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著拼夕夕上99塊買的、唯一體面的裙子,站在陳睿的博士畢業典禮臺下。
我打了三份工,供了他四年。臺上,他意氣風發,感謝了導師,感謝了學校,
然后牽起身旁一個穿著高定禮服的女孩,深情款款地說:‘最后,我要感謝我的未婚妻,
白薇薇小姐。’全場掌聲雷動。我手里還攥著那張準備給他驚喜的、付了首付的房產合同,
感覺自己像個穿越時空來表演行為藝術的小丑。1我感覺后腰的汗,
正把身上這件99塊包郵的緊身針織衫,變成一張黏糊糊的狗皮膏藥。
禮堂里的空調開得明明很足,冷氣像不要錢的瀑布一樣從頭頂澆下來,可我就是熱,
從骨頭縫里往外冒著燥熱。我悄悄動了動腿,
黑色天鵝絨的長筒襪和大腿接觸的地方也開始發癢。這雙襪子是我從一堆備選項里挑出來的,
顯得最貴氣,但該死的,它老往下滑。我今天已經趁人不注意,偷偷往上提了三次。沒辦法,
這是我衣柜里最體面的一套裝備了。為了參加陳睿的博士畢業典禮,
我提前一個月就在拼夕夕上反復比價,最終敲定了這身行頭:黑色包臀短裙,
剛好遮到大腿中部,
能最大限度地拉長我這雙常年奔波而肌肉略顯結實的小腿;酒紅色的緊身上衣,
能把我的身材曲線勒出來,
不至于在一群教授和學霸家屬里顯得太寒酸;再加上這雙長筒襪和一雙磨腳的二手高跟鞋。
我對著鏡子演練過,只要我不走太快,不笑太大,看起來就像個正經人。我今天打了三份工。
早上五點去早餐店揉面團,中午頂著大太陽送了二十單外賣,
下午又在西餐廳端了四個小時盤子,才擠出時間沖了個澡,化了個妝,一路小跑趕到這里。
我甚至能聞到自己頭發里還殘留著后廚的油煙味,被廉價的香水味勉強壓著。但這一切都值。
我看著臺上那個穿著博士服、意氣風發的男人,我老公陳睿,
感覺所有的疲憊都被一種巨大的、即將豐收的喜悅沖刷得一干二凈。他瘦了,也更挺拔了,
戴著金絲眼鏡,斯文又俊朗。四年,整整四年。我供他讀完了這個該死的博士。
我口袋里揣著一份文件,那是我用這四年攢下的所有積蓄,
付了首付的一套小兩居的購房合同。我想給他一個驚喜,告訴他,我們終于要有自己的家了。
從今往后,他安心搞他的學術,我來操持我們的小家,過我夢想了七年的安穩日子。
“……在此,我要感謝我的導師,李振國教授,他如燈塔般照亮了我前行的道路。
”陳睿的聲音通過麥克風在禮堂里回響,低沉而富有磁性。我驕傲地挺直了腰板,
仿佛那燈塔的光也照在了我身上?!拔疫€要感謝我的學校,
感謝每一位幫助過我的同學和朋友?!蔽壹拥嘏闹?,手心都拍紅了。對,也該謝謝我,
陳睿。雖然我不是你的同學,但我是你的合伙人,你的天使投資人,你的后勤總司令。
他頓了頓,深吸一口氣,臉上露出一種我從未見過的、混雜著深情與決絕的復雜表情。來了,
要到我了。我甚至已經想好了待會兒被他請上臺時,是該矜持地微笑,還是該激動地擁抱他。
然后,他轉過身,朝導師席位伸出了手。一個穿著一身白色香奈兒高定套裙的女孩,
優雅地站起身,將手放入他的掌心。我臉上的笑容僵住了。那女孩我認識,
李振國教授的女兒,白薇薇。陳睿提過幾次,說她是師妹,人很好,經常在學業上幫助他。
我當時沒多想,甚至還讓他多請人家吃了幾次飯,錢當然是我轉的。白薇薇的裙子剪裁得體,
恰到好處地勾勒出她纖細的腰身,裙擺下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
腳上踩著一雙閃亮的Jimmy Choo。
她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種用錢和家世精心堆砌出來的、從容不迫的貴氣。
我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看自己。我的包臀短裙在局促的座位上已經皺成了一團咸菜干,
長筒襪好像又滑下去了一點。陳睿緊緊握著白薇薇的手,將她牽到舞臺中央。
聚光燈打在他們身上,像一對即將接受加冕的王子與公主。我的心,開始一寸一寸地往下沉,
像被綁了鉛塊,直直墜入冰冷刺骨的深海?!白詈螅标愵5穆曇粼俅雾懫穑@一次,
他看向白薇薇的眼神里,盛滿了那種我曾以為只屬于我的、化不開的濃情蜜意,
“我必須感謝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她的鼓勵和支持,才讓我有勇氣克服所有的艱難險阻。
她就是我的未婚妻,白薇薇小姐?!鞭Z——我腦子里像有顆炸彈被引爆了。未婚妻?
全場瞬間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和口哨聲。坐在我身邊的幾位家長模樣的阿姨,
都紛紛露出“真好啊,學術聯姻,強強聯合”的羨慕表情,交頭接耳地議論著?!袄刹排?,
還是李教授的千金,這下前途無量了?!薄翱刹皇锹?,一步到位了。”我的耳朵嗡嗡作響,
什么都聽不見了。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只剩下眼前那刺眼的一幕在反復上演。
陳睿低頭,在白薇薇的額頭上印下一個輕柔的吻。白薇薇則一臉嬌羞地靠在他的肩上,
完美得像一幅精心繪制的油畫。而我,
就是畫框外那個不小心把臟手印按在玻璃上的、多余的觀眾。
我攥緊了口袋里那份滾燙的購房合同,紙張的邊角硌得我手心生疼。我突然覺得,
自己才是今天這場畢業典禮上,
最精彩的余興節目——一個耗時四年、投資近百萬、傾盡所有打造出來的、活生生的笑話。
我叫林晚,今年二十八歲。我和陳睿是大學同學,在一起七年了。七年前,
我拿到了學校的保研名額,而他考研失敗。那天晚上,他抱著我,眼睛紅得像兔子,
他說:“小晚,我不想放棄,我想再考一年,考博,我想成為一個真正的學者。
但是……我沒錢,家里也指望不上。”我當時是怎么說的?哦,我想起來了。我摸著他的頭,
像安撫一只受了傷的大型犬,我說:“沒事,有我呢。你只管安心讀書,
錢的事情我來想辦法?!庇谑?,我撕掉了我的保研通知書,
揣著大學期間兼職攢下的一萬塊錢,跟著他來到這座陌生的城市。
他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備考,我們就租了一個老破小。我白天在餐廳端盤子,
晚上去夜市擺地攤,深夜回家還要給他洗衣做飯。他第二次考研,成功上岸,碩博連讀,
導師是業內大牛李振國。我比他還高興,那天我奢侈地買了一只燒雞,兩個人分著吃了。
他啃著雞腿,含糊不清地說:“老婆,等我畢業了,我一定讓你當世界上最幸福的太太。
”我相信了。從那以后,我的生活就變成了三點一線。早餐店,外賣配送站,西餐廳。
我像一個上滿了發條的陀螺,不知疲倦地旋轉。我不敢生病,不敢請假,
不敢買超過一百塊的衣服。我手機里全是各種兼職群和優惠券信息,購物車里收藏的,
是菜市場的打折信息。我身邊的同事換了一茬又一茬,她們都笑我傻,說我這是在精準扶貧。
我說,你們不懂,這是我們共同的事業。我把打工賺來的每一分錢,都掰成兩半花。
一半是他的學費和生活費,另一半,我悄悄存起來,我想給他一個家。現在,家快有了,
可我是那個即將被掃地出門的人。典禮結束,人群開始散場。我像一尊被抽掉魂魄的雕像,
僵在原地,直到禮堂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陳睿和白薇薇被一群人簇擁著,像眾星捧月一般,
朝我這個方向走來。他看見我了,眼神里閃過一絲慌亂,
但很快就被一種居高臨下的冷漠所取代。白薇薇顯然也看見了我。她優雅地撥開人群,
挽著陳睿的胳膊,徑直走到我面前。她居高臨下地打量著我,目光像一把精準的手術刀,
從我那件起球的針織衫,劃到我那條皺巴巴的短裙,最后落在我那雙廉價的高跟鞋上。
她的眼神里沒有敵意,只有一種淡淡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憐憫。
就好像在看一只不小心闖入她家后花園的流浪貓?!傲中〗?,是嗎?”她開口了,
聲音甜美而又客氣,每一個字都經過了良好的教養打磨,“阿睿都跟我說了。
謝謝你這些年對他的照顧。”她從一個精致的愛馬仕包里,拿出一個信封,
姿態優雅地遞到我面前?!斑@里是二十萬,算是我和阿睿給你的補償。我們馬上要訂婚了,
我父親也已經為阿睿安排好了留校任教的職位。所以,希望你以后,
不要再來打擾我們的生活?!彼恼Z氣很平靜,像是在陳述一件再正常不過的商業交易。
我低頭看著那個厚厚的信封,突然就笑了。二十萬。
汗、我被油煙熏黃的皮膚、我被電動車把手磨出厚繭的雙手、我放棄的保研名額和光明前途,
在她眼里,就值這二十萬?;蛟S,她還覺得給多了,是一種仁慈的施舍。陳睿終于開口了,
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耐煩,仿佛多跟我說一句話都是對他的侮辱:“小晚,收下吧。
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你給不了我想要的未來,薇薇可以。人總要往前看,現實一點。
”“現實一點?”我重復著這四個字,感覺舌頭底下壓著一塊淬了毒的玻璃渣,“陳睿,
你跟我談現實?”我抬起頭,目光越過他倆,
看向他們身后那群還沒散盡的、等著看好戲的同學和朋友。我的心跳得很快,不是因為緊張,
而是因為一種前所未有的、即將爆發的憤怒。我深吸一口氣,
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么顫抖?!瓣愵?,我一直以為,我們之間是合伙人關系。
我出錢出人,你出腦子,我們一起經營我們共同的未來。現在看來,原來在你眼里,
我只是個風險投資人啊?!标愵5拿碱^皺了起來:“林晚,你別在這里胡攪蠻纏,很難看。
”“難看?”我笑得更燦爛了,“還有比這更難看的嗎?我辛辛苦苦種了四年的白菜,
眼看就要收成了,結果被豬拱了,你說難不難看?”“你!”陳睿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白薇薇優雅地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他冷靜,然后轉向我,
語氣里帶上了一絲施舍般的優越感:“林小姐,我知道你可能一時難以接受。但感情的事,
不能勉強。二十萬,已經足夠你開始新的生活了。女孩子,還是不要太物質,
太斤斤計較的好?!薄班坂??!蔽覍嵲跊]忍住,笑了出來。
一個穿著頂配、拿著愛馬仕、即將嫁給一個靠女朋友資助完成學業的男人的人,
勸我不要太物質。這是我今年聽過最好笑的笑話。我決定不笑了。
我從我那個洗得發白的帆布包里,慢條斯理地掏出兩樣東西。一個是被我用了七年,
邊角已經磨得卷起來的、油膩膩的筆記本。另一件,
是一疊厚得像磚頭一樣的、各種發票和銀行回單。我當著所有人的面,“啪”的一聲,
把這兩樣東西拍在了旁邊的空座位上,發出的聲響在空曠的禮堂里顯得格外清脆?!皠e急啊,
陳博士,白小姐?!蔽椅⑿χ?,露出了八顆牙齒,
我覺得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很像一個準備收網的漁夫,“談分手可以,談補償也可以。
但在那之前,我們作為曾經的‘商業伙伴’,是不是應該先把賬算清楚?
”我翻開那個油膩的賬本,清了清嗓子,用我這輩子最清晰、最洪亮的聲音,
朗聲說道:“陳睿先生,博士就讀期間,天使投資人林晚女士,
共計為您提供資金支持如下——”“第一學年,學費一萬,住宿費一千二,生活費每月兩千,
共計兩萬四。合計三萬五千二百元?!薄暗诙W年,學費一萬,生活費提升至每月兩千五,
共計三萬。另,您說要參加國際學術會議,需要置辦行頭和購買機票,花費一萬五。
合計五萬五千元?!薄暗谌龑W年……”我的聲音不大,但足以讓周圍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陳睿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豬肝色變成了慘白色。白薇薇臉上那副優雅從容的面具,
也開始出現裂痕。我每念一條,就從那疊磚頭一樣的回單里,精準地抽出對應的一張,
像發牌一樣,瀟灑地甩在桌上。“……您說導師過生日,要送一份體面的禮物,
愛馬仕皮帶一條,花費八千八。轉賬記錄在此。”“……您說論文需要發表在核心期刊,
版面費三萬。收據在此?!薄啊f要和師兄弟們搞好關系,人情往來需要用錢。這一年,
零零總總,共計兩萬六千三百五十元。每一筆,我都有記錄?!倍Y堂里鴉雀無聲,
只剩下我清脆的報賬聲。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但這一次,不再是同情和鄙夷,
而是震驚和難以置信。我終于念到了最后一頁?!熬C上所述,四年博士生涯,
本人共計為您投入資金,七十八萬三千二百零八元整?!蔽液仙腺~本,
抬眼看著已經呆若木雞的陳睿和白薇薇,臉上掛著職業假笑?!瓣惒┦?,白小姐,
這是我作為你的‘天使投資人’,為你出具的盡職調查報告。考慮到我們七年的情分,
我就給你抹個零頭,就算你七十八萬好了。”我頓了頓,拿起白薇薇剛剛遞過來的那個信封,
在手里掂了掂,然后微笑著遞還給她?!斑@二十萬,我就當是您支付的定金。那么請問,
剩下的五十八萬,二位是準備刷卡,還是轉賬呢?”2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
空氣里只剩下我清晰的尾音在回蕩:“……刷卡,還是轉賬?”陳睿的嘴唇哆嗦著,
那張剛才還意氣風發的臉,現在像是被抽干了血的宣紙,又白又皺。他看著我,
眼神里充滿了震驚、羞恥,還有一絲被戳穿后的怨毒。他大概從來沒想過,
那個對他百依百順的我,會把給他花的每一分錢也記得這么清楚。在他眼里,
我的付出是理所當然的,是空氣,是水,是他成功路上可以隨意踩踏的泥土。他從未想過,
泥土里也埋著賬單。白薇薇的反應則更有趣。她那張保養得宜的臉上,
第一次出現了失控的表情。她先是難以置信地看向我,然后又猛地轉向陳睿,
眼神里帶著審視和質問。顯然,在她的劇本里,
我應該是一個哭哭啼啼、拿了錢就滾的農村糟糠妻,
而不是一個手持賬本、冷靜討債的會計師。她那身潔白的香奈兒套裙,
此刻看起來像是一件僵硬的盔甲,把她整個人都束縛住了?!澳恪愫f!
”陳睿終于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我們是情侶,你情我愿的付出,怎么能算成賬?”“哦?
”我挑了挑眉,從那疊回單里又抽出一張打印紙,“陳博士,你記性不太好啊。
你讀博第二年,說手頭緊,跟我借了五萬塊周轉,還親手給我寫了張借條。白紙黑字,
要不要我給你念念?”我晃了晃手里的借條,那上面“借款人:陳?!蔽鍌€字,龍飛鳳舞,
是他最得意的一手瘦金體。陳睿的瞳孔驟然收縮。他大概忘了,
在他無數次以“愛”為名的索取中,還夾雜著這么一次正兒八經的“借款”。
“情侶之間談錢傷感情,”我學著他以前的口吻,慢悠悠地說道,
“可現在我們感情已經傷透了,那不談錢,談什么?
談你剛發表的那篇關于《量子糾纏在超導材料中的應用》的論文嗎?不好意思,
我只有高中學歷,聽不懂?!蔽疫@句話,像一記無聲的耳光,狠狠扇在陳睿的臉上。
他最引以為傲的,是他的智商和學歷。他也最喜歡在我面前,有意無意地彰顯這種優越感。
現在,我把他最看重的東西,和他最不齒的金錢,放在了一起。周圍的竊竊私語聲越來越大,
像一群嗡嗡作響的蒼蠅。那些原本準備離場的同學和老師,現在都成了興致勃勃的觀眾,
手機攝像頭若隱若現地對著我們。明天學校的論壇頭條,估計就是《驚!
天才博士竟是軟飯男,畢業典禮慘遭前女友天價討薪》。白薇薇終于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她不愧是見過大場面的人,臉上迅速恢復了那種公式化的優雅。她深吸一口氣,
豐滿的胸脯在緊身的套裙下微微起伏。她上前一步,擋在了陳睿和我之間,
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傲中〗?,”她的聲音冷了下來,不再是施舍,而是警告,
“做人留一線,日后好相見。你這樣鬧,對誰都沒有好處?!薄鞍仔〗悖氵@就說錯了。
”我把賬本和回單重新塞回我的帆布包里,拉上拉鏈,動作從容不迫,“我現在一無所有,
而你們前途無量。光腳的,還怕穿鞋的嗎?”我拍了拍帆布包,
發出“啪”的一聲脆響:“證據都在這里。要么,今天就把賬結了。要么,我們就法庭上見。
到時候,我相信各大媒體和李教授的學術對手們,
都會對陳博士這段‘勵志’的求學經歷很感興趣。”“你敢威脅我?
”白薇薇的音調陡然拔高,那雙漂亮的眼睛里終于冒出了火。“這不是威脅,這是商業談判。
”我微笑著糾正她,“畢竟,陳博士說了,人要現實一點。”說完,我不再看他們,
轉身就走。我的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發出清脆的“嗒、嗒”聲,
像在為我這出獨角戲奏響的退場曲。每一步,我都走得筆直,走得堅定。
我知道身后有無數道目光在灼燒我的后背,但我不能回頭,也不能露出一絲怯懦。
我的包臀短裙隨著步伐輕輕擺動,那雙該死的長筒襪,此刻卻像是長在了我的腿上,
一步也沒有往下滑。我得感謝它們,至少在今天,為我守住了最后的體面。我沒走多遠,
身后就傳來了白薇薇壓抑著怒火的聲音:“站住!我給你轉!”我停下腳步,緩緩轉過身。
只見白薇薇拿出手機,手指在屏幕上飛快地點著,那張漂亮的臉蛋因為憤怒而微微扭曲。
陳睿則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低著頭,一言不發地站在她身后,完全沒有了剛才的風光。
“叮咚。”我的手機響起了一聲清脆的提示音。我掏出我那臺屏幕碎成蜘蛛網的二手蘋果,
點開信息?!綳X銀行:您尾號XXXX的儲蓄卡賬戶于X月X日17:32完成轉賬交易,
人民幣+580,000.00元,當前余額580,001.25元。
】那一長串的“0”,看得我有點眼花。我卡里從來沒有超過五位數的存款。
那多出來的1塊2毛5,是我昨天買饅頭剩下的錢。我抬頭,看向白薇薇。
她也正冷冷地看著我,眼神像淬了毒的冰錐?!板X貨兩訖。現在,你可以滾了。
”她從牙縫里擠出這句話。我笑了。我把那份一直攥在手里的購房合同掏出來,
當著他們的面,慢條斯理地撕了個粉碎。紙屑像雪花一樣,從我指間紛紛揚揚地落下,
落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面上,也落在他們驚愕的目光里。“白小姐,謝謝你的慷慨。
”我把手機揣回兜里,語氣輕松得像是在討論今天的天氣,“不過你好像搞錯了。
這五十八萬,只是陳博士欠我的本金?!薄爸劣诶⒙铩蔽彝嶂^,
故作天真地看著他們,“我這七年的青春,我放棄的保研名額,
我這雙因為常年泡在水里而得了風濕的手……這些,又該怎么算呢?不如,
就用陳博士那光明的前途來抵吧。”說完,我不再給他們任何反應的機會,轉身,
昂首挺胸地走出了禮堂。走出大門的那一刻,午后炙熱的陽光撲面而來,我瞇了瞇眼,
感覺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干了。剛才那副刀槍不入的盔甲,瞬間碎裂成片。我的腿開始發軟,
后背的冷汗浸透了那件廉價的針織衫。我不是不難過,不是不委屈。七年的感情,
像一場打了水漂的投資,血本無歸。我只是把所有的眼淚和脆弱,都鎖在了心里。我知道,
從今天起,我林晚,一無所有了。不,也不是一無所有。
我摸了摸口袋里那部還在發燙的手機。我還有五十八萬零一塊二毛五。我做的第一件事,
是找了個路邊攤,點了一碗加了雙份牛肉的牛肉面,然后像餓死鬼投胎一樣,
連湯帶面吃了個精光。第二件事,是去商場,
把我身上這身99塊的“戰袍”從里到外換了個遍。我給自己挑了一件真絲的吊帶背心,
一條柔軟的牛仔短褲,一雙舒服的運動鞋。當我把那雙勒得我大腿發紅的長筒襪扯下來,
扔進垃圾桶的那一刻,我感覺自己獲得了解放。第三件事,是找了一家五星級酒店,
開了一間最貴的套房。我把自己扔進那張松軟得能陷進去的大床上,什么也不想,
什么也不做,就那么躺著,看著天花板上那盞璀璨的水晶吊燈。我的腦子很亂,
像一團被貓玩過的毛線。有陳睿的臉,有白薇薇的臉,有過去七年的一幕幕。但我沒有哭。
我知道,哭是最沒用的東西。我在酒店的床上躺了整整一天一夜,直到肚子餓得咕咕叫,
才不情不愿地爬起來。我點開手機,想叫個外賣。然后,我就看到了鋪天蓋地的新聞。
我們學校的論壇,本地的幾個八卦公眾號,甚至一些全國性的社交平臺,
都在討論“博士畢業典禮討薪事件”。帖子標題一個比一個勁爆?!赌甓茸顝娝罕?!
前女友手持賬本,現場向鳳凰男博士討債七十萬!
》《扒一扒那個讓導師女兒當場轉賬的“最強會計師女友”》《寒門貴子還是世紀渣男?
一場畢業典禮引發的血案》帖子里,有現場同學拍的視頻,雖然模糊,
但能清晰地聽到我的聲音。有我那個賬本的照片特寫,有陳睿和白薇薇難堪的表情包。
評論區更是炸開了鍋。一開始,輿論是偏向我的。“干得漂亮!對付這種渣男就該這樣,
讓他身敗名裂!”“這姐們太颯了!邏輯清晰,有理有據,簡直是手撕渣男的教科書!
”“七年七十八萬,一年十多萬,這姐們是拿命在供他啊!陳睿這種人就該被釘在恥辱柱上!
”我看著這些評論,心里竟然涌起一絲暖意。原來,還是有好心人的。然而,
我高興得太早了。很快,風向就變了。一篇題為《一個底層女人的貪婪,
是如何毀掉一個天才博士的未來?》的帖子,被各大平臺置頂,
后面還跟著一個紅色的“爆”字。發帖人自稱是陳睿的師弟,以一種“痛心疾首”的口吻,
講述了一個完全不同的故事。在他的筆下,
陳睿是一個出身貧寒、才華橫溢、一心向學的有為青年。而我,林晚,
則是一個心機深沉、控制欲極強、用金錢捆綁感情的惡毒女人。
帖子里寫道:“林晚從一開始就用錢控制著師兄,不讓他參加正常的社交活動,
逼他斷絕和所有女性朋友的聯系。她甚至以死相逼,
不讓師兄和才貌雙全的白薇薇師姐正常交往?!薄爱厴I典禮上的所謂‘討債’,
更是她精心策劃的一場陰謀。她早就知道師兄會和白師姐在一起,所以提前準備好了賬本,
就是為了在那個場合,徹底毀掉師兄的前途。”帖子里還配上了許多“證據”。
有我穿著外賣員衣服,在風中凌亂的照片。有我在餐廳后廚,端著盤子,一臉疲憊的照片。
甚至還有我倆以前的出租屋的照片,狹小,雜亂,墻皮都脫落了。帖子的最后,
發帖人聲情并茂地總結道:“一個人的出身,決定了她的眼界和格局。林晚這樣的女人,
永遠無法理解師兄對學術的追求和對更高層次生活的向往。她的愛,是自私的,是毀滅性的。
她得不到,就要毀掉。這是何等的惡毒與貪婪!”這篇帖子,寫得太“好”了。
它精準地抓住了社會上的一些偏見:對“鳳凰男”的同情,對“底層女性”的鄙夷,
對“門當戶對”的推崇。它成功地把我塑造成了一個嫉妒成狂、因愛生恨的瘋女人。而陳睿,
則成了被惡毒前女友拖累的可憐天才。一時間,輿論徹底反轉。
我的手機號、微信號、甚至身份證號,都被人肉了出來,公之于眾。我的手機被打爆了,
成千上萬條辱罵的短信和微信好友申請,像潮水一樣涌進來?!澳氵@種女人怎么不去死???
配不上人家就想毀了他?真惡心!”“長得一臉窮酸相,還想綁著金龜婿?活該被甩!
”“敲詐勒索的賤人,坐等警察叔叔抓你!”我看著這些惡毒的字眼,手腳冰涼。
這就是白薇薇的反擊。她不用跟我當面對質,不用跟我爭吵。她只需要動動手指,
調動她身后的資源,就能輕易地把我推入萬劫不復的深淵。這已經不是分手了。這是戰爭。
一場由她發起的、對我這個平民的、全方位的降維打擊。叮咚。又一條短信進來。
是我的房東:“小林啊,你和陳睿那事兒我聽說了。你看,我這房子租給你們,
也是看在陳睿是高材生的份上?,F在鬧成這樣,影響不好。你明天之前,就搬走吧。
押金我就不退了,算你違約。”緊接著,是我打工的西餐廳老板的電話:“林晚啊,
你……你明天就不用來上班了。店小,經不起這么折騰?!笔I,被掃地出門。
我癱坐在地毯上,看著窗外璀璨的夜景,第一次感覺到了真正的絕望。白薇薇是對的。
做人留一線,日后好相見??晌椰F在,已經沒有“日后”了。3我在五星級酒店的地毯上,
坐到了天亮。一夜之間,我從一個手撕渣男的“英雄”,
變成了一個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我看著鏡子里那個臉色慘白、眼窩深陷的女人,
突然覺得有點可笑。我林晚活了二十八年,沒偷沒搶,沒做過一件虧心事,結果到頭來,
卻落得個身敗名裂的下場。這就是現實。現實就是,有錢有勢的人,可以輕易地顛倒黑白,
操控輿論。而我這樣的普通人,連為自己辯解的資格都沒有。我的手機還在不知疲倦地響著,
各種騷擾電話和辱罵短信,像一群聞到血腥味的蒼蠅,揮之不去。我把手機調成靜音,
扔到一邊。我得活下去。我不能就這么被打倒。如果我就這么認輸了,
那才是真的如了他們的意。我深吸一口氣,從地上爬起來,走進浴室,
用冷水狠狠地潑在臉上。冰冷的刺激,讓我混亂的大腦清醒了一點。我得離開這里。
我不能再坐以待斃。我迅速收拾好東西,退了房,然后戴上帽子和口罩,
像個見不得光的逃犯一樣,溜出了酒店。我無處可去。出租屋回不去了,工作也丟了。
這座我生活了四年的城市,突然之間,變得陌生而又充滿敵意。我拖著一個小小的行李箱,
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著。夏日的陽光毒辣辣地照在身上,我卻感覺不到一絲暖意,
只覺得渾身發冷。就在我走到一個十字路口,準備隨便找個地下通道湊合一晚的時候,
一輛破舊的電動三輪車,吱呀一聲,停在了我面前。車上坐著一個膀大腰圓的壯漢,
穿著一件被油污浸透的白色背心,露出的胳膊上,紋著一條張牙舞爪的青龍。他咧著嘴,
露出一口被煙熏得發黃的牙,朝我喊道:“妹子,干啥呢?這是準備去哪兒流浪???
”我愣住了。這人我認識,叫彪哥,是我送外賣時經常光顧的一家燒烤攤的老板。
他家的烤腰子,一絕。我沒想到,他竟然還記得我。我拉了拉口罩,想裝作不認識,
趕緊溜走。我現在這副鬼樣子,實在不想被熟人看見。“別躲了,早看見你了。
”彪哥從三輪車上跳下來,三兩步走到我面前,一把摘掉了我的口罩,“咋了這是?
網上那事兒,我看了。那孫子,真不是個東西!”他的聲音洪亮,帶著一股子江湖氣,
震得我耳朵嗡嗡響。我看著他那張因為常年煙熏火燎而顯得有些黝黑的臉,鼻子一酸,
眼淚差點就掉下來了。在我被全世界拋棄的時候,第一個向我伸出手的,
竟然是一個只有幾面之緣的燒烤攤老板?!翱奚叮?/p>
”彪哥蒲扇般的大手在我肩膀上重重拍了一下,差點把我拍個趔趄,“天塌下來,
有哥給你頂著!不就是個男人嘛,舊的不去新的不來!走,哥帶你去擼串,喝點酒,
啥事兒都過去了!”說完,他也不管我同不同意,一把搶過我的行李箱,扔到他的三輪車上,
然后把我往車上一推,發動車子,風馳電掣地就走了。三輪車沒有頂棚,
夏日的晚風呼呼地從耳邊刮過,吹亂了我的頭發,也吹干了我眼角的濕意。
彪哥把我帶到了他的燒烤店。店不大,就擺著幾張油膩膩的桌子。他把我按在凳子上,
然后鉆進后廚,不一會兒,就端出來一大盤滋滋冒油的烤串。“來,妹子,嘗嘗哥的手藝。
”他把一把烤腰子塞到我手里,又給我起了一瓶啤酒,“啥都別想,先吃,
吃飽了才有力氣干仗!”我看著眼前的烤串,聞著那熟悉的、混雜著孜然和辣椒的香味,
感覺自己那顆已經死了的心,又重新活了過來。我拿起一串,狠狠地咬了一口。真香。
我有多久沒這么痛快地吃過東西了?我一邊吃,一邊喝,一邊聽彪告吹牛逼。
他講他年輕時怎么跟人打架,怎么進的局子,又怎么出來后金盆洗手,開了這家燒烤店。
我沒怎么說話,就聽著,吃著。一頓飯的工夫,我喝了五瓶啤酒,吃了三十多串烤肉。
到最后,我撐得走不動道,只能癱在椅子上,打著嗝?!懊米?,以后有啥打算?
”彪哥遞給我一根煙,自己也點上一根,深深地吸了一口。我搖了搖頭。我能有什么打算?
我現在連住的地方都沒有。彪哥吐出一個漂亮的煙圈,想了想,說:“這樣吧,
我旁邊那個鋪子,本來打算開分店的,一直沒騰出空來。你要是不嫌棄,就先住那兒。
房租水電,全免?!蔽毅蹲×恕!氨敫?,這……這怎么行?我不能白住你的。
”“啥白住不白住的!”彪哥一瞪眼,“哥當年落魄的時候,也受過別人的恩惠。現在,
就當是把這份情還回去了。再說了,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在外面多危險?!彼酒鹕?,
從后腰的鑰匙串上,解下一把鑰匙,扔到我面前。“拿著。里面家電都全,拎包入住。
你就安心住著,啥時候想走了,啥時候走。”我看著桌上那把油膩膩的鑰匙,
感覺它有千斤重。我跟彪哥,非親非故,他為什么要對我這么好?“彪哥,為什么?
”我忍不住問。彪哥又吸了一口煙,眼神里透著一股子與他粗獷外表不符的滄桑。
“我以前也有個妹妹,跟你差不多大。也是被個小白臉給騙了,最后想不開,跳了河。
”他頓了頓,聲音有些沙啞,“我看見你,就想起她。我不想你走她的老路。”“妹子,
記住了。天底下,除了你爹媽,沒人值得你為他去死?;钕氯?,活得比他們都好,
才是對那些看不起你的人,最響亮的耳光?!蹦翘焱砩?,我住進了彪哥的空鋪子。
那是一個三十多平米的小單間,里面有一張床,一個衣柜,一個獨立的衛生間。雖然簡陋,
但至少,我不用再流落街頭了。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彪哥的話,像一顆石子,
在我死水般的心湖里,激起了一圈圈的漣漪?;钕氯ィ畹帽人麄兌己?。是啊,
我為什么要認輸?我憑什么要讓陳睿和白薇薇那對狗男女,看我的笑話?我林晚,
就算跌到泥里,也要從泥里開出花來!一股前所未有的斗志,從我心底升騰而起。
我從床上一躍而起,打開了我的行李箱。箱子里,除了幾件換洗的衣服,
就只有一臺我大學時用過的、已經舊得掉漆的筆記本電腦。這臺電腦,
是我當年用拿到的獎學金買的。我大學學的是計算機,專業是軟件工程。
我曾經也是我們系里,編程能力最強的幾個人之一。如果不是為了陳睿,我現在,
應該也和我的那些同學一樣,坐在窗明幾凈的寫字樓里,敲著代碼,拿著幾十萬的年薪。
都過去了。但現在,還不晚。我打開電腦,連上網絡。我做的第一件事,
就是注冊了一個直播平臺的賬號。賬號的名字,就叫“人間清醒林會計”。頭像,
是我那張油膩膩的賬本的照片。然后,我發了第一條直播預告。
標題是:《直播討債:我是如何用78萬,培養一個白眼狼博士的?》時間,
定在第二天晚上八點。做完這一切,我感覺渾身的血液都開始沸騰。白薇薇,陳睿,
你們不是喜歡玩輿論戰嗎?好,那我就陪你們玩到底。你們有錢有勢,有專業的公關團隊。
我什么都沒有。我只有一臺破電腦,一個油膩的賬本,
和一肚子講不完的、關于你們的“甜蜜”故事。我倒要看看,是你們的謊言堅固,
還是我的真情實感,更能打動人心。第二天晚上八點,我準時打開了直播。我沒有化妝,
也沒有開美顏。我就穿著一件普通的T恤,素面朝天地坐在鏡頭前。我的背景,
就是那個簡陋的出租屋。我沒想到,直播間里竟然來了這么多人。開播不到五分鐘,
在線人數就突破了十萬。彈幕像瘋了一樣地滾動著。“來了來了,前排吃瓜!
”“主播就是那個手撕渣男的姐們嗎?看著挺普通的啊?!薄捌胀??你沒看網上扒皮嗎?
這女的心機深著呢,就是個撈女!”“對,就是她,敲詐了人家七十多萬,
還想毀了人家的前途,真惡毒!”我看著這些彈幕,心里很平靜。我清了清嗓子,對著鏡頭,
露出了一個微笑?!按蠹液?,我是林晚,
也就是你們口中的那個‘惡毒前女友’、‘心機撈女’。”“今天開這個直播,不為別的,
就是想跟大家算一筆賬。一筆關于愛情、青春和金錢的賬?!蔽野盐夷莻€賬本,
放到了鏡頭前?!斑@個賬本,我記了七年。今天,我就帶大家一起來看看,
一個普通女孩的七年,是怎么變成別人口中的七十八萬的?!蔽曳_第一頁,
開始了我的講述。我沒有哭訴,也沒有謾罵。
我只是用一種極其平靜的、甚至帶著一點自嘲的語氣,講述著我和陳睿之間的點點滴滴。
“大家看,這筆5200的轉賬,發生在他讀博的第一年。那天是情人節,
他說要給導師送禮,讓我湊點錢。我當時剛發了工資,卡里就剩下五千三百塊。
我把五千二百塊都轉給了他,自己留了一百塊,吃了頓麻辣燙。”“轉完賬,我等了一天,
以為他至少會給我發個5塊2的紅包。結果,什么都沒有。晚上他給我打電話,說,老婆,
謝謝你,導師很高興。那一刻,我覺得,我比吃了蜜還甜。”“還有這筆,三萬塊。
是他說要發論文,需要版面費。我當時卡里沒錢,就去刷了信用卡,分了十二期。每個月,
我要還兩千五百塊的本金,外加兩百塊的利息。那一年,我每天只吃兩頓飯,早餐是饅頭,
晚餐是泡面。”“我不敢告訴他,怕他有壓力。每次他問我錢夠不夠花,我都說,夠了夠了,
我發獎金了?!蔽乙贿呏v,一邊展示我的轉賬記錄、信用卡賬單,甚至是我的外賣訂單截圖。
我的故事里,沒有驚天動地的大事,全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充滿煙火氣的小事。
但正是這些小事,拼湊出了我那段卑微而又執著的愛情。直播間的彈幕,漸漸地變了。
“臥槽,這女的也太慘了吧!這是談戀愛還是扶貧?。俊薄翱蘖丝蘖?,
想起了我那個傻逼前男友,也是這樣,把我當提款機?!薄斑@哪里是撈女,
這簡直是活菩薩??!”“心疼主播,抱抱你。你沒有錯,錯的是那個渣男!
”我講了整整兩個小時。到最后,我的嗓子都啞了。直播間的在線人數,突破了三百萬。
打賞的禮物,刷滿了整個屏幕。我看著那些滾動的彈幕,看著那些虛擬的禮物,
第一次感覺到了,來自陌生人的善意。下播前,我對著鏡頭,說了最后一句話?!爸x謝大家。
我今天說這么多,不是為了博取同情,也不是為了洗白自己。我只是想告訴所有的女孩,
在愛別人之前,請先學會愛自己?!薄澳愕母冻觯o值得的人。你的青春,很貴。
”關掉直播的那一刻,我再也忍不住,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
我把這七年所有的委屈、不甘和心酸,都哭了出來。哭過之后,我感覺整個人都輕松了。
我知道,我的人生,從這一刻起,要重新開始了。而這場戰爭,才剛剛拉開序幕。
4我沒想到,我的直播會掀起這么大的波瀾。第二天一早,
我就被彪哥的奪命連環call給吵醒了。“妹子,你火了!你上熱搜了!
”彪哥的聲音比他那輛三輪車的喇叭還響。我睡眼惺忪地打開手機,
差點被爆炸式的信息給卡死機。微博熱搜前十條,有五條都跟我有關。
撕渣男教科書##心疼林晚##陳睿滾出學術圈##白薇薇請道歉#我那場兩個小時的直播,
被網友剪輯成了無數個短視頻,配上各種悲壯的BGM,在各大社交平臺病毒式傳播。
我那個“人間清醒林會計”的賬號,一夜之間,漲粉五百萬。私信箱里,不再是辱罵和詛咒,
而是鋪天蓋地的安慰和鼓勵。“姐姐,你好勇敢!我也遇到了渣男,看了你的直播,
我決定跟他分手了!”“林會計,求開課!教教我們怎么理財,怎么存錢!
”“支持姐姐創業!你要是開網店,我第一個買!”看著這些私信,我有點哭笑不得。
我一個連自己人生都投資失敗的人,還教別人理財?這不是誤人子弟嗎?但同時,
我的心里也涌起了一股暖流。我好像,不再是孤軍奮戰了。我的反擊,
顯然也激怒了陳睿和白薇薇。很快,
一篇由“睿薇之光”公關團隊發布的、措辭嚴謹的律師函,就出現在了網絡上。律師函里,
他們指控我“捏造事實、惡意誹謗、侵犯名譽權”,要求我立刻刪除所有相關視頻,
公開道歉,并賠償他們精神損失費一百萬。否則,法庭上見。這封律師函,寫得義正言辭,
充滿了法律的威嚴,試圖用專業的壁壘來恐嚇我。如果換做以前的我,可能真的會被嚇住。
但現在,我看著那一百萬的賠償金,只覺得可笑。他們大概以為,
我還是那個連一千塊都拿不出來的窮光蛋。我沒理會那封律師函。我用直播打賞的錢,
給自己買了一套新衣服。一件剪裁合身的白色襯衫,一條高腰的黑色A字短裙,
恰到好處地露出我修長的大腿。我還特意去買了一雙肉色的超薄絲襪,
那種在燈光下會泛著一層淡淡光澤的款式,讓我的腿部線條看起來更加緊致流暢。腳上,
是一雙五厘米的黑色小高跟。我把頭發扎成一個利落的馬尾,化了個淡妝,遮住了黑眼圈。
當我看著鏡子里那個煥然一新的自己時,我差點沒認出來。鏡子里的女人,眼神明亮,
脊背挺直,雖然身材算不上前凸后翹,但勝在勻稱緊實,
常年的體力勞動讓我的身上沒有一絲多余的贅肉。那件貼身的白襯衫包裹著我的上身,
顯出一種健康的、充滿力量感的曲線。我不再是那個畏畏縮縮、滿身油煙味的林晚了。
我是林會計,一個準備去戰斗的士兵。我做的第一件事,是去找了一家律師事務所。
接待我的是一個戴著金絲眼鏡、看起來很精明的年輕律師,姓張。我把我的情況,
言簡意賅地跟他講了一遍,然后把我的賬本、轉賬記錄、借條,
以及陳睿和白薇薇在網上發布的那些誹謗我的帖子,都給他看了。張律師一邊看,
一邊推了推眼鏡,鏡片后的眼睛越來越亮?!傲中〗?,你這個案子,很有意思。
”他看完所有材料,十指交叉,放在桌上,臉上露出了一個職業性的微笑,“從法律上講,
你勝算很大。”“首先,關于那七十八萬,雖然大部分是你在戀愛期間的贈與,
但那張五萬塊的借條,是板上釘釘的債務關系。至于其他的贈與,
我們也可以嘗試以‘以結婚為目的的重大財產贈與’為由,要求對方返還。雖然難度大,
但并非沒有可能。”“其次,也是最重要的,是名譽侵權案。”張律師的語氣變得興奮起來,
“他們發布的那些帖子,捏造事實,惡意引導輿論,對你的名譽造成了極其嚴重的損害。
我們完全可以反訴他們!不僅要求他們公開道歉,還要索賠精神損失費!
你現在在網上的熱度這么高,這個案子一旦打起來,絕對是全國矚目的焦點!
”我看著張律師那副摩拳擦掌的樣子,就知道,他聞到了“名利雙收”的味道。
這正是我想要的。我要的不是錢。我要的,是公平,是正義。我要讓陳睿和白薇薇,
為他們的所作所為,付出應有的代價?!皬埪蓭煟@個官司,我決定打了?!蔽铱粗?/p>
眼神堅定,“錢不是問題。我只有一個要求。”“什么要求?”“我要他們,身敗名裂。
”從律所出來,我感覺自己渾身充滿了力量。我不再是一個人了。我有法律作為我的武器。
我回到彪哥的鋪子,剛想跟他分享這個好消息,就看到他愁眉苦臉地坐在店門口,
一個勁兒地抽煙?!氨敫纾α耍孔屓私o煮了?”我開玩笑道。彪哥抬頭看了我一眼,
欲言又止,最后重重地嘆了口氣,把手里的煙頭摁滅在地上?!懊米?,出事了?!彼f。
我心里咯噔一下。“昨天晚上,衛生局和消防局的人來聯合檢查,說我這店衛生不達標,
消防有隱患,給我下了個停業整頓通知書?!薄霸趺磿@樣?”我大吃一驚。
彪哥的店雖然小,但一直都很干凈,消防設施也都是按規定配齊的?!拔掖蚵犃?,
是有人舉報。”彪哥的臉色很難看,“而且,是實名舉報。”“誰?”“陳睿。
”我的腦袋“嗡”的一聲。我千算萬算,都沒想到,他們竟然會把矛頭對準彪哥。
彪哥只是一個無辜的、好心收留我的人。他們這是在殺雞儆猴。他們是在告訴我,
任何幫助我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懊米樱銊e擔心?!北敫缈次夷樕粚?,
反過來安慰我,“不就是停業整頓嘛,哥干了這么多年,這點事兒還是能擺平的。你搬過來,
住我家里去,我看他們能把我怎么樣!”我看著彪哥那張強裝鎮定的臉,
心里充滿了愧疚和憤怒。我連累他了。這筆賬,我記下了。那天晚上,我第二次開了直播。
這一次,我沒有講我和陳睿的故事。我把彪哥的停業整頓通知書,放到了鏡頭前?!按蠹液?,
我是林晚?!蔽业穆曇艉芷届o,但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今天,我想給大家介紹一個人。
他叫彪哥,是一個燒烤攤的老板。在我最落魄的時候,是他收留了我,給了我一個住的地方,
給了我一頓飽飯?!薄暗墙裉?,他的店,因為我的原因,被停業了。舉報人,
是我的前男友,陳睿博士?!薄拔乙恢币詾?,讀書人,應該是有底線的。我沒想到,有些人,
書讀得越多,心就越黑。他們不僅要毀了我,還要毀掉所有幫助我的人?!薄瓣愵#邹鞭?,
你們聽好了。”我直視著鏡頭,一字一句地說道,“你們的手段,只會讓我變得更強大。
你們的每一次打壓,都會成為我站起來的墊腳石?!薄斑@場戰爭,我跟你們打到底。
”“另外,”我話鋒一轉,臉上露出了一個微笑,“我今天還想宣布一件事。我決定,
要創業了?!薄拔乙梦掖髮W學的知識,我的編程能力,去做一個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