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偉立的額頭上，汗珠已經連成了線。
他感覺自己被架在了一個巨大的燒烤架上。
下面是熊熊烈火.
上面是陳高峰那張帶笑的臉。
他，就是那塊滋滋冒油的五花肉。
鄭穎的聲音再次響起。
如同催命的符咒。
“被告單位代理人，請回答?！?/p>
周偉立深吸一口氣。
像是要把肺里的空氣全部擠出去一樣。
他強迫自己站起來，腿肚子都在打顫。
“我……我反對辯護人的觀點！”
他總算把話說出來了。
“我們山城科技的項目，是面向所有人的公開項目。”
“項目的前景，項目的優勢?！?/p>
“我們在宣傳的時候，都已經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p>
“任何一個具備基本認知能力和判斷能力的成年人。”
“在參與項目之前，都應該對項目有一個基本的了解。”
周偉立越說聲音越大。
仿佛這樣能給自己增加一點底氣。
“我的當事人劉強，作為一個完全行為能力人?！?/p>
“他當然也應該具備這種基本的判斷力！”
“他是在‘充分了解’我們項目的情況下，自愿加入的！”
“所以，他‘主觀明知’這一條，完全成立！”
說完，周偉立重重地坐了下去，大口喘著粗氣。
直播間里，風向似乎又變了。
“呃……好像有點道理?。俊?/p>
“是啊，你自己投錢進去，難道不做背調的嗎？”
“這么大個公司，還能騙你不成？”
“成年人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嘛，這個邏輯沒毛病?！?/p>
陳高峰身后的張芳蕊，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她緊張地看著陳高峰。
卻發現他臉上依舊是那副云淡風輕的笑容。
陳高峰慢悠悠地站了起來。
“審判長，我反對周律師的觀點?！?/p>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法庭。
“周律師剛才提到了一個很有意思的詞?！?/p>
“‘基本判斷力’?！?/p>
陳高峰看向周偉立。
眼神像是在看一個三歲的孩子。
“周律師認為，任何一個有‘基本判斷力’的人。”
“都能看出山城科技的項目是真實可靠，前景光明的?！?/p>
“對嗎？”
周偉立梗著脖子：“當然！”
“很好?！?/p>
陳高峰點了點頭。
然后從文件堆里，抽出了一份卷宗。
“審判長，我想向法庭呈報一份半年前的判決書?！?/p>
“這份判決書的主角，名叫孫雅雅?！?/p>
“她，也曾是山城科技‘光明前景’項目的參與者之一?！?/p>
“她在投入了全部積蓄，并且背上貸款之后，項目暴雷，血本無歸?！?/p>
“于是，這位有‘基本判斷力’的孫女士?！?/p>
“一紙訴狀，將山城科技告上了法庭?！?/p>
“狀告的理由是……合同詐騙?！?/p>
陳高峰的聲音頓了頓。
目光掃過臉色開始變化的周偉立。
“各位猜猜，判決結果是什么？”
他沒等眾人反應，直接公布了答案。
“結果是，孫雅雅女士，敗訴。”
“法庭認為，山城科技公司提供的項目材料詳實，宣傳內容……嗯，并無不妥?！?/p>
“所以，駁回了孫雅雅女士的全部訴訟請求。”
陳高峰說完。
整個法庭，連同直播間，再次陷入了死寂。
所有人都被這個驚天反轉給干懵了。
“我靠！等會兒，讓我捋一捋……”
“意思是，半年前，有個人說他們是騙子，告他們詐騙?！?/p>
“結果法院判她輸了？”
“然后現在，公司又反過來告自己的員工是詐騙犯？”
“這……這他媽不是大型雙標現場嗎？”
“我裂開了，這操作也太騷了吧！”
周偉立的臉，已經不能用慘白來形容了。
那是一種死灰色。
他想起來了。
確實有這么個案子。
當時他還嘲笑那個叫孫雅雅的女人，不自量力，異想天開。
可他做夢也沒想到。
這件被他當作戰績的案子。
今天會被陳高峰以這種方式，狠狠地砸回到自己臉上！
鄭穎的表情也變得極其嚴肅。
她看向陳高峰：“辯護人，你想說明什么？”
“我想說明。”
陳高峰的聲音鏗鏘有力。
“山城科技的宣傳，就連我們尊敬的法庭?！?/p>
“在半年前都認為是‘并無不妥’的?！?/p>
“那么，我們又怎么能苛求一個信息不對稱的普通人劉強。”
“用他的‘基本判斷力’，去判斷出這是一個騙局呢？”
“這，是不是有點太強人所難了？”
“或者說……”
陳高峰話鋒一轉，目光如刀，直刺周偉立。
“山城科技的‘基本判斷力’，是一個薛定諤的判斷力。”
“需要它是騙局的時候，你看不出來，你就是共犯?！?/p>
“需要它不是騙局的時候，你看不出來，你就是活該?！?/p>
“橫豎，都是你們有理，對嗎？”
“我……”
周偉立張了張嘴，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感覺自己要窒息了。
陳高峰沒有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
“審判長！”
“我在此，申請本案的關鍵證人，孫雅雅女士，出庭作證！”
話音落下，法庭的側門被推開。
一個面容憔悴，但眼神中充滿憤怒的女人。
在法警的帶領下，緩緩走了進來。
正是孫雅雅。
直播間徹底炸了。
“臥槽！還有證人?。俊?/p>
“夢幻聯動了屬于是！正主都來了！”
“殺瘋了！陳律師今天徹底殺瘋了！”
孫雅雅站上證人席。
手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
她看著被告席上的山城科技眾人。
尤其是周偉立，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
“是他們！就是他們！”
孫雅雅的聲音帶著哭腔，卻充滿了恨意。
“他們當初告訴我，這是國家扶持的項目，是未來的風口！”
“說只要投錢進來，就能躺著賺錢，實現財富自由！”
“PPT做得天花亂墜，請了一堆所謂的‘專家’站臺！”
“我信了！我把家里準備給孩子看病的錢都投進去了！”
“結果呢？結果一夜之間，全沒了！”
“我去告他們，他們請的律師……就是他！”
孫雅雅的手，直直地指向周偉立。
“他在法庭上說我貪婪，說我沒有契約精神，說我輸不起！”
“現在好了！你們為了脫罪，反過來告自己的員工是騙子？”
“你們還要不要臉！你們這群吃人不吐骨頭的畜生！”
“你們憑什么這么雙標！”
孫雅雅越說越激動，最后直接破口大罵。
“肅靜！”
鄭穎重重敲響法槌。
法警也立刻上前安撫孫雅雅的情緒。
“證人，請注意你的言辭，這里是法庭！”
整個庭審現場和直播間。
因為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徹底嘩然。
鄭穎深吸一口氣，看向面如死灰的周偉立。
“被告單位代理人，對于證人孫雅雅的證言，你有什么需要補充說明的嗎？”
周偉立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站了起來。
“審判長！我反對！”
“證人孫雅雅，在法庭上公然辱罵我的當事人單位！”
“她的情緒非常激動，帶有強烈的個人偏見！”
“因此，她的證言，根本不具備任何可信度！”
“我申請，她的證言無效！”
他以為自己這波反擊天衣無縫。
然而，陳高峰接下來的話，讓他如墜冰窟。
“我同意?！?/p>
陳高峰微笑著說道。
整個法庭都安靜了。
同意？
你辛辛苦苦找來的證人。
對方說不可信，你居然同意了？
周偉立也懵了。
他呆呆地看著陳高峰，腦子有點轉不過來。
這人……不按套路出牌啊？
陳高峰悠悠地補充道：“我完全同意周律師的觀點。”
“孫雅雅女士因為被騙，情緒激動?！?/p>
“所以她的證言可能帶有主觀色彩，我們可以申請無效?！?/p>
他停頓了一下，環視全場。
最后將目光鎖定在周偉立身上，臉上的笑容變得意味深長。
“但是……沒關系?！?/p>
“因為像孫雅雅女士這樣，能夠證明山城科技存在大量虛假宣傳的證人。”
“我外面，還找來了十幾位?！?/p>
“周律師，要不……我們一個一個的申請證言無效？”
不是，你有完沒完？
周偉立雙腿一軟，差點沒直接癱坐在地上。
一個孫雅雅就把他搞得焦頭爛額。
還他媽有十幾位？
這還打個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