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崔流箏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她只記得離開京城那日,天空陰沉沉的,風也很大。
她背著包袱,一步一步走出城門,沒有回頭。
可命運似乎偏要和她作對。
剛離京不久,她便淋了一場暴雨,渾身都濕透了。
本就虛弱的她,只覺得四肢百骸都透著冷意。
她強撐著走了幾日,直到眼前的一切開始模糊。
突然雙腿一軟,整個人栽倒在泥濘的小道上。
意識消散前,她恍惚看見一雙黑色的靴子停在自己面前。
再醒來時,鼻尖縈繞著淡淡的藥香。
崔流箏緩緩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一間簡樸的屋子里。
身上蓋著干凈的棉被,額頭上還覆著一塊冰涼的帕子。
“醒了?”一道清朗的男聲從旁邊傳來。
她轉頭,對上一雙溫潤如玉的眼睛。
男人穿著素色衣袍,面容俊逸,手里正端著一碗黑漆漆的藥汁。
見她醒了,他笑著將藥碗遞過來:“燒了三天,再不醒,我就要考慮扎針了?!?/p>
崔流箏怔了怔,下意識想撐起身子,卻被他輕輕按住肩膀:“別急,先把藥喝了?!?/p>
他的手指修長干凈,指甲修剪得整齊,指尖似乎還帶著些許草藥香味。
“多謝公子相救?!彼曇羯硢?,接過藥碗,濃苦的氣息撲面而來,她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仰頭一飲而盡。
男子挑了挑眉:“倒是個能吃苦的。”
他接過空碗,隨口問道:“叫什么名字?家在哪兒?我讓人送信給你家人?!?/p>
崔流箏指尖微微蜷縮,情緒也變得低落起來,低聲道:“我叫阿箏……沒有家人了?!?/p>
男子看了她一眼,似乎看出她不愿多說,也不追問,只點點頭:“我叫段御珩,是這間藥鋪的大夫,你既然沒去處,不如先在這兒養好身子再說。”
段御珩的藥鋪不大,但收拾得極整齊。
崔流箏病愈后,主動提出幫忙。
她從前在東宮時,為了討好蕭瀾景,曾學過一些熬藥的小技巧。
雖不精通,但認些常見藥材還是沒問題的。
段御珩見她手腳麻利,便由著她每日在藥柜前分揀藥材。
他話不多,但教人時極有耐心,偶爾見她認錯了藥,也不會不耐煩。
只輕輕將她的手撥開,把正確的藥材放進她掌心。
“這叫白芷,能散寒止痛。”他指尖點了點她掌心的藥材,“你剛才拿的是黃芪,雖然長得像,但功效不同?!?/p>
崔流箏點點頭,認真記下。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
她白天在藥鋪幫忙,晚上回到段御珩給她安排的小屋休息。
段御珩從不問她過去的事,她也從不提起。
有時候,街坊鄰居來抓藥,會好奇地打量她,笑著問段御珩:“段大夫,這姑娘是誰???”
段御珩便頭也不抬地答:“阿箏,我藥鋪新來的幫手。”
鄰居們便笑著打趣:“喲,段大夫終于不是一個人啦?”
段御珩也不惱,只輕輕“嗯”一聲,繼續低頭碾藥。
崔流箏站在藥柜后,聽著這些閑談,心里竟生出一絲久違的安寧。
某日傍晚,藥鋪打烊后,段御珩忽然遞給她一個小布包。
“給你的?!彼f。
崔流箏打開一看,里面是一套銀針,用獸皮包的很仔細。
“我看你學得快,以后可以試著幫我給病人扎針。”段御珩笑著夸她。
崔流箏卻怔住了。
她忽然想起在東宮時,她曾為了給蕭瀾景繡一個香囊,熬了整整三夜。
可當她小心翼翼捧到他面前時,他只瞥了一眼,便諷刺道:“這種東西,也配拿到我面前?”
而現在,段御珩卻事事都愿意肯定她,認真的說∶
“你手穩,心也靜,適合學這個?!?/p>
崔流箏低下頭,死死咬住唇,才沒讓眼淚落下來。
段御珩似乎看出她情緒波動,什么也沒說,只是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轉身去收拾藥碾。
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溫柔地籠罩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