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熙獨自一人走在宿舍樓狹長的走廊上,只能聽到噠噠的腳步聲回蕩不休。
陽光從走廊一側的玻璃窗外射入,在地上投射出道道斑駁的光斑,居然神似中古教堂彩色玻璃后的圣輝。
沒有多少暖意,反而有些黯然的陰森。
這還是他在大災變之后第一次踏足別的宿舍樓,看到的情況卻很是毛骨悚然。
走廊不長,一眼就可以看到盡頭,只是林熙路過的所有寢室房門都是閉得緊緊的,也不知道里面還有多少活下來的幸存者,但他知道,他們一定正在透過門縫窺視著自己。
門前的過道上到處都是或紅或黑的血跡殘留,有些已經是大災變初期留下的殘血,而有些,卻還是新鮮無比。
林熙留意了一下,發現這些血跡的面積往往都大得夸張,遠遠看去,就像是某種后現代主義藝術的隨手涂鴉,或者原始人狩獵之后祭祀上蒼的野蠻圖騰,不過不管先進還是野蠻,卻都是一樣的扭曲,而且這些血跡中還絕對不乏爆炸式的噴濺痕跡,很容易就能讓人聯想到“血濺三尺”這個詞的瘋狂慘烈。
在經過一扇玻璃窗時,他甚至看到了一個鮮血染成的掌印,紅彤彤的掌印就這么拍在推拉玻璃上,顯得絕望無比。
在掌印的旁邊,還有些蘸著鮮血寫成的標語,字體雜亂無章,如同鬼畫符一般,但是林熙只看了一眼,就發現所有的詞句里,都統一蘊含著人性最丑惡的一面:
瘋狂、自我、并且惡毒到了極點。
看著這一切,他幾乎馬上就在腦海里還原出了當時的景象:
一個絕望的受害者拼命地逃跑,最終卻不幸體力不支,倒在了這扇玻璃窗下,兇殘的暴徒們很快追了上來。
他們殺死了他,然后用他的鮮血寫下了這些罪惡的語句。
那個血掌印,就是這名可憐的受害者留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后一絲痕跡。
只是,他看到了這一切,然后推斷出了所有的來龍去脈,卻很可憐的什么都做不了,什么忙都幫不上。
這個世界已經瘋了,在人類固有的道德和法律意識崩潰以后,這一幕慘劇恐怕只是整個世界大舞臺上極小的一部分,連萬分之一都不到。
林熙繼續往前走了幾步。
突然,他覺得這里除了血跡之外,好像還少了些什么,于是站在原地,偏著頭思考了起來。
很快,他就得出了結論:
尸體。
在這些狀似慘烈的血跡上面,無論是新的還是老的,都統一沒有任何尸體的存在。
那么,尸體都去了哪兒呢?
林熙微微瞇起眼睛。
這一刻,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嘔吐出來的那些黑色殘渣。
接著他忽然覺得很惡心,想吐,并且心里瞬間難受到了極點。
眼淚驀地止不住就流了下來。
無奈之下,他只好趕緊閉上眼睛,明智地不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結下去了。
世界都醉了,那么獨自一個人醒著就變成了最大的痛苦。
“我只是來找食物的。”
林熙深深地呼吸了幾下,用空氣里彌漫的血腥和臭味警醒自己,“我現在就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不要去管那么多。”
他要找的食物當然不是常規意義上人類的食物,那些東西在這座大學里只怕早就絕跡了,他也不吃人肉,這段時間以來充足的食物供應,讓他的道德體系崩潰的速度遠遠慢于其他在饑餓中煎熬的同胞。
雖然說道德滑坡永遠是處于一個加速度狀態,但是只要不超過某個臨界點,就還是能勉強維持作為人的尊嚴的。
他要找的是棉被、衣物、皮鞋等等在其他人類生活中不占主導地位的有機物。
也許是因為這些東西并不完全適合人類的食譜,因此盡管林熙的【消化】能力已經進化到了一個非人的地步,但是這些東西能夠消化的部分依然遠遠少于要被吐出來的,這讓他對于這些“食物”的消耗量大大增加。
在這些天里,他已經吃光了自己那棟宿舍里所有能夠輕易找到的有機物,至于其他的,則大多被鎖在了房間里,或者和喪尸待在一起,在其他地方也能找到類似物資的情況下,他還犯不著去以身犯險。
很快,他就找到一個空置的寢室。
這間寢室的門虛掩著,林熙用一盞小鏡子從門縫里偷偷窺視了一遍屋內的情況,發現除了遍地干涸的血痕,但卻看不到任何活物,林熙立即收好鏡子,推門而入,這間寢室的主人早已不知去向,不知道是被喪尸吃掉了還是自己變成了喪尸,或者二者兼而有之,但是不管怎樣,他離開的時候顯然沒有機會帶走自己的私人物品,寢室里的陳設雖然雜亂地摔了一地,但是衣服鞋襪被褥卻都還齊全。
起碼足夠他飽餐一頓了。
“開動嘍。”
把一些最適合消化的物料打包起來收好,林熙望著一堆似乎并不潔凈的被褥,露出一個足以稱之為貪婪的微笑。
隨后他就坐在那堆被褥中間,歡天喜地地吃了起來。
老實說,這些被褥的味道并不好,大災變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天,這些沒有人打理的被褥都散發出濃重的霉味和臭味,而且暴食之后嘔吐的滋味也并不好受,但是林熙還是吃得無比開心,畢竟在經歷過那種地獄式的饑餓以后,任何能吃的東西都能算作是一種天堂般的享受了。
在連續吃掉幾床被褥之后,林熙的身體開始主動報警,提醒他吃這么多已經足夠了。
【消化】能力進化以后,他對自己身體的把握又上升到了一個新的高度,現在這樣,對他來說,正是最健康的八分飽。
在這樣的亂世里,說“健康”無疑是一個很可笑的話題,但是林熙考慮了一下之后,還是戀戀不舍地住了口,食物太多,再吃下去就要影響他的神經反射速度了,他可不會忘記,這里并不是他熟悉的地方,隨時可能碰到新出現的危險,他必須時刻保證自己的應變能力不會因為吃太多而嚴重衰減。
提起旁邊的一包皮革制品,林熙迅速離開了這間陌生的寢室。
皮革制品是衣物中最接近肉食的品種,體積小,但是能給他提供的能量卻要多得多,與之相比,棉絮之類的“食物”,就只能算是他新食譜中的蔬菜了。
“是回去的時候了。”
林熙走到走道的窗邊,望了一眼外面的天空。
大片陰云正如潮水般快速退去。
就在他剛剛進食的這段時間里,死亡陰云又出現了一次,所以現在應該暫時算是安全了。
他要趁著這段安全時間趕緊回到自己的寢室,然后鎖上門,好好睡上一覺。
原本其余寢室其實也能休息,可惜他找了一圈,卻沒有找到需要的鑰匙,于是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回到自己那個骯臟的小窩里去了。
畢竟現在人吃人的現象已經真正開始出現,睡覺之前不謹慎一點把門鎖好,說不定你一覺醒來就會發現自己已經在某個鍋里煮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