嗎,具體是哪個酒店?”
我低頭看了眼手中的機票,輕聲道:
“不,送我去機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