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馬叮當(dāng)作響。李潯一身白衣，坐在樹下，樹影蔥蘢，
深深淺淺的綠葉在光下被輕輕吹拂，粼粼波動。衣服還是之前買的很華貴的那身，
方才的對話還猶在耳中：“怎么沒退掉。”“還不是因為你小子，就知道糟踐東西，
上面都勾絲了。本官去裁縫鋪那退，差點沒讓人家把我給打出來，以后你都得賠。
”想起張主事的心疼，李潯放松身體，躺在地上。李長樂被張昌帶回去了，
作為短期人質(zhì)。不肯讓他和胞妹同時出去放風(fēng)，應(yīng)當(dāng)是怕他攜妹潛逃。不遠(yuǎn)處的墻角下，
兩個獄卒站在那，負(fù)責(zé)看守他。這就是他現(xiàn)在爭取到的待遇，可以在獄卒看守下，
半自由活動。是他穿越被捕，將近兩月以來，爭取到的最好結(jié)果。李潯的目光穿過樹葉，
望著湛藍(lán)的天空。思索接下來的路要怎么走。久違的日光，照在自己身上。
一重重院墻外，能聽到攤販叫賣的聲音。閉上眼睛細(xì)聽，有蒸餅，有水果，有桂花蜜，
有熱湯面，還有野雞野鴨蘑菇，十分熱鬧。再仔細(xì)聽，能聽到行人的腳步，
車輪滾動軋到石子的聲音。睜開眼，看著蔭蔭如蓋的枝葉，李潯頓了一下，
仔細(xì)盯著樹里瞧。這么看過去，好像有什么不對。他站起身，關(guān)在牢里一個月，
沒活動身體，現(xiàn)在骨頭有點發(fā)重。爬到樹上，翻身坐在最粗的一根枝干上。
和一個小胖子大眼瞪小眼。獄卒注意到他的舉動，走過來圍著樹，對他呼號。
李潯低頭對兩人，聲音放大了些：“莫要大驚小怪，活動活動手腳罷了。
”獄卒確認(rèn)他只是上樹，不是要逃跑，才略放下心，站在樹下守著。
林宏義說這小子妹妹還在他們手上呢，人跑不了。樹上。李潯打量著小胖子。
小胖子抖了抖，“你，你干嘛？這是我先來的?！崩顫〔欢未鲆路墓に嚕?/p>
但能看出這小胖子的衣服針腳又密又細(xì)，雖然被躺在樹上蹭的有些皺巴，布料卻是很好的。
和他身上這件張主事放大血忍痛買的這件不同，他的是手工刺繡，
而對方衣服的花紋是織錦織出來的?？椖锛従€的時候就要把顏色分好，
金銀線也要按照次序排列，每個線條色塊都要重新分區(qū)，這樣才能織出這樣一塊布料。
除此外，衣服的刺繡，還有小胖子的荷包、配飾，以及能在這個時代吃出的小圓臉。
無一不在告訴他。這是頭肥羊。“你叫什么名字？”李潯問。
“你才是后來的，應(yīng)該我……”問你才對。他沒敢說下去。對方聲音平靜，
但問的不容拒絕，讓小胖子心里狐疑，覺得自己可能遇到了叔父那種大人物。但又太年輕了，
可能是大人物家里的子弟。他咳嗽一聲，“我是蔡休，休息的休?！崩顫∥⑽⑻裘?。
姓蔡。哪個蔡？“你和蔡京是什么關(guān)系？”小胖子撓撓頭，
拿不準(zhǔn)這人要干什么，很想不回答，但他是個脾氣很好有點慫的孩子?！拔沂撬弥?，
我太爺爺和他爺爺是兄弟……你問這個作什么?！痹瓉硎遣叹┑淖逯?，關(guān)系不算近，
但也不遠(yuǎn)。今日不是旬休，他在心里估摸了下日子。李潯問：“你怎么不去上課？
”小胖子猛烈咳嗽，一想到他爹背都直起來了，差點從樹上栽下去。
“你怎么知道我是逃，咳咳，你認(rèn)識我？不會要去和我爹告狀吧？”“你老實交代，
自然不會?！崩顫】吭跇涓缮希话寻阉ё?，“況且我不也是在這么。
”小胖子蔡休察言觀色，看著李潯也坐在樹上，應(yīng)當(dāng)是同道中人。
這是他物色的用來偷懶的風(fēng)水寶地。他想逃學(xué)，也不和朋友廝混的時候，就會來這里，
只要和爹娘說一聲是去六部玩了，他爹就會以為他去找表哥跟著做事，不會揍他。
這棵樹高大蔥郁，視野極好，在這里睡上一覺，十分自在，還有翹課的刺激感。
那幫正經(jīng)人是沒空上樹的，不上樹也難發(fā)現(xiàn)他。小胖子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
“你也是逃學(xué)的？”李潯往下一指：“有人看著我?！辈绦莸皖^從樹葉縫隙中一看，
有兩個人站在樹下，一身衣服像是六部的人?！澳慵依锕艿倪@么嚴(yán)？
在這里玩而已都要派人守著，比我爹還過分?！毙∨肿用退梢豢跉?，頓時找到了知己，
和李潯勾肩搭背?！澳阍谀淖x書？除了這我還知道幾個好地方，改天我?guī)氵^去，
省的在這還有人看著?！薄芭?？都是哪里。”小胖子擠眉弄眼，
“你家里管的這么嚴(yán)，去過春風(fēng)樓沒有？”李潯不動聲色?！耙院笪?guī)氵^去玩玩，
先不說這個?！毙∨肿佑行┒耍俸僖恍??！巴醵毒褪俏遗笥?，他今年娶妻，
娶的是我一個表姐，陪嫁里有個園子不錯，過些天我們要在園子里烤羊吃，你要不要一起去？
”“那園子也大，還能跑馬呢，我受夠他們聚在一起就知道吟詩了，茶有什么好喝的，
還要曲水流觴，玩飛花令，有什么好玩的，作那么多詩，不怕倒胃口吃不下去飯么？
”“這次是我們自己組局，好好玩一玩?！薄暗綍r候再請一出戲班子，
在園子里演一回，為了這次聚會，我還特意從我爹庫里挖了幾壇好酒，
到時候大家伙兒一起喝，他可寶貝了?！崩顫。骸芭叮?/p>
”小胖子豪邁的揮了揮手：“放心，本公子已經(jīng)提前挨過打了?！薄霸趺礃?，
去不去？”李潯心思一動，低頭指了指樹下守著的兩人，說：“我倒是想去，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甩開他們，你們還有誰，我看看能不能說給家里聽。
”小胖子目露同情，顯然是很感同身受。“額，有王二，他是臨川王氏，
還有種彥崖和白子興，一個是種家人，一個是白居易的多少代世孫，我沒記住，
不過他可不會寫詩，我們課上數(shù)他被罰的最多?！薄斑€有王逸，出身章舍王氏，當(dāng)然，
還有我?！毙∨肿优锱纠舱f了一通。李潯看出來了，這一群朋友，
可能都是家族里的不肖子弟，不愛讀書的那種。張昌那里已經(jīng)唬住了，
他還需要更多身份，去有力支撐他的背景。和這些權(quán)貴子弟交好，就很合適。
他想了想?！澳銈兊难蛉鉁?zhǔn)備怎么烤？我有個吃法，味道相當(dāng)好。
”小胖子眼睛一亮，“怎么吃的？我們通常就是拿鹽烤，拿炭煨，用刀切著趁熱吃，
主要吃個有意思。羊都是種彥崖家的，他家的羊最嫩?！崩顫≌f：“需要一些調(diào)料，
比如胡椒，茱萸，蜂蜜什么的，你喜歡吃蜜汁的的還是咸的？”“蜜汁？
”小胖子第一次聽這個詞，不過他大概聽得懂意思，估計是甜口的，
雖然不太能想象出甜口的羊肉是什么味道，但他在美食的探索上十分包容。
“能不能都做一遍，我們一羊兩吃?！眲傉f完他，又否決了自己，“不行，
我讓種彥崖再帶只羊，兩頭怎么也夠我們吃了，你是真的會做，對吧？”李潯和他保證，
“絕對是你沒吃過的味道，相當(dāng)好吃。”小胖子口水都滴下來了。摸了摸肚子，
感覺突然又餓了?！澳蔷投ㄔ谌蘸螅咴仑ザ堪萃曦斏裎揖蛠碚夷悖?/p>
你到時候還在這等我?！崩顫。骸百I調(diào)料的錢你得給我。
”蔡休從荷包里摳出一塊銀子，想了想，又拿起一塊小一點的，兩個一起放在李潯手上。
“這是定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