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遲來的愛意
飛機平穩地降落在北城國際機場。
陸銘修走下舷梯，北城深秋的寒風撲面而來，帶著一股清冽的海腥味。
他穿著黑色長款大衣，身形依舊挺拔，但臉色是病態的蒼白，眼底深處是無法掩飾的疲憊和某種近乎偏執的執拗。
他坐進等候的黑色轎車，聲音沙啞地報出一個地址——那是顧懷深名下最著名的私人海灣莊園，他查到了，沈念安就在那里。
車子沿著蜿蜒的海岸線疾馳，陸銘修靠在椅背上，閉上眼。
沈念安的一切在他腦海中閃現。
第一次見到她，是在沈家那場沉悶的晚宴上，她穿著一條簡單的白色連衣裙，安靜地坐在最角落的位置，低著頭，像一株被遺忘在陰影里的百合花。沈葉顏挽著他的手臂，聲音不大不小地“介紹”她，字字句句都帶著“小三女兒”的惡意標簽。
他當時只覺得這女孩可憐，卻又帶著一種沈家其他人所沒有的干凈氣質。
后來，是他主動靠近她，她那么乖巧，那么安靜，他說什么她都認真聽著，眼神里帶著小心翼翼的依賴和仰慕，他享受那種掌控感，享受她全身心的依賴。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變的呢？陸銘修痛苦地想著。
是從他一次次為了沈葉顏忽略她的感受？是從他為了替沈葉顏“出氣”而設計讓她在拍賣會受辱？還是......從他在烈日下罰跪她，最終親手將她推下樓梯的那一刻？
她的眼神，就是在這一次次的傷害中，慢慢從明亮變得黯淡，從期待變得失望，最終徹底熄滅，只剩下冰冷的灰燼。
是他親手，一點一點，澆滅了那捧曾為他燃燒的微弱火焰。
“先生，到了。”司機的聲音將他從痛苦的回憶中拉回。
車子停在了海灣莊園大門前，透過車窗，陸銘修看到了一幅讓他心臟驟停的畫面——
碧海藍天之下，一架白色的秋千輕輕搖晃著。
秋千上，沈念安穿著一條柔軟的米白色羊絨裙，安靜地坐著，海風吹拂著她的長發和裙擺。她的側臉在陽光下顯得寧靜而柔和，雖然額角那道淡淡的疤痕依稀可見，但眉宇間那種在南城時揮之不去的陰郁和痛苦，似乎被海風吹散了許多。
而她身后，站著一個身形高大挺拔的男人——顧懷深。
他穿著一件淺灰色的高領毛衣，外面隨意地套了件休閑西裝外套，褪去了商場上的凌厲，此刻眉目溫和。
他正微微彎著腰，修長有力的手穩穩地扶著秋千的繩索，小心翼翼地推動著秋千。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他們身上，沈念安微微仰起頭，嘴角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極其放松的弧度。
陸銘修從未見過這樣的沈念安，不是面對他時的小心翼翼，不是承受傷害時的倔強隱忍，而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寧靜與松弛。
這一幕，美好得如同一幅畫，卻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陸銘修的心上。
那一瞬間，嫉妒、悔恨、不甘、痛苦想藤蔓緊緊纏繞著他。
陸銘修猛地推開車門，沖了過去。
他幾步沖到花園里，無視傭人的阻攔，直直地沖向那架秋千。
“沈念安！”
他的聲音因為激動和憤怒而嘶啞變形。
秋千停了下來。
沈念安轉過頭，看到突然出現的陸銘修，平靜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歸于更深的漠然，如同看一個陌生人。
顧懷深幾乎在陸銘修沖過來的瞬間就擋在了沈念安身前，溫和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冰冷：“陸總？私闖民宅，不是君子所為吧？”
“讓開！”陸銘修眼神赤紅，死死盯著顧懷深身后的沈念安，“念安！跟我回去！我知道錯了！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是沈葉顏騙了我！是我對不起你！我......”
“陸總，”沈念安站起身，聲音平靜無波，帶著一絲疏離，“我們之間沒什么好說的了。”
“不！有！”陸銘修急切地想要抓住她的手，“念安，原諒我！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愛你！我一直愛的都是你！只是我被蒙蔽了......”
“愛？”沈念安像是聽到了什么極其荒謬的詞，唇角甚至勾起一抹弧度，“陸銘修，你的‘愛’，就是把我按在烈日下罰跪？就是親手把我推下樓梯？”
沈念安每質問一句，陸銘修的臉色就慘白一分。
“你的愛，太沉重，也太骯臟。”沈念安的聲音清晰而冰冷，“我要不起，也不想再要了。”
“念安！”陸銘修痛苦地低吼，還想上前。
顧懷深再次擋在了沈念安身前，聲音帶著警告：“陸銘修，適可而止！念安現在是我的妻子！”
“妻子？”這兩個字徹底點燃了陸銘修最后的理智，“你算什么東西！”他猛地一拳揮向顧懷深。
顧懷深反應極快，側身躲過，同時狠狠一拳回擊在陸銘修的腹部。
陸銘修悶哼一聲，痛得彎下了腰。
“懷深！”沈念安驚呼出聲，她快步走到顧懷深身邊，緊張地拉住他的手臂查看：“你沒事吧？有沒有傷到？”
陸銘修捂著劇痛的小腹，看著沈念安對顧懷深流露出的自然而然的關心，看著他們站在一起的身影，心口的劇痛瞬間超越了腹部的鈍痛，他死死盯著沈念安，眼中滿是絕望和不甘。
“沈念安......”他艱難地開口，聲音破碎不堪，帶著最后的卑微祈求，“再給我一次機會......求你......”
沈念安沒有看他，只是輕輕拉了拉顧懷深的袖子：“懷深，我們進去吧，外面風大。”
顧懷深立刻攬住她的肩，將她護在懷里，眼神警告地看了陸銘修一眼，然后擁著沈念安，頭也不回地向主宅走去。
陸銘修僵在原地，他望著那扇緩緩關上的厚重雕花大門，望著沈念安消失在門內的背影，胸口猛地一陣劇烈翻涌。
“噗——”
又是一大口鮮血。
“陸總！”跟著陸銘修來的助理和陳宇大驚失色，慌忙沖上前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
陸銘修眼前徹底陷入黑暗之前，最后看到的，是顧懷深回頭望向他時，那冰冷而充滿占有欲的眼神，以及沈念安始終沒有回頭的、決絕的背影。
遲來的愛意，終究追不上她轉身離開的步伐。他輸得一敗涂地，也傷得......體無完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