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清楚，你再說什么？”
秦王政心中有些詫異，贏北城太直白了，就算是他當年，面對先王，也不敢如此直言。
多少也忌諱著君王與臣子之別。
“父王，兒臣對于王座，對于太子儲位，其實沒有多大興趣。”
贏北城眼中浮現一抹向往：“相比于在咸陽城中與群臣勾心斗角，兒臣更喜歡樓船士。”
“兒臣聽說，齊國東臨大海，一望無際，兒臣更喜歡帶領著大秦樓船士，去探索那些未知的海洋。”
“這一切的前期是，大秦一直穩定。”
“父王天資絕世，大秦必然會兼并六國，這巍巍中原，將會迎來第一個真正的王。”
“但，父王可想過，天下一統之后的事情？”
這一刻，秦王政神色微動，走下臺階，然后坐在了走廊上：“趙高，送一壺涼茶過來。”
“諾。”
吩咐完趙高，秦王政示意贏北城也落座：“寡人想過一些，但只是一些思緒，尚未成型。
怎么，你想過？”
看著年輕的嬴北城，秦王政心中生出了一抹好奇，難道他嬴政，生出了一個天縱奇才不成。
正好，他也有些迷茫，也想看看，這個四子，能說出來什么來，也算是考察贏北城的學業。
喝了一口涼茶，贏北城在心中組織了一下言辭：“兒臣想過一些，但是，兒臣見識有限，無法給出答案。”
抿了一口涼茶，秦王政詫異的看著贏北城：“將你想過的，說一說，寡人也聽聽。”
“父王，中原一統，天下只有一個國家，那便是大秦，到時候大秦要推行什么樣的制度，是一如周王室的分封，還是郡縣，亦或者現在的郡縣與分封并存？”
“天下一統后，對于六國臣民，是一視同仁，皆為秦人，還是與老秦人區別對待？”
“如果一視同仁，老秦人這些年，流血犧牲算什么？”
“若不一視同仁，六國民心，便永遠不會歸附，山東之地，動亂頻繁......”
“諸子百家，各種學說，是打擊排斥，還是廣開胸懷？”
“六國遺族，是徹底斬殺，還是恩而養之，以籠絡民心？”
.......
見到嬴北城停下，秦王政雙眸微瞇：“還有么？”
“有！”
猶豫了一下，贏北城抬頭看向了秦王政：“只是兒臣不敢說，除非父王愿意承受巨大壓力，力保兒臣不死。”
“說！”
威嚴的聲音落下，秦王政神色變得冷漠：“你是寡人的兒子，大秦的世子，怕什么？”
被秦王政一激，贏北城有些上頭，隨即看了一眼旁邊趙高，秦王政察覺到他的目光，隨即開口，道：“趙高退下，任何人不得靠近。”
“諾！”
這個時候，秦王政長身而起：“隨寡人走走。”
“諾！”
“左右無人，現在可以說了吧？”秦王政的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滿，贏北城的話，刺激到了他的驕傲。
“父王，商君變法以來，大秦以耕戰立國，形成了龐大的軍功世家。”
“現在有這些軍功世家在，大秦兼并諸國，自然所向無敵，可父王想過，六國兼并，中原一統以后，這些軍功世家.......”
“沒有了戰爭作為驅動，商君的耕戰體系，將會徹底崩解。”
“二十級軍功爵祿制度下，戰功便是得到爵位的唯一憑證。”
“沒有了戰爭作為驅動，大秦銳士年輕一輩的武將如何晉升，如何保證大秦銳士的戰斗力？”
“到時候，就算是父王不愿意，軍功集團也會裹挾父王不得不踏上戰爭的道路。”
“軍功集團需要戰爭，大秦銳士需要戰爭。”
“但，大秦兼并六國，需要的是休養生息，天下民心渴望太平。到時候，父王與大秦，將會面臨著，軍心與民心的艱難抉擇。”
“父王兼并六國，威望無雙，有父王在位一天，就可以保證大秦安然無恙，但是，大兄沒有這樣的威嚴，后世之君也沒有這樣的威嚴？”
“而且，軍功爵位下，軍功集團，地方豪強，世家大族，王族，占據了絕大部分的田地。”
“而人數最多的庶人，卻占據著最少的田地，而且還是貧田。”
“父王，這個問題，若是不解決，大秦，縱然是兼并天下，也只是父王一個人的天下。”
“除非是父王能長生不死，但，這個天下間，沒有長生不死。”
“三皇五帝，人族先賢，都化作了一捧黃土，誰也無法例外。”
“除此之外，還有一點，那便是秦，楚，燕，韓，趙，魏，齊，打了數百年的仗，彼此之間，都有血海深仇。”
“沒有兩代人，四十年的時間，是無法消弭這些仇恨的。”
“......”
秦王政神色平靜，見到贏北城停下，催促，道：“繼續.......”
聞言，贏北城猶豫了一下，腳步微頓，道：“父王，為了大秦，金丹還是別吃了......”
“金丹？”
秦王政腳步一頓，雙眸中厲色閃爍：“你說什么？”
“父王，兒臣讓你，別吃金丹了。”
贏北城倔強的抬頭，與秦王政充斥著冷漠的眸子對視：“兒臣才疏學淺，因為好奇樓船士，也研究過這些。”
“這些金丹有毒。”
“父王若是不信，可以將金丹磨碎，找一只鳥一點一點去喂，或者找一只犬，去喂。”
“不出半月，不管是鳥還是犬，必死。”
.......
“你說的，寡人會試。”
“從今天起，你暫時住在偏殿，將你的這些問題，好好想一想，該如何解決。”
秦王政眼中殺機收斂的很好，但依舊是被贏北城察覺了：“今日這些話，不要外傳，要不然，寡人也救不了你。”
“至于你想去從軍，這些日子，你便是宮中學習，寡人會為你找一個合格的老師。”
“只要你能達到寡人的要求，你從軍的想法，寡人就答應你，學室那邊，寡人會讓趙高去通知。”
“諾！”
聞言，贏北城連忙拱手：“兒臣，多謝父王。”
秦王政也沒有了走下去的心思，轉身之后，聲音徐徐傳來：“嗯，寡人有些乏了，往回走吧！”