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成麩糠，正可讓那些貪官污吏無從下手！”
朱楨此話擲地有聲，可謂是振聾發聵。
在場官員聞言，頓時心頭震顫，一個個汗如雨下！
這種官員貪墨的事情，可以說人人皆知。
可是任誰也不會主動將此事點破。
正所謂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救災糧一旦離開京城，必然會被各級官員層層克扣。
這一點，就連洪武皇帝治下也不例外。
甚至已經成了官場之中潛規則。
而如今被楚王朱楨當著皇帝的面公然挑明。
這些官員又怎不會心驚膽戰？
而坐于龍椅之上的老朱，此時也是瞇起雙眼。
顯然他也是洞悉其中的隱秘。
只不過，礙于眼下災情迫在眉睫。
還需要這些個官吏從中調度。
便只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如今被朱楨一語道破，老朱也是不由得開口道：
“若真如你所說，將糧食換成麩糠，便能阻貪官之手？”
朱楨聞言也不著急回答這個問題。
而是緩緩解釋道：
“稟父皇，此次中原饑荒慘不忍睹，餓殍遍野波及黃河兩岸。”
“兒臣聽說過往災情，饑民食土啃葉比比皆是。”
“易子相食之慘狀更不在少數！”
“故而眼下即便是麩糠，于災民而言，亦是救命之物。”
“災民只求飽腹，又何來嫌棄之說？”
“且一旦將糧食換成麩糠......”
說著，朱楨更是轉頭環視一圈在場百官道：
“試問在座諸位大人，有誰再敢鋌而走險。”
“去貪墨已經換成麩糠的賑災糧？！”
此問一出，全場默然，無人敢應答。
甚至在場眾人細細思來，竟覺得這番邏輯難以反駁。
“荒謬，這純屬狡辯！”那劉御史見勢不妙，連忙上前反駁。
“陛下，楚王之言實乃混淆視聽。”
“縱使災民能接受麩糠為糧。”
“但此舉難道真就能令貪吏收手？不再貪墨？”
一聽這話，朱楨更是差點笑出了聲！
“果真是百無一用是書生。”
“這位大人，您可真是把圣賢書都學到了狗肚子里去了！”
那劉御史一聽，臉色登時氣紅。
當即怒斥道：“楚王何出此言？！”
而朱楨卻是根本不理睬這位御史。
目光掃視全場百官道：
“諸位大人高居廟堂之上，家中足糧足米。”
“連你們府上的下人吃的都是精糧。”
“試問，又如何會對這點麩糠放在眼里？”
“災民無糧才會饑不擇食。”
“難不成，那些個貪官污吏連豬食都要貪？”
在場百官誰也不是傻子。
此時細細一琢磨，似乎還真是這個道理。
畢竟，各級官員為什么要盤剝救濟糧。
不就是因為可以將這些糧食中飽私囊嗎？
可官員雖然貪糧，但卻并不愚笨。
貪墨這些麩糠有什么用？
是能拿來吃呢，還是能拿去賣錢？
要知道，一斗糧食之所以能換三斗麩糠。
就是因為麩糠是牲口吃的，平時根本沒人要。
就算他們貪來喂牲口，那得喂到何年何月？
既然如此吃力不討好，那他們這些個官老爺。
又何必為了這些不值錢的豬食。
而賭上身家性命，去那貪墨救濟糧？
想到這里，眾人此時也是神色各異。
此時殿內更一片寂靜，已然是在默認朱楨的說法。
見無人再出聲反駁，朱楨這才繼續開口道：
“以麩糠為糧，便能將救濟精準交到災民之手。”
“同時阻絕了那些土豪劣紳從中牟利。”
“如此一來，饑荒自解，民心歸順。”
這話一出，在場官員們恍然大悟。
想不到朱楨還有這一層考慮。
這不由得令眾人暗嘆其手段之高明。
畢竟，貪官怎會因區區麩糠而甘冒殺頭的風險？
而饑腸轆轆的災民，又怎會計較這些是麩糠？
龍椅上的老朱聽完，更是頗為意動。
朱楨此計，對人心的拿捏可謂是恰到好處！
這哪里是餿主意？分明是救民于水火的良策！
而一旁的幾位皇子王爺，卻是神情恍惚。
皆愕然望向這位自家兄弟。
心中的疑惑與不解如同潮水般涌來。
老六這小子，腦子何時變得如此好使？
有這般聰明才智，還能這么洞悉人性。
簡直之前判若兩人！
這下子，就連太子朱標也忍不住夸贊道：
“想不到六弟如此聰慧過人。”
“這般高瞻遠矚，為兄實在慚愧。”
“我等方才未能解其中深意，還望六弟見諒。”
說著，他更是拱手看向自家老爹說道：
“父皇，兒臣贊同六弟......”
他正想表態支持朱楨，豈料卻被朱楨開口打斷！
“且慢！大哥莫急。”
“且容臣弟再說幾句。”
“大哥愿以身作則，捐十萬石糧以賑濟災民。”
“這自然是一件好事。”
“只不過，這錢不能光咱們朱家出。”
朱標聞言也是一愣。
不能光咱家出？那還能去哪里拿？
此時就連朱元璋也是眉頭一挑。
難不成，這老六還有什么狠招？
果然，隨后只見朱楨一個轉身。
看向剛剛那位跳的最歡的劉御史。
“方才，本王已經說過。”
“運糧途中之損耗，正是因官吏貪墨所致。”
“而這劉大人身為我朝御史，竟不知其中弊病？”
“可見你在其位卻不謀其政！”
“身為都察院御史，卻不能為我父皇廣開言路，澄清吏治......”
“如此失職失責，不該罰嗎？”
大明承襲宋制，御史主司察舉百官整肅綱紀。
朱楨此話，正中那劉御史的七寸！
如同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摑在那位劉御史面上。
當即便令面頰赤紅，趕忙跳出來說道：
“啟稟陛下，楚王這是誣陷微臣啊！”
“臣并非不知其中弊病.......”
朱楨一聽，也是當即質問道：
“哦？那你方才又為何質疑本王之策？”
“又說此計惡毒至極，天理不容？”
“難道在你心中，江東二十萬饑民的命。”
“竟比不上那些貪贓枉法的狗官？”
“還是說此次賑災糧食，你也打算分一杯羹？！”
此話一出，眾人也是心頭一跳。
這下就連龍椅上的老朱也是瞪大了眼睛。
對那名御史投去了審視的目光。
其中蘊含的殺意更是不言而喻。
心中暗道：咱老六說得沒錯啊！
若此人不是心里有鬼，又怎會妄稱此策為毒計？
如果他不是在里頭有好處，剛剛又怎么會著急跳出來？
想到這里，老朱當即冷聲道：
“劉御史，你對此又有何解釋？”
那劉御史被皇帝這么一問，當場慌了！
腳下一軟，當即便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