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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間,我其實沒有認出他。
從中學開始,他就是個穿著體面的人。
衣服撿貴的穿,一張臉捯飭得干凈利索。
但此刻,他頭發蓬亂,眼圈發黑,胡子拉碴,衣服還有些餿味。
和昔日那個逆光而來的英俊校霸判若兩人。
他愣愣地盯著墻上那幅畫,眼眶通紅。
那是我十五歲那年,畫的他。
英姿勃發,眼里星光熠熠。
瞳孔里,全是我的影子。
他轉過來,朝我走了一步。
我卻退了一步。
經紀人趕過來,用法語問我,要不要叫保安。
我搖了搖頭,不打算和他敘舊。
確實也沒什么可說了。
紀沉舟攔住我,聲音哽咽。
“凌兮,是我錯了,鬧夠了就回去吧。”
聽到那個字眼,我止住腳步。
“紀沉舟,我沒有鬧,我們已經離婚了。”
“就因為我幫池雨寫報告?”
我好笑地看向他。
“你說是就是吧。”
他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
又想上來扯我,被經紀人攔住。
“要不還是叫保安吧。”
我想了想,點點頭。
也好,起碼不能讓他破壞了這場畫展。
紀沉舟被拉出去的時候,扯聲大喊。
“凌兮,你答應過我的,不會退貨。你怎么能騙我?”
原來他就是仗著這句誓言,有恃無恐啊。
可我又不是傻子,攢夠了失望,自然是要離開的。
這個世上,沒有誰離開誰,是活不了的。
更別說,離開他之后,連空氣都變得清新許多。
不必再每天為他留一盞燈。
不必再擔驚受怕他又為池雨和我爭吵。
不必再因為他拋棄我喜歡的繪畫。
現在我已經給他和池雨留了空間,他怎么反而不高興了呢?
晚上九點,畫展關閉。
我鎖上門,發現紀沉舟坐在臺階上,像尊雕塑。
他撐著腿站起來,跌跌撞撞抱住我。
“凌兮,十年!你喜歡了我十年,怎么能說不喜歡就不喜歡了呢?”
“你不知道,我在做項目的那三天,擠出時間整理了所有你想去的地方。就等著項目結束,我請個長假,帶你去環游世界。可你呢?你卻給我一份離婚協議書!”
他眼睛通紅,聲音抖得不像話。
“我甚至下了飛機都在想,你要是知道該有多開心。你每次鬧離婚的時候,我都包容了你,你為什么就不能為我想想?你怎么這么狠的心!”
我推開他,一臉平靜。
“紀沉舟,你知道我為什么要飛來巴黎開畫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