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期的滿天星》你知道滿天星也會過期嗎?就像我們的愛一樣,也會過期。
沈覃把最后一針線穿過裙擺的星子圖案時,窗外的玉蘭正落得熱鬧。
二月的風卷著花瓣撲在玻璃上,像誰在輕輕叩門,帶著潮濕的春天氣息。她咬斷線頭,
把米白色的裙子平鋪在畫架上——裙擺上繡著的碎星子歪歪扭扭,
卻是她熬了七個夜晚的成果。針腳里藏著的,是三年來攢了又攢的期待。
手機在針線盒旁震動起來,屏幕上“伍晟”兩個字亮得發燙。她接起電話,
聽筒里立刻傳來熟悉的聲響:鍵盤敲擊聲混著薄荷糖咬碎的脆響,還有他剛走出寫字樓時,
風卷過衣領的輕響。“裙子縫好了?”他的聲音裹著電流的沙沙聲,尾音總帶著點笑意,
“上周視頻里瞥了一眼,針腳比去年繡的大熊座整齊多了。我都說了,
我們家沈覃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小女孩兒了,你還不信。”沈覃摸著裙擺上凸起的星子,
耳根發燙:“就你嘴甜。”“本來就是,”他笑,“等見面了,我要捧著裙子轉三圈,
好好欣賞我們覃覃的手藝。”這句話像顆糖,在她心里化了三年。
三年前他們在繪畫論壇相識,她發了組星空速寫,他在評論區留了句“你的星星會呼吸”。
從那天起,他們的對話框里塞滿了生活的碎片:她畫廢的草稿上沾著咖啡漬,
他加班時拍的寫字樓夜景里亮著孤燈,清晨六點的朝霞和深夜兩點的泡面湯。
她記得他胃不好,每次視頻都盯著她的保溫杯:“今天喝溫水了嗎?
”他記得她來例假時會疼,總在日歷上做標記,提前三天就發消息:“暖寶寶備好了嗎?
”去年冬天她發著高燒趕稿,他打了整夜電話,聽著她咳嗽就沉默,
等她喘過氣來又講冷笑話,直到天快亮時說:“你聽,窗外的鳥叫了,天亮就不難受了。
”那些細碎的溫暖,像散落在日子里的星子,被她一顆顆撿起來,攢成了一片銀河。
哪怕偶爾吵架,也是她先低頭——不是不委屈,是舍不得那點光。
有次她氣到說“我們算了吧”,掛了電話就后悔,凌晨三點紅著眼眶打過去,
聲音抖得像秋風里的葉子:“我不該鬧脾氣,你別生我氣好不好?”“情人節想要什么?
”他突然問。沈覃望著窗外飄落的玉蘭花瓣,指尖無意識地絞著桌布:“你記得啊?
”“當然,”他笑,“去年那束滿天星,你插在粗陶瓶里,說像‘星星掉進了陶罐’。
視頻里天天給我看,蔫了都舍不得扔。”她低頭看向桌角的粗陶瓶,
瓶身上還留著她當時蹭的靛藍顏料。去年的滿天星遲到了三天,花莖蔫得打了卷,
保水管都癟了。她還是每天換兩次水,看著那些蒼白的小花慢慢舒展,
直到最后一片花瓣落在畫紙上,被她小心地夾進畫夾,標著日期:“伍晟送的第一束花。
”“今年不用啦,”她咬著唇笑,“省點錢。”“不行,”他語氣篤定,“地址沒變吧?
等著收花。”掛了電話,沈覃拉開抽屜最深處,機票被壓在畫夾下面,
邊角已經被摩挲得發皺。出發日期那欄印著鮮紅的“2月14日”,
是她攢了三個月稿費買的。她數著日歷上的紅圈,還有兩天,
就能見到那個總穿灰色衛衣的男生了。她甚至對著鏡子練了無數次微笑,
想象他站在機場出口的樣子,手里捧著滿天星,眼角的痣在陽光下閃閃發亮。情人節前一天,
沈覃在畫室調顏料。松節油的氣味漫在空氣里,
混著她特意點的雪松香薰——是他說過“最喜歡的味道”,她找了三家香薰店才買到同款。
手機突然彈出一條陌生好友申請,頭像是片灰藍色的海,海浪拍在礁石上,泛著冷光。
驗證消息只有三個字:沈覃?她猶豫了三秒,點了通過。對方幾乎是秒回,發來一張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家花店,木質柜臺后擺著琳瑯滿目的玫瑰,而伍晟就站在柜臺前,
穿的還是那件洗得發白的灰色衛衣,手里捧著兩束滿天星,白得晃眼。他側身對著鏡頭笑,
眼角的痣清晰得像要跳出屏幕。而拍照的人,手腕上戴著細巧的銀鐲子,
鏈子上墜著顆小小的月亮——沈覃認得那只鐲子,是他上個月說“給表妹買的生日禮物”,
她還對著視頻里模糊的影子,夸過月亮吊墜的紋路精致:“比我畫的星星好看。
”對方又發來一條消息,帶著刺:“他說這束送你,那束送我。你說,我們誰才配叫星星?
”沈覃盯著屏幕,指尖突然變得冰涼,像觸到了冬天的窗玻璃。
調色盤里的靛藍顏料被她碰倒,在畫紙上暈開一片難看的污漬,像塊發霉的斑。
畫室里的落地燈嗡嗡作響,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長,像一條被扔在岸上的魚,
張著嘴卻喘不上氣。“你到底是誰?”沈覃的手指抖得厲害,連打字都費勁。
“我是誰不重要,”對方秒回,“重要的是,他現在在我身邊。”緊接著發來一張照片,
伍晟的側臉對著鏡頭,正低頭給手機打字,背景是家餐廳,
桌上擺著那束她在花店照片里見過的滿天星。沈覃的心臟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
疼得喘不過氣。“他說過只愛我一個人。”她像是在說服對方,更像是在說服自己。“愛?
”對方發來一個嘲諷的表情,“你知道他是怎么追我的嗎?上個月公司團建,
他故意坐在我旁邊,說早就注意到我了,還說跟女朋友早就沒感覺了,就差說分手。
”沈覃的指尖猛地頓住,上個月?那時他還在視頻里跟她規劃情人節見面的細節,
說要帶她去吃市中心那家老字號的糖醋魚。“他每天下班都等我,”對方繼續發消息,
字里行間帶著炫耀,“上周四下雨,他冒雨跑出去給我買奶茶,回來時渾身濕透,
卻笑著說‘怕你渴了’。你呢?他給你送過幾次東西?是不是連他手的溫度都沒碰過?
”沈覃想起去年冬天她咳嗽得厲害,讓他幫忙查附近的藥店,他卻說“在忙項目”,
最后是她自己裹著厚外套下樓買的藥。“我們上周去看了《星空》,
”對方發來電影票根的照片,座位號是13排14座,“他說這個座位號是‘一生一世’,
還說以前跟你看電影都是應付。散場后他牽我的手,說這才是喜歡一個人的感覺,
跟對我完全不一樣。”沈覃的眼淚突然涌了上來,模糊了屏幕。
《星空》是她提了半年的電影,他總說“沒時間”,卻轉頭陪別人看了,還編出這樣的謊話。
“昨天他帶我見了他的朋友,”對方發來一張聚餐的照片,伍晟坐在中間,
正給身邊的女生夾菜,那個女生就是她自己,“他朋友都喊我‘嫂子’,他笑著沒反駁。
你知道他怎么介紹你的嗎?說‘一個網上認識的妹妹’。”“他還跟我吐槽,
說跟你聊天像完成任務,每次你發一大段消息,他都是復制粘貼敷衍你。說你畫的畫難看,
還總逼著他夸,要不是看你老實,早就拉黑了。”“前天我們去吃火鍋,
他點的全是我愛吃的,毛肚要七上八下,鴨腸要燙十五秒,他記得比誰都清楚。
他說跟你吃飯從來不用費心,反正你什么都吃。”“他送我這個鐲子的時候,
”對方發來鐲子的特寫,月亮吊墜在燈光下閃著光,“說‘月亮只有一個,就像你’。
而你的滿天星,他說‘反正便宜,送了不心疼’。”每一條消息都像一把淬了冰的刀,
一刀刀割在沈覃的心上。她想起自己熬夜給他畫的生日賀圖,
他只回了個“還行”;想起她攢了三個月的機票錢,
他卻說“沒必要這么破費”;想起每次吵架都是她先低頭,他卻從未哄過她一次。
“你以為他真的想跟你見面?”對方發來一個冷笑的表情,“他跟我說,
最怕見了你之后甩不掉,還說‘網戀奔現大多見光死’,說不定見了你就討厭了。
”沈覃的手指死死攥著手機,指節泛白,手機殼的棱角硌得手心生疼。
畫室里的松節油氣味突然變得刺鼻,讓她胃里一陣翻江倒海。“認清現實吧,沈覃,
”對方最后發來一條,“你只是他無聊時的消遣,是他懶得換掉的習慣。
現在他有了更喜歡的,你就該退場了。別糾纏,難看。”說完,對方直接拉黑了她。
沈覃盯著屏幕上“對方已開啟好友驗證”的提示,突然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
順著墻壁滑坐在地。粗陶瓶里的滿天星在燈光下泛著慘白的光,像無數個嘲諷的笑臉。
她捂著臉,壓抑了許久的哭聲終于爆發出來,像受傷的小獸,在空蕩的畫室里回蕩。
原來那座用三年時間搭建的城,早被白蟻蛀空了根基。她守著的,不過是片坍塌的廢墟,
而她自己,是廢墟里最可笑的傻瓜。情人節當天,沈覃沒有去機場。她坐在畫室的地板上,
背靠著畫架,看手機從滿電耗到只剩17%。屏幕亮了又暗,沒有他的消息,
只有天氣軟件提醒“今日宜約會”。中午十二點,快遞員敲開了門,抱著一束飽滿的滿天星,
白得像沒沾過塵埃。花束里插著卡片,字跡是她熟悉的連筆:“給我的星星。”“簽收。
”快遞員遞過筆。她接過花,花瓣上的水珠滾在手背上,涼得刺骨。
那涼意順著血管爬進心臟,凍得她指尖發顫。下午三點,
那個女生把她從黑名單里面拉出來又給她發來聊天截圖。截圖里,
伍晟的頭像旁寫著:“對她只是習慣,像每天吃飯一樣。”女生回:“那我呢?
”他回:“你是意外,是驚喜。”沈覃把手機扔在沙發上,起身去拿那個粗陶瓶。
她把滿天星插進去,那些潔白的小花擠擠挨挨,像無數雙眼睛,在燈光下閃著嘲諷的光。
她蹲在瓶前,數到第127朵時,眼淚毫無預兆地砸在瓷磚上,濺起細小的水花。
原來她熬了七個夜晚縫的裙子,攢了三個月的機票,偷偷練習的微笑,
都成了笑話她顫抖著手翻聊天記錄,
那些被刻意忽略的細節突然張牙舞爪地撲過來:他說“在開會”的那天下午,
這個女生發了張商場奶茶店的照片,背景里的襯衫領口和他當天穿的一模一樣,
連袖口磨破的地方都分毫不差;他說“陪客戶喝酒”的那個深夜,她朋友圈發了張電影票根,
座位號恰好是他提過的那場《星空》情侶座,
時間就在他說“剛散場”的半小時后;甚至上周他說“手機壞了,拿去修”的半天里,
她發的短視頻里,沙發扶手上搭著的灰色衛衣,領口處有塊她去年視頻時看到的咖啡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