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13.
離陌猝然抬頭，一眼撞見此生都忘不了的畫面。
崔錦歌從見天臺上一躍而下，單薄的身體幾乎要消散在風里。
她的身后長出雙翼，現出鳳凰真身，毫不猶豫地沖向深淵。
消失之前，她像是感知到離陌的目光，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望向他，緩緩一笑。
“阿錦！”
像是被天雷劈中，離陌呆立在原地，只覺得所有的鑼鼓聲都消失了。
只剩下崔錦歌不斷下墜的身影。
腦海中緊繃的弦忽然斷裂，他連滾帶爬地向她跑去，“阿錦，不要…”
他失去所有理智，不管不顧地往前跑，卻被人死死拉住衣袖。
“夫君！”婉清雙眼猩紅，“滿座賓客都在這里，你要為了她棄我不顧嗎？”
她軟下語氣，哀求道：“只差一步，只差一步就禮成了。夫君…”
安兒也跌跌撞撞地跑上前，抱著他的腿不肯撒手，“爹！你不要娘親和安兒了嗎？”
“安兒才剛找到爹爹，安兒不能沒有爹爹！”
哭喊聲刺激著離陌緊繃的神經，他的目光一寸一寸地冷了下來，額頭青筋暴起。
“滾。”
他一把拎起安兒，眼也不眨地將人扔出去，眼中像是淬了寒冰。
“和阿錦比起來，你們連一粒沙子都不如。”
“是誰給你們的膽子和阿錦相比！”
賓客們被這一幕嚇到，看著婉清和安兒的眼神也越發鄙夷。
“終歸是凡人，比不上冰清玉潔的錦歌仙子，竟然與人無媒茍合，還生下這樣大的孩子！”
“方才那孩子喊離陌爹爹，難道…”
有人憤然道：“錦歌仙子甘愿獻祭，離陌身為她的未婚夫婿，卻在背地里這般羞辱她，難怪她一心求死…”
這些聲音，離陌都聽不見了。
淚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曾經被忽略的畫面一幕幕浮現，絞得他渾身都痛。
回過神來，他已經站在錦鯉池邊。
施法的手顫抖到無法順利結印，他縱身跳下池子，親手捧起最后一只錦鯉。
“賀你新婚之喜，祝你和婉清琴瑟和鳴，兒孫滿堂。”
“離陌，是你負我。死生，都不必再相見了。”
看清楚字的一瞬間，離陌心中最后的那一點希冀也落空了。
“不可能，阿錦，這不可能！”
“她只是氣我要娶婉清，她明日就要嫁給我了！獻祭的人怎么會是她，怎么可能…”
他跌坐在錦鯉池邊，失聲痛哭。
赤云閣里的紅綢被他撕了個干凈，離陌只剩下一個念頭：他不娶婉清了，他要處理好一切，再親自向崔錦歌賠罪。
他們之間有太多的誤會，他會一件一件地和她說清楚。
他對婉清沒有非分之想，只是在人間時，他醉酒誤將婉清認成她，這才生下安兒。
婉清和她爭風吃醋的那些事情，他也不是全然不知。
可他卻以為，阿錦不會在意一個凡人，他怎知她步步退讓，被一個凡人傷得體無完膚。
他發瘋般地砸了喜堂，又哭又笑：
“阿錦，我錯了，大錯特錯！”
他闖進崔錦歌的屋子，卻發現屋子里滿滿當當。
他送給她的東西，她一樣都沒有帶走。
他親手扎的風箏、院子里的長明燈、他送她的桃花簪…樁樁件件，她都全無留戀。
走到院子里，他滿眼血絲，看起來就像是從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鬼。
“崔錦歌離開之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是什么？”
下人哆哆嗦嗦地回答：“錦歌仙子離開之前，只讓清蓮來收拾她的東西。她還想將楚離獸的尸體帶走，可是…”
“婉清姑娘吩咐我們，不準她帶走楚離獸的尸體。她說楚離獸罪大惡極，必須挫骨揚灰。”
“挫骨揚灰。”
離陌踉蹌了一步，干澀的眼眶中滾落淚水。
下人生怕被牽連，恐懼地連連磕頭：“上神，是你從前說，怕錦歌仙子遷怒婉清姑娘，要我們聽從婉清姑娘的安排…我們不是有意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