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統(tǒng)十四年,八月十六日,葵亥,是夜。
一名叫做袁彬的錦衣校尉,從不遠的懷來衛(wèi),帶著一份信件來到了京師,在夜深人靜之時,叩開了順天府的大門。
這封信將為大明京師,順天府,帶來了一點小小的瓦剌震撼。
入夜三更時分,一陣急促的腳步打破了宮內(nèi)的平靜。
由于從袁彬的口中收到的消息太過于驚悚,作為司禮監(jiān)秉筆太監(jiān)的金英也顧不得什么宮禁之后不得隨意走動,帶著信件就敲開慈寧宮的大門。
展開信件讀了沒幾句,作為皇太后的孫若微就癱倒在了床榻之上。
從朱祁鎮(zhèn)出征那天開始,她的心中就對自己的那個好大兒擔心的厲害,但當真正的得到消息后,依舊被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對于兵敗,雖然有那腳程快的零散潰兵,一溜煙的翻山越嶺跑回了京師,但那也只是零零散散的收到些消息,根本就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是滿口的大敗,很難讓人信服。
但現(xiàn)在,朱祁鎮(zhèn)親筆所書,大明北伐軍隊全軍覆沒的消息,還是讓這個女人家拿不了主意。
“娘娘,皇后千歲來了。”
不待孫若微回過神來,就有小太監(jiān)前來稟報消息,卻是不知從那得到消息,知道了有朱祁鎮(zhèn)信件傳回的錢皇后,急匆匆到了慈寧宮。
“快,快讓她進來。”
被驚醒的孫若微聞言,連忙讓人將錢皇后帶進來。
“娘親,我夫君他。”
一見到孫若微,錢皇后就迫不及待的開口道。
“你,看看吧。”
伸手捂著自己那發(fā)疼的胸口,孫若微指了指小桌上放著信件。
不久之后,慈寧宮內(nèi)傳出一陣哀嚎之聲。
卻是讀完了也先讓朱祁鎮(zhèn)寫的贖人信后,婆媳二人抱在一起號啕慟哭。
大明的皇宮是個什么樣,只能說懂的都懂。
這邊孫太后和錢皇后還在抱頭痛哭,那一邊,大明兵敗的具體消息,就已經(jīng)從司禮監(jiān)傳播了出去。
大明天子朱祁鎮(zhèn),率領(lǐng)的五十萬北伐大軍,在土木堡遭遇慘敗。
隨行將官戰(zhàn)死沙場,二十萬主力兵卒,全軍覆沒。
以及最主要的,作為主帥的皇帝朱祁鎮(zhèn),被瓦剌人活捉了!
次日一早,八月十七日,甲子。
天還未亮,站在王府大門處,聽著門外傳入的陣陣雞飛狗跳聲,朱祁鈺感嘆的搖了搖頭。
國慶假期,就不該出去旅游的。
我不就趁著國企假期跑到十三陵溜達了一圈兒么,用得著當夜就給我提溜過來了么。
穿越來的當天,七月十五,他就收到了以他為京中留守的圣旨,人當場就麻了。
然后,這該來的一天,還是來了。
不要說什么他不肯作為好嗎?
土木堡之前,在大明上下。
只要朱祁鎮(zhèn)一天還坐在那個皇帝位子上,他朱祁鈺,就是個屁。
老老實實在府里造小人還能有條命在,往外送封信,都有專人檢查,稍微有點兒不正常,東廠的番子就找上門了。
要知道,他這個郕王位子,還是他爹宣德臨死前拉著他娘,明仁宗朱胖胖老婆張?zhí)蟮氖郑眠z旨,用自己的命給要來的。
若是他死在了郕王府內(nèi),恐怕宮里的那位姓孫的妖后會笑的合不攏嘴。
而且,朱祁鎮(zhèn)要親征,那王直帶著滿朝文武擱奉天殿上吼的殿頂上的灰都要落下來了,但結(jié)果人還是去了,那是人能勸動的?
聽著王府院墻外傳入的那雞飛狗跳的動靜,雖然是眼睜睜的看著土木堡之變發(fā)生,但朱祁鈺此刻卻依舊覺得不可思議。
為朱祁鎮(zhèn)的膽大不可思議。
為皇帝的權(quán)力感到不可思議。
朱祁鎮(zhèn)北伐,五天的準備就敢出征,還拉走了大半朝廷高官。
這明擺著就是沖著作死去的,居然還有那么多人被拉著一起去了。
這事情就離譜,離了大譜。
“主子爺。”
就當朱祁鈺沉思之時,他的親隨伴當成敬來到身后,小聲的道。
“怎么了?”
“宮里來人了,召殿下進宮。”
看著沒轉(zhuǎn)過身來的郕王,成敬稍微思索了一下后,繼續(xù)說到。
“來傳旨的公公小聲告訴奴婢,皇爺吃了敗仗,被瓦剌人捉去了。”
“備車,為本王更衣。”
知道這事兒早晚要來,朱祁鈺當即轉(zhuǎn)身吩咐道。
聞言,成敬一揮手,在侍女的幫助下,就往朱祁鈺身上套藩王朝服。
“王瑾哪兒去了?他在京城還是跟著皇兄一起出征了?”
揮手讓幾個侍女退下,朱祁鈺一邊親手將腰間的玉帶佩好,一邊趁著成敬給自己理衣領(lǐng)的功夫,小聲的對他問道。
“都不是。”
看著朱祁鈺,成敬小聲的道。
“奴婢聽說,王太監(jiān)跟隨朝廷大軍南下福建平叛去了。”
對于王瑾是誰,成敬這個王府典簿那是再清楚不過。
如果說先帝宣宗朱瞻基是郕王朱祁鈺的生父,那太監(jiān)王瑾就是朱祁鈺的養(yǎng)父。
相比于他成敬這個朱祁鈺的認字老師,王瑾才是朱祁鈺真正的心腹,把自己養(yǎng)到大的心腹。
“沒跟著去了土木堡就好。”
聞言,朱祁鈺點了點頭。
若是王瑾也跟著朱祁鎮(zhèn)一起喪在了土木堡,那他接下來可就真的不知道該怎么玩了。
朱祁鈺,滿打滿算,就仨心腹,養(yǎng)父王瑾(陳蕪),認字老師成敬,王府侍衛(wèi)長盧忠。
沒了。
從小被養(yǎng)在宮外,見不得人。
被接入宮中后,與朱祁鎮(zhèn)一起接受教育,然后開府,都被人給安排的妥妥當當。
“你去給侍衛(wèi)長盧忠叮囑一聲,本王走后,王府關(guān)門謝客,讓他看好王府大門,本王回府之前,不許任何人進府、離府,明白?”
“主子爺放心,奴婢知道輕重。”
聽到朱祁鈺的話,成敬臉色嚴肅的點了點頭。
畢竟是當初倒霉催的,卷入了晉王朱濟熺和漢王朱高煦兩人意圖叛亂的破事兒中,為了不讓子孫后輩跟著一起到邊關(guān)吃土,才主動請求挨了那一刀,去了褲襠二兩肉成了閹人。
吃一塹長一智,這現(xiàn)在聽說皇帝朱祁鎮(zhèn)被瓦剌人捉了去,這個時候郕王府上下若是有任何異常動作,恐怕他們?nèi)嫉酶阍帷?/p>
“孩兒見過娘親。”
來到王府最深處的大殿,朱祁鈺進門之后向正在禮佛的吳賢妃行了一禮。
“鈺兒,府外可是發(fā)生了什么大事,怎么今日一早,就聽到街上吵吵嚷嚷的?”
從佛像前的蒲團上站起,吳賢妃上前抓著朱祁鈺的手,臉色緊張的問到。
這也怪不得吳賢妃會緊張。
自己的身份特殊,從一屆罪人宮女變成如今吳賢妃,全憑子貴。
如今,她的那個男人朱瞻基早就成了死鬼,若是再沒了這兒子,她的天就真的塌了。
平日里安安靜靜的十王府大街,居然吵嚷成了這般,由不得她不多想。
“皇帝陛下親征,被瓦剌人捉了去。”
攙扶著母親來到桌前坐下,朱祁鈺給吳賢妃解釋起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瓦剌人讓皇帝寫信,找我大明要贖金,宮里的太后拿不定注意,召孩兒進宮議事。”
沒敢和吳賢妃說大明軍隊全軍覆沒的事兒,朱祁鈺只是說了朱祁鎮(zhèn)被人捉了。
“孩兒現(xiàn)在就要進宮,但有些事情放心不下,為此就來和娘親說說。”
“何事?”
此時的吳賢妃,臉上已經(jīng)慌了神。
皇帝被人捉走,太后讓自己兒子進宮,她想作甚?
“孩兒走后,娘親將濟兒與賢妃喊到屋中來,我讓盧忠在門外護衛(wèi)你們。”
不打算和老娘解釋他打算攜大勢力逼孫太后退回宮內(nèi)的事兒,朱祁鈺只是說起了自己的安排。
“除了孩兒,不管是誰來,娘親與濟兒母子兩人,那里都別去。”
“好,好,好。”
聽到朱祁鈺的話,吳賢妃連忙點頭應(yīng)下,又不放心的問到。
“那大妃呢?要不要和大妃也說一下。”
“王妃。”
聽到大妃這個稱呼,朱祁鈺沉默了一下后,方才眼神閃爍的道。
“不用了,想來太后已經(jīng)召我,不久之后也要召王妃,到時候,讓王妃帶著秀兒進宮。”
“好,我記住了。”
聽到朱祁鈺如此安排,吳賢妃也不問為什么,當即點頭應(yīng)下。
“主子爺,宮里來的人又在催了。”
就在朱祁鈺還想多安排幾句話時,成敬在門外出聲道。
“就來,就來。”
聞言,朱祁鈺也知道不能再拖延了,同自己老娘擁抱了一下后,轉(zhuǎn)身就出了主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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