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村里，老槐樹下。
塊頭巨大的狼大正在殺鵝，小妖們直勾勾盯著，哈喇子流到地上，匯成一個小水潭。
“吃肉了吃肉了，終于可以吃肉了！”
“你個嗑松子兒的松鼠激動個啥？你吃肉？”
“要你管啊，臭兔子，說得好像你不是吃素的似的，怎么，你能吃我就不能吃了？”
“呀呵，看來你是沒聽說過兔子急了也會咬人哈，看我咬死你……”
“看我無敵旋風踢！！”
啪！
遠處的小狐貍輕輕一躍，跳上葉蘇的后背，捂住了他眼，尷尬道：“別，別介意哈，他們平時都這樣，可皮了！”
葉蘇輕輕扒開小狐貍的肉乎乎的爪子，微微一笑：“無妨，比這皮的我都見過，理解理解。”
“真的？”小狐貍加大了捂眼的力度。
葉蘇齜了齜牙：“騙你是小狗。”
“那你狗叫一聲我聽聽……”
葉蘇反手拎住小狐貍的后脖頸，將她從后背提到身前放好，捏了捏她肉嘟嘟的粉嫩小臉。
“你還真是個小調皮，你家人呢？”
“沒有什么狐姐姐狐哥哥？”
莫名的，他想到自己的那位小師妹。
當年她剛剛上山，好像也是這個年紀，也是這般的可愛。
可惜滄海桑田，也許再也見不到了……
小狐貍皺了皺鼻子，一巴掌拍開葉蘇的手：“我哪兒有什么哥啊姐啊的，村子里就我一個小狐貍。”
“他們也一樣，用你們的話來說，我們都是那什么……什么孤……”
“對，孤兒！”小狐貍猛拍肉爪，“我們就是孤兒，狼大也是，聽龜爺爺說，以前村子里有很多很多的妖，后來都嫌棄這里沒什么靈氣，跑了！”
“就剩龜爺爺一脈的沒走，等了好多好多年。”
“據狼大說，龜爺爺一脈的也只剩下他一個了。”
“這些年他一只都在撿一些沒人要的小狐貍啊，小松鼠啊，小兔子啊什么，教我們修行，教我們說話，還教我們……作妖要之恩圖報！”
“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就要替他把那個人的故事傳下去。”
“他說一定要有妖記得他，不然他知道了，那得多失望啊……”
葉蘇差點沒能繃住，忍不住將視線看向遠方，看向老龜離去的方向，忍不住的低聲喃喃。
“守了五千年的，棄之如敝履。”
“無意救下的，卻傳了整整五千年……”
“這就是天道循環，因果輪回嗎？”
這一瞬間，葉蘇心中的委屈不甘、后悔，統統在剎那之間煙消云散。
可能那座屹立在人間之巔的宗門，并不值得期待。
但有這些小妖，有整個青霞洲無盡的生靈，這五千年的畫地為牢，五千年的刨心挖肚，好像也慢值得的。
尤其是當他看見小狐貍提起自己，眼中閃爍著好似星辰一般璀璨的光芒。
葉蘇的心越發祥和，也越發的寧靜。
一縷道韻，無聲的散開……
正在柜子里翻翻找找的老龜，忽然一僵，猛然回頭望向葉蘇的方向。
“這股氣息……好熟悉，好熟悉，我一定見過，一定見過，在哪兒見過呢？想想，讓我好好想想……”
沉吟半晌，老龜忽然瞪大了眼。
他立即搬來個凳子，踩著凳子跳上供桌，從神龕之上，摸索著取下一只巴掌大小的水晶龜殼。
在那龜殼內，猶如果凍般的奇異之物包裹著一縷淡金色，猶如毛發般細微的氣息。
老龜感受著那氣息獨特的道韻波動，驀然瞪大了眼，滿臉激動。
“是他，真的是他……”
老龜捧著那水晶龜殼，扭頭便要朝外沖去，卻忘了自己站在高處，忘了自己腿腳已經褪化。
一轉身，老龜臉色一變。
“不好……”
砰！
它從供桌上重重摔下，手中的水晶龜殼叮叮當當摔落門外。
老龜顧不得疼痛，手腳并用爬上前拾起水晶龜殼，輕輕擦了擦，常舒一口氣。
“萬幸，萬幸，雖然已經幾千年了，但它好歹還是先祖的遺蛻，更何況，還有靈源護佑。”
“萬幸萬幸……”
然而就在這時，水晶龜殼之上，咔嚓咔嚓……崩開數條細小的裂縫。
那縷截取自五千年前的氣息，悄然散去，果凍狀的靈源瞬間枯竭。
老龜臉色大變。
遠處的葉蘇心有所感，忽然站起了身。
他攤開手，一縷熟悉卻又陌生的氣息，忽然在手心中凝現。
點點淡金色光粒，自那縷靈氣中如銀河般垂落，沒入掌心。
身邊的小狐貍瞪大了眼：“呀，真好看……”
但葉蘇并未搭理他，隨著那縷氣息逐漸消散，他的眼前忽然起了一陣霧，看不見小狐貍，也看不見老槐樹，更看不見遠處那座令人厭煩的大山。
擦，擦擦——
這時，迷霧中忽然傳來腳步，葉蘇抬頭望去。
一道道穿著破破爛爛的身影，小心翼翼的從霧里走了出來。
葉蘇定睛一看，發現這是一群成年后的大妖，修為很淺，若以人族階級劃分，不過是區區練氣九階而已。
就連化形，都化得不徹底。
“恩，恩公？是你嗎？”
這時，一只背著烏龜殼的瘦弱老人，試探著開口。
周圍大妖期盼望來。
葉蘇怔了怔，“你們是……五千年的……妖修？”
“五千年？這么久了啊，老龜，你可以啊，居然能讓我們留這么久！”
“厲害厲害，當時我還以為你騙我呢。”
“五千年……嘖，不枉費我在地底不眠不休鉆了三十年，這才鉆出來的靈源。”
“好啊，好！”
“所以……你真的是恩公？”
嘰嘰喳喳吵了半晌，為首的老龜靦腆一笑，忽然又看向葉蘇。
葉蘇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承認……如今自己這副凡人的體魄，會不會讓他們失望？等了五千年，卻只是等來一個凡人。
可不承認，等了五千年，卻什么都沒等來。
所幸那老龜并未讓他太過糾結，見他面露難色，便揮了揮爪：“罷了，是也好，不是也罷。”
“您能激活我們截取的一縷氣息，即便您不是他，那也一定和他有什么親密的聯系。”
“我們用秘法藏了一縷殘魂在此，就想問問……”
“他，還好嗎？”
“還有人記得他嗎？”
“他應該都成仙了吧？”
葉蘇笑了笑，“成仙了，他很好，謝謝你們一直記得他。”
“他……很感動。”
眾妖長舒一口氣，左右對視一眼，一個個不約而同朝著葉蘇行了個不是那么標準的道家禮儀。
“先生，我們時間不多，請替我們向他問好。”
“我們代表整個青霞洲所有妖修，感謝他的施救，青霞洲所有妖修，萬萬年不會忘了他的恩德。”
嗡！
一眾妖修，悄然消散，點點熒光撕開云霧，金燦燦的陽光照在葉蘇臉上，也照進了他的心底。
葉蘇怔怔望著早已沒了眾妖身形的前方，恍惚良久，抱拳躬身。
“我也代表他……謝謝你們的銘記。”
“也謝謝你們，讓他知道，原來這個世界，還沒有忘了他！”
一股道韻，如水波般蕩開。
下一刻，小妖村晃了晃，青霞洲晃了晃，整個天樞圣地，也跟著晃了晃。
正在靈泉秘境借助靈泉修行的某位宿老，狐疑睜開眼。
“地脈，怎會無故異動？”
但下一刻，他瞳孔瞬間收縮，頭皮炸裂。
“靈靈靈靈靈泉，怎么變小了？”
“污煞之氣，污煞之氣，好濃郁的污煞之氣……天啊，我到底都干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