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杜思嬡坐在繡架前，指尖翻飛，金線在綢緞上勾勒出繁復(fù)的云紋。
十年了。
從呂志明十歲起，她靠著一針一線，供他讀書考學(xué)。如今，他已二十有三，正是科舉放榜的日子。
“杜娘子！杜娘子！”鄰居王嬸氣喘吁吁地沖進(jìn)院子，“快！官差來報(bào)喜了！”
杜思嬡的手一頓，針尖刺破指尖，血珠沁出，染紅了金線。
“......什么喜？”她輕聲問，嗓音有些發(fā)顫。
“呂志明中進(jìn)士了！官差正往這邊來呢！”
杜思嬡猛地站起身，繡架被帶倒，“嘩啦”一聲砸在地上。
她顧不得收拾，跌跌撞撞地往外跑，連鞋都忘了穿。
門外，街坊鄰居已經(jīng)圍得水泄不通。官差騎著高頭大馬，手持紅綢喜報(bào)，高聲宣讀：
“捷報(bào)！呂府老爺呂志明，高中丙戌科二甲第十八名進(jìn)士！”
人群爆發(fā)出一陣歡呼，杜思嬡卻只是怔怔地站著，眼淚無聲滾落。
十年了......
十年節(jié)衣縮食，十年熬干心血，終于等來了這一天。
“呂老爺?shù)募胰撕卧冢俊惫俨瞽h(huán)顧四周。
杜思嬡這才回過神，上前行禮：“民婦杜思嬡，是呂志明的寡嫂。”
官差將喜報(bào)遞給她：“恭喜夫人，呂老爺不日將衣錦還鄉(xiāng)。”
杜思嬡顫抖著接過喜報(bào)，紅綢映著她粗糙的手指，格外刺眼。
三日后，呂志明回來了。
杜思嬡天不亮就起來，將屋子打掃得一塵不染，又換上唯一一件沒有補(bǔ)丁的衣裳，站在村口張望。
遠(yuǎn)處塵土飛揚(yáng)，一隊(duì)車馬緩緩駛來。為首的駿馬上，呂志明一身錦袍，腰佩玉帶，面容俊朗，再也不是當(dāng)年那個(gè)瘦弱的少年。
“志明！”杜思嬡忍不住喊出聲。
呂志明勒住馬，目光掃過來，卻只是淡淡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隨即翻身下馬，朝身后一輛華貴的馬車走去。
車簾掀起，一個(gè)珠光寶氣的年輕女子探出身，嬌聲道：“夫君，這就是你老家？”
杜思嬡愣住了。
呂志明溫柔地扶那女子下車，笑道：“正是。夫人小心臺(tái)階。”
那女子瞥了杜思嬡一眼，皺了皺眉：“這婦人是誰？”
呂志明笑容微僵，低聲道：“是家兄的遺孀，這些年......多虧她照應(yīng)。”
女子“哦”了一聲，不再多看，挽著呂志明的手臂往屋里走。
杜思嬡站在原地，手腳冰涼。
夜里，杜思嬡端著一碗蓮子羹，輕輕敲了敲書房的門。
“進(jìn)來。”呂志明的聲音冷淡。
她推門進(jìn)去，看見他正在整理文書，桌上攤開一張官憑，朱紅的印章刺眼奪目。
“志明，喝點(diǎn)羹湯吧，你小時(shí)候最愛吃的。”她輕聲道。
呂志明頭也不抬：“放那兒吧。”
杜思嬡將碗放下，猶豫片刻，還是開口：“那位小姐是......”
“我未婚妻，禮部侍郎的千金。”呂志明打斷她，“下月完婚。”
杜思嬡心頭一刺，卻強(qiáng)笑道：“那很好，你如今功成名就，也該成家了。”
呂志明終于抬頭看她，眼神復(fù)雜：“嫂嫂，這些年......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