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后,郿邑,一處隱秘的山村小道上。
蓋聶駕馭馬車,在直道上緩緩行駛,喝呀喝呀的聲音隨之而起。
轉(zhuǎn)過彎,一座依山而建的涼亭出現(xiàn)在前方不遠(yuǎn)處。
涼亭中,端坐著一位身著麻衣的老者,正煮著茶水,目光平靜的向這邊望來。
“鬼谷一脈的小子,不用再往前了。”
“老夫,在此等候多時了。”
麻衣老者不急不緩的開口,銳利的眸光繞過蓋聶,看向馬車。
“能讓鬼谷子的徒弟當(dāng)車夫,馬車中的這位,想必就是昨日破境天人的同道了。”
“不知閣下是何人啊?”
“嗯?”
見此一幕,蓋聶眸光一凝,拉住了前行的馬車。
“蓋聶,停下吧,我們,到了。”
就在這時,和緩的聲音自馬車中響起,車簾掀起處,一襲白衣,身披素蓬的嬴政從中走出。
“有勞武安君在此等候,昭襄先王曾孫,嬴政,有禮了。”
站在馬車前,嬴政對著麻衣老者拱手,以示尊敬。
“蓋聶,見過武安君前輩。”
旁邊,蓋聶也從馬車上下來,對著麻衣老者拱手一拜。
涼亭中,在嬴政從馬車中走出來的剎那,麻衣老者的動作就僵住了。
而當(dāng)他聽到嬴政的話,眼中更是浮現(xiàn)出濃重的不可思議。
“唰……”
老者的身影瞬間出現(xiàn)在嬴政面前,上下打量,
“嬴政……”
“你就是那個登基八年,年方弱冠的秦王政?”
屹立在嬴政身旁的蓋聶能清晰的感受到,老者說話時語氣中的不敢置信。
仿佛遇到了世上不可能發(fā)生的事一樣。
不過想想也是,二十歲的武道天人,這樣的事情,在嬴政之前,蓋聶連想都不敢想。
秦王,當(dāng)真是天縱奇才!
“正是。”
嬴政點(diǎn)頭。
“這神州,莫非是要崩了,怎的生出你這么個人來?”
聞言,老者再怎么感覺不可思議,也不得不接受現(xiàn)實(shí)。
秦王政,一個在弱冠之齡便破境天人的武道奇才。
這樣的人,往前倒千年,便是當(dāng)年的武王姬發(fā),太公呂尚,百家宗師,也沒有這樣的成就。
“前輩謬贊,與諸位相比,寡人只是多了些許機(jī)緣罷了。”
迎著老者感慨的目光,嬴政微笑開口,并不多言。
老者也并未太過探究,收起心中的感慨,抬手對嬴政躬身一拜:
“白起,見過秦王!”
“武安君無需多禮,今日貿(mào)然前來,是寡人叨擾了。”
嬴政連忙上前,將白起扶起來。
“秦王言重了,請。”
白起微微搖頭,對嬴政邀請道。
“前輩請。”
二人說著,一同來到?jīng)鐾は拢瑖老鄬Χ?/p>
至于蓋聶,則默默的站在嬴政身后,抱劍而立。
“秦王,請。”
白起給嬴政倒了一杯茶水,抬手道。
“多謝。”
嬴政端起茶杯,輕抿一口。
而在嬴政喝茶的時候,白起也適時開口:
“秦王的來意,老夫有幾分猜測,不過,在這之前,敢問秦王之志?”
聞言,嬴政的神色不變,將手中的茶杯放下,抬頭,與白起對視,深邃的目光中悄然浮上了幾分霸氣。
“寡人之志?”
“奮六世之余烈,繼歷代先王遺志,率我大秦軍民,東出函谷,掃滅諸國,一統(tǒng)天下!”
“這個回答,武安君可滿意?”
嬴政凝視著白起的面容,沉聲道。
“自然。”
白起點(diǎn)頭,而后鄭重起身,對著嬴政拜下:
“白起,拜見王上!”
“額……”
“武安君快快請起,你這是?”
嬴政看著突然表示投效的白起,不由得一頭霧水。
“王上可是疑惑老夫?yàn)楹稳绱烁纱啵俊?/p>
白起起身坐下,對嬴政微笑道。
“不錯。”
嬴政點(diǎn)頭。
“此事,還要從昭襄先王五十年說起,算起來,迄今已經(jīng)過去十七年了。”
白起顧自倒茶,輕抿一口,抬頭時,眼中升起一抹回憶之色。
“昭襄王五十年,那不正是……?”
嬴政眸光一凝,昭襄先王五十年,便是公元前二五七年。
“不錯,就是老夫被“賜死”杜郵那年。”
白起點(diǎn)頭,意識卻已陷入了回憶之中。
“如王上所說,自孝公嬴渠梁開始,秦國歷代先王的遺志,便是東出函谷,一統(tǒng)天下。”
“昭襄先王自然也不例外,而在他四十七年,便是距離秦國東出函谷最近的一次。”
“長平之戰(zhàn)。”
嬴政的眸光頓時一沉。
“不錯,正是長平之戰(zhàn)。”
“那一戰(zhàn),秦國付出了巨大的代價,消滅了趙國的有生力量,甚至,打到了邯鄲城下。”
“只差一步,便可滅趙。”
“可惜,終究是功虧一簣。”
對此,白起并未細(xì)說,但嬴政身為秦王,又有前世記憶,對當(dāng)時之事自然了解。
趙國重金賄賂范睢,使其進(jìn)讒言,勸說昭襄先王接受趙國的議和之請。
或是真的被范睢說服,或是忌憚白起功高震主,又或是其他原因,最終,昭襄王同意了。
由此,秦國錯過了滅趙的最佳時機(jī)。
后來,醒轉(zhuǎn)過來的昭襄先王在之后三年間數(shù)次攻趙,有一次同樣打到了邯鄲城下。
但恢復(fù)了幾分元?dú)獾内w國拼死抵抗,最終,失敗。
趙國,撐過了最為危急的關(guān)頭,并將秦國視為了死敵。
在之后的歲月,拼死阻擋秦國東出的步伐。
一直到現(xiàn)在。
一念之差,便是如此了。
“對此,昭襄先王極度后悔,卻也明白,機(jī)會已經(jīng)錯過了,只能另尋他法。”
“當(dāng)時,老夫威望太高,使得六國君民震怖,用盡一切方法提升國力。”
“甚至,有開明之士,再度游走六國,試圖合縱攻秦。”
“長平之戰(zhàn),秦國的損失雖然不如趙國,但同樣不小,若是六國來攻,對大秦來說,是一個極大的挑戰(zhàn)。”
“而且,以當(dāng)時局勢,秦國東出,覆滅諸國的機(jī)會已經(jīng)微乎其微。”
“為此,老夫與昭襄先王謀劃,制定了一個計(jì)策。”
“一個迷惑六國君民,使其打消對秦國的警惕,沉湎享樂的計(jì)策。”
“假死?”嬴政緩緩開口。
“不錯,假死。”白起頷首,
“昭襄先王在外對吾故作忌憚,而老夫則不聽王令,數(shù)次犯下忤逆之罪。”
“最終,昭襄先王忍無可忍,在杜郵將老夫“賜死”。”
“聽到老夫的“死訊”,六國君民果然放松了警惕,合縱之事也胎死腹中。”
“之后,按照計(jì)劃,老夫隱于暗中,等候大秦東出函谷,掃滅六國的時機(jī)。”
“然,世事無常,直到昭襄先王駕崩,這個時機(jī)也未曾到來。”
“關(guān)東六國的日漸衰弱沒有超出老夫與先王的預(yù)料,但秦國局勢的變化卻讓老夫始料未及。”
“自先王駕崩,秦國在三年之間竟連續(xù)換了三個王。”
“及王上繼位時,還只是一個十三歲的稚子。”
“大秦國運(yùn)動蕩,六國又有伺機(jī)反撲的跡象,老夫與先王期望的東出時機(jī),似乎越發(fā)遙遠(yuǎn)。”
“說實(shí)話,老夫都有些絕望了,也不知有生之年還能否見到秦國東出之日。”
“直到昨天,老夫感應(yīng)到秦國有人破境武道天人,心存僥幸,主動泄了一絲氣機(jī),引你來此。”
說著,白起看向嬴政,眼中蘊(yùn)著的,是對大秦一統(tǒng)天下的殷殷期望。
無論是嬴政的修為,還是他眉宇間展露的王霸之意,都讓白起心中振奮。
只要嬴政能全力支持,白起有足夠的把握,率領(lǐng)秦國大軍,東出函谷,掃滅諸國。
這是他對昭襄先王的報(bào)答,也同樣是他自己的志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